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慕陶道:“老朽不揣冒昧,斗胆献言。而今之计,在下认为不是讨论大家该不该北上的问题,而是首先要搞清楚敌我双方形势,决定如何北上,驻扎何地,如何和朝廷兵马协调配合的问题。”
江一苇道:“目前咱们呆在这里,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如果朝廷已经和金人签订和议,我们还在这里讨论怎样北上,有个屁用?”
赵慕陶断然道:“江帮主此言差矣,如果两国真的达成和议,各自收兵,我等不仅不能散伙,而是更应北上,并且要跋涉数千里,直至河间府或真定府一带。老朽坚信,若今年金人北撤,明天春夏一定会卷土重来。河间与镇定两地乃南下必经之路,金人也必将从此两处入侵,我等只有在此驻扎,筑起防线,将来犯之敌拒于国门之外,方是长久之策。”
江一苇道:“戍边守疆,自有朝廷兵卒担当,我们都是散乱惯了的江湖闲人,哪里当得了这看门狗?如金贼到了身前,咱们自然会吃力卖命,奋勇杀敌。至于长期驻防…嘿!反正我太湖帮中弟兄做不来这等傻事!”说着,摇了摇头,满脸的不以为然。
赵慕陶道:“请恕老朽冒犯,如果敌军已然入境,扎住阵脚,以诸位之力,想要撼动,只怕是千难万难。”江一苇一脸不屑道:“赵老先生何必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是江某夸口,任他金兵如何彪悍勇猛,来他百十人,也还不放在我江某眼里!”
赵慕陶问道:“若是千人万人,甚至是十万兵马,江帮主又能怎样?”江一苇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搭腔了。
赵慕陶又道:“两军对垒,岂是儿戏?大军不动则稳如泰山,动则如沧海横流,个人如何抵挡得住?老朽心知诸位身怀绝技,武艺高强,但是在千军万马之中,任你武功多高,不过是沧海一栗,想要力挽狂澜,只怕也是蜻蜓撼柱尔耳。”
钟昂道:“老先生言之有理,现在形势不明,我等又该如何?还请直言以教。”
赵慕陶道:“老朽认为大家可在此暂驻,公子受封承信郎,身担联络调停之责,可选派熟悉情况之人前去京师,一来哨探军情,掌握朝廷动议,二来也可打听康王情况,如若有难,也可设法营救。孙子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行事前我们终须摸清敌我情势,依势定策,方是取胜之道。”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连一直心怀不服的江一苇也称许道:“对,老先生说的对,咱们就这么干。江某年轻时曾在东京城里闯荡过,对那里情形道路也还熟悉,钟大侠,若安排人手,算我江某一个。”
钟昂道:“殿下临行时曾吩咐,我等行止筹划,均由言先生、霍掌门与姚聂两位帮主,四人共议定夺,不知四位意下如何?”霍庚道:“我老霍好说,还看其它三位高见。”
聂干城道:“赵老先生学识渊博,足有折冲樽俎之才,既然先生定下此策,干城自无异议。只是京师现今仍在围困之中,前去哨探消息,人最好不要太多,以免打草惊蛇,走漏了风声,想要营救康王殿下,金人早做防备,只怕会多生事变。”赵慕陶颔首道:“对,此行人手在精不在多,最主要是需熟识京中路径之人。”
钟昂问道:“言先生,贤伉俪有何见解?”他知道黑白无常总是联袂出现,形影不离,问言锡爵其实也就算是问过练采芷。练采芷笑道:“钟公子别客气,女流之辈,有何远见?这等大事还是你们与外子商议决定就好了。”
言锡爵淡淡道:“出谋划策,言某不在行,窥营探寨,这个还可勉力而为。只要是诸位定下来的计划,我夫妻无所不遵。”
钟仪看着他,脑中不由想起了断恶和尚王宗石,寻思道:“言先生夫妇和王右使一样,都是卓尔不群、桀骜不驯之人,不知怎的就肯都入了魔教?受尽诋毁也以冲淡待之,看来这魔教还真不可小觑了。”也不知言锡爵夫妇是否得到王宗石重出江湖的消息,他们三人,一个是护法右使者,两个是护法长老,倘若风云际会,联手再起,也必然是江湖中极难对付的一支力量,心中不禁对魔教前教主方腊油然生慕。
