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劭的书房位于徐府后院。院中有一颗高耸的梧桐树。枝上开满了黄绿色的小花,光滑的树干四下张开,如一个巨大的花伞,遮起一片阴影。
茂密的枝叶之中,一些不知名的鸟儿轻声浅唱,不但不显得吵闹,反而更显小院的清净。
古人常言凤凰“非梧桐不栖”。如许劭这般名士,屋前种一梧桐,颇有借物明志,喜迎天下仁人志士之意。
“老爷,三位客人现已带到。”虽然房门大开,门童仍是恭敬的敲了敲门,朝房内正手持书卷、摇头晃脑的许劭说道。
“快快有请!”闻言,许劭忙放下手中书卷,站了起来,朝门外望去。
“拜见先生!”三人疾步向前,向许劭躬身施礼道。
三人面前的许劭,头戴纶巾,身着复衣。脸圆嘴阔,天庭饱满。腮下寸许山羊须,一对醒目招风耳。只这一眼,便让人有种其人定非等闲之辈的感觉。
“三位免礼,坐下说话!”许劭虚抬右手,微笑示意道。
“多谢先生!”三人各依双边客座,跪坐而下。
“不知三位,哪位是故人之徒?”待三人坐定,许劭环顾下几人,疑惑的问道。
“小侄便是!”孟昉忙施礼应道,“这两位是好友荀彧、郭嘉。”
孟昉指了指相对而坐的荀彧,又指了指下首的郭嘉。三人又是施了一礼。
见孟昉自报家门,许劭“嚯”的一声,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走到孟昉面前,细细观看起来。
即便孟昉丝毫没有介意,不过被人这般盯着,还是有些不自在。然而碍于许劭之名,孟昉无奈之下,只得跪在那里,让许劭似看猴一般审视。
许劭盯着孟昉,眯着眼,似是思索一般。不足片刻,那一对眯着的双眼又突然放大开来,许劭也不说话,径直回到主座,朝门外喊道:“来人!”
“老爷!”一个小厮忙走了进来。
“快去请我堂兄前来。”许劭颇有些急切的吩咐道。
“诺!”小厮应了一声,便慌忙离去。
看到许劭如此莫名其妙,孟昉不禁有些尴尬。这许劭到底唱的哪一出?难道这些闻名天下的弄潮儿都是这般神经质?
不过一旁冷眼相望的荀彧与郭嘉却是若有所思,二人颇有默契的对望了一眼,便又俱是望向许劭。
许劭这才发现,场面有些尴尬。忙嬉笑着说道:“哦,三位稍等片刻,我这便令人安排食宿,三位便住在舍下。”
“刚才我等巧遇子政先生,他已去安排去了。”荀彧应道。
“既如此,三位便稍等片刻。”许劭热情的说道,“这位莫不是颍川荀文若?”
“正是小可。小可少时曾有幸见到先生一面,时光飞逝,到如今已十年有余!”荀彧无限感慨的说道。
“哦?竟有此事,为何在下却无一丝印象?”许劭皱了皱眉头,颇感意外的问道。
见许劭没有印象,荀彧微微一笑,细心解释道:“呵呵,先生忘了。十年前先生曾游历颍川,多长者之游,亦曾会晤小可之叔父,彼时小可正在叔父府上。”
听荀彧如此一说,许劭这才恍然大悟,“确有此事,当时在下有幸见得慈明、叔慈二位。当时之景,如今依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叔父也常常挂念先生,此次知小可前来,还曾嘱咐小可,见到先生,代他向先生问好。”
“呵呵,有劳挂念。”许劭躬手道谢,又突然转移话题道:“荀氏八龙个个英才,已是世间少有,想不到后期之辈中,亦有文若这般后起之秀。荀家真不愧名门望族之名,人才辈出,真乃世所罕见。”
“先生过誉了。”
“哎,听闻当年何伯求见到文若,惊为天人,称汝为王佐之才。以在下看来,却是恰如其分,丝毫没有过誉之处。”
“多谢先生夸赞。”荀彧又施礼拜谢道。不过他却是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欣喜之色。
许劭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是换做旁人,听到许劭这般夸赞,恐怕早已欣喜若狂,不能自已;而荀彧听得此话,却是面色如常。这般年纪,能做到宠辱不惊,确实万分难得。
“这位倒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公子?”许劭又指了指郭嘉问道。郭嘉年少,仍是籍籍无名,许劭不好点破,便换了个说法,如此婉转的说法,自然容易博得郭嘉的好感。
人常说,说话是一种艺术,管中窥豹,由此可见一斑。
“小的郭嘉,不过是山野之人,入不得法眼,望先生海涵。”郭嘉忙郑重的施礼应道。
许劭是蔡邕的好友,自然是孟昉的长辈,郭嘉与孟昉兄弟相称,理应执以晚辈之礼。虽然郭嘉狂妄不羁,但是却不是目空一切的狂妄之人。更何况许劭人称拨士者,以礼相待,对郭嘉而言,自然是有利而无害。
“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足下与文若交好,自然也不会是凡人。更何况,以在下看来,足下天赋异禀,恰似范蠡出世,陈平再生,真可谓世之奇士。”
许劭一席话,周围几人,俱是谈谈自若,无有惊叹之色。
荀彧与郭嘉相交已久,自然知道郭嘉的本事,不然以郭嘉放荡不羁的性格,持重谨慎的荀彧,又怎会倾心结交?
