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马镇的占地面积并不大,至于镇子上,本身也并不具备任何稀有的还是丰富的资源。
但龙马镇有它的发展。
比如网吧!镇上的网吧最初是不正式的,在仅次于正街的那一条街上就有一家这样的网吧,里面主要是单机游戏,未曾联网,倒是可以局域网对战。
赵寒那时候常常在那里玩CS,其技术的确是很高超的,而且自从该网吧出现之后,赵寒就常常窝在那里。张祥与陈浩他们准备找他去玩的时候便径直走到里面,大抵都能看到他戴着耳机正不亦乐乎的玩着。
那家网吧不大,大概只有二十来平方米,不过生意很好,几乎每次都是爆满。似乎是在张祥刚进初一不久,那条街上正式的网吧开业了,规模也比先前要大了许多,不过起初只是在一间房子里,估计是开网吧的利润很高,网吧的老板又购置了不少机子,将另外一间屋子也填了起来。无独有偶,镇上接连又开了两家,一家是在正街的十字路旁,另外一家也是在正街上,还是一个张祥的同学的哥哥开的,与十字路旁的那家网吧相隔不过五十米。本来张祥那时候是不了解这些的,更不用说关注了。只是因为陈浩、赵寒他们一般去的网吧都不一样,张祥去找他们的次数多了,对这些网吧自然比较熟悉。
张祥那时候倒比较关注镇上的图书馆,原先在正街的那家网吧的对面是有一家小型的图书馆的,尽管比较小,但每每路过看见不少人在里面坐着看书的情景,总感觉还是有一些欣喜的。而到了上网风靡整个小镇的时候,那家图书馆关闭了,之前也买卖一些读物和文具,也不知道怎么的,后来转了门面,由另外一个老板经营起五金店来。如果没有记错,那家图书馆该是镇上的唯一一家图书馆。可悲的是,除了接连新开的几家网吧外,镇上还多了一些赌博的场所,而除了那样的场所外,还新开了几间台球室(其中一间台球室原来是经营饮品的,即以前张祥认识小洁的那家)。
镇上有一条后街,沿着张祥外婆家门前的那条河堤向右走,不到三分钟便能看到。那街是后来整修出来的,不过之前那条路已经存在,只是无论路的宽广和路面都比较狭窄和粗糙。那街连接了农贸市场和住在河边的那些居民,自然也方便了在那边的中学里上学的学生。也就是在那一年,镇上在新建一座大桥。前面提过到两座桥,一条是连接镇上和车坝的,另外一条则是凉桥,通向幼儿园和小学的。新建的桥据说得在三年内完成,不过事实上,那座桥要比预料的早三四个月。
志超谈恋爱之后,似乎懂了许多,无论言谈还是举止上都比先前要稳重。不过又或许是因为早恋,他的性情总是忽冷忽热的,与家长的关系本就不太融洽,而如今,似乎变得更加疏远。每每与大人闹了矛盾后,便会来找张祥,而张祥那时,好像成了一个倾诉的对象以及心理咨询师似的。有好几次,张祥正在家吃饭的时候,志超来找他,张祥听到口哨声,不顾外婆那有些埋怨的眼神,便立刻出去了。有好几次,张祥出去后看见志超的眼睛都是红红的,心里总是有些难过。二人一起在河堤上走,抽着烟,聊着属于他们那个年龄段的心事。有时候也会在河边捡一些扁平的石头玩着水漂,或者捡起石头,然后用力的扔向远处,以发泄心里的不快。那座在新建的大桥成了众多哥们儿伙伴新的基地,不过那是在桥快竣工以及竣工之后,在刚建的时候,河面上只有些枯瘦的架子,所以那时候张祥等人聊天仍旧是坐在河边的大石上。
初二下学期结束那年,好像是在暑假里,张祥又回了一次W市。在马路的这端,张祥看见那端的人行道上似乎有小洁的影子,尽管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但那身影总还是熟悉的。当时离张祥大约百米处有一个地下通道,不知为何,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吧!张祥没有去那通道,而是翻过护栏,站在马路边左右张望,在车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快速地跑过公路,然后又翻过了一道护栏,然后又跑。在张祥离那边的人行道只有一道护栏的时候,张祥没有停下,而是选择直接跳过去,没想到的是,那端居然有一条小沟,张祥摔了进去,脑袋碰在了地上,整个神经忽然麻痹了,鼻血流了出来,竟感觉不到疼。他的手按在了小沟边上,也有些麻麻的感觉。待他的脑袋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先是望了望那个酷似小洁的女生走去的方向,却什么也没有看到。而这时,张祥才发现他右手手腕处的骨头有些不正常,有些凸出来,并将皮肉撑开了许多。心里一惊,知道手骨折了。
