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祥躺在床上,这是又一个夏天的夜晚,窗外总是不停歇地传来好些虫鸣,也有一些仍旧不愿睡去的人谈论着什么。好些地方的人家的屋里的灯仍旧亮堂着,光线常常透过窗户衍射出去,漂浮在哪里,哪里就显得一片黄橙……
深呼吸了一口气,张祥暗自琢磨,按照先前的思绪来看,该是回想回想初一后半学期的事了吧!只是回忆毕竟是回忆,正常的逻辑,未必就有了,也罢……
初一的后半学期,在校园里,似乎没有什么可记的,只是天愈加冷了,一阵风过,便使人不停地哆嗦。而操场上的那些树也一个劲儿地抖落着叶子,使得那些做扫除的同学大为恼火。教学楼外边的那些树也一样,随着气温的递减而逐渐脱去了皮衣,最后光秃秃地立在那里。每每放学的时候张祥仍旧是和陈浩他们一起,点上烟,呼出的不知道是雾化了的气还是烟雾。仔细想想,初一的上学期里还有过一些事,不过比较散。比如说上体育课,许多女同学请假,似乎并没有说明什么理由,但老师应允了,并且常常是那种很干脆的应允。张祥和另外好几个男生想请假,却每每不允许,心里很是郁闷。
有那么一次,有个男同学准备请假,说是感冒了,不太舒服。但老师看他精神抖擞的样子,并没有允许。于是那个男同学就抱怨道:“凭什么女生请假可以,我们男生请假就不行呢?”
老师就说:“因为女生身体不舒服。”
那男生回道:“那我还不是身体不舒服,干嘛就偏不允许?”
那老师道:“你少和我找话说,身体这么好,就算有小感冒又怎么了?!”这样的情况不是只有一次,但老师并没有说明具体原因,当时班上的同学也是后来才知道女孩子有例假的事。另外,张祥因为仍旧习惯了起早床,而秋冬季节的天总是亮得晚,所以路上总是黑魆魆的,如果碰上了其他班上或者自己班上的同学还好,但多数情况下仍旧是一个人。张祥并不是怕黑,也并不是幼时的那件“灵异事件”使张祥心里发虚,而是镇上总流荡着许多狗(有些是家养的,却没有关在屋里),每次走在街上的时候总会从两边传来狗叫的声音,对于它们而言,张祥处在明,它们处在暗,怎能不叫人心存畏惧呢?
那学期,在张祥回家需路过的那段河堤上,好像是小黑的父亲,不小心掉了下去。在那段河堤上有一棵黄桷树,黄桷树旁有通往小河的梯子,现在那梯子已经不存在了,而当时那里是有一处缺口的,小黑的父亲就掉在了那梯子“弄”出的缺口上。于是周围的邻居一起出钱将那里封了,这样一来,便没再听说过有人掉下去的事。不过听说之前的哪一年里,有一个人掉下去摔死了,不知道周围的人为什么不在那时候将其封住。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张祥在路过那里的时候总会暗自给自己鼓劲儿,念叨着“天父,吉子,及圣石之名,阿门”……
“九·八大洪水”的后遗症并没有随着洪水的消逝而消逝,对面的河堤仍旧是散乱的一滩,碎石、泥土,还有河边的一处大的缺口(许多年后才终于被修整好了,成了现在的又高又坚固的“河墙”)。那件事是张祥亲眼所见,只是不知道是晚了,还是命中注定了?那人终究没有抢救过来。如果没有记错,那应该是小飞的一个远房亲戚,听说他有羊癫疯,没发病的时候倒是和正常人没有区别,一旦发作,便全身抽筋、口吐白沫、神志不清。
那天,在事情还没有发生时,张祥正站在小黑的屋子外面等他,正望着对面的山出神,忽然看见一个走在对面河堤上的人失足顺着那缺口滑了下去。说真的,那里的水很浅,起初张祥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张祥忽然发现那个人滑下去后整个身子都侵在水里,头一直没有昂起来的时候,张祥心里一惊,连忙朝斜对面凉桥旁的那几户人家大喊:“那边快来人啊!有人掉进水里了!”重复了几遍后,很快的,就看见一个叔叔慌忙地跑到那人失足的地方,将其救起来之后,便立马背上,直奔医院而去。总没有料到,那人还是死了。死了,就像张祥后来的一个朋友的父亲去世那样(他父亲也是失足,掉进了一条小沟里,居然就死了),张祥在日记本上写到:“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常常不过是一跤一失足而已……”
赵寒在初一的上学期快结束的缀学了,他的父亲对这种事似乎一向都很淡漠,用赵寒的话说:“不读书了还好些,可以早点接触社会,多赚点钱。”赵寒离开学校的那晚来张祥所在的学校等张祥、志超等人,放学后,大家便一起走在河堤上,一直走,周围都很黑了,只有几点火心时隐时现,偶尔车坝边上的某些屋子里还透出一些光线,映在河水里,悠悠的荡漾着。那时候,大家都喜欢穿比自身的身子要大许多的外套,手可以随时缩在里面,除了避寒外,抽烟的时候还可以将夹烟的手缩在里面以避免让镇上的熟人看见。赵寒的衣服也是这样,而他比其他人更胆大的是,他敢在下课的时候在教室里抽烟,每当有老师来的时候便将夹烟的那只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
走到尚未竣工的新大桥上时,大家才停下来,各自或靠或坐在桥上后,张祥问赵寒:“怎么说不读就不读了?”