钟昂见他三人没有异议,又问姚子衿道:“姚帮主,尊意以为如何?”姚子衿歪靠在椅中,一副有气无力的颓废模样,惨然道:“姚某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虽有为国尽忠之心,却没有这份气力了,诸位还是自己决定吧,不必问我。”
钟昂闻言皱了皱眉头,道:“既然四位均无异议,那我们就按找赵老先生的计划行动。月前,钟某受家父之命,已经和莫道长等人去京师侦查一番,对金贼部署已有初步了解,既然现在情势生变,在下责无旁贷,就再入虎穴,莫道长已经熟知京中情况,还请与我同行。”莫无为笑道:“这个不消公子多说,我还正想着,再去摸摸老虎屁股哩。”众人闻言,一齐大笑。
钟昂寻思道:“目前齐集黄州,来自扬子帮、太湖帮以及钱塘帮等帮派中的弟兄,少说也有八九百人,这些人,平日里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一言不合便要寻衅滋事,并且各帮派之间面和心不合,暗地里勾心斗角,互不相让,就这几天,也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冲突,喝酒撒疯更是家常便饭,如若几位帮主都去了京师,无人约束,只怕更是乱了套了。”当下对聂干城、江一苇、楚望堂等人道:“几位帮主,部属众多,干系重大,还请在此暂住,抓紧时间*练备战,打探消息之事就由在下和言先生夫妇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江一苇本来就不愿奔波,适才自告奋勇不过是做做态度而已,闻言首先点头道:“如此也好,我们就在这里等钟大侠的好消息。”聂干城、楚望堂二人也深知手下难以管束,闻言均点头道是。
钟昂道:“好,兹事宜早不宜迟,言先生,我们连夜动身如何?”言锡爵淡淡道:“毋庸问我,走便是了。”
赵慕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札,递与钟昂,道:“公子,现在京城防卫甚严,必然城门紧闭,诸位去了也不一定就能轻易进城。现今的右丞相李纲李伯纪大人,同时兼任京城四壁守御使,负责京师防御,是老朽当年的门生,这里我修有书信一封,公子带去转交与他,一则可凭此信进城,二来也可从伯纪处了解一些军务实情,于此行或有所裨益。”钟昂忙恭恭敬敬地接过书信,道:“有劳老先生费心。钟昂一定将信带到,亲手呈于李相爷。”
钟仪闻言,道:“大哥,上次去京师我也参与了,这次为何不安排小弟?我也想去。”沐蓉也道:“就是,大少爷,你们前几天就去过,为什么这样偏心,我还一次没有见过东京府的模样,不行,这次应该派我和黄四叔去,这样才公平。”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可能击不起半点涟漪,索性将黄佐也拉入,以壮声势。不料黄佐一点不领情,笑着摆手道:“要去你去,大少爷有没有吩咐我去,你可别拉上我当垫背的。”
钟昂将脸一板,道:“蓉姑娘,这可不是去游山玩水。”沐蓉狠狠瞪了黄佐一眼,气鼓鼓地道:“谁说就要游山玩水了?你们可以去闯金贼营寨,我就不行吗?”一张小脸气得红扑扑的,甚是不忿。
风婆婆呵斥道:“大人在这里商议事情,哪里有你插嘴的地方,去去去,给我滚一边去。”沐蓉闻言,越发的气愤,只是惧怕奶奶的威势,眼泪在眼眶中晃了几晃,也不跟滴下来,一甩手,就出了船舱。
风婆婆的一句喝叱,虽不是为自己而发,钟仪仍觉得脸上如火烧一般,十分的尴尬难受,心想:“你们打量着我年轻,认为我难堪大任,哼,可以打我太过小觑了。”想着,如针芒在背,怎么也坐不下去,瞅着他们正在商议如何行动,怎样联络,无人注意时,偷偷溜出船舱来。
在船头甲板上发了一会愣,一弯残月不知何时已悄悄挂上了天空,江面上,流水奔逝,波浪翻涌,如泼雪滚银一般,看了一会,自己也觉得十分无趣,又往船尾溜达,刚过船舱,远远看见沐蓉坐在船舷上,正撕扯手中东西狠狠地往江中抛掷着,脚挂在船舷之外,两只红色的麂皮小靴一上一下的乱晃荡,心想:“就怪她多事,害得我也吃了闭门羹,好没了面子。”走到身前,笑道:“蓉妹妹,小心掉进江里去,那就不好耍了。”她也不理睬,钟仪又故意问道:“这又是在生谁的闷气呢?告诉哥哥,我去教训他给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