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蓉撅着小嘴,气呼呼地道:“他们欺负人,我明天就去东京,哼,我就不信,看谁能管得了我。”
钟仪笑道:“哟,原来是生这气呀,你就不怕风婆婆抓了你回鼎州,关在紫萼楼里天天*你绣花织锦,再也不许离开一步吗?”
沐蓉剜了他一眼,道:“怎么啦?你不也被人气着跑出来了,咱俩是同病相怜,彼此彼此,你也别来笑话我。”钟仪闻言,心想这倒也是事实,不由黯然缄口。
沐蓉咭咭一笑,道:“让我说中了吧。”说着,从船舷上一跃而下,觑眼看看四周无人,过来抓住他的袖口,附嘴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道:“三哥哥,你不是也想去东京吗?我倒有一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一试。”钟仪道:“你能有什么主意?不过只要能去东京,我什么都不怕。你且说来听听。”
沐蓉小声问道:“你不是去过东京吗?那道路你还记不记得?”钟仪一愣,道:“你问这个干嘛?”沐蓉狡黠一笑,道:“既然大少爷和我奶奶都不愿意咱们去东京,咱们不如干脆给他们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前脚走,咱们就在后面偷偷跟上,即便跟不上,那也没问题,反正你早已熟悉道路,等到了东京咱们再和大家见面,嘿嘿,到时候木已成舟,生米已成熟饭,那也是无可奈何了,就算是被他们臭骂一通,也总比死呆在这里强,三哥哥,你说是不是?”说罢,掩唇吃吃而笑。
钟仪闻言心中不由怦怦乱跳,寻思道:“虽说这小妮子话说的不伦不类,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什么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不过这倒不失为一个妙计。只是她口口声声咱们咱们,想是已经将我和她当成了同党,嘿嘿,和她这么一个惹祸大王在一起,只怕也够受罪的了,还是想法子把她丢下,自己一人前去便了。”当下故作惊喜,连称妙计,沐蓉闻言小脑袋摇摇晃晃,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
钟仪道:“可是咱们现在一无盘缠,二无脚力,东京距离这里少说也有一千多里路程,如果全凭步行,只怕还不等我们到东京,大哥他们已经返回到这里了,那该怎么办?”
沐蓉道:“这个好办,三哥哥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不是偷偷摸进平江府衙门吗?嘿嘿。”钟仪道:“那又怎样?”沐蓉鬼鬼祟祟道:“既然我已经担了一场小偷的名声,嘿嘿,咱也不能空负这虚名呀,所以,我就…”说着,做了个顺手牵羊的动作。钟仪讶然道:“你真的偷了官府的银子?”
沐蓉鼻中嗤地一声,道:“哼,这哪里是那狗官的银子,不过是他从老百姓身上搜刮而来的血汗钱,我沐女侠不过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罢了。我把一些银子送了杭州的穷苦百姓,再一想本女侠如此辛苦,别说赏钱最少这辛苦钱也得给自己留一两二两的吧,所以我私下里自留了一些,想来买上两匹马还是够得。”说着,从腰间的便袋中掏出两锭银元宝来,白花花的,甚是沉手,想来每一锭都不下五十两。
钟仪道:“够了够了,有这银子,别说是去东京,只怕就栓是要到金国也有剩余的。”沐蓉矜然一笑,将元宝递给钟仪,道:“三哥哥,银子你先收着,等大少爷他们一动身,咱们就上岸去买马,你说好不好?”沐蓉越说越兴奋,一张小脸也红扑扑的,描绘了一大堆此去东京的打算,钟仪一一点头,敷衍她都答应了,这才转进船舱来。
钟昂等人已经决议妥定,由黑白无常言锡爵夫妇,莫道长,李合戎四人和他同赴东京。这时,早有人备好酒菜,钟昂满满斟了一杯,站起身来,举杯道:“各位前辈,请共饮此杯,祝我等马到功成,驱除金虏!”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齐声道:“马到功成,驱除金虏!”声音洪亮,在开阔的江面上传出老远。
用过酒饭,钟昂一行五人上岸,策马北去。钟仪和沐蓉、风婆婆、高和尚送至路口,挥手而别。沐蓉躲在风婆婆身后,挤眉弄眼向钟仪示意,钟仪佯作不见,跟在后面慢慢往船上走,气得她横眉瞪眼,只是当着风婆婆面,又不敢发作。钟仪看了心中暗自好笑,估摸着大哥们已经走得远了,忽的一捧肚子,蹲下身子,龇牙咧嘴地叫唤道:“哎哟,哎哟,好痛,只怕是刚才吃坏了肚子,我去方便方便!”说着,捂着肚子就往路旁的草丛中跑去。
高和尚哪里知道其中有诈,哈哈大笑道:“刚才看你狼吞虎咽的,我就知道吃多了准没有好事,三少爷,我们就不等你了,小心从我子里有蛇咬了屁股!哈哈!”钟仪边跑边道:“婆婆,高长老,你们先走吧,等一会我自己回来!”说话间,已经跑进了密林之中,不见了踪影。
沐蓉大急,跺脚道:“我也要去!”风婆婆一翻眼,骂道:“姑娘家的,说话没一点斯文,不准去!”沐蓉只急得眼泪汪汪,却哪里敢强嘴?
