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袁术被荀彧如此羞辱一番,不少人是想笑,却不敢笑出声来,由来已久的月旦评从没像今日般,气氛如此尴尬。
见场面有些紧张,主座之上的许劭不满的望了望许靖。许靖虽然不曾侧身,但是依着眼角的余光,便已发现旁边的许劭正面色不善的望着自己。
袁术是许靖自作主张请来的,如今场面如此尴尬,他当然脱不了干系。
自知行为不当的许靖轻咳一声,吸引过众人目光,干笑道:“各位,今日之题可不是互相揭短,还望各位莫要偏题!”
许靖无疑给袁术解了围,咄咄*人的荀彧也收揽了锋芒毕露的气息,朝许靖拱了拱手,算是赔罪。
许靖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敢问足下尊姓大名?”被一直穷最猛打的袁术自知不敌,便立刻换了个嘴脸,朝荀彧拱了拱手,出声问道。
在旁人看来,袁术蓄意讨好,自然说明袁术自知不敌,有休战之意。不过熟知袁术心理的孟昉却知道,心胸狭窄的袁术定不会如此容易屈服。只怕待其摸清荀彧底细之后,行秋后算账之事。
“颍川荀彧。”荀彧倒是毫无畏惧的说出了自己的大名。
“荀彧?”心术不正的袁术一听荀彧之名,双眉立刻紧锁成了一团,“莫不是颍川荀家公子荀文若?”
“正是在下!”
待确定之后,袁术阴沉的面容顿时变成了苦瓜色。看到袁术如此反应,孟昉这才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若是袁术真的心悦诚服,听到荀彧之名时,定然是心中坦荡,面色平常,毕竟败给言辞犀利的荀彧也不算什么丢人之事。如今他却摆出一副苦瓜脸,定然是觉得报仇无望,心有不甘,这才如此懊恼。
颍川荀家虽然比不上四世三公的汝南袁家势力庞大,但是却也是整个大汉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莫说他袁术,即便是袁术之父袁逢也不愿招惹这么一个家族。
如今得知是荀家子弟,袁术怎能不郁闷万分。
“对于刚才的品题,不知诸位还有何高见,尽可畅所欲言!”许靖又是高声提醒道。
“张角之乱虽已被平定,但是天下离天平之日尚早。如今黄巾余孽张燕等人啸聚山林,雄据河北。凉州又起事端。而塞外胡人虎视眈眈,窥视幽、并之地。更不用说十常侍众人祸国殃民,败坏朝纲了。如今之大汉,内忧外患,正如一位病入膏肓的迟暮之人,想要起死回生,几近痴人说梦。”半天没发话的郭嘉,早已忍耐不住,侃侃而谈。如此场合,想让他安心做个听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然。以吾观之,我大汉朝表面上虽然危机重重,却是稳如泰山。”何颙微微一笑,抚须说道,此人俨然已将刚才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
“哦,愿闻其详。”郭嘉朝何颙施礼问道。
“张燕等人虽然出身草莽,但如今已被朝廷招安,自然是我辈中人。凉州虽遭北宫伯玉、边章、韩遂之寇,但是朝廷已派左车骑将军镇守长安,以其之威名,平定三辅,定然之日可待。北方蛮夷,早已被我大汉威名所震慑,根本起不了什么风浪。至于十常侍众人,劣迹斑斑,所做恶行已到天怒人怨之地步,不出十载,其辈必亡。”何颙逐条对郭嘉所举的理由反驳道。
不过何颙此论看似有理,但是细究起来,却经不起推敲。
张燕虽然被朝廷招安,但是河北诸山谷之事皆有其裁定,所属之官员,也完全由其任命,张燕俨然是河北的土皇帝,又岂能与那些饱学之士相提并论?
至于被皇甫嵩征讨的北宫伯玉、边章、韩遂众人,孟昉自然知道,北宫伯玉、边章死于内讧,而韩遂命还很长,皇甫嵩死了许多年,其人还活的好好的。朝廷想依靠皇甫嵩一朝平定凉州,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而何颙口中,被大汉威严所震慑的蛮夷,多少年后,入主中原,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拉开一幕五胡乱华的时代。
其预测宦官势力的败亡。时间自是没错。不过妄想依靠所谓的天惩,则有些荒谬了。如今看来,何颙这唯一正确的论断,却也是蒙的。
不过这番道理孟昉却没有说出来,毕竟这些都是以后之事,自不能说出来当做理由,不然不被人当做痴颠,就真的奇怪了。
“贤弟之言自有一番道理,伯求先生所言,也不无道理。我大汉朝虽然危机重重,但是再次中兴也并非不可能。”一旁荀彧接过话说道。
“若想中兴,非命世之才不可。只怕……。难矣!”郭嘉摇头叹息道。他此话说的已是十分婉转,自然是给荀彧留了很大的情面。若是换做旁人,只怕郭嘉早已冷嘲热讽起来。
“呵呵,事在人为,贤弟又岂知不可能?”荀彧对郭嘉微笑着说道。
“哼,黄口小儿,大言不惭,这天下大势,又岂是你等三言两语所能论断了的?”楼中多是随声附和之人,实际发话的只有袁术与何颙两派人。如今见荀彧众人指点江山,出尽风采。心生嫉妒的许汜顾不上许多,当下便出言讽刺道。
“许公自是口无虚言,不然也不会空手套白狼,只靠一根舌头,便赚的如今这般万贯家财、妻妾成群。”郭嘉这话丝毫不留情面,之戳许汜隐晦之处。更是暗讽其人不过是一个坑蒙拐骗的好色之徒而已。
被人当众揭了隐私,许汜怎能不恼?
