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推测在黄轩尘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这两只怪獾,是某种很具灵性的灵兽,能模仿天下万物的声音,并以模仿曾听到的声音为乐……它们发出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全部来自于模仿,模仿的前提就是曾听到过……那么,刚才它们模仿的人类的对话,也一定是曾听到过的!
别打扰老子睡觉?
鸟不掉毛的地方,哪会有人来?
日落都看烦了?
黄轩尘瞬间想到了很多,这翼望山,或许真的有人,而且是长期的,在此监视!心中一震,再想起没看见怪獾之前,那段疑似是怪獾模仿的对话,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
难道它们的伙伴,就是被他所杀?
因为被他所杀,所以怨恨他,所以连堆砌个坟墓,都要以长石条西指?为纪念逝去的同伴,它们重现那日的光景,它们在墓前模仿各种声音,给同伴带来快乐,但模仿着,又不禁心生悲意,是以抱头痛哭?
黄轩尘胡乱推测着,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来这里做什么?接人?风声比较紧?情势紧张,有人盯上这一块了?
黄轩尘瞬间联系到了许多,心中忐忑,推测的各种结果汹涌而来,不知是该高兴,震惊,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半晌,黄轩尘终于下定决心,暗暗摇头,心念动处,元神离体,水行神力缓缓流溢,与周围天地融为一体,在两只小兽惊讶的目光注视下,那个不起眼的小坟头辉光萦绕,随即,一株嫩芽破土而出。
嫩芽淡绿,是新生的鲜活生命,如三秋化作瞬间一般,吐芽成叶,缓缓生长,不出片刻,已是绿荫簇簇。
小树苗并不大,却足以成为这小小坟头的依靠,迎风招展,化作这孤山上最美的风景。
“喵呜——”
“咿呀——”
两只小兽的声音带着惊奇,这应该才是它们原本的声音,或许它们将突然长出的小树视为上苍的眷顾,但黄轩尘没有出现,悄悄地隐去气息,向翼望山颠绕行而去。
“水生木”法术的第一次实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合,不过这样也好,水本上善,木乃生命……本来还以为翼望山会是自己的最后一程,看来大荒还不能成为终点。
翼望山颠,这里不是云端,没有雾霭,因为头顶的天空很蓝,很高,很深,很远,独立绝颠,确实有种展翼高空才能一览无遗的感觉。
这里西去,便是真正的荒外了。
站在翼望山的绝颠,远远西望,给黄轩尘的感觉与流波山西望雷泽极为相似,如出一辙,唯有苍茫,深远。
唯一不同的,是西边不知极远处,乌云密布,浓如暗夜,让人心中暴躁难安,惶恐莫名。
这天边看似不平凡却又不知为何不平凡的景象,让黄轩尘生出不安之感,同时也想起毕方所言,西荒天际的异象和不安感,确实,这是种令人绝望而又渴望挣脱的莫名压抑。
一山之隔的荒外,草还是一样的草,木还是一样的木,土石还是一样的土石,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除了感觉。
荒外给人的感觉,就是苍茫和深远。苍茫如同千万年来人迹未至,自远古遗留,是天地最原始的本色,深远如同无边无际的大海,延伸至永远,是世间最缥缈的未来。
黄轩尘觉得,自己即将踏入的,是一片真正未知的地方。
但他义无反顾,他觉得自己应该,也必须去探索自己心中那太多太多的未知,而西荒荒外,就是一个最好的开始。
步入丛林,黄轩尘感觉有些恍惚。
西荒荒外的丛林,与南荒的雨林不同。南荒雨林树木高大,藤蔓遍布,树叶最小也有巴掌大小,最大则足以包裹人身,林间湿气甚浓,落叶腐烂,花草鲜艳,毒虫无数;荒外山林则不同,虽然树木同样高大,但树叶极小,大如手指,小如毛发,一颗颗古木都是直冲云霄,分叉极少,阳光便能照耀到地面,地面的的草都是一般高低,齐膝的草丛中不是有鼠兔狐之类的野兽窜过。
