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挽弓射落日,挥弦泯恩仇
一
飞云门与儒生门的宿怨得从何东离说起。
这何东离是姜不语同赵心梅的私生子。当年,赵心梅将他秘密生下后,送给了一何姓人家收养,长到六岁时才由姜不语带至儒生门,拜在门下,收为弟子。
在儒生门,姜不语对何东离的关爱胜过了其余的两个儿子,达到了令人嫉恨的地步,使得他那另外的两个儿子暗地里对何东离处处为难,百般刁难。然而,那何东离自小便狡黠多智,明知那两个小子是师父的儿子,但见着师父那么疼爱自己,一被欺负便跑到师父面前哭鼻子,还变本加厉地告上一状。那两个小子因此不知被父亲惩罚过好多次,也因此更增添了他们对何东离的嫉恨。
在姜不语的两个儿子看来,不明白他们的父亲为什么会如此宠爱一个外人,他们在母亲面前哭诉过多少回,告过多少状,诉过多少苦,在他们幼小的心里,已经记不清了。他们的母亲隐隐知道些内情,但碍于面子,只能安慰两个年幼的儿子,要他们同何东离好好相处,好好练武,不要让他们的爹爹失望。两个儿子只能把嫉恨埋在心底,但凡一有机会,便会叫何东离难堪。
随着时间的推移,何东离慢慢长大,对自己的身世隐约知道了一些真情,这令他感觉有些屈辱。在儒生门,守着亲生的爹爹不能相认,而姜家上下,除了师父,所有人对他都冷眼相加,即便是下人,对他亦是不理不睬的。一切的种种皆因他是姜不语的私生子,是个不受欢迎的野种。他慢慢地长大,这中屈辱感就越盛,直到他忍无可忍,愤然离开儒生门。
而这些都源于姜不语对他的宠爱。姜不语对赵心梅一见倾心却不能白头偕老,心里无限遗憾。有了何东离后,内心的遗憾有所减轻,对赵心梅的那份爱亦寄托在对何东离的宠爱里。殊不知,这却疏远了两个名正言顺的儿子,令他们心生嫉恨,处处提防着何东离,想方设法要把他挤兑出儒生门,赶出姜家,担心他得了父亲衣钵,反倒令姜家弟兄受制于他。
当年姜不语邂逅赵心梅时已有婚约,而且是父亲至交好友的女儿。他和妻子本就是青梅竹马,亦是两情相悦。然而,邂逅赵心梅,为她的美貌及一般女子少有的野性所吸引,而赵心梅亦为他的儒雅俊美所折服。两人一见倾心,且在日后的交往中做了苟合之事。他向赵心梅坦言自己苦衷,许诺婚后纳她为妾,但那赵心梅乃是江湖女子,性情刚烈,敢作敢为,不愿屈居人下。于是,他二人多年来便一直保持暧昧关系。他家中妻子对此有所耳闻,心中虽有不快,无奈嫁夫从夫,亦不能把他怎样,只盼他不要冷落了自己。好在他并非薄情寡义之人,虽在外和赵心梅不明不白,对家中妻儿却是呵护备至。
儒生门是姜不语从父亲手里接下的衣钵,由他父亲姜博言所创。他父亲年轻时苦读诗书,科举时却未中榜。落寞之下随一云游道人四海为家,结交了不少江湖人士,习得了一手刺穴打穴的“逍遥扇法”,后来潜心研究,自创了“逍遥神扇”,立了个门派,名为儒生门。
儒生门在姜博言手下时,门下弟子以清修为主,所收门徒亦是有限,且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传到姜不语手下时,开始时,他还遵循父亲的意愿,以清修为主;后来,他渐渐不满家境清贫门庭冷落的现状,便广收门徒,尽遣弟子行走江湖谋求生计。
这姜家在姜博言手下时,虽从祖上继承了几十亩田产,无奈门下弟子逐渐众多,仅靠田产只能勉强维持日常开销。是以,姜不语才打发弟子外出谋生。
姜家的家业并无多少积蓄,若要做那开店设铺,需要本钱投入,且利润微薄的营生,这姜不语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上的。他的目光都集中在江湖人士常从事的无本买卖之上。
所谓江湖人士从事的无本买卖,无非就是巧取豪夺、欺行霸市。
这姜不语虽也读过诗书,却不同于他的父亲,眼中只有圣贤,只一味地墨守成规;他并非什么善男信女,在他心中,那现实的社会,是一个遵循弱肉强食森林法则的社会。但凡是无本买卖,只要有利可图,别说是损人利己,即便是杀人越货,他也默许弟子尽情为之。
这儒生门地处湘西,自姜不语派遣弟子江湖谋生起,短短几年便横扫湘西地界的黑道势力,垄断了湘西地界的黑道买卖。他们的势力渐渐向整个三湘地区渗透。
然而,黑道营生始终是见不得光的。何况还有一些江湖门派专走人间正道,匡扶着人间正义。地处湘北衡山的飞云门便是这样的门派。整个湘北,乃至三湘地界,只要有飞云门弟子的身影,便代表着惩恶扬善。这是专做黑道营生的儒生门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飞云门的实力,在三湘地界,还真是无人可望其项背,姜不语心知肚明,常告诫门下弟子行事要谨小慎微,尽量不与飞云门弟子冲突。但凡是飞云门弟子经营的药铺所在的街市,儒生门弟子便不在那里从事可与他们发生冲突的黑道营生,诸如收保护费之类可引起民愤的活计,他们只在没有飞云门店铺的街市收取。这无形中便削减了儒生门在三湘地界的黑道地盘。飞云门成了儒生门前进路上的拦路虎。儒生门视飞云门为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当时的儒生门,无论是实力还是财力,与飞云门都不可同日而语。即便是如今,亦有不小差距。姜不语亦自忖不是雁鸿飞的对手,唯有嘱咐门下弟子,尽量不要招惹飞云门,只管做好自家的事,勤练功夫,积蓄力量,伺机取代飞云门,成为三湘地界的江湖霸主。
面对实力强大的飞云门,姜不语只有如此,即便是后来雁鸿飞伤了何东离,他也只能忍气吞声,把怨恨埋在心底,只待有朝一日加倍奉还。
当年,何东离离开儒生门后,仗着英俊的面容及一手“逍遥神扇”,勾引了众多女子,行那苟合之事,令多个女子怀有身孕,而他一个未娶。那些女子当中不乏江湖女子,何东离惹上后,总要想法设法躲避。然而,他一般不会招惹强过自己的女子。
一日,一身怀六甲的女子在衡阳街上碰上何东离,便*着他娶了自己。何东离当时嘴上唯唯诺诺,心里却思量着脱身之计。他和那女子默默唧唧走过一街角时,那何东离突然快步飞跑,欲将那女子甩脱。而那女子到底是会些功夫的,且一直提防着何东离甩掉自己,虽然身怀六甲,见何东离突然飞跑,她已先他一步,闪身拦在何东离身前。那女子恨他薄情寡义,拦在他身前,挥剑便刺。他二人,在那巷子里打斗起来。
那女子本就不是何东离的对手,且又身怀六甲,没几个回合便气喘吁吁。然而,她仍缠着何东离死斗。何东离被她*得急了,顾不上她肚里的孩子便是自己的亲骨肉,照着那女子的肚子飞起一脚,令那女子当场昏倒。
他这灭绝人性的一脚,刚好被闻声赶来的雁鸿飞撞见。雁鸿飞最恨这种欺负弱质女子的男子,当即照着他右肩气户一挥手中的落日弓,内力幻化的气箭,携带着奇寒,侵入他右手经脉,当即令他半身麻木。从此,他的内力便再也无法畅行至右手经脉,使他一直半废不废,再难修成上乘武学。
那女子虽然昏厥,好在雁鸿飞来的及时,随即将她救醒。她的命是保住了,腹中的胎儿却小产了。
那女子躺在地上狠狠地瞪着他,直到雁鸿飞把她抱离巷子时,都一直瞪视着他。而他只是麻木地站在巷子里,心里想着一千种杀死雁鸿飞的方法。
就因为雁鸿飞这偶然的一救,致使何东离半废不废,才在何东离的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致使他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留意飞云门的动静,一直处心积虑地抓住一切可抓住的机会,发动一切可发动的人,但凡碰到飞云门弟子,便欲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快。
被雁鸿飞伤后,何东离回到了儒生门,向姜不语哭诉了自己的遭遇。姜不语对这私生子本就有些愧疚,见他被雁鸿飞废了右手经脉,心下愤恨不已。然而,飞云门日头正盛,他自忖亦不是雁鸿飞对手,便只有将心中愤恨压下,号召门下弟子,勤练功夫,积蓄实力,只待羽翼丰满时,杀上衡山,毁了飞云门,称霸三湘楚地。
何东离被雁鸿飞废了右手经脉后,再难修炼上乘武学,凭自己之力报仇只能是妄想。本想姜不语可以为自己出头,却怎知姜不语亦是一筹莫展,尽说一些冠冕堂皇之话,令他好生失望。
然而,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君子。姜不语的无奈,令他再次离开儒生门,游走江湖,四处打探联络所有与飞云门有仇的人,拉拢一切可拉拢之人,结为盟友。他要靠自己的力量,伺机报仇。
飞云门弟子行走江湖,讲的就是行侠仗义,结下仇家是在所难免的。一时间,聚在何东离身边的人还真不少。
后来,罗冰洋替父报仇后,遍行江湖,闯下了名头“飞箭惊鸿”的同时,结了众多仇家。处心积虑要找飞云门弟子晦气,以报雁鸿飞伤手之仇的何东离,便乘机联络所有仇家,欲置罗冰洋于死地。
在他的联络下,组织下,唆使下,那些罗冰洋的仇家,一群妇孺老人,为了给他们在黑道上混营生而死在罗冰洋箭下的亲人报仇,在同一天聚集在罗冰洋的屋前,直到看着罗冰洋退身悬崖,坠下深渊。
看着飞云门弟子,雁鸿飞的徒儿,坠身悬崖后,何东离心中的那个痛快,简直是无以言表。然而,这却一点也没有减少他对雁鸿飞对飞云门的仇恨,反而令他从中找到了复仇的快乐。
为了这种复仇的快乐,他依然四处联络,妄图积蓄力量,一旦时机成熟,便会同儒生门,杀上衡山,报仇雪恨。
正因为如此,他才投身于青龙寨胡焕熊帐下当师爷。胡焕熊手下的几百人,对他来讲,是一支很好的可以为自己出力的队伍。
他在青龙寨一待就是十多年。这十多年中,他亦未曾闲着,仍是不时地四处打探,联络一切同飞云门有仇隙之人,结为盟友,只待姜不语一声令下,便随他杀上衡山。
当十年后在梨园村再度见着罗冰洋的时候,他心中的那个愤恨,真的是难以言表。当年复仇后的欢喜,此刻,瞬间便令他觉得耻辱。他顿然觉得罗冰洋当年的坠崖,是对他的愚弄,令他空欢喜了一场。他当即发誓,这次一定要亲眼看着罗冰洋死去。
在他的谋划下,罗冰洋刚把泥鳅带出梨园村便殁身荒野,让天真烂漫的泥鳅一涉世便心情揶揄、身负仇恨。
再后来,泥鳅破了青龙寨,赶走了胡焕熊,令他多年来一直梦想着用以杀上衡山的队伍瞬间土崩瓦解。
而他,又只有垂头丧气地回到儒生门,去见他那一辈子都不能相认的父亲。虽然,他知道那是他的父亲,而他的父亲亦知道他是他的儿子。可是,几十年了,他们始终没有相认。他虽然将近五旬,姜不语亦是过了七旬,他仍然喊他师父,而姜不语依然喊他“东离”。
姜不语见他年近五旬依然孑然一身,知他内心情感异于常人,内心的愧疚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得平淡,但见他那副落寞的样子,心中亦是一阵难受。
而此时,儒生门经过多年的积蓄,已不可同日而语,论实力当可和飞云门一比。是以,近年来,飞云门弟子日渐活跃江湖,尤以三湘楚地的青楼赌坊为甚。
二
湘西的鹰潭山,儒生门门主姜不语正坐在大厅正堂上的太师椅上,听门下弟子汇报。他的左右两侧分坐着两个儿子,何东离紧靠着他的大儿子坐在他的右侧。
穿一身棕黄色绸缎儒袍的姜不语,听着门下弟子的汇报,他那沟壑纵横的脸上,五官因心中慢慢升腾的怒意而渐趋狰狞,那白色的须眉已是微微浮动。
只听那弟子说道,“姹剑山庄几乎全军覆灭,门下弟子伤的伤,死的死,走的走,就连赵庄主她老人家也是功力涣散,得了失心症。少主人,可怜他已•••,已•••”
那弟子说到此处顿了下来,低头只待姜不语发话。
姜不语只把精芒四射的双眸一瞪,身下的太师椅便已粉碎,当即起身喝道,“雁老儿,我要你的弟子血债血偿,我与你不共戴天。”
他的私生子被雁鸿飞伤成废人,他的两个孙儿姜民俊和姜民杰,一死一伤,就连他的老相好亦成了废人,这口气如何教他咽得下去?
