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胜一听更是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怎么要那么多钱?!”
“现在已经很便宜了。前几年要二三十万呢!那时我没搞,一是国内市场很好,也没想到要出口的事。金融风暴以后,特别是去年下半年,国际市场看好。公司要发展,国际市场不能不考虑。我们目前的产品是中低端的,打入国际市场一定要走高端路线。这就强迫自己提升产品品质和管理水平。所以,我要下决心引入ISO。明天你和卢小姐一起去人才市场。让那台金杯车送你们过去。卢小姐已经和那边联系好了,资料都在她那里。一会你与她商量一下。”
汪总的话顿了一顿,又续了一支烟,猛吸了两口,喷出浓浓的烟雾。接着说:“另外,还有一件事早就想和你说。公司干到现在全靠国家政策好,再就是大家帮忙。现在公司越来越大,事情越来越多。以后还要上‘会展中心’。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你呢?有文化,有经验,以后要多给我一些建议。说实话,请你们来就是想借用你们的脑子,帮我出主意想办法。以后呢,不只是生产方面,公司的方方面面,只要你认为哪里有不对的,需要改善的,都可以随时和我谈,或写报告都可以。你就给我当参谋长,过去叫军师。《三国》里有个诸葛亮,《水滸》里有个吴用,就是那个样子!”
全胜有些激动,慌忙地摆手,连声说:“汪总您太抬举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现在的工作我都担心做不好,怕让您失望呢!”
“赵生不必客气!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你替我多费些心,多动动脑子,多帮我出出主意,想想办法。
我们这些当老板的外表上看起来很风光,实际上比谁都累,连觉都睡不好。按理说,我现在的钱几辈子也花不完。有时就想干脆不干算了,何苦这么累?可反过来又一想,公司上下几百号人,这么多的厂房、设备,都是自己二十来年辛辛苦苦一分一分赚来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舍不得丢掉,只好走下去。不想倒下去,就得死抗着!现在是想不走也不行。社会推着你走,形势潮流*着你走!也只能往前走!而且还要走好!
你们这些人来了,本想能轻松一点,帮我分担一些。可是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有的就不行。年轻人的思想有些浮噪,工作上也欠踏实。就说那个小洪,我单独和他谈过多次,嘴上说得一套一套的,可三个月过去了,也没搞出个什么东西来。连个报告都没有给我。还有那个苏小姐也不很理想。但这次我还是给她转了正。前天我和她谈了一次,年轻人吗,再给她一次机会。如再干不好,那就不是能力问题。
我请人来是要为我办事的,你办不了事,或者你不能再为我办事了,我何必再花钱养着你?那只有请你走路!赵生,你要是做老板是不是也会这样想?这样做?”
赵全胜跟着汪总高低起伏的话音大脑快速地旋转,心情复杂。
想到了民营企业老板创业的艰难,守业的不易,发展的困惑,前途的迷惘;想到了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想到了他们的经营手段,用人原则和获取利润最大化的无限欲望。耳边响起了《资本论》上马克思的那句名言:“资本来到这个世界上,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他在心中划了几个大大的问号——民营企业的老板能否与马克思笔下的资本家划等号?
他们之间有什么异同?
如果相同,那他们都是资本的持有者,都是用资本来获取剩余价值,都是通过资本来占有社会财富;如果有别,只是两者是不同社会制度下的资本所有者。社会主义制度下的资本所有者,是在社会主义的法律框架体系中进行经营和运作,不允许他们无限制地,随心所欲地攫取剩余价值或通过非法手段占有社会财富。两者的区别恐怕是仅此而已。
所以,民营企业老板的血管里也或多或少地流淌着资本家的的基因,他们的一言一行也会或多或少蒙蒙胧胧地打上资本家的烙印!
……
“赵生,你收到《转正通知》没有?”
汪总的问话把全胜从烦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马上转过神:“啊,收到了。是昨天程先生送给我的。”
“我们都是单独通知的。因为那上面有工资标准。我们的工资是保密的,只有自己知道。这有许多好处,可以减少许多麻烦。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我今天要说的就是这么多。看赵生还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尽管说。”
全胜听完汪总这一大篇直言不讳的话,心生感动。觉得汪总对自己能以诚相待,看得起自己,把自己当朋友,这很难得。看来三个月的工作收到了成效,得到了认可。自己的能力水平如何自己知道,半斤八两也很清楚。但老板能拿自己当人看,没有小瞧自己,这也就是自身价值的体现。
既然老板拿自己当朋友,咱也就得够朋友。想到这,略显激动的脸微红了起来,动情地说:“汪总刚才讲的可谓推心置腹。你的心意我领了,你的意图我也明白。我会全力以赴,毫无保留地为公司效力,请汪总放心!不过呢—”,全胜打住话头,看了汪总一眼,汪总的目光盯在他的脸上,手指夹着的烟还没放到嘴里,就停在了半空,急切地想知道他“不过”后面的话会转到何处。
全胜看到清了汪总的表情,又不紧不慢地说:“不过呢,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知识也要不断地拓展和更新。汪总也知道,现在的形势发展的太快,世界变化得也太快。今年是2000年,进入了21世纪。也就是进入知识经济时代,互联网时代,信息时代。因此,要跟上形势,不被形势所抛弃,不被时代所淘汰,就得不断地学习,不断地知识更新,不断地给自己充电。
所以,我想向您申请一点经费,正好明天去招聘,顺便到书城去选购一些管理方面的新书回来。您没时间看,我替您看,然后我再结合公司情况给您提供必要的信息,提供可资参考的意见。”
全胜把自己的话说完就低下头去喝茶,尖着耳朵等待汪总的反馈。
汪总的表情由开始的紧张疑惑,转到放松平和,最后“扑”地一声笑了出来。把举在半空的已经燃烧了长长烟灰的香烟在烟灰缸中磕了磕,放进嘴里猛吸了几口,呛得咳了几声。
汪总过足了烟隐,轻松地笑了几声,带有嗔怪地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说话就是喜欢绕弯子。不就是要买几本书吗?何苦绕那么大的一个弯子?把我都听糊涂了!过我一会就给财务打电话,先批给你一千块。以后再用,再来找我好啦!再说书买回来也是公司财产,你也拿不到家里去,何必那么难出口?”