赵寒笑了,说:“其实早就不想读了,真的没兴趣。”
张祥又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赵寒稍微停顿了一下,回道:“你听说过我们那边的那个姓沈的老师不?”
张祥说不知道后,陈浩接道:“就那个喜欢打牌的?”赵寒说就是他。
张祥问,“他怎么了?”
赵寒用眼神和陈浩交流了一下,陈浩笑了笑,说:“那个老师凶得很,还喜欢打牌,听说他老婆是哪家医院的院长,经常打学生,反正出了事他负责。”
赵寒说:“其实在学校也是睡觉,听不懂老师讲的什么,一般老师都知道我,也不管我,我就睡我的。哪料到那天睡觉的时候被那个姓沈的抓住头发提了起来,还别说,还有点痛。”
因说话的语气挺逗,当时众人都笑了,这时志超问道:“那你是不是打了他?”
赵寒说:“我就是想打他哦!你是不知道,他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张飞,又黑又壮,我们这四个一起上都不一定打得赢。”
张祥问:“那究竟是你自己走的还是学校把你开除了的呢?”
赵寒回道:“都有吧!反正我对读书是没兴趣,他当时把我头发扯着,我叫他放,他不放,说是想看看我有好厉害。后来我还是挣脱了,把板凳拿起来就朝他砸过去,然后他就来追我,我就跑,跑到食堂后去拿了把菜刀出来,后来他就跑,跑到政教处去了。”边上的朋友听赵寒说着这些,好像是在听故事一样,只是,赵寒之后再没有去过学校,即便是喊他一起去打球他也没去。
寒假来临了,对于喜欢假期的人而言,或许是很惬意的事,只是无奈,在张祥眼里,放假后的无聊远不如在学校里的忙碌。而且恰逢张祥的生日就在正月,许多人说张祥幸运,可是到了那天的时候还有几个朋友在家的呢?张祥一直对朋友们说:“我不在意生日的。”可是心里总有一种渴望,哪怕得到一句祝福,然而却每每在朋友们说“生日快乐”的时候很大气地说:“哎!不就一个生日嘛!过不过也无所谓”。
过年时放烟花,不知怎的,再也找不回幼时的那种乐趣。而过年时的与父母的团聚,更是觉得可有可无。父亲一直单身着,母亲没再回来,而是叫张祥去她那边吃顿团年饭。所谓团年饭,总该是比较有意义的,只是在那个年龄段里,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整个寒假,有趣的只有一件,那就是和陈浩他们一起去炸火炮,有一种“擦炮”叫“彩雷王”,威力挺大的。陈浩喜欢和他家周围的那群小孩子一起玩“擦炮”,而且常常是在晚上,这边扔过去,“砰”的一声,那边扔过来,仍旧是“砰”的一声。后来陈浩干脆去买了大火炮,那威力比“彩雷王”更大,不是“砰”,而是“当”的一声,近处的好些沙石都被炸飞了。尤其是扔到网吧里时,“当”的一声,便立马传出好些叫骂声,而做出这种“过河事”的人,每每会在扔了之后迅速跑开。还有扔在镇政府办公楼所在的那处巷子里时,里面躲猫猫的小孩子多会一边叫着,一边从另一个出口出去,很干脆、很惶恐也很迅疾地说:“不躲猫猫了,有人炸大火炮。”
寒假结束后,张祥等人又一起去了学校,唯有身在学校的时候,似乎才感觉心里踏实。
那是一个特别的春天,二零零三年,非典来袭。起初并不知道这非典的厉害,后来听老师讲,“这次非典已经影响了许多地区,一旦染上,几乎无法治疗,所以要提前预防,并且对于外来的人员,一定要注意保持距离。”尽管如此,身在学校的众人仍旧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玩的时候玩,丝毫没觉得非典对大家有什么影响,只是这个镇上的学校全都封闭了,至于吃饭,要么是在学校的食堂里,要么就是监护人从家里带来。