前些日子孙儿姜民杰在苔州为飞云门弟子所伤,接着便是怜芳阁被毁,他就已是气愤填膺。
他虽然自觉儒生门实力今非昔比,但对飞云门到底还是有所忌惮,没有十成的把握时,他不会贸然出击。何况从新近发生的几件事看来,飞云门的实力确实不可小觑,无名小辈尚且如此厉害,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
可是,现如今,孙儿姜民俊被飞云门弟子害死,老相好也成了废物。他已是忍无可忍。
俗语说,“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何况他手下的儒生门已是今非昔比。
是时候拔出飞云门这颗眼中钉肉中刺了。
只听他站大厅正堂之上喝道,“吩咐各地弟子,凡是飞云门开的药铺,一个不留,全砸了!”
“派人打探那小子的行踪,我要亲手宰了他为俊儿报仇!”
三
子夜时分的衡阳城,一片寂静。街道上除了客栈酒馆门前挂的灯笼依然亮着外,偌大的县城里看不到一户亮灯的人家。此刻,正是人们酣然入梦的好时候。
十来个黑衣人负着柴禾,迅速转过几个街角后来到德鑫堂的大门口。
三层阁楼的德鑫堂,在漆黑的夜里矗立在正阳街中部,虽不甚宏伟,那几角飞檐却也尽显气派。
有五六个黑衣人迅速地将背上的柴禾摆放在德鑫堂的大门旁,柴禾紧紧地挨着木质的大门及门柱。
而那剩下的几个黑衣人则早已跃过院墙,来到柴房门口和库房门口,麻利地将背上的柴禾尽数放在库房门口。
院墙内外的黑衣人几乎同时掏出怀中的火折子,迅速擦然后丢向柴禾。火苗迅速窜起,照亮了夜空。
那些柴禾均是事先浇过桐油的,经火折子一燎,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睡梦中的独孤奕,被一阵窸窣声惊醒,睁眼时只见院内火光冲天,立刻一声大喊“起火了!”,随即取弓飞身穿至院中。
独孤奕惊醒时,火刚燃起,掠至院中时,那四个黑衣人正往墙头飞跃。
独孤奕一瞥见那几个黑衣人,想都未想,照着几人狠命地挥弓一射。“连珠箭”朝着飞跃中的两人疾射而去。
有两人闷声坠地,而其余的两人已越过了强头。
此刻,独孤奕的儿子、女儿、夫人均已掠至院中,店中的伙计们正纷纷跑出寝房。
独孤奕朝夫人罗红英说了声“救火!”,便飞身掠出院墙,朝那两个黑衣人追去。
罗红英飞掠至习武场上的铜锣前,敲响了铜锣。被锣声惊醒的街坊们,纷纷拿着木盆木桶朝德鑫堂赶来。
独孤奕掠至街上时,见七八个黑衣人正朝着街角狂奔。独孤奕脚下用劲,使招“追云逐日”,朝着街角电闪而去。
飞云门的“栖霞神功”当真是轻身功夫的极至,那些黑衣人尚未转过街角,便被独孤奕闪身拦住。
此时,德鑫堂大门处的火已烧毁了大门及门柱,正向楼上及屋内蔓延。柴房已被大火吞没,库房门前的火已被扑灭。
罗红英正领着儿子、女儿及伙计们从花园中搬运着泥土、水,送往柴房扑火。闻声而来的街坊们正扑着大门处的火。
独孤奕停身街角,二话不说,照着那些黑衣人挥弓便射。
“落日神功”乃是他家祖传,独孤奕的功夫自是不弱,与雁鸿飞的两个儿子相比,应在伯仲之间。
德鑫堂仓促间被人放火,独孤奕心下愤怒,出手毫不留情,射出的气箭专打要害部位。挥弓射出的“幕雨箭”,立刻伤了三人。“幕雨箭”的杀伤力虽因幻化的气箭较多而有所减弱,但那三人均是伤在胸口,在独孤奕狠命疾射下,已是倒地身亡。
剩下的六个黑衣男子朝他蜂拥围来,手中的折扇不停地疾挥,点点寒星朝独孤奕疾射而去。
心带怒意的独孤奕就地一旋,使招“飞鸿揽月”,窜身五丈多高的空中。势尽之际,双臂凌空一揽一压,双脚向后微一用力,将直立的身形拉平,立即使招“鸿雁凌空”,朝着下方徐徐落下。
凌空之际,手中弓弦疾挥,挥动之际,使招“鹞鹰翻身”,凌空的身子疾速翻旋一下;翻旋过后,随即又是一招“鸿雁凌空”,凌空之际,弓弦又是一挥,接着又是一招“鹞鹰翻身”。
如此这般往复,待到落至地上时,他已凌空射出了五箭,每箭均是杀伤力强劲的“归宗箭”。
他窜身五丈多高的空中,下落时,几乎是每落下一丈便射出一箭。能将“栖霞神功”的身法和“落日神功”的疾射配合得如此精妙,而且是凌空疾射,飞云门上下,除了雁鸿飞,恐怕只有五六个人有此本事。
独孤奕立身地上,瞪视着地上仅剩的黑衣男子,道,“德鑫堂与你们无怨无仇,为何下此毒手?”
那黑衣男子见他瞬间便将同伴伤于箭下,自忖不是他对手,心下虽有怯意,却仍是硬声说道,“没有什么,就是看着不顺眼!”
独孤奕狠声道,“可恶!”,话音未落,便挥弓朝那男子闪电射去。他与那黑衣男子相距不过丈许,弓弦拉动之际,带起的劲风,掀起了二人的衣衫,“惊鸿箭”挟着低鸣朝那男子的前胸闪电射去。
那黑衣男子虽然早有防备,却怎知独孤奕动作快逾闪电,眼睁睁看着他把弓一挥,只是本能地将身一闪,便觉胸口一阵麻木,继而胸闷气短,立刻瘫软地上。
心下愤恨的独孤奕,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惊鸿箭”瞬间便将那黑衣男子毙命地上。
德鑫堂向来做着济世救人的营生,在平民百姓当中声誉极好。即便是这样,却仍是有人看着碍眼,竟伤尽天良地暗夜放火。
这行径着实让人愤恨。黑夜中的大火,不光可以烧毁德鑫堂,甚至可以将整个正阳街化为灰烬。
独孤奕瞥一眼地上的黑衣男子,掠身过去,弯腰摘下他手中的扇子,别在腰间,起身朝起火的德鑫堂飞掠而去。
不消片刻,独孤奕就已加入德鑫堂大火的扑救人群当中。
此时,德鑫堂大门处的火势依然浩大,院内的火虽已扑灭,柴房和餐房却只剩了墙埂,好在库房和寝房均已救下,无形中减少了不少损失。
那柴房、餐房、库房、寝房,是院内两排面对面的房子。餐房挨着柴房,库房挨着寝房。餐房的左边是一花园,库房的右边是习武场。柴房与库房之间是一宽约三丈青石铺就的过道。
德鑫堂的三层阁楼除了一楼为青砖砌就,二楼、三楼均为木材搭建。尽管众人均是全力扑救,却只能将向外蔓延的火势控制,而无法控制向上燃烧的大火。
大火足足燃烧了一个时辰,才在众人的扑救中熄灭。曾经气势宏伟的德鑫堂,此刻,在正阳街中只剩下半截熏黑的残墙。
独孤奕凝视着独孤家族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德鑫堂,顷刻间化为了灰烬,心中无限愤恨,眼中似要喷出了火。
赶来帮忙救火的街坊们,一个个的脸上亦尽是愤恨之色,大家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善布施的德鑫堂究竟得罪了谁,那放火的恶人真该千刀万剐。
独孤奕取下腰间的折扇,看了看,心下明白,这一切皆是儒生门所为。
飞云门何时得罪了儒生门,竟让儒生门做出如此灭绝人性的恶行。
独孤奕想不明白。
即便儒生门一直从事着黑道营生,可是,飞云门向来只顾药铺生计,并未与他们有何争执,当真是井水不犯河水。
儒生门何以突然下此毒手?
莫非是飞云门弟子历年来在江湖行侠仗义时结下的仇隙?
满脸愤恨的独孤奕,脑海中念头电闪。
最近几年来,衡阳县城渐显儒生门弟子的身影,想来儒生门定是欲称霸江湖,此番定是有备而来。
衡阳县城的德鑫堂遭到暗算,不知其他镇上的德鑫堂是何状况?
第二天一早,独孤奕对妻子儿女略作吩咐后,便只身上衡山向姑父雁鸿飞汇报德鑫堂的情况。
独孤奕到衡山的时候已是午饭时分,雁鸿飞听他述说后,原本慈祥的面容慢慢变得严肃,飞云门上下一个个皆是气愤填膺。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内,在衡阳县境内各镇打理德鑫堂的弟子陆续回到衡山,向雁鸿飞汇报了各自经营的德鑫堂的境况。
分布在衡阳县境内各镇的德鑫堂,如它们有着相同的名号一般,在过去的一夜里,都不明就理地遭受了同样的袭击,全都被人放火烧成了废墟。所幸的时,各地人员均是训练有素,虽遭受大火的袭击,却没有人员伤亡。
飞云门苦心经营的药铺,一夜间全部被毁,这不能不叫人痛心疾首。门下弟子,一个个均气愤得咬牙切齿。
要知道,飞云门的药铺,一直都是以济世救人为根本。所出售的药,救人治病是首选,赚钱在其次。凡是前来药铺拿药看病之人,所支付的药钱,因人而异,可多可少。若是贫苦百姓,即便无钱付费,也照样看病拿药;若是富豪权贵,奉上黄金白银,亦照收不误。飞云门的药铺利润正是来自于富豪人家。
有着如此善举的飞云门,竟也有人看不惯,这着实让人气愤,这作恶之人也确实可恶之极。
年事已高的雁鸿飞,虽有仙风道骨般的仪态,此刻,面容之上亦尽是怒气。
好个儒生门,作恶既然作到了飞云门头上,当真是霸道啊!
我飞云门向来都是行侠仗义,这番,你儒生门既然找上门了,我飞云门就奉陪到底。
当下,雁鸿飞吩咐道:“若云,若风,你们带领门下弟子,随孤奕、寒月和明峰下山,将衡阳境内儒生门弟子出没的地方逐个清理,我衡阳县城容不下此等恶徒作恶。”
“肖劲、浩宇、若羽随我看守衡山。”
雁鸿飞吩咐之后,身旁的雁夫人补充道:“但凡是碰着儒生门首脑人物,尽管全力施为,无须手下留情,若是普通帮众,只须惩戒便是。我们此番虽然损失惨重,却也不能因此滥生杀戮。”
晌午过后,雁若云和雁若风领着门下弟子随独孤奕、杨寒月、李明峰下了衡山。
一群人到衡阳城的时候已是深夜,在残破的德鑫堂院内略为休整后,便分头清理衡阳城内儒生门弟子出没的青楼赌坊。
飞云门弟子个个皆是精兵强将,不消半个时辰便将衡阳城内的青楼赌坊清理了个底朝天,数十个儒生门弟子被驱逐出了衡阳城,有数人被伤成了残废,还有几人被当场要了性命。
清理了衡阳城内儒生门势力后,雁若云和雁若风分头带着门下弟子,随着衡阳境内各镇管理德鑫堂的飞云门弟子,将各镇上有儒生门弟子出没的地方尽数清理个遍。
不到三天的时间,衡阳县城境内已无一儒生门弟子的踪迹。
然而,儒生门来自何方,对于雁若云和雁若风来说,仍是未知,一切只待见着泥鳅他们之后方才知晓。他们眼下所能做的便是尽快重建各地被毁的德鑫堂。
四
再说泥鳅他们离开梨园村后,这日午间来到了苔州城。
初夏的苔州城,依然热闹繁华,昔日的怜芳阁,如今已是改庭换面,做起了客栈酒楼的营生,名为溢香客栈。而那鸿运坊,依然是富豪权贵的悲欢坊。
午饭过后,泥鳅他们一行六人来到了鸿运坊的大门口。欲打探儒生门的底细,这鸿运坊确实是个好地方。
鸿运坊地处苔州城西南的闹市街角,是一二层方形堡垒式建筑,一律由砖石砌就。大门口正中央,卧一貔貅石雕。意示着招财进宝,只进不出。
鸿运坊的大门敞开着,一扇厚厚的屏风正对着大门,屏风上是一幅仙乐图,上有一笑逐颜开的财神。
泥鳅他们走进了大门,正四下打量时,大门两侧的屋内走出了十来个手握折扇的儒生门青衣弟子,拦在屏风前,冷冷地看着他们六人。
泥鳅他们六人站在门内,神态悠闲地看着咄咄*人的儒生门弟子,只听为首的一人冷冷说道,“几位来到鸿运坊,不知有何贵干?”
