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方才估计失误,不小心着了道儿,胸中有气,脱口便道:“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唐春花是也!”言语中颇有几分自负的冷傲。老汉本欲阻止,见事已晚,只得微微叹了一口气,神色中颇有几分责备之意。陆笑天朗声一笑,拱手道:“原来是‘春雷鞭’唐春花老前辈,那这位自然就是‘冷电追魂叟’万彪万老前辈了。想不到在下今日竟有幸一睹两位前辈风采,失敬失敬!”乐逢平闻言也是心头一震,他曾听师傅提及这二人乃是昔年武林中横行恣肆,驰名数十载的厉害角色,行事全凭兴致,介乎正邪之间,虽非善类,也没有大奸大恶的举动。然而似乎十几年前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传言已经金盆洗手,退居山林,不想今日竟在此遇见。老妇冷哼一声道:“想不到区区微名还能扰陆大侠尊听。”陆笑天笑道:“前辈说笑了,想二老昔年纵横江湖,声威赫赫,在下纵是孤陋寡闻,又岂会不知?在下只是不解几时又是如何得罪了二老,致使二老再出江湖,费此心机设下此局?”
一来唐春花最喜欢听人吹捧,对陆笑天这几句话颇感受用,二来他们暗施算计而陆笑天却以礼相待,她虽然还是绷着个脸,但语气却平和了几分:“恕我们无可奉告,陆大侠不妨想想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吗?”她胸无城府,嘴上说的无可奉告,可无意间却向对方透露了重要的信息,陆笑天不由得微一皱眉,沉吟片刻。万彪心中一急,恐妻子言多复失,截口道:“陆大侠,先前我二人的行径确实不怎么体面,在此,小老儿先向阁下告个罪,既已败露,多说无益,就在兵器上见个真章吧!”“慢着!”唐春花忽然插口,“此事暂缓,方才老太婆我一不小心中了一招,自问平生还不曾在年轻人手中吃过这种亏,容我先向令友讨教一二可否?喂,金刀门的小子,有胆量站出来吗?”。
乐逢平虽然对她的名头颇有几分忌惮,可毕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况且对方连自己的师门都叫了出来,岂可因为自己辱没师门声威。对方话音甫落,他已一步迈上前去,亮出雁翎刀,昂首道:“比就比,难道还怕了你不成?”老妇冷笑数声,道:“好,金刀门的弟子果然有几分志气,出招吧!”乐逢平见对方双手空空,一时踌躇,老妇识得其意,“哼”了一声,道:“同你这样的稚子过招,何需兵器?尽管上来!”
乐逢平一者对她的轻视颇感气愤,二者对方的武功深浅确实难以揣测,便不谦让,道了声“有僭了”,一招“劈风断浪”向对方斫去。老妇微一侧身,便轻巧地避开,讥道:“这种火候要伤我还差的远呢!”乐逢平剑眉一轩,连环几刀如风挥出,拼尽全力,然而仍被对方轻巧地避过。
蓦然,唐春花一个旋身闪向一旁,拍了拍手,道:“小子,看你年轻,老婆子我已让了你七招,接下来我可要还手了,小心!”言毕,旋身如风,跃入圈中,出手如电,奇招叠现,乐逢平登时被迫得手忙脚乱,几次险些中招,他心知如此下去,必败无疑,招式一变,将雷傲绝技挥洒出来!唐春花原本游刃有余、从容自如,不经意间竟被这陡然使出的绝招弄得暂乱阵脚,应接不暇,蓦地只见乐逢平的刀正面劈下,方欲躲闪,不知怎的,中途巧妙一变,竟从肩头斜削而下,不觉大惊失色,再要躲闪已来不及,只得食指疾弹,“当”的一声,乐逢平的刀身被弹开,身形也禁不住退后半步,唐春花的指尖也大感疼痛,低首一看,指甲淤黑,又惊又怒,叫道:“好小子,竟敢赚老婆子,原来你先前未尽全力!”当下不敢大意,提足精神,将硬手段拿了出来。