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昉在张懿府上待长了,与那些仆人也逐渐熟悉起来。仆人们也逐渐喜欢上了这个丝毫没有架子,平易近人的小伙。
虽是寄人篱下,但是至少不用亡命天涯,孟昉也乐于清闲,无事之时,便与张懿、郭嘉饮酒作诗,评论时政。
时间长了,小月蓉与孟昉、郭嘉二人也逐渐熟悉起来,只要几人饮酒谈事,她总会有事没事的来凑凑热闹。
今日月圆,张懿令人在后院小亭布置酒菜,邀孟昉、郭嘉二人同来赏月。为防止被人打扰,张懿更是严令下人,不经传唤,不得靠近。
“贤弟,再过几日,就是家乡的‘寒食节’了。”张懿望着明月,对孟昉说道,眼神中充满了向往。
寒食节,虽然大汉很多地方都有,但在并州尤为盛行。相传此俗源于纪念春秋时晋国介之推。当时介之推与晋文公重耳流亡列国,割股肉供文公充饥。文公复国后,之推不求利禄,与母归隐绵山。文公焚山以求之,之推坚决不出山,抱树而死。文公葬其尸于绵山,修祠立庙,并下令于之推焚死之日禁火寒食,以寄哀思,后相沿成俗。
曹*《阴罚令》中记载:“闻太原、上党、雁门冬至后百五日皆绝火寒食,云为子推。”
张懿的话,勾起了孟昉的无限回忆。寒食节持续一个月,并州民间皆要禁火一个月以示纪念。
那时义父还在,虽然要吃一个月的干粥、盐醋拌生菜,但是至少家是温暖的。又是一年寒食节,却已物是人非,孟昉身旁已经没有了一个亲人。
“是啊!”孟昉黯然的说道。义父,你在天国,过的还好吗?
“我还记得儿时,最痛苦的莫过于过寒食节了。要吃一个月的凉食,连街上也买不到热粥。为了能吃上热的,有次我偷偷跑进东厨,意欲生火煮饭,不想火星四溅,整个东厨被烧了个精光。”张懿不好意思的说道。
张懿口中的东厨便是厨房,因厨房设在正堂之东,因此常被叫“东厨”。曹植在《当来时大难》诗中曾言:“日苦短,乐有余,乃置玉樽办东厨”,东厨指的便是厨房。
“哦!后来呢?”孟昉二人还是第一次听到张懿的趣事,顿时笑了起来。没想到平时严肃的张懿,儿时竟然如此调皮。
“后来,先父一怒之下,罚我两日不准吃饭。为兄那时尚幼,当晚已饿的不行。晚上,家慈让下人偷偷准备了碗干粥,我哪里还问什么寒食、热食,全部一股脑吃下肚去,这才发现,咱们老家的干粥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吃。”张懿回味一般,咂咂嘴说道。
望着张懿那沉醉的表情,孟昉与郭嘉捧腹大笑。孟昉更是笑的伸手指了指张懿,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爹爹小时候,也干过坏事。”三人正笑作一团,不料长廊尽头闪出一个机灵少女,正是张懿之女月蓉。
见是自己的女儿,张懿忙煞有介事的责备道:“一个姑娘家,什么时候学会了隔墙偷听了?”
“爹爹可不要冤枉蓉儿,人家只是刚巧路过而已,哪里会无聊到偷听你的丑事!”小丫头一脸无辜的说道,只是眼神里却有种无法掩饰的狡黠。
看着斗嘴的父女二人,二人更是笑的前伏后昂。
自己儿时的荒唐事到了女儿嘴里,成了丑事,张懿也是万分尴尬。自己在女儿面前树立的高大形象毁于一旦啊,失误大了。
“你不好好的在屋内待着,怎么那么巧从这路过。”张懿仍是不依不饶,他自己的女儿他岂能不了解?从这路过?打死他也不会信。
“好了,我说实话好不好!”看着张懿那“咄咄*人”的眼神,月蓉仿佛被看穿了心思一般,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说道,“蓉儿是专门来聆听爹爹教诲的,哪知道刚巧碰到爹爹讲儿时之事啊!”
“你还不如说从这路过,我更信些。”聆听教诲?对于这种事,月蓉唯恐躲之不及,怎么可能主动来找张懿。在张懿看来,定然是小丫头图热闹,偷偷跑来的。
“爹!”再次被张懿点破,月蓉连忙使出了杀手锏,似生气、似撒娇的抱着张懿的手臂喊道。
“好了!坐下吧!”张懿无奈的摇了摇头。别看他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唯独撒娇的女儿,是他最不能抵抗的。
闻言,月蓉顿时得胜一般放开了张懿的手臂,在一旁跪坐而下,那闪烁的大眼睛不经意的偷偷瞄了郭嘉一眼。
张懿、郭嘉自是没有注意,不过却被看热闹的孟昉看在眼里。
孟昉眼中精光一闪,心中暗道,难道这小丫头对郭嘉有意思?