为首的雁若翎微微一笑,道,“我们进来参观一下,顺便看看热闹。”
那青衣男子冷哼一声,道,“这里不是歌舞坊,不献舞卖唱,没什么热闹可看。这里玩的是金银,讲的是输赢,各位若想赌赌运气,就请亮出银子,交了保金后,进去玩个痛快。不然,就请回避。我们不欢迎闲人!”
这时,厚厚的屏风后面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开了!”,紧接着便是一阵欢腾之声。
雁若翎抬眼向里望望,微笑道,“里面这么热闹,不去看看真的可惜。”
那青衣男子又是一声冷哼,道,“我已说过,这里不欢迎闲人,奉劝各位乘早离开,免得伤了和气!”
雁若翎身后的孔剑鸣道,“我们前来贵坊,确是看热闹来的。你这么说,确有些不近情理。这屏风后面那么热闹的场面,没人观看,那赌局的人好不寂寞。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练武之人,难不成还害怕人捣乱?有你们看场子,多几个闲人又何妨?”
孔剑鸣的话,还真是说中了他们的心思。只听那青衣男子怒声说道,“那来这么多废话,叫你们离开,就赶紧走,啰嗦什么?”
那青衣男子身边的一青衣男子说道,“飞云门的人,果真是无礼!闯入人家屋里,主人不欢迎还赖着不走!”
泥鳅身边的花茹雪微笑说道,“这位大哥,你们开场子,多来个人就多分财气。我们来了,就是客人,你们应好生招待才是,这样说话,多有不妥哦!”
这时,那为首的青衣男子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了,一字一句地冷冷说道,“这里是鸿运坊,不是怜芳阁,各位请自重!若想赌钱,就亮银子交保金,否则,就请出去!”
雁若翎听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肃然道,“看来,我们是非走不可了。”
那男子冷冷道,“非走不可!”
雁若翎亦冷冷道,“我们既然来了,岂是你说出去就出去的!”
那青衣男子冷哼一声,道,“飞云门的人,果然霸道,毁了怜芳阁不算,如今又来鸿运坊捣乱来了,弟兄们,送客!”
他的话音刚落,身旁身后的十来个儒生门弟子,齐齐把手一挥,数以百计的透骨钉便闪着寒光,网一般铺天盖地地照着雁若翎他们六人疾射而来。
雁若翎他们早有防备,展开“栖霞神功”,带着花茹雪,疾身退出门外,六个人,二人一组,分三组,散落在门外街上。
儒生门弟子紧跟着追出门来,堵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们六人。
雁若翎和孔剑鸣缓缓举起了手中弓弦。刘虎、方劲超、泥鳅则依然神态自若地看着对面的儒生门弟子,花茹雪却把手中软剑抖得笔直,立在胸前,凝神站在泥鳅身侧,脸上依然微笑如故。
只听一声轻啸,雁若翎和孔剑鸣把手一挥一扬,二人同时射出了“归宗箭”,照着前方的两个儒生门弟子疾射而去。
堵在鸿运坊门口的儒生门弟子听得风响,一个个四散开来,气箭飞进门内击中了那扇厚厚的木质屏风。
只听一声轰鸣,厚厚的屏风被气箭释放的能量炸了个粉碎。
屏风后面的一张八仙桌旁,正聚精会神看着赌盘的众人,立刻慌乱如麻,一个个被这突然的变故惊慌了神。
散开的儒生门弟子站定之后,立即挥扇朝泥鳅他们攻去。十来个人,分成三组,三四个人一组,闪身朝泥鳅他们六人围拢过去。
儒生门的“逍遥神扇”,近身点穴乃是特长。是以,儒生门弟子不顾一切地朝泥鳅他们包抄过去,其目的便是要*着泥鳅他们近身缠打。
飞云门的“落日神功”虽以远攻疾射为特点,然而,此番泥鳅他们心无顾虑,且又置身行人稀少的街角,仗着“栖霞神功”的灵动,随时可以全身而退。是以,见儒生门弟子欺身而来,他们只是凝神谋动,并未立即闪身退避。他们要看看,儒生门弟子手中的铁扇到底有多厉害。
儒生门弟子此番攻来,并未像先前那般出手便是暗器,他们明白飞云门的长处,暗器对飞云门弟子来说,全然没一点威胁。要知道,飞云门的飞箭,其训练方法方式,其攻击威力,比他们打出的透骨钉,何止强十倍百倍。他们*将过来,实是以己之长攻人之短。
泥鳅身侧的花茹雪,紧握手中软剑,秀美的脸上虽然没有了笑容,却尽显从容。有泥鳅在她身边,再强大的对手,也难令她紧张。
十余个儒生门弟子,四人攻向泥鳅和花茹雪,四人攻向雁若翎和刘虎,三人攻向孔剑鸣和方劲超。
在那四人将要近身的瞬间,泥鳅身形一动,使招“蝶舞花间”,朝着四人游身而去,手中的落日弓随着游动的身形疾点四人身上要穴,而花茹雪则挥剑照着一人当胸刺去。
那四人奔来之时,防守间多有破绽,以逸待劳的泥鳅正是看中这点,才展开“栖霞神功”绝妙身法,游身朝他们攻去。所攻之处,全为四人防守空门。
那四人不顾一切地攻来,心念之间全力防守他的气箭,不曾想,他未拉弦射箭,却游身攻来,且速度惊人,所攻之处全为空门。仓促间,那四人被泥鳅*得手忙脚乱。
四人当中最狼狈的是那个被花茹雪挥剑刺去的汉子。那男子本就被泥鳅攻向左肋空门,正欲向右前方闪身避让时,花茹雪已照着他右胸刺来。他本能地挥扇格挡花茹雪刺来的剑,左肋处突然感到一股寒劲袭来。慌忙间,他被*得向后到窜出去。而花茹雪似算准他有此一着,使招“猎鹰扑击”,如影随形般跟了过来,手中剑照着他前胸又是狠命一刺。
那男子身形尚未站稳,花茹雪的剑尖业已触及他的肌肤,只须往前一送便可贯入他的前胸。那男子脸色煞白,僵立当场,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前美丽的花茹雪,想不到这个美丽的小姑娘竟会如此狠辣的一招。
花茹雪面上微微一笑,右手中剑紧紧地挨着他胸口。花茹雪的笑是如此的甜美,令那男子亦情不自禁展眉一笑。然而,这一笑间,花茹雪已疾挥左手,点中了他前胸三处要穴,令他无法动弹。
那男子的功夫本比花茹雪高明,仓促间反被花茹雪所制,只因前来进攻之时,露出空门太多,被技高一筹的泥鳅占了先机,令他慌忙间着了花茹雪的道儿。
花家的“猎鹰剑法”本就以辛辣见长,进攻时讲究占敌先机,一气呵成。那男子原本就被泥鳅*退,守株待兔的花茹雪如何能放过这大好的制敌良机?
再看其余的三人时,他们已稳住身形和泥鳅斗在一起。三人将泥鳅团团围在中心,不停地挥扇点击。而泥鳅则依然施展着“栖霞身功”绝妙身法“蝶舞花间”,游走于三人攻来的铁扇间,身形飘忽,动作快捷,远远望去,只见一团白影在那三人围成的圈内飘闪。
那三个青衣男子均非庸手,手中的铁扇灵活异常,挑、点、刺、挂,劈、盖、削、切,忽而剑,忽而刀,招招不离泥鳅全身要害。然而,却招招扑空。
明明看着就要击中,可那小子真如泥鳅一般滑溜,一扭腰,一侧身,便已避过。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那身影闪得直把人的眼都晃花了。
那三个青衣男子一轮疾风骤雨的进攻过后,连泥鳅的衣襟均未曾沾着分毫,令三人不觉有些气馁。出手的速度亦不觉有些舒缓。然而,三人的心神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手上虽然慢了,心念之间的防范却更盛了。
泥鳅游走的身形随着那三人的动作舒缓下来,俊朗的面容已是清晰可见,眉宇间的那份从容似在讥笑那三人的无能,令那三人不约而同地心下一紧,立刻手上加劲,同时闪身靠向泥鳅,将包围的圈子收紧。
就在三人闪身的当儿,一直在一旁静候的花茹雪,立即挥剑朝一青衣男子的后心刺去。那青衣男子本是闪身攻向泥鳅右侧,听得背后风响,硬生生刹住身形,回身挥扇来斗花茹雪。
而这一刻,泥鳅身形一转,手中的落日弓照着那青衣男子腰间一点,那男子立刻僵立,手中的铁扇则正好搭上花茹雪刺来的剑。
其余两个青衣男子见泥鳅突然转身攻向同伴,急急挥扇扑向泥鳅,而泥鳅则已带着花茹雪闪身一丈开外,凝神注视着二人。
那两个青衣男子见泥鳅凝神不动,心下发虚,忙停身于那受伤的男子身侧,亦注视着泥鳅。
花茹雪见那二人停身不动,嘴角微微一笑,看看泥鳅,泥鳅亦微微一笑,花茹雪说道,“刚才我哥哥让你们见识了‘栖霞神功’的精妙,这番再让你们见识一下‘落日神功’的神威,二位可要看仔细了。”
听花茹雪说罢,泥鳅心下甜甜的,脸上依然微笑着,缓缓举起了落日弓。
那二人见他举起手中弓弦,立刻心无旁鹜,意念全在他的双手之上。
落日弓的神威,他们先前已经领教。先前泥鳅闪电般幻化的身影过处,均带着一股凉意,在初夏的艳阳里,令他们激斗中仍感觉清凉怡人。泥鳅身上散发的清凉,他们并不知晓那是因他手中握有落日弓的缘故,只是暗暗惊心于他的功力。身影过处便带清凉,若非功力登峰造极之人,实难达到如此境地。是以,见着泥鳅缓缓举弓,他二人立即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双手,感受着丝丝缕缕的异动,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不消片刻,泥鳅便将手中的落日弓拉至满月。微笑着转头看看花茹雪,花茹雪会意,笑着说道,“二位看好了,我哥哥可要放箭了。”
飞云门的神功气箭,他们早已听闻,明白那是飞云门弟子功力修炼至上乘时才有的绝技。当下,听得花茹雪说话,二人心下不由一慌,心念虽全力防范,却深知泥鳅的功力高过自己太多,他一击而来,并无十层把握可以避开。
花茹雪话音刚落,泥鳅右手一扬,用上五层内力,射出了“连珠箭”,分袭二人握扇的手腕。
那二人见他把手一扬,本欲躲闪,却又不知闪向何处,只觉他挥手间并未打来任何物什,空气中亦无丝毫异动。二人明知他这一挥手必是弹无虚发,却硬是不知如何躲闪。空气中虽无丝毫异动,却好似全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
眼见着泥鳅右手一扬,二人依然呆若木鸡地凝视着泥鳅的双手,直到握扇的手腕处传来彻骨的冰冷,方才知道业已受伤。
二人呆立着,脸上露着无奈的苦笑,本能地抬抬瞬间受伤的右臂,手臂已被冻得麻木,彻骨的冰冷好似要凝固血液般,正沿着手臂上的经脉迅速向全身扩散。
二人心下骇异,立即挥起左手疾点右手肩胛处穴道,将麻木的右臂同身体隔离开来。
泥鳅微笑着看向花茹雪,花茹雪笑笑,一脸惋惜地说道,“唉,我早提醒你们了,你们还是没躲开,可见你们是学艺不精。”
听她如此说话,那二人苦笑不得。她确是提醒过了,可自己就是不知躲向何处,这不是学艺不精是什么?可是,她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反倒使他们本就胆怯的心更加的没底,败得也就更快了。
二人僵立着,二人的脸上挂着无奈的苦笑。阳光下的花茹雪艳若牡丹,甜美的声音叫人无法动气,何况她确是一直在提醒他二人留意。
再看他们的同伴时,那攻向雁若翎和刘虎的四个青衣男子在二人的合击下,早已受伤。此刻,正如四根木桩一样僵立于鸿运坊的门口正中。
而那攻向孔剑鸣和方劲超的三人则受伤后僵立于鸿运坊大门口左侧的街边。
原来,适才雁若翎和刘虎二人,由雁若翎展开“栖霞神功”将那四人牵制,而刘虎则站在圈外,施展“落日神功”将那四个青衣男子一个个伤于气箭之下。
同样地,攻向孔剑鸣和方劲超的三个青衣男子,由孔剑鸣一人接下牵制,而圈外的方劲超则轻松地挥弓将那三人伤于箭下。
泥鳅他们六人几乎是同时结束打斗的,当他们各自顿身观察时,鸿运坊大门口先前紧张的气氛已是消失殆尽,六个人的脸上尽显轻松,互相微笑着看看,算是对胜利的一种祝贺。他们六人之中,花茹雪功夫较弱,而脸上的笑容数她最为灿烂。她的年岁,比他们几人均小,心性之间,那份天真自然也就胜过他们几人。
雁若翎扫一眼僵立鸿运坊门口的十余个儒生门弟子,冲着先前那个带头的青衣男子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进去看热闹了吗?”
