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衿这一掷之中,已带了八九分内力,倘若一袭得手,黄佐不受重伤,势必也要狼狈闪躲,闹个灰头土脸,不料钟昂大袖一挥,轻描淡写之间,竟将劲力化为无形,武功之高,不言而喻。姚子衿见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心中也是大为惊讶。只是黄佐已然出口道歉,虽是指桑骂槐,自己却也不好再多追究,不由得脸色铁青,将手中纸扇扇得呼呼作响,冷声说道:“好一个英雄豪杰的‘南天柱’!原来就是这般管束属下,真是开了眼界了。”
钟昂摇摇头,正颜说道:“姚帮主此言差矣,天载社中均是兄弟姐妹,无上下尊卑之分,黄四哥也无需钟某管束。前辈适才所言,应是对我所言深表怀疑,若有何不同见解,还请直言。”
姚子衿打了一个哈哈,冷言冷语道:“钟大公子,我姚子衿怎敢怀疑于你?须知公道自在人心,听你一面之辞,大家如何辨得清虚假真伪?你说施大少爷是被人残杀灭口,总得拿出真凭实据来,大家方才信服,你说是也不是?”
黄佐嘿嘿一笑,道:“许是姚大帮主眼花了吧,施公子命丧‘黑龙掌’下,伤痕犹在,岂是做得假的?”姚子衿手捋长须,摇头道:“谁知道会不会是你天载社和腾龙岛,暗中勾结所为,呵呵,谁知道哩…”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心中怀疑,不言自明。
黄佐横眉竖眼,又要出言斥骂,钟昂一使眼色,将他止住,朗声道:“姚帮主所疑,原也在情理之中,小可之所以说,敌人杀害施大公子,是为了隐瞒此次聚会消息,使我天载社不得参与其中,是因在下半月之前,已经亲身前去京师汴梁,打探前方战情!敌人正是担心我武林人士,同仇敌忾,联合结盟,方才狠下毒手!”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
赵构问道:“有这等事?壮士打探战情,意在为何?”钟昂道:“回殿下千岁,早在月余之前,家父闻说京师被围,情势危急,便欲率领乡社父老,赶赴汴梁,击贼勤王。只是不是前线战况,无法统筹安排调度,所以命草民和幼弟钟仪、莫道长三人前往京师,探查敌情。”
莫道长点点头,道:“大公子所言不虚。”姚子衿冷哼一声,道:“一家人自话自圆,却也未可采信。”心中却暗自嘀咕道:“不料钟相这老儿早有预谋,莫非他是故意安排自己大儿子,来抢这盟主之位吗?”
赵构点点头道:“那壮士如何又到了此地?”
钟昂道:“草民将前方情势探查清楚,便赶回鼎州向家父汇报,待到行至鄂州,却发现荆湖客栈杜掌柜被人用‘黑龙掌’打死,临死前手中还攥着请柬的一角。莫三叔,请将那张请柬残片,交予殿下过目。”却不言明荆湖客栈和天载社的关系。
莫道长从怀中将那片请柬残片掏出,捧至赵构面前,赵构看了,问叶梦得道:“叶大人,请你看看,这是否是施先生所发出的请柬?”叶梦得点点头,道:“不错,这些请柬是下官和施先生亲自撰写封缄,纸张墨迹,分毫不差。”赵构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钟昂道:“草民当时一见,以为杜掌柜之死,和施老先生有所关联,这才请莫道长和幼弟钟仪,前来杭州调查,不过那时,草民尚不知有今日群雄之会。待莫道长等走后,草民在鄂州城南发现了施大公子的尸体,草草收敛了,赶回鼎州向家父禀明情况。适逢我这位黄四哥,飞鸽传书,说明缘由,家父才命我火速赶至杭州,一来觐见殿下千岁,看能否联手结盟,以尽绵薄之力!二来也可将施大公子骨骸,送归故里,入土为安。”
赵构思忖道:“没想到这位钟昂,年龄轻轻,倒有如此高的威信。若想将这一干人笼络至我麾下,看来正可倚仗于他。他若肯投效于我,别人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不知他心意如何?先且试探一番再说。”当下对姚子衿说道:“姚英雄,孤王看这位钟壮士姿貌瑰伟,器宇不凡,不似是奸诈之辈,再者现又有实物佐证,更可证其言不诬。还请你不要难为他才是。”
姚子衿见众人多和他款洽,连康王也替他说话,心中虽是不服,却情知不可再多生事,当下抱拳道:“草民不敢。”
赵构道:“当此民难国危之际,正是彰显大义之时,钟壮士与令尊,身处草莽,而心存忠毅,更能急难济世,主动为朝廷分忧,孤心甚慰!今日之会,本为商议结盟誓师一事,现在已达成盟约,只是群龙无首,需要推举一位盟主来,大家建议比武夺标,壮士可否愿意下场一试?”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人惶遽叫道:“爹爹救命…蛇…蛇…好多的蛇!”
