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洛阳,孟昉一路向南而去。离开洛阳的孟昉,如脱缰的野马,一路驰骋,尽情挥洒心中的郁闷。
赶了近一天的路,已是日薄西山,前方不远处有一处酒肆。口干舌燥的孟昉舔了舔舌头,兴奋的跃下马来。
“客官,您吃点什么?”店小二边点头哈腰,边殷勤的用手巾轻拂桌椅上的灰尘。
“随便来俩小菜,再来一壶酒便可!”孟昉随口说道。
“好嘞,您稍等片刻!”店小二也不多问,应了一声,便下去安排了。
孟昉没有注意,他前脚刚进酒肆,后脚便有一人紧跟着进来。此人面色黝黑,赫然便是赵延下派的杀手王三。
疾驰而来的王三一路追随,终于在半个时辰前赶上了孟昉。不过心思缜密的王三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下手。
且不说官道上人影稀少,贸然接近孟昉,会引起孟昉的警觉;但就位置而言,此处距京师仅一日的路程,很容易被人发现行踪。诚然,他杀人是为了钱,但是若是被人发现,只怕他也逃脱不了有命挣、没命花的命运。毕竟以赵延的性格,若是得知他王三被人发现,只怕不等官府动手,便会先取了他的性命。
莽撞行事又岂是做大事的人所为!
片刻之后,小二便把酒菜一并端了上来。
“小二,我向你打听些事!”孟昉伸手拦住店小二,张口说道。
“客官有何事尽管问,小人若是知晓,自会告知客官。”
“此处往南,可有落脚之处?”天色已晚,奔波了一天,美美的睡一觉才是人生快事。
“不瞒客官!此处往南十里便是梁县县城。您在我这美美的吃上一顿,片刻便能赶到那里,何愁找不到落脚之处!”
梁县,在河南尹二十一县之中并无特别之处,但是因其位于司隶、豫州、荆州三州交界处,地理位置优越,从洛阳出伊阙关南下,必经梁县,故而进出京师的客商,都会在梁县歇歇脚。在前朝默默无闻的梁县,如今也是灯火通明、繁荣一时。
不过,对孟昉来说,却是第一次听说梁县。“不知从梁县起程、往汝南该如何走?”
“客官,您是第一次出远门吧?”小二诧异的望着孟昉问道。
“算是吧!”孟昉懒的与他解释,便随口应了声。
“难怪!”小二摆出一副果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又接着说到,“出了梁县,顺着官道往南走,快马加鞭,一般人一日应能赶到颍川郡郏县,那里去汝南的客商不少,您可以与他们结伴而行。”
“颍川?”
店小二刚一提到颍川,孟昉脑海中便浮现出那个能让自己完全放下包袱、放下伪装,放荡不羁的郭嘉来。几个月不见,不知现如今,其人如何,自己何不顺便去寻他一寻,权当游玩?
“正是,从京师去汝南,颍川郡是必经之路!”
“敢问小二哥,往汝南去,经不经过颍川郡的阳翟县?”孟昉既已定好去处,当下也不犹豫,便问起郭嘉老家的走法。
小二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那阳翟县虽是颍川郡郡府所在,却并不处于郡的中心,而是是位于颍川的北部。从此地去阳翟,则要顺着官道往东走,与您要去的汝南却不是同一去处。”
“呵呵,无妨!”孟昉哈哈大笑起来。反正自己此行的目的无外乎是为了出名,若是能去颍川结识几个名士,也是不虚此行。退一万步说,即便一个名士都没有结识,与郭嘉增进下感情,也不是何坏事。
“如此多谢小二哥指点了!”孟昉拱了拱手,笑着谢道。
“不敢!”小二忙躬身回礼,“您慢用,有事喊一声,小的自会过来!”
孟昉点了点头,便埋头对付起眼前的吃食起来。
汉时的菜肴,无论是作料还是手法,都无法与后世相比。不过这种对孟昉来说,色香味都有些缺失的饭菜,却不失其特色,自有吸引人的优势。
此时,不知是饿了,还是因为饭菜可口,片刻之间,桌上的饭菜竟被他肆虐一空。
结完帐,孟昉便马不停蹄的朝梁县赶去。酒饱饭足,再找个地方睡上一觉,明日也才好赶路。
马背上的王三望着孟昉驾马而去的背景,喃喃自语道:颍川是豫州治内,律法之严,自不能与司隶境内同日而语。此人既然绕道阳翟,我便选择在那动手。既不怕暴露了身份,也能快点完成任务。
对,就在那里动手!