那青衣男子面色冷漠,回头看看鸿运坊,道,“飞云门的人果真是仗着功夫到处称霸。我等即已落败,你们想干什么,与我们已不相干。”
雁若翎笑笑,不再言语,带头朝鸿运坊大门内走去。尚未走近大门时,便见门内突然慌慌张张地涌出众人。原来是那些赌钱的人,见着门外安静后,急急忙忙地欲离开鸿运坊。
片刻之后,鸿运坊内只剩下十来个执事的伙计。雁若翎他们走了进去。
鸿运坊门内的屏风碎裂后,留了一地的木屑在大厅内,大厅正中的八仙桌上凌乱地散着骰子、骨牌等赌具,三四个执事的伙计正战战兢兢地看着雁若翎他们几人。
雁若翎看向那几个伙计,微笑道,“不用慌张,我们并非恶人,只是向几位打听些情况。”
那几人忙道,“是,是,姑娘尽管问便是,我们知无不言。”
雁若翎道,“这赌坊的老板是谁?”
一伙计道,“起先的老板是城西的张员外,前年张员外突然暴病而死,他儿子便把这赌坊卖给了现在的老板。”
另外一伙计道,“现在的老板姓甚名谁,我们还真不甚清楚。只知道现在的老板接管赌坊后,把赌坊翻修一新,并派人守护,生意也比从前要好。”
先前的伙计又道,“那些守护之人便是门外的青衣汉子,他们是何来历,我们不甚清楚。我们几人在这赌坊已有些年头,仗着手上的活计勉强在此混口饭吃。”
雁若翎听罢,秀眉微蹙,道,“如此说来,你们并不知道这赌坊的老板是谁?”
那伙计道,“确实不知,不过,从他们日常谈话中,隐约可以猜到,这赌坊的老板应是那些青衣汉子的老大。”
雁若翎道,“这是必然的,他们是儒生门弟子,赌坊的老板自然就是他们的门主。你们可曾听闻过他们的来历?”
一伙计道,“这个未曾听说,我们做伙计的,只管做事,那敢打听老板的来历。我们在这里快三年了,从未见过他们的老大来过,只是见那领头的两三个月便要出门一趟,一去就是个把月,想来应是给他们的老大送银子吧。”
另一伙计附和道,“这里的生意极好,来玩的都是有钱的官爷,平时一天净赚几百两,好的时候,一天可赚千两。”
雁若翎微微一笑,道,“明白了,你们且自己忙吧,我们走了。”说罢,看看泥鳅他们几人,点点头,转身走出鸿运坊。
他们几人来到鸿运坊的大门外,看看先前被伤于门外的儒生门弟子,雁若翎走向为首的那个青衣男子身前,道,“儒生门做事为何总是藏头露尾,不敢光明正大地见人?”
那男子冷笑一声,道,“我们行事向来低调,这也碍着你们了吗?”
雁若翎道,“也对,尽做些不甚光彩的事,难怪不敢光明正大地见人。”
“一个黄毛丫头竟敢派我儒生门的不是,真是胆大包天!”
一个老者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远远的街上传了过来。
雁若翎微微一惊,举目望去,前方街角处远远地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白发黑须的老者,着一身白衣,年约七旬。
前方街角处距离鸿运坊约三十来丈,适才的对话被那老者听得一清二楚,雁若翎想来,心中不觉微微一惊,这老者的功力不可小觑。
雁若翎微微一笑,当即用上“御风传声”的功夫,道,“老前辈可就是传说中的儒生门主?”
不错,前方缓缓走来的正是儒生门主姜不语,他此番是为报仇而来。
近一段时间,怜芳阁被毁,赵心梅成为废人,两个孪生孙儿一死一伤,已令他忍无可忍。飞云门的实力纵然再强,儒生门也要拚上一拚。在这三湘地界,儒生门要想成为江湖霸主,同飞云门的一战在所难免。
一月以前,他的老相好被飞云门的小辈伤成了残废,孙儿姜民俊更是遭了毒手,令他再难容忍下去。同飞云门的一战,虽无十层可胜的把握,但是,怒火中烧的他已顾不了许多。接到噩耗之后,他一方面吩咐弟子摧毁飞云门开在各地的药铺,一方面派人打探泥鳅他们的下落。在探知泥鳅他们回到苔州后,他便带上两个儿子和门下二十来个精英好手,风风火火地从湘西总坛直奔苔州而来。他要亲手为老相好及孙儿报仇,他要看看飞云门的小辈到底有多厉害。如果连飞云门的小辈都对付不了,还怎么对付雁鸿飞?
听得雁若翎清晰的声音随风传来,姜不语心中自是一惊,“这女娃儿尚且有这样的功力,难怪俊儿和杰儿会伤在他们手里。”
这“御风传声”虽是一门普通的传音功夫,但若非功力深厚之人,实难驾轻就熟地将平常话语随着微风的拂动,伴着空气的震颤传到几十丈开外。
姜不语面容微动,脚步依然前行,当即回声道,“老夫浪得虚名,那来的传说?不似雁老儿,人人仰望,传说无尽。”
雁若翎听他如此不敬爹爹,心中不快,面色一变,道,“老前辈向来喜欢暗中行事,不似我爹爹,一生光明磊落,凡事瞒不过世人。这传说二字,还当真与我爹爹沾不上边儿,倒是挺适合老前辈一生的行径。”
姜不语听罢,眉头微微一皱,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雁老儿还真是好福气,一把年纪还养了个水灵灵的小丫头。”
他这几句话,旁人听来,好似对雁鸿飞的嫉羡,可雁若翎他们几人听来,却是如此的刺耳,只觉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尽的嫉恨和歹毒。
只觉雁若翎脸上裹上了一层薄霜,冷声道,“老前辈如此说话,莫非膝下并无孝顺子女。”
她这两句话实是骂那姜不语无儿无女,听得姜不语微微把胡子一吹,道,“小丫头,老夫膝下儿孙满堂,个个听话,却不像你这般刁钻,对老爷爷说话全然没点礼貌。”
说话间,姜不语已带着二十来人走了过来,停在泥鳅他们身前二丈开外的街中。这条街名为“落风街”,地处苔州城西南角,行人稀少,较为僻静。
雁若翎看看身前一脸阴霾的姜不语,只觉他虽同爹爹有着相同的年岁,却不似爹爹那边的仙风道骨面慈心善。听他如此说话,当即冷笑一声,道,“你的年岁却可当个老爷爷,可听你言语,全然没有一丝老爷爷的慈爱。你所做之事也全然不似老爷爷所为。创了个儒生门,也不好好地走人间正道,却去经营青楼赌坊那等营生。此等行径,虽是空有年岁,却叫人如何尊敬?”
姜不语听罢,阴霾的脸上轻轻一笑,那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让人看了不禁觉得寒冷,正欲说话,他身旁的何东离已然开口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你是如何对我们门主说话的?”
花茹雪见说话的是何东离,微笑说道,“老头儿,原来你和这老老头儿是一伙的啊?”
何东离见着花茹雪,想起当日被她打得到处乱窜的情景,老脸不觉一红,道,“你个小小丫头,他是我们门主,是你爷爷,不是什么老老头儿。”
他本是个狡黠多智的人,为人一向沉静。这番见着花茹雪,怕她说起当日之事,情急之下,说出这番令人啼笑的话。直把一旁的姜不语听得直皱眉,而雁若翎他们几个则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花茹雪格格一笑,道,“你已是个老头儿,他比你还老,不是老老头儿是什么?”
何东离情急之下,把眼一瞪,道,“小小丫头,他是你老爷爷,是你老祖宗,不许无礼!”
花茹雪笑容一敛,嘴角一撇,道,“我才不稀罕这样的老老头儿当爷爷,一脸的凶相,一点都不可爱!”
何东离听罢,面色一僵,道,“你••••••”
他已无话可说。他狡黠半生,对着天真烂漫,美丽无疵的花茹雪,他的心中莫名地生出一分怜爱。这种怜爱,好似父亲对女儿的疼爱一般。他年轻时勾引过众多女子,行那苟合之事后,便又将其抛弃。那些女子当中,有几个是真心爱着他的,然而,他却因为自己难堪的身世,吝啬自己的爱,不愿为那些女子付出丝毫。那些女子中,是否有人为他生下儿女,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他年少时缺乏父母的疼爱,长大后又不愿去爱。现如今,年过半百时,寂寞的心渐渐感觉干涸,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地感觉身边需要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尘封半生的情感需要找个依托。正是如此,见着眼前天真无邪的花茹雪,他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往日里愤世嫉俗的心,此刻,亦觉得面前的小姑娘美丽可爱。自己曾被她打得到处乱窜,莫名其妙地,对她却没有一丝愤恨。狡黠多智的他,此刻,竟变得结结巴巴。
姜不语听罢,嘴角亦是一撇,冷然道,“我的两个孙儿和你们一般年纪,可现如今,一个被你们废了功夫,一个被你们要了性命。小姑娘,你说说看,我老人家可还慈祥得起来?”
说这话的时候,姜不语的心中不禁有些凄然,然而,他的脸上所表现的却是一片漠然。
花茹雪听罢,只觉他语气之中含着伤感,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此说来,你确实高兴不起来。但是,你应该知道,我们从不无缘无故与人打架,更不会无缘无故动手伤人。若非是你孙儿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断不会伤在我们手里,更别说丢了性命。”
姜不语苍老的脸微一冷笑,精芒四射的眸子微一瞪,道,“他们曾经做过什么,这已不重要。如今,他们一死一伤,为他们讨回公道才是最重要的。”
说罢,姜不语话锋一转,面色温和,语气温柔,看着花茹雪说道,“小姑娘,我看你天真无邪,你就给我孙儿做个媳妇吧。他虽然没了功夫,却仍是健健康康,人也长得英俊,和你正是天生的一对。来,到爷爷这边来,别跟着这些人学坏了。”
言罢,姜不语突然闪身,伸手来拉花茹雪。他真不愧是武学大家,身手利落,快逾闪电。雁若翎他们只觉眼前一花,姜不语便已来至跟前。右手一伸,朝着花茹雪的左手抓去。
花茹雪身侧的泥鳅一直凝神戒备,见着姜不语闪身袭来,使招“追云逐日”,拉上花茹雪向后疾退。速度之快,亦是逾过闪电。
姜不语先发制人,以他的修为,本是手到擒来。不成想,手指离花茹雪的左腕就差那么分毫,便眼睁睁见她随着身边的白衣男子闪身避过。
泥鳅带着花茹雪闪身的当儿,雁若翎他们几人亦闪身避开。
姜不语一击未中,心中不免有些诧异,“飞云门的小辈,果真有两下子。传说中的‘栖霞神功’还真是名不虚传。”心念电闪间,照着花茹雪又是迎面一抓。
泥鳅身形一转,带着花茹雪闪身没入适才被他们打伤的儒生门弟子间,展开“栖霞神功”身法“嫚步凌波”,穿花绕树般闪行于僵立在鸿运坊门口的十来个儒生门弟子之间。
姜不语一抓未中,再抓又被避开,心中诧异之外,有所不甘,当即展开身形,朝着泥鳅和花茹雪的身影追去。
他本是个自负的人,潜心修炼几十年,出手间,竟然奈何不了一个无名小辈。面上虽然已是感觉不甚光彩,心下却并不就此认输罢休。按照他的身份辈分,按照江湖惯例,对一无名小辈,一击未中,他已是输了。可是,他是为孙儿报仇来的,已顾不上身份辈分和江湖惯例了。
可是,和泥鳅比轻功,他还真是错了。
只见泥鳅带着花茹雪,绕着僵立于鸿运坊门口的儒生门弟子穿行,一时间,如神鼠戏懒猫一般,逗着姜不语满场转圈。
初起时,姜不语仗着几十年的修为,对着泥鳅和花茹雪左追右堵,妄图在举手投足间擒住花茹雪,*泥鳅就范。
然而,他的每一次出手均是迟了一着,时间稍久,纵使他有再高的修养,他的心中渐渐没有了耐性,顾不上僵立场中的门下弟子,所过之处,双手一扒,僵立的弟子便摔倒地上。只一眨眼间,鸿运坊门口僵立的十来个儒生门弟子全被他扒倒地上,一个个痛得咬紧了腮帮。
当年,泥鳅拉着花茹雪在子陵渡躲避儒生门弟子追击的情景,此刻,在花茹雪心中浮现。那时,他二人均是小孩子,全然没有一丝还手的余地,只一味地在人群中躲闪,所依仗的也正是泥鳅的“栖霞神功”和渡口等船的客商。而此时,他二人均已长大,功夫亦有所成。在姜不语的猛然进攻下,又重现了当年渡口的一幕。花茹雪的心中,初始因有泥鳅的呵护,感觉甜甜的,任由他牵着手左闪右避,前挪后移;慢慢地,心中那份甜美逐渐被女儿家特有的多余的细腻所取代。她慢慢觉得,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功夫不济的自己都成了泥鳅哥哥的包袱,心中不觉有些难过。
眼见着姜不语扒倒他二人借着障碍的儒生门弟子,心中的难过不觉化为愤恨,继而觉得姜不语可恶,这老头儿,一把年纪了还与小辈过不起,对他二人竟似这般的穷追不舍。气愤之余,突然娇喝一声,顿身甩手挥剑,照着迎面追来的姜不语拦腰斩去。
正全力追行的姜不语,未想到会有此一着,仓促间,挥扇一格,手中铁扇实实在在地挡上了花茹雪甩手挥来的剑,直把花茹雪娇小的身躯震得朝着街边的房顶飞去。
见着花茹雪娇小的粉色身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被风吹向街边的房顶,姜不语心中顿然懊悔,“老了,真是老糊涂了,追那小子追忘形了,竟忘了那是杰儿要的媳妇。这一挡,那小姑娘不死也得重伤,这可如何是好?”
