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空落
落熙随忆2015-10-25 03:034,226

  张祥的记忆就和有些老化的留声机一般,有时候难免卡壳,有时候难免有些模糊。按照时间所述,那么又是一个夏天来临了。重庆的夏天本来就是出了名的热,即便是处在这个四面环山、三面环水的镇上,也仍旧闷热得很。

  在张祥的印象里,还未到夏天的时候便已经时常遇见高温天气,来来往往的人一遇见这样的天气,几乎没有一个不骂娘的。不过对于这个小镇以及很多重庆本地的人而言,骂娘、骂爹这类语言就和吃饭一样平常。似乎里面并不夹杂多大的辱骂之意,无非是抱怨几声,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情绪发泄罢了!

  到了夏天,天总是亮得很早,张祥历来就有早起的习惯,所以往往去学校上学的时候,教室里大抵都是空的,甚至连教室的门也常常没有打开。太阳的光线还未射到大地上的时候,大地上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安静。通向幼儿园的那条小路的两边是菜地,那个季节里,地里满是黄橙橙的菜花。早晨路过的时候,时常会在风中嗅到土地的味道,土地的味道是清新的,夹杂着青草,夹杂着土地上的作物的气味儿。偶尔碰到较早的去点过菜的人(点菜——即用粪灌溉),还能从空气中嗅出粪的味道。那味道其实是不臭的,这也唯有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过的人才能明白!想到菜花,张祥就想到幼时与小伙伴们一起做过的“伤天害理”的事。那样的事,估计在小镇或者乡村里生活过的孩子都做过,即用棍子打油菜花的上面那一截有花的地方,有时候甚至会在棍子上套上一根铁丝,还在菜地里一边跑,一边学着马儿的架势。那时候的光景是远离了,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时,常常会觉得似乎从来就没有过那样的事。

  蝴蝶和蜜蜂是那个季节里所不可少的,它们常常会飞到小路的上空周围晃动,张祥因为以前被蛰过,对于蜜蜂不免有些敬而远之,但是它老是跟在人的后面,除了张祥,他的小伙伴们也有过好几回这样的经历。小镇人的孩子都说蜜蜂是顺着风跑的,只要他们一跑动,就会将它引去,所以在蜜蜂围绕着你飞的时候,一定不要跑。这让人想到狗,在农家或者小镇上的狗,这些狗多不是当做宠物来养,而仅仅是看家的,因此一般只要有陌生人路过,都会犬吠一阵子,好示忠心似的!

  因为起来得早,总还是可以看见日出。夏天的日出与其他季节里的日出大抵是差不多的,首先都只能远远地看见一轮深红的圆盘,藏匿在云层后面,起初也并不光鲜。然而当它逐渐从隐没的云团里露出来的时候,那红红的一团便很快的舒展开、漫射出去。最后光线出现了,如果你是从起始就开始等待,你便会觉得特别的突然。是的,很突然,整个世界在一刹那间便被太阳散发的光所笼罩,而且本来氤氲的暗淡的一切也在刹那间光鲜了许多,怎能不慨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呢!前面说夏天的日出与其他季节里的日出大抵差不多,这种说法是不确切的。夏日里的日出要浑厚、健壮许多,像人生最黄金的那一段,而且它的云团总是要比其他季节里的显得稀薄。

  阳光出现了,身体上的汗腺便也打开了小孔似的,不自禁的从里面挤出汗水来。上午的课,由于教室的方位,除了一股股还不算多热的热气会从周围的窗子里涌进来,倒是不会与阳光直接性肌肤相亲。待到中午午觉的那段时间,太阳的光线便径直射到教室里,直射到好些埋怨地理位置不好的伙伴们的身上。那一会儿,班上的同学都会将窗帘拉上,而窗子依旧大开,然而那被灌进教室里的风,较之先前完全不同,像是蒸笼里冒出的热气一般,好在我们并不是用灰面做的。有午睡的习惯的同学还好,一动不动的趴在桌上,只不过背上常常会湿成一片。午睡的习惯张祥是没有的,或许的确是太热了,或者是张祥的精力向来比较充沛的缘故。他总侧着身,一只手搁在桌上,头侧在上面佯装午睡,另一只手便拿着美术书(美术书是面积最大而厚度最小的一本)呼呼地扇着。事实上独不只他一个人这样,只不过有些同学是拿着扇子扇而已。但老师要求的是大家都必须养成睡午觉的习惯,不然下午更会昏昏欲睡。在这闷热的季节里,张祥除了日常的上学外,便常常是一个人窝在家里看电视或者看书。而无论看电视还是看书,屋外树上的那些知了总是歇斯底里的叫着。那时候屋子里没有空调,只有三叶的电扇悬在里屋的天花板上,扭动开关后,便迅速的旋转开来。一边转,还一边吱扭吱扭的响个不停。