乐逢平对于这套刀法还未能得心应手、施展自如,加之功力远逊于对方,很快劲势又被压制下去。几十个回合过去,已是汗透重裳、气息粗喘,刀势缓慢下来。蓦然,唐春花欺身直进,乐逢平挥刀斜削,然而对方一个急转身形,竟瞬息间出乎意料地闪至他身侧。手臂逸电般勾住乐逢平持刀的右手,猛一挫腕,乐逢平的雁翎刀便即脱手,“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唐春花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但并不乘胜追击,而是冷笑几声,拍拍手,走回原地,转身道:“小子,你年纪轻轻,能有这般修为也颇是不易,不过跟我老太婆比起来还嫩了几分。”
乐逢平虽然面上颇不自然,不过对唐老太婆如此高龄竟有这般手段却觉心服口服,而且对方在重伤于他易如反掌的情况下点到即止,让他先前因见其出手毒辣而引发的气愤之情大大减弱,拾回雁翎刀,拱手一礼,退了回去。万彪轻咳一声,道:“陆大侠,拙荆与令友的梁子已解决,接下来就让我夫妻领教阁下高招吧。”言罢,迅捷无比地从身旁的桌板下抽出一柄明光闪闪的青钢剑,唐春花右手往怀中一探,也麻利地摸出一条金色软鞭,提神备战。但见陆笑天稍加犹豫,心知今日之事难以善解,便道:“既然二位前辈如此执拗,在下也只好奉陪,能得两位亲自赐教,不胜荣幸,只是••••••敢问二位前辈,倘若在下侥幸赢个一招半式,又待如何?”“倘若阁下胜了,我夫妻二人自会给阁下一个交代便是。”万彪苍老的面孔中现出勇毅的神情,双目如电,身板硬挺,如一张绷紧弦的强弓。他抬手一拱,道:“陆大侠,你名头太过响亮,我夫妻又皆近残烛之年,说不得只有二人合战,阁下可要小心了。”
二人相视一眼,微一点头,齐喝一声:“看招!”瞬息间,鞭剑齐出!唐春花抖出的长鞭如惊龙摆尾,劲道十足地抽打过来,响暴春雷,真不愧“春雷鞭”之名;万彪手中青锋如紫电奔雷,不但迅捷之至,而且富含多种巧妙的变化,真令人防不胜防!这等*人的气势令在一旁观战的乐逢平不由得怵目惊心,料想如果换了自己,恐怕这一招间就要败下阵来,搞不好还得身负重伤,心弦突地收紧!然而陆笑天稳立当场,泰然自若,只待两件兵器堪堪就要触及他的身体时,看似轻描淡写地一拨一打,却是恰到好处,只见唐春花的软鞭像是一条被打中七寸的蛇,登时劲道陡消,松缓下来,而万彪的青钢剑也在这一敲之下变化尽失,偏向一侧。陆笑天这看似漫不经心挥洒的一手时机把握之精确,方位拿捏之巧妙实是妙至巅毫,令人叹为观止!
二人震惊之余更是心折不已,情不自禁齐道一声“好”,想他二人昔年纵横江湖数十载,像今天这样的事还真是头一遭遇见,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抖出浑身解数,猛烈夹击,奇招怪式层出不穷,环环紧扣,步步紧*,攻势如同疾风骤雨,雷辊电霍,当真是威猛霸道得无以复加。然而陆笑天却如在这狂风暴雨中闲庭信步一般,神态潇洒淡定,身形穿梭其间,游刃有余,或从容轻松地闪避,或于必要时挥摆折扇敲击,对方疯狂汹涌的攻势或施出而空回,或受制而迫返,竟不能伤他分毫。一直斗了近百回合,两人年事已高,毕竟难以久持,此时已经鬓角湿润,气喘吁吁。
二人心知苦苦支撑也是徒劳无功,一个眼神会意,忽的跃出圈外,叹了口气,一齐将兵器抛落在地,神情颓丧不堪,先前面上勃发的豪气一扫皆失,仿佛片刻间衰老憔悴了许多,万彪凄然一笑,语气悲凉,自顾自地叹了声:“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们真的老了,江湖依然是年轻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