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踱步的孟昉停了下来,拍手说道。
孟昉突然想起有一首王昌龄专门纪念西汉的傅介子《从军行》,傅燮便是傅介子的后人。用此诗赠予傅燮,再合适不过了。
本来众人见孟昉沉思,怕搅乱了孟昉的思绪,故而不敢随意打扰,如今见孟昉大叫有了,顿时来了兴趣,一个个翘首以盼,等待孟昉下文。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众人都不是一般人物,自然知道孟昉口中“不破楼兰终不还”所指何人。一时间,叫妙之声不绝于耳。
“景玄此诗与昨日所作七言风格大为迥异,少了份洒脱,却多了份大气。匡今日终见大才,南容,当为此诗浮一大白!”王匡起哄的说道。
“哈哈,那是自当!”傅燮哈哈大笑,举樽痛饮。喝完,傅燮抹了抹嘴,又转头对孟昉问道:“不知景玄能写否?”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敢情孟昉赋诗,傅燮还不过瘾,还要留下墨宝。仔细想想,这才想到傅燮所为大有深意,凭孟昉所露之文采,以后定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虽然是剽窃的),傅燮不但有孟昉所遗之诗,还有其亲笔墨宝。日后孟昉扬名天下,恐怕求一字而不得。
孟昉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张懿见此,忙命下人准备笔墨。
等东西准备妥当,傅燮更是亲自磨墨。
孟昉大笔一挥,一首飞白书写的《从军行》便展露在众人面前。
“景玄竟有一手如此漂亮的飞白书!”旁边王匡赞叹道。
“公节也识得飞白?”孟昉刚一张口,便后悔了,自己如此问话,似有轻视王匡之嫌。
“景玄有所不知,公节自幼与蔡邕大师交好,岂有不识飞白之理!”一旁张懿倒是没有在意,耐心的解释道。
孟昉这才知道,原来王匡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士人,能与蔡邕交好,可见其还是有一定的文化修养的。
“昉言语不周,还望公节莫要怪罪!”孟昉对王匡拱了拱手,以使歉意。
王匡大度的摆了摆手,又如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狡黠的笑了笑:“景玄若是亦能送我一首七言诗,匡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匡所求不难,景玄只要把昨日醉酒时所作七言送与我便可。”
众人莞尔,王匡果然会找机会,此等情况下,孟昉自然不好拒绝。
“景玄莫要偏颇,南容、公节所求已得,岂能落下我孔融!”一旁孔融有些急了,眼见傅燮、王匡都是收获颇丰,唯独自己两手空空,当下便厚着脸皮求书。
这下孟昉却是有些头大了,自己脑中“存货”毕竟不是很多,写诗赠予傅燮已经让他绞尽脑汁。一时之间,哪里还能想出什么好的诗句。
“呵呵,只怕刚才景玄兄文思已尽,想要再创佳作,难矣!”郭嘉随意的说道。
“正是,文举莫要强人所难,纵使景玄是天纵之才,一日之间,连书两首,又岂是那么容易的。”王匡更是“善解人意”的说道。
孔融立刻扔给王匡一个白眼,在他看来,王匡是典型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
“来日方长,文举何不等到他日,景玄文思泉涌之时,再来求诗?”张懿也乐呵呵的劝道。
“改日,昉定会选一首上佳之作送与文举兄!”此时有了下台的机会,孟昉自然是不假思索的再加一把火。
见孟昉都已经放话,孔融也不好再坚持,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傅燮与王匡小心翼翼的收好东西,众人便又回到各自的位子上去。
“来!来!来!莫要放下酒樽,今日谁都不得站着出去。”张懿举起酒樽,示意众人喝酒。
众人大笑,各自举樽相迎,而后一饮而尽。
张懿放下酒樽,正要发话,忽然听到一旁“唉”的一声叹息,众人张眼望去,却是一旁傅燮。
“今日我众人欢聚此处,南容何故叹息?”直性子的王匡率先问道。
“只是突然想到些宫里之事,一时心中焦虑,难以自持,搅了诸位雅兴,还望见谅。”傅燮拱了拱手,欠身道歉道。
闻言,众人心中自是万分疑惑,唯独张懿默然,显然,傅燮所叹之事,他是知道的。
“敢问南容所虑何事?”孟昉接话问道。虽然不在官场,但是了解下朝廷要事无疑是很明智的。且不说孟昉需要了解朝中动态,以便他日混入官场,只凭孟昉现在要犯的身份,随时关注朝廷什么时候大赦天下,无疑是关系到孟昉切身利益的事情。虽说即便朝廷赦免他,赵延未必会放过他,但至少孟昉不必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可打。