黄轩尘小心翼翼,收敛气息,执枪在手,却又不敢再草地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所以脚步每落处,都是那些古木的树干上,在树木之间飞跃。
他不敢御风悬空飞行,他才刚入长生天不久,御风之术虽能悬空前行,却难免会引起天地灵气的波动,很容易被他人感应到;他也不敢在树枝间纵跃,怕惊扰了林中的灵禽。
但他还是细心地发现了修炼者留下的痕迹。
贴在胸前的药息有些发烫,黄轩尘不用拿出来看,也知道此时的药息一定闪烁着黄光,那是药息对危险的预警,但黄轩尘不想回头,只是小心,更小心。
他不知道自己行进了多久多远,只知道周围的景色已经变了又变,变得与最初很不一样了。
一开始,他以为这种不一样只是因为这里的树木变得更粗壮,野草变得更杂乱,直到有一次,他飞过一棵大树脚下的时候,一片落叶恰好落到他手里。
像指甲盖般的树叶,很小,两三片簇在一起,特别密集,这是很常见的一种树,一路过来,黄轩尘见到的大多是这种树,因为树叶小而多,就显得特别茂盛,即使初冬时节,也是深绿深绿的,有些发黑。
黄轩尘终于发现了这里不一样的地方。
那片指甲盖大小的树叶平平无奇,在他手里轻易的碎掉了,这才让黄轩尘注意到,这片树叶是黄的,周围的这种数的树叶都或多或少的泛黄,地上长长地野草,也很枯败。
这个地方太荒凉了。
紧接着黄轩尘就注意到,这里几乎没有任何野兽出没,灵禽,野兽,毒虫,一无所有,树叶泛黄,野草枯败,无形中被断绝了生机。
西荒荒外,虽说初冬时节很寒冷,但这种叶子细小的树木应该是十分耐寒的,黄轩尘记得,一路来,这种树叶都是深绿深绿的,没有发黄,就算寒冬时,这种树叶也应该不会发黄掉落的,那种野草,也是如此……而且,荒外虽然人迹罕至,但生机还是存在的,山林间的野狐野兔,古木上的灵禽,花草上的毒虫……
除了这里,这里毫无生气。
虽然暂时没有发现这里的端倪所在,但黄轩尘更加警惕了,他相信这里一定有问题!
“怎么办?”黄轩尘察觉不对,心里却没有好的对策,如果这地方真的有端倪,就很有可能藏有人,黄轩尘没有把握贸然闯入后还能隐藏自己,如果被发现,自己必死无疑。
胸前,药息愈加滚烫,仿佛要烙入黄轩尘的胸口。
黄轩尘有些紧张,背靠一棵古木坐着,苦思良策,茂盛的野草遮掩了他的身形。
“沙——”身后不远处,野草颤动,草地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即,两股气息出现在黄轩尘的感知范围内。
不好!
黄轩尘心中一紧,根本不敢有所动作,将本已收敛尽的气息控制得更加凝聚,屏气凝神,将自己融入这片天地中,一动都不敢再动,甚至也不敢试着回头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两股气息,没有一股比自己弱,尽管黄轩尘已极力与周边天地融合,但他还是很提心吊胆,拥有这么强大气息的人,如果用神识探查周围,黄轩尘可没有把握能隐藏住不被发现。
从声音判断,这两股气息出现的地方,离黄轩尘的藏身之处不会超过十丈,十丈,对修炼者而言,呼吸可闻。
一股神识从身上一扫而过,黄轩尘惊出一身冷汗,幸运的是,对方没有发现他。
“少主,不必远送。”一个声音传出,似曾相识。
“大荒那边,就劳烦前辈了。”又一个声音,让黄轩尘打了个激灵,这种冷漠感,黄轩尘印象太深刻了,况且一路来,都做了无数次推断……
“少主放心,老朽一定将少主的意思完整传达到。”这一次,黄轩尘终于听出这个声音是在哪里听过。
翼望山的那两只怪獾,模仿的应该就是这两人的声音,虽然怪獾模仿的不完全相像,但黄轩尘能听得出来。
“那好,不送。”一如既往的冷漠。
“告辞。”老者的声音响起。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风都静止住了,两股气息都没有动,却迟迟没有下文,黄轩尘紧握着水魂枪,手心冷汗沁出,紧张无比。
动了!其中一股气息向黄轩尘藏身的方向飞来!是那个自称“老朽”的老者的气息!