姜不语临来之时,他的孙儿姜民杰特地要他留意泥鳅身边的粉衣姑娘,要姜不语无论如何不能伤了她,要把她带回去给他做媳妇。
这姜民杰便是当日在苔州城中拦着泥鳅他们,要娶花茹雪做媳妇的白衣男子。那日被雁若翎伤了肩部琵琶骨后,他虽有一身功夫,却因琵琶骨受损,再难用劲发挥,就此和普通人一样。但他心中,对花茹雪仍是念念不忘。他爷爷此番带人围堵泥鳅他们,出门时,他特意交代爷爷,对那粉衣小姑娘一定不能伤了,要给他带回来做媳妇。
花茹雪的美貌,恰如五月盛开的牡丹,芳香四溢,美艳袭人。她的性格,天真无邪,温柔可人。
这样的一个小女子,即便是心如槁木的何东离见着,亦不禁对她生出一份父亲般的怜爱。姜不语见着,亦觉得这小姑娘可爱喜人。
“这可如何是好?”,姜不语心中忖道。
这下变故确乎出人意料。一旁观战的雁若翎惊呼一声,正欲起身去接花茹雪时,却见泥鳅正揽着她朝着街边的屋顶飘飞而去,而那老头儿微一走神后,便又闪身尾随泥鳅朝街边屋顶飞掠而去。
雁若翎见状,当即挥弓朝姜不语射出“归宗箭”。飞掠中的姜不语挥扇一挡,气箭“哧”地一声,荡裂空中,令姜不语的身形在半空顿了一顿。刘虎和孔剑鸣见此,同时挥弓,一左一右,照着姜不语射去“归宗箭”,而站一旁的方劲超则缓缓举起弓弦,照着姜不语射出了“惊鸿箭”。
只见半空中的姜不语手中扇向下一荡,复又飘身朝泥鳅追去。然而,两股强劲的气箭,一左一右,照着他后心疾射而来。不得已,他半空中只得回身挥扇格挡。正格挡间,又一股气箭低啸着朝他心口飞来,携带的劲力,比先前的几支气箭强出十倍还多,令他不敢硬接。仓促间,他狼狈地坠落地面,立身瞪视着射箭的男子,见那男子亦正凝视着自己。
而这一刻间,他的两个儿子几门下弟子与和雁若翎他们打在了一处。
只见他的两个儿子被一青衣男子牵制着,而带来的二十余个门下好手正围着一蓝衫男子猛攻猛打,先前和他说话的绿衣女子则站一边不停地挥动手中弓弦射向围攻蓝衫男子的门下弟子,门下弟子已有几人被伤于地上。
再看街边屋顶适才被他击飞的粉衣姑娘,只见那白衣小子正为她运功疗伤。
姜不语镇静地环视一眼周围的情形后,复又收回目光审视着凝神看着自己的男子。只见这男子穿一身棕色衣服,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只觉他的意念,涵盖自己全身,稍有动作,便会被他攻击。
这男子正是方劲超,适才挥弓射出“惊鸿箭”后,此刻,他正凝神注视着姜不语的举动,一方面正极速地默运“落日神功”,恢复施放“惊鸿箭”所消耗的内力,一方面又全力防范着姜不语,只要他对自己或其他同门稍有动作,便可全力应付。
见着一个不甚起眼的飞云门弟子尚且如此,姜不语阴霾的脸上微微动了动,心道,“雁老儿还真行,培养的弟子个个都不简单,我门下弟子虽然众多,却没有几个似这般敢跟我对峙的。”
姜不语瞪视着方劲超,缓缓提起手中铁扇,提至左胸时,手腕猛然一抖,扇骨机括中的透骨钉一闪,照着方劲超的眉心疾射而去。
他和方劲超相距不到两丈,正在透骨钉的射程之内。
全力防范的方劲超,见他突然发难,身形一摆,使招“鸿影暗渡”,几乎是贴着地面,旋身向后闪出两丈,同时挥弓射出“狼蛛箭”,照着迎面飞来的透骨钉疾射而去。
只听“嚓”的一声,气箭与透骨钉在低空相碰,激起了地面的尘埃,弥散在二人相距间的低空里。所产生的气浪,令方劲超的身形晃了几晃。
尘埃尚未散去,姜不语已是闪身挥扇点向了方劲超。他这几十年的修为,在飞云门的小辈面前,还真是有了用武之地。
方劲超晃动的身形尚未站稳,眼前一花,姜不语已挥扇朝他面门点来,劲力霸道,手段毒辣,所攻之处乃为他面上双眸。
方劲超心下虽然骇异,手上却并不慌乱,只见他挥出手中的玄铁弓,照着迎面而来的铁扇轻轻一点,使招“潋雨飘萍”,晃动的身形借着姜不语击来的劲力,旋身向后飘闪出去。
那姿态飘逸之极,姜不语的心中不觉喊了声“好”。
要知道,就在方劲超挥弓搭上铁扇的当儿,姜不语心下窃喜,正欲吐劲粘主他的弓弦,*他与自己比拼内力,却怎知飞云门的“栖霞神功”最为擅长的便是随机应变,借力生势。他的内力尚未吐出,方劲超已是旋身飘然而去。
姜不语惋惜惊叹之际,甩手照着飘旋中的方劲超一挥手中铁扇,使招“七星伴月”,七枚透骨钉,上四下三,照着方劲超身上七处要穴疾射而去。
七枚透骨钉,结成棱形,在姜不语的全力施为下,破风一闪,便携着强劲,朝着飘旋中的方劲超飞袭而去。
旋身飘飞中的方劲超,身形尚未着地,突觉七枚利器破风袭向胸部灵虚、天池、膻中、承满,腹部石关、神阙、天枢。来势锐不可挡,急忙顿身点地,使招“追云逐日”,向前疾驰。
然而,这姜不语毕竟是武学大家,虽然为人乖戾,其几十年的修持到底不是闹着玩的,手底下到底是有功夫的。破风飞闪的透骨钉,经姜不语全力挥出后,有着锐不可挡,无坚不摧之势,方劲超虽已是全力飞闪,却仍是有三枚击中了胸部天池、承满及腹部石关,令他立刻扑身地上。
他和姜不语的功力确有不小差距,在姜不语的猛烈攻击下,实在是只有闪避份儿。全力防范时,尚可避过姜不语的攻击;身形移动时,防守间空门较多,在姜不语的全力施为下,闪避已是力不从心。
飞云门的“栖霞神功”有着绝妙的身法,万军之中亦可闪避自如。适才方劲超落败,并非是他“栖霞神功”不老到,而是碰到的对手太过强大。而且,这对手是姜不语,是个可以和雁鸿飞一较高下的人,是个专门来找飞云门弟子晦气的人。面对方劲超,他心中不管你是不是小辈,出手狠毒,招招致命。他此番前来,便是为铲除飞云门为目的,出手间毫无善念可言。何况,他的心中因孙儿姜民俊被杀,早已盛藏怒意,出手狠毒,那是理所当然的了。
扑身地上的方劲超,嘴角流出了鲜血,胸部天池、承满,腹部石关,乃人身死穴,被透骨钉击中后,已是生命垂危。
姜不语负手冷眼看看场中情形,只见他青衣男子在两个儿子的合击下仍是闪避自如,游身进退间,还不时地拉弓回击。一时间,自己的两个儿子竟似和他打了个平手。
再看那绿衣女子,在一旁不停地挥动弓弦,围着蓝衫男子的门下弟子已被伤去大半,只剩七八个被那蓝衫男子逗得满场乱转。
见此情景,姜不语不由心下骇异。这次带来的门下弟子应算是儒生门中的精英了,在飞云门弟子面前尚且如此,难怪半年多来,其他弟子会一次次地落败。唉,自己处心积虑几十年培养的势力,为何一出手竟是如此的局面?雁老儿的面都没见着,就已损伤大半。飞云门的实力远比想象中的强啊,这些年,儒生门还真是坐井观天啊。我姜家的“逍遥神扇”真的是技不如人吗?
一直以来,儒生门收弟子都只讲究数量,练武都是集中练习,教授功夫都是由先入门的弟子传授后入门的弟子。儒生门数百弟子中,真正由姜不语传过功夫的只有十来个,而且所传功夫均不甚全面。姜不语教授弟子功夫都留有后手,只是对自己的两个儿子才倾囊相授。是以,门下弟子的功夫只依照入门的先后而有所区别,并未因个人的资质而显得特别的突出。况且,教授功夫的弟子,多少也是有私心的,并未把学到的功夫全部传给后来的弟子。这样,在儒生门弟子间就造成了一种特殊的现象,那些新入门的黑衣弟子的功夫,在江湖上连一个三流角色都不如。
再说,儒生门收弟子,皆在为己谋利。只要功夫稍有成就,便会把弟子安排出去为己出力。因此,出现今日的局面并不觉得稀奇,只是姜不语并不这样认为而已。
那七八个被孔剑鸣牵制的弟子均是儒生门中辈分最高的,年岁也较高,均在四十开外,是姜不语的亲传弟子,属儒生门中的白衣弟子。只见他们将孔剑鸣团团围住,不停地挥扇点击,而孔剑鸣则游走于他们挥来的铁扇间,手中的玄铁弓不停地轻触他们击来的铁扇,身形则依花附柳般随着他们几人攻击的方向飘忽。时左时右,忽前忽后,时高时低,忽内忽外。如一只蓝色的蝴蝶,飘忽穿行于花树间,随风而舞。
那七八个白衣弟子被孔剑鸣牵制着,一时间既无法取胜亦无法脱身,还要随时提防雁若翎射来的气箭,他们的样子多少有些狼狈。
这情形直把负手而立的姜不语看得直摇头。
正挥弓射击的雁若翎突见姜不语负手而观望,瞥一眼地上的方劲超,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当即停手,凝神静看着姜不语。
此刻,泥鳅仍在街边的屋顶为花茹雪运功疗伤。
雁若翎停在射击后,那七八个围着孔剑鸣的儒生门白衣弟子顿感压力减轻,立即手上加劲,向孔剑鸣攻得更急了。而孔剑鸣的身影则随着他们攻击的节奏转得更快了,幻起了片片蓝色的影子,令他们眼花缭乱。挥击出去的铁扇,不经意间,便会与同伴的铁扇碰在一起。
负手而立的姜不语见那绿衣女子突然停手凝视着自己,立刻感到她的眼神之中透着浓浓的杀气。那杀气是如此的凛冽,即便是有着几十年修持的姜不语一看之下,心中亦不由一颤。立即收摄心神,凝神感受她的举动。
他那阴霾的脸,因内心突然的肃然,便得如临大敌般的凝重。这份凝重,与他的年纪身份多少有些不相称,他面对的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然而,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那绿衣女子眼中的杀气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老头儿,小心没命了,好好地应付吧!”