包扎好后,父亲本来是希望张祥在家里静养,说是反正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学,不如等身子养好后再回去。父亲对张祥说这些的时候,张祥还是比较感动的,不过他没有同意。度过了之前最疼的几个晚上,张祥坐车回去了。先前就给陈浩、志超他们打过电话,所以下车之后就看见他们在等他。当时还真有些不好意思,手上上了石膏,并用医用白色带子吊在胸前,这种光景,总不是人所乐意见到的。
有多少个夜晚张祥不记得了,总之那时候,桥大致已经竣工了,不过通往镇上的这端还没有填上,因为手不方便,所以几乎每次都是志超先上去,然后拉他。那时候在桥上还能发现不少的石墩,那石墩比较小巧,正方体、长方体都有,张祥至今仍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之前和志超探讨过不少次)。那时候张祥的外婆已经有些默许他和陈浩、志超的来往,不过对于赵寒,始终得不到认可。很多次,都是志超来找张祥,来的时候,张祥的外婆并不多说什么,而是像一个虔诚的基督徒那样在二人的额上给予祝福,并常常给二人身上洒点所谓的“圣水”,所以好多次出门的时候志超总会嘿嘿的笑笑。其实那时候,如果没有志超的陪同的话,估计张祥是不会出去的。张祥总觉得不好意思,那种心态,现在是找不着了,或许也只是属于那个年龄的吧!
那个暑假里,除了好些个夜晚是在桥上聊天和乘凉外,其他的时间张祥都是呆在家里。中午、下午比较热的时候,志超也会来找他,并拿出各种好烟来和他分享。外婆是早已知道张祥抽烟的事,张祥也知道她知道,但改不了,每次她说“小孩子最好不好抽烟”诸如此类的话时,张祥总是说“看吧”……
志超那时候的烟多是“偷”来的,那家店张祥知道,以前还和他一起去买过冷饮,然后在那家店附近的巷子里喝,之间还发生过一件挺搞笑的事,张祥和他在喝冷饮的时候还会点上烟来,正巧那天巷子外的灯坏了,黑魆魆的巷子里只能看见红色的火芯。这时一个女生走进来,见二人这边有火芯,便特意靠着巷子的另一边走,走到一半,志超忽然起哄,说“抢劫罗”,吓得那个女生尖叫着迈开步子就跑,张祥和志超连忙跑出巷子,并在回去的路上大声笑个不停……
那家店离他家不远,按说还是熟人!每每他去买雪糕的时候,店主都要从放在里屋的冰箱里去取(很奇怪,因为一般的店都是将冰箱放在外面),去取雪糕的那点时间已经足够志超“做事”了,所以那段时间志超总是满面春风,不知比好不容易考及格要容光焕发多少倍。
外婆最终默认了张祥和陈浩、志超他们的交往不是没有原因的,事实上在初二下学期结束那年在我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最痛心疾首的一件事便是前面曾经多次提过的张祥所对不住外婆的事。
程文军在那时候已经离开了这个镇子,张祥很想她,真的很想。有那么一次,张祥坐在志超借来的摩托车后面一起去她的学校看望她,当时她们还有两节课,所以去了之后,志超在那个学校的一个朋友那里借来了一个篮球。放学之后,程文军从教室里走出来,但是她的表情淡淡的,并且有些复杂的神色夹杂在里面。张祥后来才知道,她在离开小镇不过两个月就已经有了男朋友。回到家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夜深了,张祥还和赵寒他们一起在桥上抽烟,而在张祥从初一那次中期考试到初二结束的一年多,因为压力大,主要还是感情方面吧!