学校食堂里的饭菜的确有些不如人意,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新鲜,便在一声下课铃后一起兴高采烈地跑到学校食堂里打饭吃,后来算是领教了,菜里都没什么油水,而米饭,估计米不是那种多好的,吃起来特别不舒服,可怜那么多的住读生,几乎都得在学校里吃饭,也不知怎么就受得了。后来张祥等人都是让家里的人送饭来,每当家里送来饭菜的时候,志超、陈浩和张祥便在接过之后立马跑回教室,大人的嘱咐,大人的关心,这一切都被抛到了脑后。大家到了教室之后就会坐在一组,时而埋头苦干,时而挑对方碗里或者盅子里的菜。当然,晚上还是要回去休息的。
老师说面对非典,一定要适当的锻炼,提高自己的免疫力。众人倒是听话,尽管在“尖子班”上,学习的忙碌并没有因非典而有所缓和。一到了下课,看书的人明显的少了,男生大抵都是跑到操场上去打球,一群人、几个球,一个篮框,站在篮球架下等球的人还时不时会被篮球砸到。至于女生,多是在操场上空着的那一大片地域打羽毛球,还有少数同学会径直在教室里聚拢两排桌子,就在桌子上打乒乓球,不过男女不限。上课铃响后,一群人一窝蜂似地跑回去,偶尔有人叫嚷“衣服还在那边”,便立马跑回去取。偶尔又有人喊“喂!这节课没老师,干脆不上自习了”……
生活很简单,差不多每天都是这样度过,那时候并没想过张祥年迈的外婆要走二十来分钟的路到学校送吃的给他,而后又要走回去。并且,如果说这一点确信无疑的话,她的心里,又曾为张祥担心了多少?志超和陈浩也一样,父母来送吃的的时候,丝毫没有在意他们生活上如何如何,甚至有时候还会埋怨其送吃的稍微晚了点,而当大人解释的时候,竟会说:“晚就晚了嘛,找什么借口!”现在想来,觉得大家那时候还真是没心没肺,只是在那个年龄段,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况且也不是说就不孝顺,而是忽略了,当然,就像志超说过的,他妈妈以前住院,吃饭什么的都是他带去给他的妈妈。其实他特别讨厌医院里的味道,在这点上,张祥与陈浩也是,总觉得医院里的那种味道像身体腐烂了似的,给人一种颓废、无助、死亡的气息。有句俏皮话说得是:“以前的医院是救死扶伤的,现在的医院多是在做生意,每个月还要达到一定的利润指标”。想必这也是张祥一直以来对医院都没有多大好感的原因之一吧!
不知道为什么,张祥对于物理和化学以及生物那几门课一直没有兴趣,起初对生物还是比较有兴趣的,像对《青少年身心健康教育》那本书一样,往往喜欢看里面关于人体的章节。老师本来是要讲解这些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和老师的老师教的时候一样,“这节课,大家上自习,有什么不懂的上讲台来问我。”说真的,即便是有很大的疑问,又怎么敢上讲台去问老师呢?殊不知,当你怀着疑问上讲台的时候,有多少同学怀着疑问在看着你。诚然,几乎没有一个人上讲台问过老师关于人体的问题,男生么,没事的时候在厕所相互之间比划,女生么,不知道在寝室中有没有这种的。张祥记得在“尖子班”时的班主任有一天讲话,说是班上的女同学晚上在寝室总要聊天聊到深夜,并说她们聊的好些话题太俗。
张祥从教室的后排看向前面的女生,发现不少女生的耳根都红了。那时候还真没想过她们可能会聊些什么,后来有个大大咧咧的异性朋友和张祥谈及,才顿悟了似的,觉得女生尽管矜持,在某些方面和男生还是差不多的。而男生谈论女生的同时,女生又何尝不谈论男生呢?