没错,此刻的雁若翎,心中无比的愤恨,恨不得立即杀了姜不语,为花茹雪和方劲超报仇。
先前姜不语伤了花茹雪,若不是姜不语的两个儿子及门下弟子出手阻拦,她早已和姜不语动上手了。
这老头儿一路面便咄咄*人,一把年纪了出手还这么狠毒,一出手便指向功夫最弱的茹雪妹妹,伤了茹雪妹妹不算,又把劲超师侄伤于地上。茹雪妹妹的伤,经泥鳅弟弟化解治疗,应无大碍。可是,劲超师侄,看样子是不行了。
可恶,这老头儿真可恶!一把年纪还如此歹毒,该死,他真该死!
雁若翎心念电闪间,凝神冷冷地注视着姜不语,心中的愤恨化作杀气透过眼神凛冽地射向姜不语。
他二人互相注视片刻,雁若翎缓缓提起玄铁弓,姜不语则凝身不动。
雁若翎手中的玄铁弓提至左胸时,右手突地一拉一扬,三股“幕雨箭”朝着姜不语喉部天突,胸部膻中,腹部中注,疾射而去。
见雁若翎挥手一扬,姜不语突感迎面飞来三支利箭,右手当即一挥手中铁扇,拇指一按扇骨上机括,照着迎面而来的利箭,打出了三枚透骨钉。
又是一波激烈的碰撞,透骨钉被打落了尘埃,而三股气箭受阻后爆裂产生的气浪令姜不语的衣衫一阵烈响,把他身侧躺倒地上的儒生门弟子掀得滚了几滚。
再看雁若翎时,已然飘身左侧的屋顶之上,手中的玄铁弓又是一挥,“暮雨箭”再度射出,此番射出的幕雨气箭有二十股之多,形成一幕箭网照着姜不语身上兜射而去。
姜不语虽曾听闻过“落日神功”的神奇,几十年来,今天才是真正的见识。见着迎面飞蝗般兜射而来的二十来支利箭,他的心中不觉微微一窒。迎面而来的气箭,携带的气劲,有种令人窒闷的感觉,他姜不语若非有着几十年的修持,单凭这气势就足以令他精神溃败,方寸大乱。
然而,姜不语不是别人,他是儒生门门主,是个有着深厚功力之人。只见他身形向后一挪,手中铁扇迎面一展,随即一挥,拇指一按扇骨机括,二三十枚透骨钉,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打出,尽数拦截迎面兜来的气箭。
“幕雨箭”名为“暮雨”,一般是用来对付多个敌手。其杀伤力因幻化的气箭的多少而有所差异。幻化的气箭越多,分散在每支气箭上的杀伤力就越弱。用“暮雨箭”对付多个敌手时,其目的并不在于令多方受到多大的伤害,而是令对手分心应付,以换取制敌良机。但若将“暮雨箭”专门射向一人,每支气箭所带的杀伤力虽然减弱,但数支气箭攻向同一个人的不同部位,所带的气劲连绵一起,形成的合力,网向对手时,如乌云压顶般,给对手一种窒闷难耐之感。
雁若翎射来的暮雨气箭,有二十支,而姜不语打出的透骨钉却多达三十来枚。按理,透骨钉乃为利器,且数量超过气箭,本应破了气箭兜来时形成的气幕,继续飞射向雁若翎。但透骨钉是藏在铁扇扇骨机括之中,且由姜不语挥手用力打出,没有借助外力,其射程最远不过五丈。而利用弓弦之力射出的气箭,有效射程可达十五丈开外。是以,姜不语挥扇打出的透骨钉,经“暮雨箭”的气幕一阻,纷纷坠落尘埃,而“暮雨箭”迎面兜来的气劲却依然风幕一般照着姜不语迎面吹去,只是少了利箭的锐利,多了几分气浪扑面的热度。
姜不语不敢大意,只得将身形向后一挪,随即再展扇一挥,将迎面兜来的气劲荡向空中。他的身前立刻刮起了一股旋风,飘旋着散向空中。
而这一刻,雁若翎正站立房顶之上缓缓拉弦,身上内力慢慢涌向拉弦的右手五指。
姜不语见雁若翎动作舒缓,知她正运功聚力,当下不及多想,飞身朝雁若翎挥扇攻去。身经百战的他,虽未看出雁若翎身上的破绽,却看出她正默运神功,立刻明白她将射来厉害的气箭。未及多想,便抢先出手。制敌先机,旨在抢先,这道理,谁都明白。只是他姜不语面对的是一小辈,且还是个女子。传将出去,多有不好。但是,他已顾不了这些虚面。他要的是胜利,是把对方击败,却不管对方是什么辈分,是男是女。
正运功聚力的雁若翎见姜不语闪身攻来,纤腰一扭,旋身向左侧飘出五丈开外,身形依然落在街道左侧的民房之上。身形飘旋之际,手中挥弦姿势不改,依然处于拉弦之势,只是飘闪时,右手拉弦的力度比停身时有所减缓。
姜不语身形甫停后,复又向着雁若翎停身处跃起。雁若翎见着他再度攻来,纤腰又是一扭,向着身体左侧又飘出五丈来远。与姜不语始终保持着五丈左右的距离。此刻,她已栖身街道左侧临街房屋后面的民房之上,手中弓弦依然处于拉伸之势。
姜不语停身街道左侧雁若翎适才立身的屋顶附近,凝望前方屋顶依然缓缓拉弦的雁若翎,肃然的脸上微微苦笑了一下,“我姜不语莫非真的老了,竟奈何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倏地,心念一转,豪性大发,“老夫且放手一搏,看看这黄毛丫头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姜不语突然腾身跃起,箭一般穿向雁若翎,去势比先前快了一倍。
雁若翎虽然凝身拉弦,姜不语的气势变化,全在他的意念之间。见他来势如虹,迅猛异常,当即脚下一点,腰身一摆,使招“寒塘鹤影”,倩影一闪,飘身身后民房屋顶,手中弓弦姿势不该,依然处于拉伸之势,对着前方的姜不语。
雁若翎停身之际,姜不语尚在空中。每一次闪身,雁若翎均比姜不语快了半着,停身之际亦比姜不语快上半着。此番停身时,却见姜不语仍在空中,且来势依旧,杀气*人。雁若翎心下一惊,不及细想,急急腰身一摆,使招“虎跃龙潭”,朝着右侧五丈开外的房顶奋力跃去,双手拉弦的姿势依然不改。此刻,手中的弓弦已拉至半月开外,聚在右手五指的内力已有六七层之多。
腾身空中的姜不语见着雁若翎复又跃起,手腕一圈一送,凌空仍出了手中铁扇。只见那扇子旋转着飞向雁若翎,去势若电,瞬间便至雁若翎跟前。
这一招便是昔年他那弟子追逐泥鳅时曾用过的“旋舞勾魂扇”。
而此刻,雁若翎尚旋身空中,离她飘身而去的房顶尚有约一丈的距离。那铁扇飞旋着,瞬间便至她的腰际,如利刃般旋切过来,似要将她拦腰切为两截一般。来势汹汹,异常可怖。
飘旋中的雁若翎心下骇异,硬生生撤去聚向右手五指的内力,左手挥起玄铁弓往飞来的铁扇边缘轻轻一搭,借着铁扇飞旋中所携带的强力,身形旋舞着飘向左侧远处的房顶。
那铁扇飞旋中所带的劲力霸道无比,所过之处嗡嗡作鸣。适才雁若翎挥弓轻轻一搭,虽是仗着“栖霞神功”的精妙化去了不少的劲力,握弓的左手仍是被震得一阵酥麻,手中的玄铁弓比平时好似沉了数倍。
借着铁扇旋飞中携带的强力,雁若翎瞬间便旋舞着落在了左侧五丈开外的屋顶,回眸一望时,那铁扇又朝她飞旋而来,气势好似更为凶猛,泛着寒光,带着低啸。
原来,他铁扇经雁若翎挥弓一搭后,回旋着朝姜不语飞去。正腾身空中的姜不语,身形往屋顶一顿,伸手把扇一接,随即又腾身而起,半空中手腕再度一圈一送,铁扇又照着旋飞中的雁若翎飞去。力道比先前强了一倍,鸣响声变作了低啸,闪着寒光,气势如电。
雁若翎微一凝神,微微晃动的身形立刻纹丝不动地立在屋顶之上,双眸凝视着飞旋而来的铁扇。
那铁扇来势如电,此刻,在雁若翎凝神而视的双目中,它的速度好似慢了许多,本是泛着寒光的铁扇,边缘轮廓已然清晰可见。
飞云门的“落日神功”最先练的便是目力,门下弟子只有在玄功心法的引领下将目力练至暗黑视物时,方可进行下一层次的修炼。但凡达到暗黑视物的境地,只要微一运功凝目,眼前的事物在他们眼中便会放大数倍,速度亦会随着体积的变大而相应变慢数倍。在此基础上,若要对目标进行攻击或躲闪,也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适才,雁若翎的心神在于运功施放“惊鸿箭”,对旋飞而来的铁扇仅是顺势而为,却怎知那铁扇劲力霸道,迅捷异常。蓦然间迫得她中断运功,全力躲闪。
铁扇飞旋着,低啸着朝雁若翎腰间闪来。
就在铁扇即将划上雁若翎腰际的瞬间,雁若翎双脚往屋顶青瓦上加劲一蹬,使招“追云逐日”,身形向后疾退而去。速度之快,比那旋飞的铁扇有过之而无不及。手中的弓弦同时一挥一拉,射出的“连珠箭”,分袭迎面而来的铁扇左右两端弧缘。
只见那旋转中闪电飞来的铁扇被气箭击中左右两端弧缘后,立刻停止了旋转,直直朝下坠去,下方乃是一僻静的小巷。
而气箭与铁扇相击后释放的能量,震颤了铁扇周围的空气,令迎面飞来的姜不语面颊之上有种热浪扑面的感觉。
眼见着铁扇向下坠去,飞闪中的姜不语身形向下一探,朝着坠落的铁扇迎去。
而这一刻,雁若翎已退闪至十丈开外的民房屋顶。她此刻栖身的屋顶,已是苔州西南城区的中心,离那鸿运坊已有三十来丈的距离。
就在那铁扇将要坠落地面的当儿,姜不语伸手一抄,将铁扇握在手中,随即双脚往巷子两侧的墙面上一搭,腾身跃上巷子边上的屋顶。适才,这里曾是雁若翎凝身的地方。
姜不语举目扫视时,雁若翎已在十丈开外的屋顶。绿色的身影宁静地伫立在屋脊上,衣带随着轻风微微飘扬。
再说先前花茹雪挥剑斩向姜不语时,被姜不语挥扇一格,立刻感到一股强大的劲力沿着手臂袭向全身。握剑的右手如过电般的酥麻,手中剑几欲掉落地上,丹田内气息翻涌,心口处窒闷难耐,继而口内感觉一股腥甜,嘴角处已是渗出了鲜血。
花茹雪强忍着心中难受,怒视着姜不语,在泥鳅的携扶下,随他飞向鸿运坊门口街角右边的屋顶。
泥鳅牵着花茹雪的左手,同她本是并肩而立,正自凝神思忖着如何将她带至安全之处,却怎知她突然挥剑斩向姜不语。心惊之际,突觉一股强力袭向她全身,急忙展开“栖霞神功”,带起她飞向街边的屋顶,同时右手搭上她左手经脉,随着飘飞之势,将袭向她全身的劲力化作二人飘飞的助力。
到得房顶时,泥鳅见花茹雪面色煞白,嘴角挂着鲜血,心下说不出的难受。花茹雪见他样子,本是怒视着姜不语的脸上微微一笑,口中鲜血顺着嘴角流得更盛了。
见此情景,泥鳅心如刀割。姜不语随意挥扇一格,修持了几十年的功力,不经意间,袭向了花茹雪,虽经泥鳅牵引化解,但终究还是经过了花茹雪的体内经脉。功力较弱的花茹雪,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伤害。
花茹雪勉强提力说道,“泥鳅哥哥,我••••••”
心痛中的泥鳅,急忙拉起她双手,道,“茹雪妹妹,快别说话,快坐下,我给你疗伤。”
花茹雪看看屋下打斗的众人,刚欲开口,泥鳅急道,“茹雪妹妹,快坐下,疗伤要紧,雁姐姐他们应付得来。”
花茹雪见他脸上无尽的关切之情,体内气息虽是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心口间亦闷得快要爆炸,却感觉甜丝丝的。当下不再言语,在他对面乖乖坐下,微笑着抬起双手,竖起手掌,双手手心对上泥鳅递来的手心,慢慢闭上双眼,任由泥鳅双手传来的内力,带着丝丝冰凉,顺着她双手经脉慢慢游走于全身。
花茹雪体内翻涌的气息,在泥鳅传来的内力的牵引下,慢慢向丹田汇集。花茹雪适才受伤的经脉乃是胸部肺经。泥鳅传来的真气行至此处时,受到的强大的阻碍,便绕开此处,将她体内翻涌的气息,先行沿着未曾受伤的经脉,慢慢向她丹田引导。待她体内乱窜的气息平静后,再度运功为她医治受伤的肺部经脉。
花茹雪肺部经脉乃是体内受强力冲击时,真气乱窜导致的经脉扩张拉损。泥鳅先前传来的真气旨在使她的内息平静,真气之中带着落日弓特有的那份清凉,所过之处,令花茹雪如沐春风般的舒爽,心口间的窒闷慢慢为清爽所替代。此番为修复她受伤的肺部经脉,传来的真气乃为真阳元气,带有人体血液特有的热度。泥鳅的真阳元气渡入花茹雪体内后,如游龙一般顺着周天经脉在她体内行走。行至受损的肺经时,像融化冰雪般,把她受损的经脉慢慢抚平,直至完好如初。
泥鳅睁开眼时,花茹雪平日里粉色的脸庞依旧白里透红地在眼前展现。泥鳅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长长地吐了口气。正欲起身时,却感觉从未有过的疲倦,急忙收摄心神,静心打坐。原来是为花茹雪疗伤耗损了真阳元气的缘故。
花茹雪受损的经脉复原后,感觉通体的舒泰,内力充盈,精神百倍。高兴之际,把眼睁开一看,却见泥鳅正自打坐运功,头顶热气蒸腾。想来他定是为自己疗伤耗损了真元,正在运功回复,也不打搅他,只笑吟吟地看着他。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泥鳅睁开眼时,见花茹雪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眼中透着无尽的关爱,脸上不觉一热,忙道,“茹雪妹妹,你感觉好些了吗?”