张祥曾告诉文军我愿意等她的,张祥也曾告诉老师为了她他不会让自己的学习成绩下降,因为高老师(“尖子班”的班主任)说过“谈恋爱是会影响学习”的话,张祥当时回道:“如果我说我不会因为谈恋爱而使成绩下滑,那么我是不是有资格谈恋爱”……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那段时间的张祥是多么的消沉呵!赵寒他们陪着他,说是女朋友嘛,又不是找不到,何必只想到她呢?又说她可能根本不适合你。又说你以后会找到更好的……很痛苦,很狼狈,甚至于面对老师都有些不够坦然。外婆那时大概感觉到了什么,叫张祥尽可能的把心思放到学习上,说是这样的话心里就不会过多的去想其他的事。
多少个夜晚,那么深了,张祥还和赵寒他们一起。那时候赵寒已经没有读书了,陈浩在初二上学期还未结束的时候也离开了学校。外婆对于张祥和赵寒的来往仍旧是反感的,有一天晚上,如同之前的许多个晚上一样,张祥的外婆来找他。他当时仍旧是在旧大桥上和赵寒他们在一起,外婆看见了他们,老远就喊张祥的名字。赵寒他们一听,说的确挺晚了,早点回去吧!说着他们先各自散了。张祥恨恨地看了看愈加走近的外婆,同时在他的心里也很感叹于赵寒他们对他的理解。他们知道张祥的外婆是反感他和他们来往的,对于他们的行为也是十分反感,并且一直认为是他们教坏了他。
张祥走在前面,张祥的外婆走在后面。如前面所说的一样,这种情况已经有过多次。那天晚上,张祥将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外婆敲门,说想和他聊聊。但张祥没应,估计外婆是担心他出事吧!便更加用力地敲门。一会儿,张祥不知哪里来的戾气,忍无可忍似的,吼道:“你疯了吗?”这时敲门声停下去了,可是一会儿又响了。张祥打开门,声音近乎有些嘶哑,对外婆说:“今天我心情很不好,我只想静一静。求求你不要打搅我好吗?”外婆听后呆立了半晌,正欲说话,张祥继续说:“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出事?不会!我告诉你,我不会出事,但你再这样的话,我就一定会出事。”不知道那天是哪根筋不对,张祥见外婆仍旧没有离开,竟走到楼下从厨房里拿来一把菜刀,面对着外婆,张祥将菜刀用力地划了手臂一下(当时也想过,如果划到血管上的话,后果可能不堪设想),然后见她眼睁睁地看着张祥手臂上的血冒出来(尽管用力了,但事实上伤口并不大,也不深),并说什么也不要她管……
张祥的外婆回自己的房间了,张祥关上自己房间的门,用纸将受伤的那处按了许久,然后像完成一件使命似的舒了一口气,并觉得总算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
在文字的开头就提到张祥外婆去世的事,张祥现在明白了,真的明白了,因为他后来听说了舅舅在年轻的时候犯的一些事,张祥终于明白:外婆是因为经历过,所以懂得;因为理解,所以宽容;因为爱,所以慈悲啊!也正因为那件比较极端的事,外婆便尽可能的不去过多干涉张祥和他们之间的来往,所以后来有一段时间,志超不是住在张祥的家里,便是张祥住在志超的家里。那种友情,真的是很难得的。可惜张祥的外婆再不能看见他们现在的成长了,不知泉下的她是否已经认可了?不管怎么样,因为那件事,张祥也收敛了不少,而且会尽可能主动的和她交流。但张祥始终学不会忍耐,也搞不懂社会上的好些人、事。
还是在刚上初一不久,一天,张祥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小杰,那时候能在路上碰见他们还真不容易,所以心里特别激动。一路上各自聊着发生在校园里的趣事,偶尔也会聊到童年里发生的事,尽管那一路走来,聊得并不尽兴。大概走了三分之二的路,二人远远地看见路边围了一群人。从小到大,张祥和小杰、小黑都是比较喜欢凑热闹的,印象里,外地来的杂技团和那些卖虎头骨或者其他兽类的骨头的特别多,每次凑热闹几个小家伙还会询问这询问那,觉得特别神奇。那次和小杰碰见的,却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张祥也正是因为那次,觉得社会上的人很难理解,甚至有些恐怖、有些恶心。