郭嘉本人更是有着极大的自信,对他而言,他郭嘉本就配得起这几句评语。既然配得起,那有何必吃惊?
不过最吃惊的莫过于孟昉,他几乎要站起来拍案叫绝。郭嘉不就是被史书评为“才策谋略,世之奇士”吗?连都曾对郭嘉大为赞赏,称赞他“才识超群,足智多谋,出谋划策,功绩卓著。”
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许劭眼光之毒辣,太过让人骇然。更让人吃惊的是,他见到郭嘉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与郭嘉说的话,也是寥寥无几。
只凭这简单的一面,便能看出其人的潜力,这是怎样的一种能力?看来许劭能有今日之重名,甚至在历史上留有一笔,靠的也是真实本领。
说了半天,许劭一直在与荀彧和郭嘉交谈,对其二人也是评价颇优,却把领二人而来的孟昉凉在一边。
荀彧与郭嘉还只是奇怪,而孟昉则是郁闷之下有些担心了。郁闷的是,自己给他人做了嫁衣;担心的是,难道许劭看出自己凡夫俗子的身份?毕竟自己所做之诗词都是盗窃他人之作,而所谓的一手好字,也只是几千年来,古人改进之功劳而已。
若果真如此,孟昉便要叫苦了。本以为有了一步登天的机会,却不想现了原形。偷鸡不成蚀把米,这种感觉还真不好受。
不过许劭却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对于孟昉之人品、能力、优劣,却是只字不提,似是忘记此事一般。
见许劭不提,三人也不好张口相问,只得陪许劭聊些家常。
正当几人聊天之时,门外突然有人远远说道:“子将,你寻为兄前来,所为何事?”
随着声音进来的,是一个与许劭年纪相仿的文士,来人正是与许劭共举月旦评的堂兄许靖。
几人连忙站了起来,朝许靖拱手作揖。许劭更是从主座上下来,迎了上去。
许靖的穿着亦是异常朴素,《三国志》中记载,许靖没有发迹之时,曾以马磨自给,看来所言非虚,孟昉心中暗叹道。
“呵呵,来,兄长,我与你介绍几位后起之秀。颍川荀家荀彧,兄长应该听过他的名号。”
“靖闻名久已,却不曾见的,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荀家有此子,真乃可喜可贺。”许靖望了荀彧一眼,抚须赞叹道。
“见过文休先生。”荀彧躬身施礼道。
“这位颍川郭嘉。”许劭又指着郭嘉介绍道。
许靖又是细细打量了郭嘉一番,这才点了点头,赞许道:“果真是人中龙凤。”
“文休先生有礼了!”郭嘉亦是躬身施礼道。
“这位是伯喈兄之徒,上党孟昉。”许劭又指着孟昉,面色凝重的对许靖说道。
闻言是蔡邕的子弟,许靖不敢大意,忙走上两步,迎了过来。
许靖看了看躬立的孟昉,微笑的面容却是渐渐严肃起来。面色郑重的许靖,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一般,围着孟昉连转了三圈,这才收步停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不错!不错!”
不过许靖说此话时,目光望向的却是许劭,而不是尴尬万分的孟昉。
许靖此话说的更是莫名其妙,说到荀彧、郭嘉二人,许靖不是说一表人才,便是人中龙凤,唯独对孟昉,却是笼统的让人一头雾水的“不错”二字。
这到底是何用意?
难道这许靖也看出我能力平平,只是碍于情面,胡乱评上了“不错”?孟昉心中暗道。
孟昉心中充满了疑惑,却又是不敢相问,若是*问之下,许劭兄弟送出一个“草包”的评语出来,自己又如何收场?
不过让孟昉就这般空手而回,孟昉也是极不情愿,这般好的机会,难道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放弃了?
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