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目的地,赵寒先是和着衣服在河边清洗了一下,然后干脆脱掉了衣服,只穿着短裤坐在岸边那块被洪水从什么地方带来的大石块上。李强有些惶恐似地递了烟过来,我们将其叼在嘴里,这时赵寒大声地朝他吼了一声:“火!”我见李强摸出打火机的动作十分紧张。烟点上了,烟雾缕缕上升,使得这个本来就已经很燥热的夏天显得更加燥热。
四下里没什么人,不过水是不管这些的。它流淌着,如时间般悄悄的流逝,只不过时间没有似水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李强几乎是带着哭腔对赵寒说:“寒哥,你说句话成吗?”赵寒没有理他,而是转过头来看了看我,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我没事,又没有被打,不过当时挺紧张,四肢都有些无力似的,耳边还“嗡嗡嗡”地作响。赵寒笑了,笑得很干净,可笑着笑着却又有些凄然。他问我:“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我知道他说的是谁,就那个为首的瘦高的大男生,不过我不知道。赵寒见我摇了摇头,便告诉我:“他是小雪的哥哥。”
“她的哥哥做得没有错。”赵寒这样说着,有些无奈,也有些伤感。“的确,如果我是小雪的哥哥我也会这样做,我伤害了小雪,答应过她那么多,却什么也没有做到。”“你知道吗?做一个失信于女人的男人是很悲哀的。”“我不想的,可是有些事真的很难做。”关于这个,小洁对我说过另外的话,“答应了一个人就应该做到,不然就不要轻易答应”。我也不知何时听过这样一句话,说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对于女生或者女人而言,或许憧憬得总是比男生或者男人要多吧!或许是幸运的,因为心里总是怀有期望的人才幸福。或许又是不幸的,因为这些期望往往不会成真。我总觉得任何人、事都应该置于真实的生活当中,不是每一个承诺都能兑现的。在后来的岁月里,我也终于明白,即便是在某一刻很想坚持,很渴望实现的事,也可能在某一天淡忘掉。就像我和小洁在一起的那么多个夜晚,我多希望时间停止,多希望那一刻永远定格在那里。可是即使定格了又能怎么样呢?我没有想过,不是因为想不到,而是因为不敢去想……
我对赵寒说:“你还是喜欢小雪的,但她已经累了,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不是?”赵寒不语,径直将烟头弹进了水里,烟头在水中漂浮了一会儿,然后沉没,没有残留的痕迹能够说明它曾在这水面上漂浮过。沉默半晌,赵寒问我:“你知道有些女生在说分手的时候,实际上是一种考验么?”听赵寒说这个,我觉得很意外。他继续道:“其实我知道小雪舍不得离开我,但是我的生活几乎已经定了,我爸是开的娱乐场所,你要知道,干这行的人一般都要有很深的心机才行,不然很容易吃亏的。我长大后估计也会去干那方面的事,总不希望被什么牵制住。你以为镇上的那些当官的就是好货?!不知道他们收了我爸多少红包。”
陈浩和志超他们大抵不会谈论这些,说真的,相比之下,在心理上我要比他们早熟,基于这一点,赵寒一般只会和我谈论这些。不过陈浩和志超都是很够义气的朋友,我与赵寒在谈论这些的时候,陈浩问赵寒要不要报仇。赵寒说是他自己自找的,就不了。陈浩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似乎还有些窝火,但听赵寒这样说了,也就没再说什么,和志超他们下了水,玩“三个字”去了。李强不知道何时已经沿着小路离开了,走的时候似乎对赵寒说了一句什么,只是赵寒没有回应,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李强走了好一会儿后,赵寒才对我说:“知道先前为什么不理他吗?”“妈的,说是要站在我这边,老子打都被打了才来。”我说:“会不会是因为没来得及呢?”赵寒说:“我还不晓得他,平时装耿直,打那些不凶的人还有点脾气,碰到这些人就只有装龟孙子。”不管赵寒当时说的这个事是不是真的,我只知道我对李强他们一直没有好感,对了,还有吴松,不过那家伙赵寒早先时候就已经看不起了,说是又不耿直,又还装点小聪明,和他还耍点儿什么心机。
有很长一段时间,及至小学毕业的那次晚会上,赵寒也没有出现。我在前面写过,说是班上的同学愈加团结了。的确是的,毕业的那个晚会上,许多同学都哭了,女生相互拥抱,并且相互在彼此的纪念册上写下个人的信息以及祝福语。男生大抵是不弄这个的,除了有女生找我们填写之外。我的字虽然写得丑(一直以来),但没有人会在意这个,每每在毕业的时候,大家所在意的都只是真实:真实的笔迹、真实的自己、真实的感情。倘若有人嬉笑着说:“哎!没事,以后又不是不见面了,还有可能继续是同学呢!”或许立马就会遭来其他同学的责备,说其是冷血动物。
老师在晚会上做了许多谈话,在做谈话之前就说了,这次活动是我们小学生涯的最后一次活动,于是允许我们喝啤酒、并允许我们在教室里大吼大叫。当时觉得真的很另类,估计每一个毕业班的学生都是这样吧!男生们大声唱着叫着,唱《祝你一路顺风》、唱《祝福》、唱《朋友》、唱《送别》……在唱这些歌的时候,也会有不少女生嘶哑着嗓子合唱,整个教室里都充满了温馨的离别之情。老师哭了,那是老师第二次还是第三次哭我不记得,我只记得她曾因我们的调皮而哭过,也似乎曾因我们的不理解而哭过。这次哭,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吧!许多年后,我犹记得老师当初说过的话,说是我们毕业之后以后肯定会不认得她!说真的,我认得,我也记得,我记得……只是后来的好多次碰面,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不知道那时候的心态原来是更不如以前的,我多希望看到老师以我为荣的那天呵!