微笑中的花茹雪,正自看着泥鳅出神,听得泥鳅说话,忙拉上他双手,答道,“嗯,泥鳅哥哥,好了,全好了,感觉比受伤前还好。”
泥鳅微微一笑,拉着花茹雪,起身说道,“嗯,没事就好,走,我们帮雁姐姐他们去。”
他本想说,“你不用出手对付坏人,我来应付就是,你只须保护好自己。”,但是,他明白她那么做全是为他,不想因她而拖累自己。他理解她的用心,不忍再说出令她觉得自己是累赘的话语。何况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才令她受伤。自己曾说过,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今后,不能让她再受任何的伤害。她这番是第一次受伤,也是最后一次。
当下,泥鳅携着花茹雪飞身下屋,到得地上时,刘虎正和两个将近五旬的白衣男子打得难分难解,而孔剑鸣则被七八个四十多岁的白衣男子围着,看形势也是势均力敌,但实际上孔剑鸣已处下风,仅是靠着“栖霞神功”的精妙全力游走闪避而已。在那八人紧凑的攻击下,“落日神功”已无暇发挥制敌伤人的威力。
再往街上看时,已无雁若翎和那老头的身影。地上除了躺着的儒生门弟子外,靠近鸿运坊大门口中心处还躺着方劲超。
泥鳅拉着花茹雪奔至方劲超身旁,弯腰一扒他的臂膀,只觉触手冰凉。本想喊声,“方大哥,你怎么了?”,却卡在喉咙里,出不了声。腮帮咬得紧紧地,直起身,抬眼四处搜寻着雁若翎的身影。
“师姐,你千万别有事哦!”
见着方劲超僵卧地上,花茹雪流泪哽声道,“泥鳅哥哥,方大哥,他,他定是被那老头害死的,我们,我们一定要为他报仇!”
泥鳅咬紧腮帮,点头应道,“嗯!”
花茹雪又道,“泥鳅哥哥,雁姐姐不知去哪里了?那老头儿也不在这里,我们赶紧找雁姐姐去吧。”
泥鳅又一点头,道,“嗯。”
泥鳅拉上花茹雪正欲跃上街边的房顶察看雁若翎的踪迹,却见孔剑鸣突然腾身空中,凌空挥弓朝下射出了“幕雨箭”,而那八个白衣男子则各自散开,挥扇荡开了射来的气箭。
见此情景,泥鳅心知孔剑鸣与那八人必是激斗多时,内力消耗过多,才令射出的气箭毫无威胁,被那八人随意避开。长此下去,孔剑鸣必将吃亏。
那八人乃是姜不语的亲传弟子,虽未得姜不语全部真传,却也学了他七八层的功夫,在儒生门当中,功夫仅次于姜不语的两个儿子。若论单打独斗,没有一人是孔剑鸣的对手。但八人围攻孔剑鸣一人,激斗多时下来,已把孔剑鸣累得不轻,此刻虽未受伤落败,时间稍久就难说了。
不容多想,泥鳅提起落日弓一挥,“连珠箭”分袭两个白衣男子,只见那两个白衣男子身形微滞之后,顿身僵立地上。
此刻,孔剑鸣已落至地上,那未受伤的六个白衣男子退在一处,看看孔剑鸣,又看看泥鳅。
泥鳅面色宁静,手中的落日弓又是一挥一扬,“连珠箭”又分袭另外两个白衣男子。只见那两个白衣男子原地打圈之后,顿身僵立当场,面上满是诧异之色。
这“连珠箭”乃由手上五指中最为常用的三指,拇指、食指、中指并力拉弦,分力放弦时发射出去的。拉弦时,三指并力,放弦时,拇指挨着食指、中指之间,微一搓弦,并力化为分力,借着弓弦的弹射,化为两道气箭,飞射向目标。其威力,在落日神功中,仅次于“归宗箭”。
泥鳅正欲再度挥弓时,却听得左前方传来气箭爆裂之声,心下担心雁若翎的安危,急急说道,“剑鸣,小心应付!”
说罢,拉上花茹雪,飞身上了街左侧屋顶,朝左前方循声飞去。
越过五六间民房时,只见姜不语正立身一间民房顶端,遥望着前方。仔细看时,前方参差不齐的屋顶檐角间立着一绿衣女子,亦正自凝神看着姜不语。
正凝神遥望前方的姜不语,突觉周遭空气异动,感觉有人靠近。转头看时,却见一白衣男子拉着先前被自己无意间击飞的粉衣姑娘来到了身体右侧三丈外的屋顶。
见着花茹雪完好无损,姜不语心下大慰,本是凝霜般的脸上突显温和,朝花茹雪微笑道,“小姑娘,爷爷刚才失手,没吓着你吧?”
花茹雪见他样子,知他是假慈悲,且方劲超已被他所害,心怀怒气,满脸愤恨,没好气地说道,“不用假慈悲,劲超大哥都被你害了,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姜不语依然面色温和,道,“小姑娘,爷爷知道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只找飞云门的人算账,谁叫他们伤了我的孙儿?小姑娘,你就听爷爷的话,乖乖随爷爷回家,给爷爷做孙媳妇,保证你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爷爷疼你,这世上是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花茹雪一脸的不屑,道,“妄想,你杀了飞云门的人就是我的仇人!有我泥鳅哥哥保护我,我不稀罕任何人的假慈悲!”
姜不语看看泥鳅,脸色慢慢变得难堪,道,“你是说这小子吗?老夫正要找他算账,等下把他收拾了,看还有谁可以保护你?小姑娘,乖乖听爷爷的话,到爷爷这边来吧,免得再失手伤了你。”
花茹雪冷笑一声,道,“我泥鳅哥哥神功盖世,凭你这身老骨头也伤得了他?我劝你还是回家守着孙子安度晚年,莫要自讨没趣!”
她本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说出这番话多少与她的性格有些不相称。她深爱着泥鳅,容不得别人说他的不是,更别说想要伤害他。姜不语如此说话,确是让她愤恨到了极点。她心下虽想道,“你若伤了我的泥鳅哥哥,拚个同归于尽,我也要取你性命为他报仇!”嘴上却说出了令姜不语气馁的话。
姜不语听她如此一说,老脸红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紫一阵,盯着泥鳅看了一会,慢吞吞地说道,“如此说来,老夫倒要请这小子手下留情了?”
适才与雁若翎在这屋顶追来逐去,自己没占到一点便宜,令他不禁怀疑自己几十年来的修持。被花茹雪如此一激,面对功夫好过绿衣女子的白衣小子,他的心中还真的没有必胜的把握。
然而,他此番是为孙儿报仇而来,虽则飞云门的实力远比想象的要高,门下弟子的功夫也是一个好似一个,却不像他如儒生门,一个不如一个。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即已出手,无论成败,只在此一战了。
花茹雪见他神情,知他就要发难,拉着泥鳅的手用力捏得更紧了。心中虽然有些谨慎,口中却不饶人,道,“你虽是一把年纪,为人却甚是狠毒,一出手便取人性命。像你这种人还有脸面要人手下留情吗?”