前世,孟昉虽说不是阅女无数,但是毕竟也谈过几次恋爱,这种初经世事的小女孩的心思,他很容易就能通过些细节看出来。
再想想,第一次见面之时,月蓉眉目就不曾离开郭嘉;几人谈天说地、饮酒设宴,只要郭嘉在,月蓉总是有意无意的凑过来。反而只有孟昉、张懿二人谈心之时,月蓉却从没有凑热闹,就是看见了,也只是礼貌的打声招呼。
再看看郭嘉,皮肤白皙,样貌英俊,行为虽放荡不羁,但见到女儿家也是目无斜视,不失礼数。
好一个是少女杀手。
看来,这小丫头第一次见面,便对郭嘉一见钟情了。
若是前世,孟昉定会为郭嘉高兴。不过现在,孟昉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婚姻大事,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张懿即便再宠爱月蓉,也不可能在婚姻大事让月蓉说了算。
这倒不是说张懿冷血。严格的说来,更像时代特色。正如楚怀王好细腰,唐朝以肥为美,明清三寸金莲,21世纪丰胸肥腚一般。
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无论是门当户对,还是父母之命,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恐怕就是月蓉本人,也是如此心思。
孟昉也能感觉出来,张懿对郭嘉客气,不过是碍于自己的情面而已。
正统思想教育下的张懿是不可能接受郭嘉这样的女婿的。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王昶在《戒子书》中便把郭嘉之子郭奕拉出来做反面教材,要其子不要效法他,文中言:“颍川郭伯益(郭奕字伯益),好尚通达,敏而有知。其为人弘旷不足,轻贵有馀;得其人重之如山,不得其人忽之如草。吾以所知亲之昵之,不原儿子为之。北海徐伟长,不治名高,不求苟得,澹然自守,惟道是务。其有所是非,则讬古人以见其意,当时无所褒贬。吾敬之重之,原儿子师之。”
《三国志》中记载,郭嘉与曹*第一次相见,论天下事,郭嘉喜曰:“真吾主也。”这个“真吾主”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可以说,若不是曹*慧眼识珠,郭嘉一生很可能是个悲剧。
后世是否知道郭嘉此人尚未可知,更不用说他想名垂千史了。
孟昉与郭嘉要好,一方面是因为孟昉知道郭嘉是个旷世奇才;另一方面,孟昉来自后世,更习惯无拘无束的生活,与郭嘉可以说是“臭味相投”。
想让张懿接受郭嘉,难!
“贤弟,你有多久未回沾县了?”张懿边斟酒,边对孟昉说道。
张懿见无人应声,疑惑之时,抬头望去,却见孟昉两眼瞪着,一副沉思状。
“贤弟?”张懿又喊了一声。
孟昉这才回过神来,见众人全部看着他,还以为几人敬他酒,忙举起酒樽。
张懿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顿时哑然失笑:“贤弟想什么呢,如此专注?”
“哦,弟突然想起在老家过寒食节的情形,一时失神,不曾听见正礼兄呼喊,还望见谅!”孟昉这才发现自己会错了意,忙随口编了个理由。这种事自然不能说出来,更何况,一切都只是自己猜测,孟昉当然不会傻到当众说出来。
“呵呵,无妨!为兄是问你已多久未曾回得沾县了!”张懿笑了笑,说道。
“兄长忘了,弟自年初报得父仇,逃离沾县,到如今不过两月有余。”孟昉出声答道。
“哦,是为兄糊涂了!“张懿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这才想起了,孟昉曾经说过。
“爹爹老愚了!”一旁月蓉揶揄道。
“养女不孝,岂有女儿诅咒生父老愚之理?”张懿故意拉下脸来,沉声说道。
“本就如此,爹爹岂能做那掩耳盗铃,听不得逆耳忠言之人,爹爹平日可不是如此教谕蓉儿的。”月蓉此话虽是歪理,却说的有理有据,搞得张懿亦是苦笑不得。自己平日的教诲,此时倒成了攻己之盾的矛,这又是何苦由来?
看到张懿那无奈的表情,孟昉也是心觉好笑。果然是一物降一物,这小丫头敢情是老天专门来收拾张懿的不成?
整个小亭,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孟昉也在此处找到那种,久违的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