经过一个多月的全力打拼,赵全胜终于迎来了自己亲手培训出来的第一批学员的结业典礼,第一次参加欢送结业学员的联欢晚会。
典礼和晚晚会仍然在楼顶的露台举行。由公司办公室负责主持。据黄双娇讲,最初的典礼和晚会都是谭总亲自主持。后来是老板娘,到今年就是由办公室来主持了。
办公室主任姓俞,三十几岁,是谭总的表姐。除了结业典礼,平时她很少来基地。
七点钟,典礼准时开始。在高唱《员工之歌》和背诵《工司训词》之后,俞主任代表公司和谭总发表致词。接下来是学员代表表决心。全胜也代表基地向既将走上工作岗位的学员们表示祝贺,也衷心地祝愿她们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切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其中的潜台词就是希望你们不要再被退回来!张秀秀那样的悲剧不要再次上演,再次发生。
典礼结束,接下来就是晚会的开始。典礼是严肃的,庄重的。晚会则应该是喜庆的,热闹的。然而,令全胜大为不解的是,没有让他看到晚会的那种热闹场面,没有感受到应有热烈的气忿。
黄双娇告诉他,每到这样的场合,学员们都是喜忧参半:一个月紧张与忙碌的培训,一个月牢笼似的生活终于结束,终于能走出这栋小楼,到外面的世界去,终于能开始工作,开始赚钱了。怎么能不高兴呢?所以临近结业,学员们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可是,一看到那些被退回来的,她们又心生胆怯,心生忧虑:出去后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雇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能不能再次地被退回到基地,重新关进这栋令人生畏的小楼?
特别是发生了张秀秀的自杀事件,更让姐妹个对外面的世界望而生畏,对未来的工作与生活忧心忡忡。
说起张秀秀,她也是这次送出去的学员之一。就在那次全胜去医院看望之后的不几天,她就康复出院了。一回到基地,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精神不再萎靡不振,脸上不再愁眉不展,说话也不再长吁短叹。
按她的话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是姐妹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经过这次阴与阳的更替,生与死的交换,我把什么都看开了,看透了!世上的什么事情能比生命更重要?什么东西能比生命更宝贵?什么好啊,坏啊,苦啊,累啊,穷啊,富啊,一个人能活在世上就是最大的快乐,最大的幸福!
所以,自从出院回到基地后,她的人生观,幸福观就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整天都是精力充沛,不知疲倦,说说笑笑,开开心心,乐乐呵呵。给基地带来了不少的生气,给姐妹们增加了许多精神力量。
赵全胜也以她为典型,多次在早会上向学员们宣讲人生的意义。然而,外面的世界必竟是千姿百态,纷繁复杂。学员们喜忧参半的矛盾心理越是到学期结束的临近,也就越加浓厚。
今天的晚会也与往次一样,学员们的心思不在今天晚上的一时高兴,而是思考和担心明天的前途与命运。
依据全胜以往的经历,晚会的程序和内容首先应该是学员个自编自演的节目。或是按各个培训队,各个学习小组出节目。之后再自报节目,最后是全体大联欢。可他对今天的晚会不敢也不可能有这种奢望和奢求。一个月的学习生活,三十天中只有四个星期天的休养生息;每天十六个半小时的培训与忙碌,怎么能自编自演?谁来编?谁来演?学员中绝大多数是来自大山里的农家妇女,能编出什么样的节目?能演出什么样水平?
从黄双娇的口中他知道,基地的每次晚会都是采取击鼓传花,红花落到谁的手上,谁就得出节目。什么样的节目都可以,就是不得推辞,不能耍赖。所以,这样的节目也就千姿百态,花样迭出。有的令人忍俊不止,有的让人笑破肚皮。
急剧的鼓声(实际上是厨房里的一个不锈钢菜盆)响起,一两分钟后,戛然而止。红花落到了瘦瘦的小个子学员手中,在一遍遍掌声的鼓励之下,她扭捏了一会儿就站起身,走出人群,站到到了空场上。
“感谢姐妹们的鼓励,我来自湖南永州。我给姐妹们献上一段湖南花鼓戏,刘海砍樵。可是我要有一个搭挡,”
她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儿,最后把目光落到了全胜的身上。就几步走过去,站到了全胜的身前。用湖南普通话说道:“主任啥,我俩场一短柳嗨看巧,你演柳打国(刘大哥),我演虎打介(胡大姐),”还没等她说完,四周就爆出一阵掌声,叫声和笑声。
全胜满脸通红,仍坐着不动,急急地摇着双手,嘴上坷坷巴巴地:“我,我,我不行,我可不会演,我可从来没演过!”