只见许汜怨毒的盯着郭嘉,直恨的咬牙切齿。不过郭嘉却是视而不见,嘴角微翘,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态。
今天的月旦评可谓火药味十足,连主持的许靖、许汜二人都有些尴尬。
见场面愈演愈烈,许汜也懒的浪费时间。只见他侧过脸,目视孟昉,见其没有丝毫反应,无奈之下,只得婉转的提醒道:“景玄既然是蔡大家之子弟,不知有何高见,说出来,也让我等见识一番。”
可以说,许汜此话已经说的很是直白,提携孟昉之意甚明。出来一些反应迟钝的人之外,在场的郭嘉、荀彧、何颙、许汜等人早已看的明白。
“不错!嘉也曾今耳听过景玄兄关于时政之评论,真可谓发人肺腑,令人耳目一新。景玄兄何不说上几句,让我等见识一二。”率先反应过来的郭嘉朝孟昉暗示道。
郭嘉此番加油添醋的言语,无疑把孟昉*上了前台,众人的目光都已积聚到他身上,*得孟昉不得不说。
“盛情难却,如此昉便说上几句,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各位予以指正,权当探讨一番。”孟昉对众人施了一礼,这才清了清嗓子,心中忐忑的说道:“以在下看来,如今天下有三患,三患不除,则天下不安。”
“敢问是哪三患?”许劭给孟昉一个鼓励的眼神,微笑着说道。
受到鼓舞的孟昉心中大定,又接着说道:“一患乃宦官专权。”
“腌竖无德,残害忠良、误国误民,此乃世人皆知,岂用你说!”许汜白了孟昉一眼,不屑的说道。
对于许汜的嘲讽,孟昉淡然而笑,继续说道:“二患乃是外戚专政。”
“恩,不错!外戚掌权,皇权旁落。外戚的确也算一患!”何颙率先点了点头。
“墙头草”们又是点头赞许。
孟昉的外戚二患论很多人都是头一次听说,如今见有道理,众人皆是翘首以盼,以听这所谓的三患又是何人。
孟昉此时却犹豫了起来,要知道这里不少人都是大族子弟,若是孟昉把世家大族当做第三患说出来,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搞不好,对他孟昉的名声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看来,这第三患要改个说法,至少不能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这三患便是这世家大族。”
孟昉此话果真引起众人一片哗然之声,显然,孟昉这次捅到了马蜂窝。
“放肆!”许汜旁边的袁术更是直接对孟昉大声呵斥起来。
“各位莫要焦急,且听在下把话说完。”孟昉大声说道,努力把众人的情绪安抚下来。
“诸位,姑且听上一听,看他还有何说辞!”何颙又帮衬着说道。
经二人如此一说,混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孟昉整了整衣角,拂去衣袖上的浮灰,这才沉声说道:“在下所谓之世家大族,并不是指其本身,而是指朝廷对世家大族的认识误区之上。世家大族本应是天下楷模,士子榜样,理应帮助朝廷从布衣之中选拔人才,匡扶社稷。而如今朝廷不知鼓励不拘一格提拔人才,只是简单的任用世家大族子弟。致使世间人们都以为,世家大族只知选用自家人,出身低微的有识之士永无出头之日。朝廷如此行径,岂不坏了诸位世家大族英才的名声?”
孟昉此话说的甚为巧妙,一番偷梁换柱,把打压出身低微的士子的责任推给了朝廷,世家大族反而成了扬善不得,委曲求全,帮朝廷背黑锅的悲剧角色。
看到四周刚才还强烈抵制的大族子弟们如今都在点头应和,孟昉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狡黠的眼神。
不用自己费心,恐怕在场的这些大族子弟们,便会把自己的言论传扬出去。他们的本意自然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无嫉贤妒能之意,只是受制于朝廷的无奈之举罢了。不过此举无疑会对孟昉的名气有这推波助澜的作用。更重要的是,会对那些出身低微又有入仕之意的士子,提供很大的舆论帮助。
如此,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