姜不语冷笑一声,道,“说得好,小子,老夫就来领教一下你的盖世神功。”
他的话语尚在耳边萦绕,手中铁扇已闪电般攻向泥鳅面门。
早有防备的泥鳅,急急使招“追云逐日”,转身带着花茹雪向左侧疾闪而去。眨眼间已在姜不语五丈开外的屋顶。
姜不语立身泥鳅和花茹雪适才站立的屋顶,负手握扇,冷眼看着他们。
此刻,雁若翎身形在参差的屋顶檐角间几个起伏,落身花茹雪身侧,拉起她右手,道,“茹雪妹妹,随我到街上,这里由泥鳅弟弟应付便是。”
花茹雪明白她的心意,自己在泥鳅身边,泥鳅定要分心照顾,如此对敌的确不好。当下,把头一点,随着雁若翎闪身掠下屋顶,沿着街巷,朝着鸿运坊门口奔去。
而屋顶的泥鳅则静静地看着姜不语。
他二人在艳阳下对峙片刻,姜不语突地起身挥扇向泥鳅扑去。泥鳅见他闪身袭来,弓弦一挥,“连珠箭”分袭他挥扇的手腕及侧摆身侧的左臂,同时身形向后疾闪,停身时,他二人依旧保持五丈左右的距离。
姜不语急抬手中铁扇,左格右煽,将迎面飞来的两支气箭挡在身前,而他腾身半空的身形则被气箭释放的劲力阻得向后顿去。只见他半空中挥扇向下一荡,后顿的身形向上一窜,继而旋身飘向左侧屋顶。
姜不语的双脚刚踏上屋顶,泥鳅弓弦一挥,“归宗箭”携着劲风闪电射向姜不语右肩。
姜不语听得风响,虽未见任何物体奔向自己,却感觉一股锐利的劲气直奔自己右肩而来,势若闪电。不容迟疑,姜不语急忙向左一旋,闪身避过。气箭射向了无物的远方。
姜不语身形尚未站稳,一股劲气又照着胸腹袭来。仓促间急忙把扇一挥,三枚透骨钉结成三角形朝着迎面而来的气箭疾射而去。脚下则一点,使招“鹤冲九霄”,腾身空中,把手中铁扇照着五丈外的泥鳅一圈一送,“旋舞勾魂扇”,飞旋着电闪袭向泥鳅。
气箭与三枚透骨钉相撞后,发出一声闷响,爆裂于姜不语身前丈许的空中,而三枚透骨钉则落入了尘埃。
再看那铁扇时,则飞旋着闪至了泥鳅跟前。而泥鳅则展开“栖霞神功”绝妙身法“嫚步凌波”,随着铁扇飞旋中带起的圈圈劲风飘忽。他的身形处在铁扇旋起的劲风外圈,随风而动,迎风而舞。那铁扇泛着寒光,低啸飞旋着,却始终离泥鳅约丈许的距离,利刃般的扇缘无法伤着泥鳅分毫。
姜不语落在屋顶之上,看着泥鳅飘忽的身影随着旋舞的铁扇舞动,心中的胜算更加的没底了,“这小子的轻身功夫,当世之上,还真是罕有敌手。即便是雁老二,也不过如此吧。”
姜不语随即又转念一想,“胜了这小子,击败雁老二估计不成问题。”
念及此,立即腾身跃起,半空中右手一挥,照着旋舞中的铁扇外缘挥去一股劲力,本已转慢下来的铁扇又立即快速地飞旋,带起的劲风比先前强了两倍。
那铁扇飞旋中所走的线路总是回旋半圈后又向前推进,所取的方向始终是泥鳅的腰际。无论泥鳅怎么走,始终朝着泥鳅的腰际飞旋。
而泥鳅飘忽的身影,无论铁扇飞旋的速度是快还是慢,始终保持在铁扇飞旋线路的前方,身体离铁扇锐利的扇缘,始终保持丈许的距离。这情形反倒像是他在牵着铁扇旋舞一般,只把负手而立的姜不语看得暗暗心惊。
眼看着旋飞的铁扇无法伤了泥鳅,姜不语身形又起,半空中左手一挥,挥出一股劲力,照着旋飞中的铁扇尾部击去,只见那铁扇立即调头朝他飞来。
姜不语半空中身形一摆,飘身落至屋顶,随即伸出左手反手一抄,将铁扇握在手中。
而泥鳅则立在五丈外的屋顶静静地看着姜不语。
姜不语把铁扇由左手交至右手,冷冷地看着泥鳅,只觉这小子的功夫深不可测,若要赢他还真得大费周折。
姜不语冷冷地盯着泥鳅,片刻之后,只见他突地闪身奔向泥鳅,同时右手疾挥。六枚透骨钉从扇骨机括中飞出,毫无间隙地连续射向泥鳅周身六处要穴。
而泥鳅则在姜不语动身之际,掉头朝着身体右侧参差不齐的屋顶檐角间飞闪,所用身法乃是“栖霞神功”中的“飞鸿掠影”。
姜不语挥扇打出的透骨钉随着泥鳅的飞闪,坠落在他身后的屋顶青瓦之上。
姜不语展开轻功,紧紧地追着泥鳅,手中不停地挥着扇子,透骨钉一枚接一枚地向泥鳅身上招呼,所攻之处均为人身要穴。
泥鳅只一味地朝前飞闪,姜不语不断打来的透骨钉始终没有一颗沾着他的衣襟,令姜不语大为失望。
他二人在那屋顶间追逐,不消片刻的功夫,二人已越过苔州城西南的民房屋顶,闪身进入了郊外。
二人一路追逐下来,姜不语铁扇机括中的百十枚透骨钉早已打光耗尽,只一个劲地和泥鳅比轻功。
然而,纵使他有着几十年的修为,总还是追不上泥鳅。
泥鳅一路施展“飞鸿掠影”,几乎是贴着屋顶地面飞掠,不知不觉间把姜不语带入了苔州城西南的荒郊。
二人掠过一片密林,来到密林中的一片旷地上。
泥鳅突然顿身挥弓照着随身掠来的姜不语面门点去。
姜不语一路追得兴起,见着泥鳅突然顿身挥弓点来,心中暗喝一声,“来得好!”,也不刹住身形,而是迎着泥鳅点来的弓弦掠去,手中铁扇照着泥鳅连点三下。
第一下格开泥鳅挥来的弓突,第二、第三下则点向泥鳅胸腹二处要穴。
近身点穴乃是儒生门的特长,何况面对的对手是儒生门主姜不语。
然而,飞云门擅长的是借力化势。
只见泥鳅借着姜不语第一次挥扇格来的劲力,旋身飘出三丈开外,站在旷地东首,静候着姜不语的下一次进攻。
苔州城西南荒郊的这方旷地,对泥鳅而言,是如此的熟悉。昔年,他曾眼睁睁地看着罗冰洋在此被一大群人围攻致死,而那些人据说是他行走江湖惹下的仇家。
当年罗冰洋的死虽然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阴影,却未给他带来多少的仇恨。那时,他太小,不知道如何去恨,也不知道该去恨谁。那么多人围着罗冰洋,他不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没有一个特定的人让他去恨。那些人的形象太过模糊,无法令他心中产生明确的仇恨。当时的他只知道痛苦,失去亲人的痛苦充满了他幼小的心灵。
那时,若要问他恨谁的话,那么,那个可恨的人应是在火狐山追杀神鹿花花的鼻毛大汉。那鼻毛大汉的凶恶形象,他一闭眼便可清清楚楚地想见。
后来,他的父母被人害死,姐姐被人掳走,一切都是那鼻毛大汉带人所为。他恨透了那鼻毛大汉。当在青龙寨见着鼻毛大汉时,二话不说便将他射杀。
杀了鼻毛大汉后,他的仇似乎也就报了。后来,姐姐也找着了,他心中自罗冰洋死后所带来的那份揶揄,顿然间烟消云散,豁然开朗。他的心中回复了青年人应有的那份热情活力。
此刻,置身于昔年罗冰洋殁身的荒郊,心头浮起与罗冰洋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本已充满青春活力的心中蓦然间又罩上了一层浓浓的哀伤,善良的眼中透着淡淡的忧伤,凝视着姜不语手中的铁扇。
那老头儿不仅伤了他的茹雪妹妹,还害死了他飞云门的同门兄弟。
泥鳅眼中的忧伤慢慢为一种莫名的仇恨所替代。
那老头儿一把年纪,怎的就如此的狠毒?一而再再二三地咄咄*人,真是可恶!
猛然间,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老头儿才是他应该面对的真正仇人。
在青龙寨举手投足间便射杀了那个鼻毛大汉,他的仇似乎是报了。但是,那么轻易地杀了仇人,或多或少让他有些感觉不甚实在。他的心中那时也隐约感觉到了这点。
眼前面对的才是真正的仇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他有颗狠毒的心而起。
罗大哥的死,爹娘的死,姐姐的恨,茹雪妹妹的伤,劲超大哥的死。这一切,猛然间,在他心里,好似都是姜不语所为。
这老头儿武功高强,为人凶狠,他才是真正的仇人,他才是罪魁祸首。
泥鳅忧伤的眼中因仇恨而慢慢盛满怒意,凝视着姜不语的眼神顷刻间变得冷冽如刀。
这一刻间,姜不语见着泥鳅眼神中的变化,心中不觉一颤,心知他已抛开顾虑,准备和自己大战一场。当即收摄心神,负手握扇,静心感受泥鳅变化。
他二人在这荒郊旷地中对峙片刻之后,只见泥鳅缓缓错步拧身,右手五指紧紧扣住落日弓雪白的弦,一点一点缓缓拉开左手中的落日弓;左手中的落日弓随着右手的拉动缓缓抬高。
姜不语见他如此,知他正自运功后的杀着必定是飞云门闻名江湖的“落日神功”绝技。本欲出手打断他运功聚力,却又有心见识一下他将施放什么样的神功绝技,好教日后对付雁鸿飞时做到心中有数。是以,泥鳅运功时,姜不语只是右手握扇挡胸,左手背负身后,一脸肃然地看着泥鳅。
然而,他错了。要知道他面对的是泥鳅,是雁鸿飞的关门弟子,是如今飞云门仅次于雁鸿飞的人。
泥鳅认定他是罪魁祸首,将要用来对付他的是遇鬼杀鬼,碰神诛神的“落日箭”。
见着泥鳅缓缓拉弦举弓,姜不语只觉周遭的空气慢慢涌向他手中的弓弦。初起时,涌动的空气带起了微微的清凉,拂过身体时令人说不出的舒爽。凝神应付间,姜不语也乐得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清凉。然而,渐渐地,涌动的空气所带的清凉慢慢变得冰冷,冰冷得令人打颤。继而冰冷缓缓变得凌烈,直至拂过身体时如刀刮过一般,带着丝丝冰凉麻木的刺痛,令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刺骨的寒冷。
更为可怖的是,在那弓弦将要拉至满月时,涌向弓弦的空气依稀可见是一支利箭的形状,缓缓搭在了弓弦之上,正对着自己。
此刻,姜不语纵使有着几十年的修持,亦不由得后悔不该托大,该果断打断泥鳅运功。
此时的姜不语,身体周遭被冰窖般的空气所笼罩,面对泥鳅搭在弦上的利箭,并无十成可避开的把握。
落日弓上的落日箭乃由空气中隐含的寒能微粒聚集而成,功力稍浅之人是看不到它的形状的,只有修练到极高的境界方能见到它利箭般的形状。
泥鳅缓缓地将手中的落日弓拉至满月,聚集了空气间寒能微粒的落日箭,此刻正泛着淡淡的幽蓝,可怖森森地正对着姜不语。
姜不语心下虽然后悔没有打断泥鳅运功,却到底是有着几十年的修持,后悔的意念稍纵即逝,便心境通明。意念与周遭的空气融合,眼中所见,心中所感,全在淡蓝色的落日箭上。
然而,落日弓催发的奇寒,弥散在空气里,为了御寒,耗损了他近二层的功力,虽是心境通明,面对落日弓上的落日箭,一时之间,除了凝神感受它的变化,心中并无可对之策。
那利箭搭在弦上,蓄势待发,只觉它的攻击范围覆盖了他二人立身的整个荒郊,而攻击的目标只有他姜不语一人,对准的方位乃是他的心口。无论左闪右避,前挪后移,还是上跃下顿,那利箭始终会射向他的心口,当真是闪无可闪,退无可退,唯有全力硬接。
若单论功力,年近七旬的姜不语自是要比泥鳅纯厚,而泥鳅的优势在于年轻气盛。加上资质上佳,悟性超人,虽是年纪轻轻,其气势却不输姜不语半分。
飞云门的“栖霞神功”讲究的是顺势而为,借力化势;而“落日神功”则讲究应景生势,化势为力。两门神功的修炼讲究的是融会贯通,物尽我用,并不因年岁的大小而体现出特别的差异。
年岁的差异,若是两个资质品行相似的人,在武学修为上,自然会有差异,但是,这种差异对于同门来说,体现出来的是功力的深浅及临敌经验的多寡。但若是两个品行资质不同的人,即便是同门,即便是年岁差距较大,在武学修为上,却可达到不相上下的境地。
然而,对于不同门派来说,即便是两个资质品行相似之人,即便他们年岁相当,在武学修为上,肯定会存在差异。因为各门派的武学侧重点不同。反之,若是两个品行资质不同的人,虽有年岁的差异,在不同门派间,在武学修为上,却可达到相当的境地。
此时的泥鳅和姜不语正是后者。他们门派不同,资质品行不同,虽有年岁上的差异,武学修为的境地却属同一层次。姜不语的优势在于功力纯厚,临敌老道;泥鳅的优势在于年轻气盛,神功盖世。
然而,姜不语为抵御泥鳅运功带起的奇寒,已先自耗损了二层功力,面对蓄势待发的落日箭,并无应对良策,唯有全力硬接。
可是,全力硬接,谈何容易?就算是雁鸿飞,面对此刻的落日箭,亦难做到全身而退。
“落日箭”名为“落日”,其威力可想而知。箭一离弦,便带有雷霆万钧之势,诛神灭鬼之威。
心境通明的姜不语,意念遍布整个的荒郊,双眼紧紧地盯着落日箭,内力灌注在握扇的右臂之上,只待箭一离弦便挥扇拦截。
蓄势待发的泥鳅,拧着腰身,踏着弓步,双手紧紧地撑拉着落日弓,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姜不语,俊朗的脸上露出少有的漠然。
泥鳅漠然的双眸盯视着姜不语片刻,突地右手毅然地轻轻一扬,落日箭便在艳阳下闪着炫蓝,朝着姜不语的心口闪电飞射而去。
此刻的这份炫蓝,即便是普通人亦可清晰地瞧见它的美丽。
一脸肃然的姜不语,全身心地感受着落日箭的变化,见它耀着炫蓝飞闪而来,灌满内力的右臂使劲一挥,手中的铁扇立刻迎着落日箭飞闪而去,其势亦是逾过闪电。
落日箭的神威当真是神鬼共泣,落日箭的速度亦真是快逾闪电,只一闪,就那么一闪,便从姜不语身上穿胸而过,耀着炫蓝,笔直地飞进了姜不语身后的林中。所过之处,幻起了一束蓝色光影。林中的树木,顺着光影划过的弧线,齐刷刷地,或歪或断,倒了一线。这条线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山边,出了树林,没入了林外的山间。
落日箭飞闪中幻起的炫蓝,在艳阳下是如此的美丽,长长地,直直地划过苔州城西南的荒野,没入荒野外的山间,爆起了一圈火焰状的灰黄烟尘。
再看姜不语时,只见他的胸口处嵌着铁扇,殷红的鲜血已然凝固成冰,乌青的脸上露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嘴角挂着两条鲜红的冰凌,整个人直挺挺地僵立在荒地之上。
泥鳅一脸漠然地看看姜不语,慢慢将左手中的落日弓斜背身上,缓缓转身没入身后的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