那是怎样的一件事!张祥和小杰慢慢的走进那个圈子,在还未走近之前就已经听到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脏话。走近后,张祥与小杰站在一边,看见一个老太婆正在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而她的右手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儿,另外一边是站在一个中年妇女,右手也牵着一个小女孩儿,不过那个中年妇女并没有说什么。站了几分钟,总算知道那老太婆骂的什么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个中年妇女的女儿和那老太婆的孙女在一起玩的时候发生了小小的争执,不料中年妇女那边那个稍微大点的女孩儿推倒了那老太婆的孙女儿,就这样,这个老太婆喋喋不休、不依不饶的非要讨一个说法。而且因为中年妇女的那个女孩儿是“捡”的,像“野种”“杂种”“不要脸”之类的话更是层出不穷。张祥当时就很气愤,刚想走到那老太婆那儿说什么的时候,小杰大概是感觉到了什么,叫张祥别看了,说走吧!张祥没有应,终究是走了过去。
张祥对那个老太婆说:“您这么大把年纪了,何必和一个小孩子斗气呢?”
说真的,张祥自认为他当时说得还比较有理,没想到那老太婆立即指着他说道:“你是哪里来的杂种,老子骂人关你屁事。”
此话一出,张祥真的有冲上去打她的冲动,边上的人也说开了,尽说些“小伙子,不关你的事就不要说了”“你也是哦,关你什么事,要你管”之类的有些觉得无聊的话来。可想而知张祥当时的心情,好像他反倒做错了事似的。
没有理睬边上的人,张祥回道:“刚才说‘您’是尊敬你,本来小孩子之间发生冲突是在所难免的,人家的孩子怎么了,捡的也是人!”就这样,张祥尽可能的忍耐住自己的脾气,说一些尽管边上的人觉得没意思但自己觉得有意思的话来。最后,张祥被骂得面红耳赤的,小杰终究将他拉开了。临走的时候,张祥看见了那个中年妇女有些感激的目光,而张祥的耳边,仍旧传来不堪入耳的脏话……
无独有偶,张祥和小组周围的朋友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其中一个朋友给他讲了另外一件事,说是他在逛街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迈的老婆婆在哭,然后他问那个老婆婆出了什么事,那老婆婆说是自己的儿子不愿照顾她,而且还叫她“死远点”。当时他一听,觉得很是气愤,便搀扶着那个老婆婆去警察局,不过警察局里的人表现得爱理不理的,尽管最后还是打了个电话给那个老婆婆的家人,之后其中一个警察竟对他说:“以后这种事你少管,关你什么事!”
说完这些,他叹了口气,然后又说道:“在我去之前,也不知道那个老婆婆哭了多久,走起路来还有点打颤,狗日的边上那些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回想起这些的时候张祥总会觉得特别可悲。张祥在那几年里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社会”。现在似乎有了一个答案:“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总有不法的事发生,总有不幸的人存在”。对于有所觉悟的个体而言,最好的,就是尽可能的多一份善心吧!可是张祥又觉得,仅仅这样根本就不够,到底还缺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