钟仪趴在草丛中,听着他们言语,心道:“总算是摆脱了这个小魔女。嘿嘿,她想着什么螳螂捕蝉,我干脆就给她来个金蝉脱壳,不过我是蝉,她是壳。”心中得意,不由握着嘴偷笑,看着他们三人渐行渐远,夜色已深,忖量他们也看不到自己了,忙跳起身来,就往北跑。
一口气跑了小半个时辰,前面树林越来越密,芦苇茅草长得比人还高,钟仪停下歇了口气,寻思:“如果蓉丫头一时气愤,将我们的计划向风婆婆说了,他们必会向北追来,我还是拐弯往东走,让他们都猜想不到。”抬头看看天上的北斗星,秋季斗柄西指,钟仪便往斗杓方向跑去。
又跑了大半个时辰,估摸着风婆婆他们再也赶不到自己,这才放缓步子,慢慢往前走去。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月亮已经慢慢沉到背后去了,一颗金赤色的太阳迎头升起,像一枚煮熟的蛋黄一样,令人觉得分外亲切温暖。
日上三竿,终于到了一座小镇,镇子虽小,因占据长江航运地利,却还繁华,钟仪先去饭馆填了肚子,就着咸鱼豆干,两碗米饭下肚,立时觉得浑身舒坦轻松了许多。慢悠悠到街市中闲逛,想着:“这一去,路途遥远,颇多艰险,还得买一把兵刃防身才好。”去铁匠铺中,买了一把精钢剑,又往马市中乱转,看中了一匹三岁牝马,耳如削竹,胸如鼓箱,骨骼坚实,一身青色皮毛如绸缎般光滑,欢喜异常,也不讨价,掏出一锭元宝买了,卖主见他出手阔绰,也是高兴,又送了他全副鞍鞯,钟仪上马扬鞭,转而往北驰去。
想着和大哥一行不能跟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钟仪一路饱览风景,走走停停,第三日已经到了颍昌府地界。因他贪恋风景,这日到了颍昌府城外时,城门已闭,没办法,只得往城郊寻觅投宿。
颍昌府乃曹魏旧都,旧称许昌,大宋建都汴梁之后,成为为京畿南辅,是出汴梁往南的第一座大城池,生民阜盛,十分繁华。可是钟仪打马走了七八里路,却没有碰见一个行人,馆舍无烟,鸡犬不闻,处处一副破败凋敝的景象。此地距离东京太近,战火荼毒蹂躏得却也就越发厉害,想是老百姓早就拖家带口,望风而逃了。
又往南走了三四里远近,到了一处集镇,街口立着一个巨大石碣,石碣上写着杜曲镇三个大字。镇子不大,只有半里多长的一条街道,却是通往荆楚的驿道。钟仪沿着街道一家家找去。镇上也是一片死寂,更无半点灯火,只到了镇尾,在一棵大皂角树下,终于看见一间低矮地茅屋中,透出一丝昏黄的灯光。
心中一喜,忙奔过来,站在荆条编成的柴门前,高声唤道:“劳驾,请问屋里有人吗?”接连问了两声,这才从屋内传来一阵簌簌之声,一只眼睛贴着柴扉缝隙,小心翼翼往外窥看,一个苍老的声音战战兢兢问道:“你是谁?”
钟仪忙下了马,拱手道:“老丈,在下往汴梁去。没想误过宿头,想在贵宅借宿一晚,不知方便不方便?”这是从屋里传出一个老婆婆的声音,问道:“老头子,深更半夜的,是谁呀?”那老头道:“过路借宿的一位小伙子,老太婆别担心。”说着,将柴扉打开。
钟仪见那老头白发苍苍,一身粗麻短褐,补丁百结,忙作揖道:“多谢老丈了。”老头道:“有甚好谢的,有谁出门是背着房子赶路的,寒门穷户,只要公子不嫌弃就好,请进请进,只是茅屋太狭窄了,只怕没有地方给公子栓马。”钟仪道:“不要紧,马就栓在外面好了。”说着,将马在皂角树上栓了,又道过几声多谢,低头进门来。
那老头将钟仪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腰间斜挂长剑,便问道:“公子是哪里人?怎样称呼?”钟仪道:“在下是荆湖南路鼎州人,姓钟单名一个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