“我不是有意绕弯子。我说的都是实情。当今社会若不抓紧学习,真是跟不上形势的发展。小到一个人,一个公司,大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都是如此!刚才您说要导入ISO,不也是在紧跟潮流吗?新事物层出不穷,你就得去面对,就得不断地学习!”
全胜的话实实在在,有理有据地。汪总信服地点头称是。接着又问:“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全胜的脸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见汪总正用诚恳的目光看着他,就嗫嚅地说:“我家属在家里无事做,很无聊,闷得很。我想公司可否有合适的活儿,让她来干一点儿。工资多少都无所谓,比整天闷在家里强。”
汪总显出为难的神色。把烟头在烟灰缸中熄灭。轻声说:“这事按说不算什么事。这么大个公司随便哪里都能安排。可是几年前我就做出一个规定,车间主管以上管理人员的直系亲属不得在本公司上班。不知道你看到没有,这公司里除了我哥哥在财务部管事,你再也找不出我的第二个亲属在这里。连我的家属我都不让她到公司里来。就是来了,玩玩可以,不能参与和干涉公司的任何事务。
后来,我干脆在街上给她搞了一个店面,让她在那里销售公司产品。赚的钱是她自己收入,自己自由支配。以前,她差不多天天跟着我屁股要钱,缠得你没法。现在她每天都腰包鼓鼓的,没事儿自己在那数钱玩儿,在那偷着乐。”说到这,自己先得意地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手中的香烟灰掉落在衣襟上。
全胜也笑着恭维:“还是您高明!这在《三十六计》上应该属于‘调虎离山’。”
“这还有一个好处,可以通过这个店面了解市场行情,掌握市场动态。而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让她以老板娘的身份到公司指手划脚,干扰公司的正常工作。”汪总说的更加得意。
全胜听后,虽然自己的计划落了空,但对汪总经营理念赞许不已。同时对他总也更高看了一眼。因此,就笑着说:“我很配服汪总的作法。看来您是有先见之明啊!”
“不是我有什么先见之明,是身边发生的事提醒了我,也教训了我。我刚开始的头几年,亲属也都在公司里做。每天都发生许多的不愉快,你一天要用很多时间给他们断官司。搞得一些管理人员都不想干了,提出辞工。
再有,我同行的一个朋友,兄弟几个就像水浒梁山上的火并一样,为了几个钱大打出手,最后,把公司打得散了伙。
所以,我就横下一条心,把亲属全都赶了出去。办法是像国企那样花钱买工龄。在我这每干一年,给一万元。自己出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这样一刀切地全都处理掉。从那以后,我轻松多了,公司也越干越顺。
不知你看到没有,现在很多私企干不起来,或者很快就倒了,很大程度上是这方面没处理好。公司到了一定程度,就一定要亲兄弟明算帐。我看那些电视剧,还有老人们讲,都是说‘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开始的时候都是红红火火,大家一个心思往前奔。到了胜利了,得了天下了,就开始争权夺利。互相搞来搞去,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结果怎么样?把江山搞丢了,完事大吉!谁都不闹了,也没法再闹了!”
全胜接着说;“过去叫‘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现在叫‘创业容易,守业难,发展状大难上难’。估计就是您刚才说的您的朋友的那种情况。”
汪总听到全胜的赞许,情绪更加高涨。脸和脖子也红了起来,连声说:“对,对。还是你们有文化的人,说出话来就是好听,又那么顺耳儿!你说,古代人都明白的道理,可现在还有那些人在那里干蠢事!我每见到一个就劝他们向我学习,不要搞得亲不亲友不友的,最后是几败俱伤!有几个已经接受了我的建议。现在他们厂里老板的亲戚基本上都被清理出去。有的被派到市场出搞销售,有的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自己出去想干点儿什么能干点什么就去干点什么。现在出去的这些人有的经过自己的努力经当上了老板,而且生意也很不错。当时他们都很是不理解,有的和老板吵架,说老板没有人味,不懂人情,有的骂老板忘恩负义,说当你困难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说,什么条件都不讲就来帮你,现在你干大了出息了,用不着我们了,就把我一脚踏开,太没良心了。现在他们又反过来感谢老板,说还是老板有眼光,看得远。你看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子。”
……
下班的铃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全胜告辞出来上楼,卢霞还等在那里。两个人把明天招聘的事一一的商量完毕。刚要起身下楼,电话响了。全胜提起话筒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赵先生吗?”
“我是。”
“汪总说你要用一千块钱,到二楼财务部来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