掌声,笑声,起哄声此伏彼起,一浪高过一浪。站在面前的学员又一遍又一遍地邀请,全胜不能扫大家的兴,他硬着头皮站到了空地上。
其实,全胜对刘海砍樵这段唱也能哼上几句。当年在春节晚会上李谷一和姜昆合演的那一次,给他留下了深刻印像,至今记忆犹新。只是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和一个湖南妹子演节目。
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啊——,胡大姐,我的妻,你把我比做什么样人哪啊?
我把你比做牛郎不差毫分啊——那我就比不上喽,啊——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喽啊——胡大姐你跟走喽啊——,行喽啊——全胜笨手笨脚地跟着湖南妹子的身后扭动着高大的身子,出尽了洋相。还差一点儿和湖南妹撞到一起。全场又是一阵阵地掌声笑声起哄声。
一段刘海砍樵结束,鼓点再次响起。这次红花却落到了黄双娇的手中。她早已多次经过这样的场合,已经是久经沙场的老把式了。她从容地走出人群,双手拢了拢短发,开口就唱了一段她最拿手的,也是她的保留节目,电影刘三姐选段,还是一个人的男女对唱:好口才,只有三姐对得来,心想和三姐唱几句,不知金口开不开?
心想唱歌就唱歌,心想打鱼就下河,你拿竹杆我拿网,随你撑到哪条河?”
……
急促的鼓声再次响起,待鼓声突然停住时,红花恰好落到了张秀秀的手中。张秀秀手捧红花,心情复杂地看着左右的姐妹们。场上立刻静了下来。二百多双眼睛看着这个从死神手夺回来的人。
这些天来,张秀秀的表现大家都有历历在目。也都对她的改变而欢欣鼓舞。
“秀秀,来一个,快点走出来,给大家唱一个!”
“张秀秀,来一个!张秀秀,来一个!”
张秀秀面带微笑走出人群站到了场地中央。她把红花捧在胸前深深地给姐妹们鞠了一躬。场上立刻响起一片热烈掌声。
“姐妹们,我张秀秀能活到现在,还能和姐妹们一起开晚会,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姐妹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的血管里流着你们的血。你们一句句关心和鼓励的话语我牢记在心,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说到这里,她又给姐妹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
“在姐妹们的帮助下,我和今天结业的姐妹们一样,又能出去工作了。请姐妹们放心,今后,不论碰到什么样的雇主,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从容面对。绝不辜负基地的培养,不辜负姐妹们的期望。
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也不会演什么节目,我给大家唱一段家乡的山歌,也算感谢姐妹们的救命之恩。”
张秀秀亮起了歌喉,一曲贵州山歌,博得了全场的喝彩和热烈的掌声。
红花再次传了起来。这次是留在了一个江西学员手中。只见她大大方方地走到场地中央,自我介绍:“我的家乡是江西井冈山,我就唱一首当年红军在井冈山时的歌。”
说完就亮起了嗓子:同志哥——,请喝一杯茶呀,请喝一杯茶——,红花传到下一个人的手里,接住的是安徽一个学员。她唱了一段著名的黄梅戏《女附马》选段,“中状元”:为救李郎回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穿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那啊——。
……
这段黄梅戏唱得有滋在味。那清丽,高亢,委婉,悦耳,字正腔圆的唱段,打动了在场所有的姐妹们。掌声,叫好声一阵高过一阵。
赵全胜还清楚记得,这段唱腔出自著名黄梅戏表演艺术家闫凤英之口。在一九八四年的春节晚会上,当时的黄梅戏演员马兰依据这一著名唱段,使她家喻户晓,一夜走红。
不知鼓声响了多少遍,红花在人们的手中传了多少次。在二个多小时的晚会中,也不知有多少个来自天南地北的学员,用各自的乡音,用家乡的山歌,小曲,小调,正腔,大戏,表达和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晚会虽然不算热闹,不算火爆,但它让姐妹们展示了自己的内心世界。在赵全胜的心里,晚会是成功的。虽然,在学员们的心中有苦有累,有喜有忧,而这必竟是她们难忘的一个夜晚,更是她们难以忘怀的一段人生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