  某天小飞和大勇来叫张祥,脸上虽满是汗水,但丝毫没有掩盖住他们的兴奋。大勇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嘿,小祥,现在螃蟹出来了哦!”旁边的小飞也很激动,说是啊是啊,我们现在去捉螃蟹吧!小张祥因为是第一次即将去捉螃蟹,心里自然也很激动。正准备迈出门时,忽然想到小川哥、小黑和小杰他们。小张祥便说叫上小川哥他们一起吧!大勇说:“小杰是去不成了,在家里跪着呢!小黑么,好像家里有事,也走不开,先去叫小川哥吧!”说着,他们就站在张祥外婆屋前的那块空地朝斜对面喊,一会儿小川哥从楼上拉开窗帘的窗户里伸出脑袋来,那阳光正好照在他们家的窗子上,此刻正照在他的脸上,竟反射出许多亮的光点来。

  镇子上的人说那些鼻尖上冒汗的人都是属牛的,牛脾气,倔强不说,有时候还会冲动。这会儿只见他柔了柔眼睛,抓头发时还顺便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才说道:“我正睡觉呢,你们去吧!捉得多了我教你们怎么弄来吃。”说着,小川哥拉上帘子又继续睡他的去了。小飞问张祥:“怎么办,现在还找谁吗?”张祥说要不我们去看看小杰吧!怎么的他就跪着了呢?小勇道:“咳,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杰性格外向吧,但有时候倔得很,虽然有时候比较胆小,但有时候却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事情是这样,上午的时候,小杰的妈妈带小杰出去买东西,路上碰见另外一个小杰平时特看不惯的小孩,那小孩的父母也在一块儿,不知道为什么,小杰的什么辈数比那小孩低,他妈妈就叫他喊叔叔,他以为是叫那大人叔叔呢,便叫了,谁知道他妈妈说是叫那个小叔叔呢!小杰就不答应吧,说就凭他啊!还向那小孩吐舌头,对方的爸妈不是也在嘛,小杰的妈妈脸上过不去,非要他叫,他就偏不叫。哦,就这样了。”说着小勇两手一摊。小飞瘪瘪嘴,说:“哎,我们别管他了,没事的,他妈妈又不打他。”

  张祥想了一下,说还是去看看吧!他们见张祥决定了,便走在他前面,一面走一面告诉小张祥怎么捉螃蟹,见他们那兴奋劲儿,小张祥也激动得有些不知所以了。

  小杰的家在镇上的那条正街上,几个小朋友只需沿着河堤向左走几分钟就可以到达那条街了,再走两分钟,大概就能见到那条街旁的一幢三楼的房子。那房子是新建的,墙壁和瓷砖都特别的干净,远远望去,一点瑕疵也没有。底楼的门敞开着,外面还有烧炭的炉子搁在那里。二楼的窗户也是大开着,阳光照在上面,便显得特别的刺眼。三楼的窗子却是紧闭着,并且蓝白相间的窗帘遮挡了外面望向里面的视线。

  去到小杰那里,小杰的爸爸正在煮面,他家是做餐饮的。里面大概有十张桌子,四边都摆放着长椅,高高的,大人坐在上面还需稍稍前倾弯着腰,小孩子坐在上面,虽略显低矮,但站起来,便显得很适合。这会儿客人很少了,十张桌子空了七张,而那三张桌子本可以分别坐上八个人,这会儿便是全加起来,也不能将一面桌子的位子坐完。桌子因不断地擦拭,外面竟显得有些光亮、有些滑润,但是这擦拭的不光是小杰爸爸妈妈所用的帕子,还有就是有些客人的衣袖。这里的几个客人这会儿大多亮着膀子,也有赤裸上身的,黑黝黝的皮肤可以一览无余,肌肉凸凸的,用有些地方的话说是:好块儿啊!