“景玄有所不知,近日张让、赵忠二人蛊惑陛下敛天下田,田赋每亩增加十钱,用以修宫室,铸铜人。更甚者,各州刺史、太守迁任之前,需先到西园谐价,而后方可赴任,连新举孝廉、茂才都无法避免,朝廷如此行径,只怕……唉!”傅燮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出后果,但是众人已猜到他没有说出的后半句是什么。
“传言三公之位需输钱千万方可,不知是真是假?”孔融接过话问道。
“的确如此,陛下欲罢免司徒袁隗,以廷尉崔烈任之。崔烈是否是输钱西园千万而得之,我不知道,但是即使不是千万,恐怕也差不了多少。”傅燮恨恨的说道。他为人正直,万事只求心安,崔烈为了三公之位,不惜花钱买官,让眼里容不进沙子的傅燮很是不齿。
“崔烈妄为天下名士,竟然干起买官的勾当,简直是士子之耻。”王匡不屑的说道。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不过是伪装的好而已,只要诱惑够大,自然会漏出狐狸尾巴来。”孟昉笑着说道。对于所谓的名士,一方面,他并没有什么好感,另一方面,他又何尝不是努力让自己进入那些所谓的名士的行列?孟昉自己也不知道,是自己过于虚伪,还是现实太过无奈。
“恐怕崔烈打错了如意算盘,为了这所谓的三公之位,不但毁了自己一世英名,只怕他在司徒位上也待不了几日!”半天不说话的郭嘉突然插话说道。
“何以见得?”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陛下既然以三公之位易钱,欲揽天下财富于己身。又岂会让崔烈待久?以嘉观之,除司徒以外,司空、太尉两公亦不可避免。”郭嘉手把酒樽,两眼微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闻言,除孟昉外,众人一片哗然,震惊之色尤甚。
“以阁下之意,当今太尉邓盛、司空张温亦将罢黜?”孔融沉声问道。
郭嘉笑了笑,将樽中酒一饮而尽,并没有说话。在他看来,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根本没有再次强调的必要。
“以燮观之,郭兄弟此言并不是危言骇世!”傅燮点头说道。众人之中,以他的见识最广,也最先明白其中的道理。
张懿、孔融、王匡同时望向傅燮。如果说郭嘉说出来,他们还将信将疑的话,那傅燮的话,就让他们深信不疑了。
与此同时,傅燮的眼光却望向了郭嘉。今晚,郭嘉只说了三句话,第一句话是为孟昉解围,时机选的恰是好处。后两句便是刚才所说,可以说郭嘉虽然言语不多,但是字字箴言,没有一句废话。
此人的见识之广,满座无人能及,以后之成就,定然在我等之上,傅燮心中暗叹道。
“此乃天意使然,南容何必杞人忧天?”见郭嘉出彩,孟昉心中也大为高兴。他既然把郭嘉当成自己人,心中自然也处处为他着想。
“景玄何出此言?”孟昉的天意之说,顿时傅燮有些莫名其妙,皇帝昏庸,为何到了孟昉嘴里就成了天意使然?
“汉以火兴,到如今已四百年矣。五德轮常,岂有火德长盛不衰之理?”孟昉所说的自然是此时盛极一时的五德始终说。对于此等学说,孟昉不过是当成一个玩笑而已。
这种说法本来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谁都可以说,谁都可以用。这个时代的人几乎都是深信不疑。
黄巾起义,口号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袁术自称“仲家”也是根据谶纬“代汉者,当涂高”;后来曹丕代汉、孙权称帝,年号黄初、黄武,黄字自然是说明自己代汉的正统性。
可笑的是,那些所谓的大儒们一面对五德始终说深信不疑,一面却对汉朝的灭亡痛哭流涕。火德衰弱,土德自然兴盛,改朝换代自然不可避免,孟昉一直搞不明白,为何此时的人如此喜好自扇耳光。
此刻孟昉拿五德始终说事,颇有些恶搞的意味。
“景玄也懂五德始终?”王匡愕然的问道。
“昉只不过知道点皮毛而已。”孟昉忙摆了摆手,对于五德始终,他也不过在后世曾有过接触,自然不敢随便称懂,若是众人一时兴起,深聊下去,只怕他会立刻露出马脚。
“只怕今日景玄要失望了,如今之世,五德之说虽大行其道,却不是每人都深信不疑。南容便是其中之一。”孔融摇头晃脑的说道。
“这世间亦有不信五德之人?”孟昉哑然,傅燮还真是一个另类。
“若要说南容之趣事,只怕两日也说不完,改日,我再于你细细道来。今日我等相聚此处,只谈风月,莫论国事。有敢提国事者,浮一大白!”孔融瞪着眼说道。
众人点头应诺,唯有王匡默然不语。
见王匡没有应声,众人张眼望去。王匡环视一周,见众人全望着自己,正要分辩,却在此时,打了个饱嗝,顿时引来哄堂大笑。
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注定有人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