十丈,只不过眨眼一瞬,但依旧不敢妄动,“沙”的蹬地声音这时才传来,而老者的身影已从黄轩尘身边三丈处一闪而过,向远处飞去,他并没有发现藏在古树后的黄轩尘的身影。
黄轩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轻轻放下,这个老者的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
“索——”另一个排开草丛的声音,让黄轩尘又是好一阵紧张,但这股气息一转身,却是向南边走去。
这人走得很慢,半晌,草丛摩擦的“悉悉沙沙”的声音才出现在百丈开外。
黄轩尘终于敢动了动,气息依旧收敛着,他已站起身来,倚在古木后,伸出头来,视线落在了那个远去的模糊背影上。
虽然有草丛遮遮掩掩,但黄轩尘依旧十分肯定,就是他!
背影消失,黄轩尘从古木后走出,十丈,他走得很小心,在刚才两股气息出现的地方,他发现了一个幽幽的地洞。
长长地草丛中,幽黑的地洞很是隐蔽,如果不是黄轩尘事先注意,也很难发现这地洞的存在。黄轩尘望了望地上枯黄的野草,又望了望生机流逝的古木,突然心生一个很荒唐又很实际的念头。
这片地底下,是空的!
或者说,是布满了地洞和甬道……这才能很好的解释了这片地域为什么会草木枯黄,生机断绝,如果说,这种极为耐寒的树木和野草会泛黄,缺少水应该是最好的解释……
荒外的树林中,竟然隐藏着如此玄机。
地洞中,阵阵黑暗的令人战栗的气息隐约传来,愈加说明了它的不凡,这个幽幽的洞口,像是无底一般,让黄轩尘心里也很无底。
想了想,黄轩尘还是忍住了下去一探的冲动。
他转身,望向南方,那个背影已经消失,就在黄轩尘即将决定追过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一点透亮,顿时惊住了。
地洞口,东边十丈之外,也就是刚才黄轩尘藏身的那棵古木上,竟然有一个小小的破洞,微弱的光线从小破洞中传过来,刺痛了黄轩尘的眼睛。
原来,他们早已发现了自己。
黄轩尘微微苦笑,这个破洞正对着地洞口,虽然很狭小,但对于经常出入地洞的人而言,定然知道这个破洞的存在,突然发现这个破洞没有光线射来,只要不是粗心大意之人,都会很容易的就明白了树后的端倪。
地洞幽暗深不见底的感觉,黄轩尘真的不敢闯入,扭头四望,黄轩尘这才发现,原来周围的古木之上,都有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破洞,正对着这个地洞口。
还是去跟他了却一切吧!
黄轩尘心中通透,这个地洞,进则必死,而离开这里的唯一方向,便是南去。
那人既然敢不揭穿他的隐藏,必然有十足的把握,他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自己的踪迹、心态,甚至是动向,都被他所掌握……那人知道他就藏在那棵树后,转身南去的时候故意留下了明显的痕迹,放心的让他发现地洞的秘密,却自信他不敢贸然进入,确信他会跟随着痕迹南去……
当然,那人有打败他的信心。
黄轩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想当初,自己也曾意气风发,无所畏惧,敢于挑战在别人看来不可战胜的高手……虽然他们之间的那一战,错过了……如今,黄轩尘虽然依旧会跨越道境打败对手,但那并不是他的本意……背负的东西太多,他觉得自己少了那种无所畏惧的冲动……
虽然只是不到两年的时间,但很多变化,直到你发现的时候,才知道它就是来的这么让人措手不及。
当年那种渴望一战的冲动,突然在黄轩尘心间涌动,望着草丛中那一条被分开两边的南去的痕迹,黄轩尘默默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