那天,班上最有趣、最低调的一个男生也哭了,说真的,能见到他哭,真的很意外。那个男生身材偏胖,头比较大,印象里一直剃着短发,而且很少见他笑,也几乎没见过他生气。在我们眼里,他似乎少根筋,感情大抵也并不丰富。有好几次,因为他家里开的一家修车间,早上来学校后,我们竟发现他的脸黑黑的(尽管他皮肤本来就有些黑,但那次黑得很夸张)。我们几个男生立马靠近他,询问他脸怎么这么黑呢?还开玩笑的说是不是没有洗脸咯!他挺老实也挺郑重的说了一句洗了的,然后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半晌,不知是谁在空气中闻到了汽油的味道,最后我们才明白了,那男生早上起得晚,加上家离学校有点远,便径直用盆里的“水”(后证明,的确是汽油)洗了脸然后直奔学校。另外,他说他的爷爷是道士,会画符。也不知他是不是有志当道士,总之没事的时候也会用毛笔在纸上画符。其实画符不是一件很容易学的事,要一气呵成,并且须得明白画的这符是用于什么的,这里还有很多的讲究。该男生成绩平平,估计时间花在画符去了吧!他哭的时候,包括我在内的好多同学都觉得特别心疼,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一个女生我这里想提一下,关于她,我由衷升起敬佩之情。她是在五年级的下学期转到我们班上的,刚来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她很温柔(那时候似乎也是胆小的代名词)。不得不承认的是,表面上看去的确有点,她齐耳短发,中等身材,笑不漏齿,走不拖地(鞋跟与地摩擦),说话的时候也是温声细语的,而且似乎也并不擅长言谈。而事实上,她却远比我想象的要刚强。大概在六年级上学期的时候,有几个月她没有来上学,我们还以为她又转走了。后来来了,才知道原来是治病去了,而她再次来的时候还戴着帽子。听说她的头发掉光了,我们当时还猜测她得了什么严重的病会这样。可是她仍旧是努力的学习,微笑的面对一切,并没有那种拒绝与人交往或者有自卑的情愫在里面(班上的女生,能和男女生都打成一片的,寥寥无几,而她做到了)。有那么一次,不知是哪位男同学恶作剧,竟将她的帽子揭去。她当时的脸色一下严肃起来,但并没有立即去争夺,而是站起来义正言辞的要求他将帽子还给她,还要他道歉。可能是出于她的正直,那男生立马道了歉,甚至还有些惶恐。那种气势,我后来也见过,是在上初中的那几年里,她在台上演讲之前,忽然大喊了一声。那一声“啊……”我不知道朋友们看到这里的时候会不会与我有一样的感觉,就是那一声长喊,直到现在也时常萦绕在我的耳边,对于我,不仅仅是一种启发,更是一种鼓励。我为着曾有过这样的同学而感到骄傲。
毕业照上,每一个同学都尽可能努力地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有的柔和的微笑、有的内敛(看上去像别人欠了他钱似的)、有的张大了嘴巴(看上去很得意儿)……只是毕业照上没有赵寒。我在家里细细地辨认着毕业照上每一个同学的时候,不禁望了望窗外。那树、那水、那山、那云,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又仿佛一切都变了。我在心里默念:“我有多久没见过你们了?”我忽然想起了赵寒,我记得赵寒曾说过:“详弟,你是唯一一个真正了解我的人。”记得当时我笑了,我说:“算不算知己咯!”他说:“算!”然后我们就笑,然后吹着哨子,然后唱《古惑仔》里面的歌曲,那些歌曲虽然有些痞,却很有味道,往往唱着唱着,我们还会不时地吼一声,或者变个调调,很随意,很粗犷。许多个晚上,我们就站在桥上唱这些经久不衰的歌,很多时候都会遭到桥的一端的屋子里那些被吵醒了的人的怒斥,但我们不管,依旧我行我素。有时候我们也会躺在河边的大石块上,呆呆地望那天上的星星。我想起了什么,突然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梦想?”他说:“梦想每个人都有,但现实就是现实,我们只能适应,无法改变,也无法逃离。”半晌他又说:“我的梦已经不可能实现了。”我顶了他几句,说:“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怎么会觉得梦想会不可实现呢?”一声叹息之后他告诉我:“我一出生就活在爸爸的阴影之下,娱乐圈子里的人都要狡猾一点,我生来就注定了是在娱乐圈子里混的人。梦?你觉得我可不可以坐到月亮上去?”我笑,说:“不是早有人上去过了么?”他也嘿嘿的笑,“是啊,不过这就像中彩票一样,可惜,我不是那个幸运的人。”赵寒还是对我说了,说他想做一名老师,因为现在的老师根本不了解学生的心理,根本不懂得尊重学生(实际上又有多少学生不懂得尊重老师)。可是赵寒又说了,“你觉得我可能成为一名老师么?”其实赵寒,还有我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受过很多伤害的朋友们,我一直想对你们说:“如果别人给不了你们幸福,请你们不要再对自己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