物理和化学有实验课,至于做的什么张祥现在记不清了,只知道在(一)班的时候,曹兴宇对做实验特别有兴趣,特别是化学实验,总要从实验楼里带回一些磷什么的,点燃后,一群人围着,感觉特别神奇。也似乎是从那时候才明白“鬼火”是怎么回事,尽管幼时就听过很多的关于“鬼火”的传说。微机也是有实践操作的,并且还是连了网的。每次去的时候,大家总会在第一时间登上QQ,然后该做什么做什么。早点结束操作的,还可以聊上一会儿,只是那时间过得真快,往往还没说上几句,下课铃便响了。
不知道话首先出自谁的嘴里,说是物理、化学和生物以后都不学的。所以在张祥进入“尖子班”后,便很少看物理、化学和生物的教科书,并且好些实验张祥都没有去参加,而是跑去打篮球。有那么一次,印象里应该是物理实验课。张祥在操场上打球,隐隐约约的听到从实验楼里传来叫他名字的声音,起初还以为是幻觉,后来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一看,嘿,看见物理老师从窗户伸出脑袋来叫张祥:“你这个小家伙怎么又跑去打篮球了,这节实验课要考试的。”
“没关系啦!老师去上课吧!”
“不行,你马上给我上来,不会做也要看看,并将那些实验器材给我记好,将实验报告抄也给我抄好。”
物理老师是一个很可爱的男人,教张祥等人那一年,也是他第一年执教,而他对大家的态度,就像对自己的朋友一样,所以很多时候,师生之间经常开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非典是在什么时候结束的张祥忘了,正巧初一的下学期有来实习的老师,所以在那一年还是半年里,时间总是走得很快。
对于那些实习的老师,至今还有几个印象较深的。其中一个瘦高并且有些腼腆的实习老师来教大家生物。对于那位实习老师,张祥唯一印象深的原因是他没事的时候总是一个劲儿地转笔,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习惯。不过他转笔转得很好,手指间绕来绕去的,班上的好些同学压根儿没有听他讲课,而多是盯着他转笔的手。甚至在下课后还有不少同学找他教来着。另外一个是实习英语的,无奈因为太过于腼腆,几乎上不了课,一旦同学们笑的时候,她的脸就成了一个切实的红苹果。还有实习语文的老师,戴着一副眼镜,胖胖的,皮肤也很黑。他上课上得很好,又幽默、又细致,并且那种对于学习、对于生活的热情传达到了众人身上,使大家着迷、使大家也充满了学习的乐趣。
实习老师似乎只实习一学期就要走,又或许是一年吧!张祥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实习语文的那位老师走的时候,张祥所在的班以及另外的一个班上的好些同学都舍不得(一个老师带两个班的课),对于其他老师也是有些舍不得的,不过相对而言,这个老师更受到大家的喜欢。还记得那个女生吗?那个“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我本是为了交流语文方面的学习的女生竟成了我今后的生命中所不能抹灭的一帧风景,而当我离开,又成了我未来的生命里永远不能解开的一个结”。那个女生那时候已经转到了张祥所在的班上,初一上学期期末考试,若论分数,在“尖子班”要排到后面几位,着实比较险。因为同样喜欢语文,所以比起其他的同学来,张祥和她与老师的关系更近。
那位老师走的时候,她哭了,张祥当时就站在她的身边。张祥好奇她哭的时候丝毫不顾虑什么,根本就不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样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掩饰,她哭的时候很干脆,并随手将眼泪鼻涕擦掉,然后带着哭腔对老师说舍不得之类的话。事实上,那个老师也哭了,但除了有取下眼镜然后擦脸上的泪水的动作外,并没有多余的表示,也没有哭泣的声音。张祥总觉得,如果那时的画面用黑白的相片洗出来,该是多么的丰富呵!
实习老师离开了,听说有些表现不太好的老师兴许以后将告别讲台。具体的虽然不知,但总希望他们能一切顺心、平平安安、吉祥如意。而人之一生,大抵应了这么些话:“总是人生,总是旅程,总是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