众人目光望去,不由纷纷色变。只见姚子衿身后,一名锦衣少年,手舞足蹈,连蹦带跳,双手浑身上下,乱抓乱挠。而那少年肩上背上,盘绕着三四条翠绿小蛇,正蠕蠕而动,张嘴欲噬,甚是可怖。在他身旁,一位少女悠然抱臂,睥睨而视,嘿嘿冷笑,正是沐蓉。
姚子衿将扇一合,出手迅如闪电,将那少年身上的小蛇一一挑落在地,几脚踩得稀烂,眼中望着那少年,满脸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可曾咬着了吗?”那少年惊魂未定,浑身直颤,结结巴巴说道:“没…没有…”
姚子衿心中稍安,忽然右手一探,紧紧抓住沐蓉手腕,森然问道:“小妖女,是谁指使你干的?”沐蓉一声惊呼,摔臂挣扎,不曾挣脱,怒声道:“放手!你干什么?”
忽地,姚子衿只觉手腕一紧,右臂被一条白色丝绦紧紧裹住,接着,一件器物带着劲风,直向自己“尺泽穴”击来,心中一惊,回臂遮挡,握着沐蓉手腕的右手,自然松开。眼见那器物刚要触到自己身体,却忽地下坠,掉到地上,低头一看,却是一根短棍,末端和裹住自己手腕的丝绦相连,正是“白无常”练采芷所使的“招魂幡”。
这时,只听见“白无常”练采芷吃吃笑道:“姚大帮主,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样不长进,当着这么多英雄好汉的面,却和一个小姑娘为难?”抬头一看,只见练采芷已将沐蓉揽在怀中,手抚其背,甚是关切。
姚子衿眼见沐蓉和钟昂同行而至,虽不清楚她是何人,但是天载社中人无疑,心想“老子不和钟昂为难,倒也罢了,连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竟也胆敢来欺辱我鄱阳帮!”存心要让钟昂难堪,所以骤然出手,将她制住,欲以责问。不料却被练采芷横加干涉,出手救走。恨声道:“小姑娘?我看是小妖女才是!竟敢在这结盟之日,放蛇行凶,存心捣乱,这是小孩子的手段吗?”
沐蓉甫脱危险,心中扑扑乱跳,口中却绝不饶人,立时反唇相讥道:“这小贼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身后,是他自己找死,用手摸我,惊动了小青龙,与我何干!你这么大一个老爷,不好好管教自己儿子,却来怪我,要打要杀的,好不要脸!”声音娇脆,含嗔带怒地一阵斥责,人人听了,都为之信服,不由心下均是不齿姚子衿所为。
姚子衿一时语塞,望着那少年,沉声问道:“燔儿,这是怎么回事?”那少年脸色憋得通红,吭吭哧哧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想来沐蓉之话,自是不假。
原来,沐蓉见姚子衿一直和钟昂为难,心中不忿,趁大堂中纷扰嘈杂,无人留意,偷偷混在鄱阳帮帮众中,站在姚子衿身后,欲待暗中捉弄于他,令他出丑,好为大公子出气。不料姚子衿的宝贝儿子姚燔,年纪虽轻,却色胆包天,见沐蓉生的娇媚可爱,欲念顿起,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借着人多混乱,暗中擦擦蹭蹭,大吃豆腐。沐蓉早已察觉,心下暗骂“这小贼好生可恶,我一定要你死得难看,方知本姑娘的手段!”当下也不点破,面上装出胆怯畏缩的样子,偷偷将系在腰间的革囊解开。那姚燔见她如此,只道是胆小怕事,不敢声张,不由得色心更炽,竟伸手想去抚摸,这一下正好落入沐蓉圈套,那些小蛇受到惊动,如脱弦之箭,纷纷蹿出,缠绕而上。
姚燔虽生长于彭蠡水泽,卑湿多瘴,虫虺众多,而他偏偏最怕蛇虫,猛然间见这样多的小蛇,摇头吐信,张口欲噬,只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惨叫。这一幕,练采芷早已暗暗看在眼里,心想沐蓉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谋算,和自己脾性倒有几分相似,亲近之心,油然而生,见到姚子衿借隙寻仇,而钟昂等人一心和赵构应答,欲待出手相救,已是不及,当下不假思索,出手解救,只是她也不愿和姚子衿交恶,所以招魂幡一出,只是*迫他撒手而已。
姚子对自己儿子的脾性,当然一清二楚,情知是他轻薄在先,沐蓉纵蛇在后。只是他却不肯就此失了面子,冷声问道:“就算是犬子不对,你混在我鄱阳帮众之中,一定是想图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