王三双脚猛的点了点马腹,左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狠狠的抽在了骏马那宽阔的后腚上。
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从梁县到阳翟,一日的路程,被孟昉用了两日,他这般走马观花式的赶路,让紧随其后的王三心中浮躁,几次按耐不住,险些要出手。
孟昉不知道,他的命,在他这两日兴致高涨的行进中,多少次面临瞬间陨落的危险。
这种在旁人看来令人窒息的一幕,却在二人间显得如此和谐。阳光高照、清空万里,除了王三那偶尔拔出一半的佩剑,空气中便不再能感受的到,哪怕一丝的血雨腥风。
沉寂的王三,如一个嗜血的狮子一般,急切的寻找着一击必胜,又能全身而退的机会。而欢快的孟昉,却如一个嬉戏的羔羊一般,完全不知道自己处境的危险。
这种紧迫又和谐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孟昉到了阳翟,住进了郭嘉的家中。
孟昉刚到阳翟,便住进郭嘉的家中,这让追踪已久的王三始料未及。毕竟,若是孟昉住在客栈,王三尚且可以寻找机会,在夜间下手,而且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孟昉住进郭嘉家中,这对王三而言,却是有些棘手。
从府外观看,郭府虽然有些破落,但是府门前那威严的狮子,高高的门槛,无不暗示,这家人曾经也是一富贵之家。所谓受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样的人家,即便破败了,也是有些家底的,府中有些家眷甚至看家护院的打手,也丝毫不会令人有所怀疑。
这倒不是说王三武艺不精、心中胆怯。所谓刺客,过的便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杀人不过如吃饭一般自如。武艺不精、心中胆怯者,又岂能干这种事?
只不过王三对郭家不熟,莽撞的进去,若是杀不了孟昉,反而打草惊蛇,让孟昉有了准备,以后想杀,便要难上加难了。
这也是王三为人谨慎的性格使然。
还有一点,便是因为王三不想滥杀无辜。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王三收了赵延的钱,自然要取孟昉的性命。至于旁人的命,自然不在王三的目标之内。
到时刺杀不得,厮杀起来,这便不是王三心中所愿的了。
看来自己的行动要缓缓了。望着郭家紧闭的大门,王三心中暗道。
郭府内院。
一处书房之中远远传来欢笑声,正是忙着叙旧的孟昉与郭嘉二人。
“哈哈!想不到在此地也能碰到景玄兄,看来你我兄弟缘分匪浅!”郭嘉大笑着说道。
“呵呵,为兄正愁着哪里去打听郭府的下落,却不曾想能在街上偶遇到贤弟。天意如此,让你我兄弟早点相聚。”孟昉亦是万分惊喜。虽然自己自信能找到郭嘉府上,但是偌大的一个阳翟城,若不是巧遇郭嘉,只怕他还要费些时辰。
“不错。郭家虽然易寻,但是景玄兄并不是本乡之人,找起来的确要麻烦不少。”郭嘉点了点头,应承着说道。
“天可见怜,让为兄省了这许多麻烦!”孟昉又是心中庆幸的说道。
“景玄兄如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嘉面前,嘉现在仍恍如在梦中,不敢相信。不知什么风,将景玄兄吹到了这里?”郭嘉用手指点了点脑门,面上仍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说来话长,自从当日你我兄弟辞别之后。为兄机缘巧合之下与蔡邕大家结识,并被他收为门下弟子。”
“景玄兄竟被蔡大家收为门下弟子,真乃万幸!”不待孟昉说完,郭嘉便吃惊的插起话来。身为士子,没有比他这种人更了解被名士收为弟子的好处了。即便只是一个记名弟子,多少名家大族的子弟都是求之不得,更不用说,像孟昉这般磕头跪拜的入室弟子。
“的确如此。当日一别,为兄甚是挂念贤弟。后来师妹蔡琰出嫁,师尊也远赴吴会。临行前,师尊让为兄去汝南找许靖、许劭二位,以求其一评。得知要从颍川经过,为兄便索性绕了个弯,来拜会贤弟。”
“呵呵!离别多日,嘉亦是万分挂念兄长!想当初,嘉走之日,景玄兄正为情所困,哪像今日一般意气风发、精神抖擞!”回想起以前,郭嘉便又坏笑着开起孟昉的玩笑来,“不知后来,景玄兄是否寻得佳人?”
“呵呵!算是寻到了。其人便是为兄的师妹,如今已嫁为人妇的蔡文姬。”提起蔡琰,孟昉鼻头一阵酸楚,当下差点落下泪来。
“原来是蔡小姐,难怪如此气度不凡、倾国倾城!不过嫁了便嫁了,大丈夫何患无妻,以景玄兄之大才,何愁找不到如意贤妻!”郭嘉轻轻的笑了笑,只是笑声中夹杂着少许尴尬。
“贤弟说的是!”孟昉猛然抬起头,爽朗的笑起来,对蔡琰的深情,也随着笑声,又再次埋到了心底。
“嘉这便让人去安排酒筵,陪景玄兄吃上一回。上次在京师,嘉在酒筵上败给了景玄兄,这次一定在家中找回颜面。”郭嘉打趣的岔开话题道。
“尽管放马过来,即便是吃上白回,你也是为兄的手下败将。”孟昉拍了怕胸脯,边有得色的说道。心中的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
“景玄兄可要注意了,我这酒可不比别处。吃着口中含香,但是后劲足,你要是吃多了,可别愿嘉没有提醒你。”
“尽管放马过来便是,有多少为兄都接着!”
“哈哈!”
“哈哈!”
高亢的笑声穿过房门,传到院外。
郭府门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之中,一人怀中抱着佩剑,双眼缓缓的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