  一行三个走进屋子,小勇直接就问那叔叔:“叔叔,小杰呢?”叔叔说在楼上呢,边说边用围裙擦了擦手,说完又去招呼那些客人去了。

  进到里面,小勇径直带张祥和小飞上了楼。楼梯那里有些缝隙,是通往楼下中间那间屋的,张祥看见那里吊着一个大的塞子,那塞子的材料大概是罩子的那种,里面现在还裹着一团白色的东西,吊着那塞子的绳很粗,钩在天花板上的一个铁钩上。小勇说那是弄豆腐的,张祥又瞄了瞄,便和他们一起上去了。

  小勇先是领着二人去了二楼的外屋,里面的旁边有一张床,床的四周围着蚊帐,床的周围有一个书桌,上面还堆放着不少漫画书之类,旁边还有一台摇扇,这台电扇这会儿没开。几个小伙伴的正前方还有一扇门,通向他父母的卧室,小勇说得安静点了,于是几人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轻轻推开门,看见小杰的妈妈已经侧躺在床上睡着了。小杰跪在电视机前,声音开得很低,其实小杰这会儿根本不能说是跪,只能说是跪坐,因为他的屁股都坐到了脚肚上了。几个小伙伴相视嘿嘿一笑,大概是心有灵犀了,慢慢靠近他准备吓一吓他。这时小杰的妈妈一个翻身,大家一下就站住了,小杰慢慢的转过头看了一下,因发现了张祥几个,眼睛顿时一下就亮了起来,边做嘘的动作,边让几个伙伴过去。

  电视机前的地上放置着一张凉席,电视机旁的那台电扇呼呼的开着,而且还是定着的。大家一排坐下后,小杰就用遥控器将其调成了“摇”。张祥小声问小杰:“你干嘛不叫那孩儿叔叔呢?这会儿还在跪!”小杰听后不以为然,“我才不怕跪呢,那孩儿本来就讨人厌,学校老师都不喜欢他的。郁闷的是,那会儿他还装着像个懂事的人一样,假正经!”张祥嘿嘿地笑了两声,觉得小杰还是蛮有个性的!

  夏日的炎热没有减少分毫,屋子里倒是好多了。小杰依旧是半跪半坐在那里,大家眼神稍微交换了一下,觉得吧!就他一人那样大家也太不仗义了,一行人便也半跪半坐在那里。电视里正放着动画片,好像是《神龙斗士》,那部动画片里的小孩的每一个举动都牵动着众人的心情,遇见恶魔的时候,几个小家伙就小声地在那里喊:“别怕,打死它打死它。”等到恶魔被消灭了,那里面的主角,一个小孩嘻哈的表情也让看那部动画片的几个小孩儿也嘻哈起来。却一面笑,一面小心翼翼的看看后面。小杰小声说:“这部动画片好好看的,你们之前肯定没看吧!”大家一齐摇摇头,小杰继续说:“那以后你们就来我这里看吧!一周五集,就星期六星期天没有。”

  那天本来是约好去捉螃蟹的,不想竟忘了。那天下午,大家在小杰的家里看《神龙斗士》,快完的时候,小杰的妈妈醒了,估计与他们愈加放纵的笑声也是有关系的。她醒来之后,很惊愕的表情很快的又平静下来,见几个小家伙都那样半跪半坐着陪着小杰,似乎很高兴似的,还出去给几个小家伙一人买了一支巧克力雪糕。大家吃着,表情里满溢着幸福。而小杰的妈妈坐在他们的后面看着他们,张祥偶一回头,看见阿姨的笑容是那么的亲切,忽地想起他的妈妈以前看他的那种表情,不想,心里竟有种想叫妈妈的冲动。可是终究没有。小张祥又看看小杰,小杰的笑虽然会常常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但这会儿小张祥又似乎从他的笑里看出了什么。他似乎看出了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继续阅读:第12章 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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