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飞箭动江湖,鸿影满华都
一
苔州城的夜晚,灯火通明。酒楼里,猜拳行令,醉气熏天,一派奢靡景象。茶坊内,有说书的艺人,唱曲的少女,品茗的客官,尽显风雅景象。
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使得这冬夜的苔州城显得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倍。
怜芳阁的门前,站着泥鳅他们一行五人。一个擦脂抹粉,浓香扑鼻,穿着华丽,举止妩媚,谈吐粗俗的女子,扭着腰肢,朝他们迎了过来。
“几位爷,找姑娘吗?里面请吧!”那女子娇滴滴地说道。泥鳅听得头皮发麻,刘虎则皱眉挠头,花茹雪和雁若翎却把脸转向一边。倒是那刘勇神态自若地向那女子点头说道,“我这几位朋友是找店住宿的,敢问姑娘,这附近可有什么好客栈?”
“找客栈啊,多的是,自己找便是。”那女子一改刚才的妩媚,一脸不耐地说道。
刘勇回头看看泥鳅,泥鳅点点头,刘勇脸露笑容,对那女子说道,“姑娘,你听岔了,是我这几位朋友找客栈,我是来你们这里喝酒的。”
“是啊,我就说嘛,我们怜芳阁的姑娘远近闻名,这天下的男子哪有不慕名而来的。这位爷,跟我来吧。”那女子说罢,脸露媚笑,转身扭着腰肢,引着刘勇,朝门内走去。
“这里是烟花巷地,我们站门口不好,到那边等去吧。”雁若翎指指对面的茶楼,四人走了过去,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留意着怜芳阁门口的动静。
刘勇随那女子进了怜芳阁,只见大厅内好不热闹:有人对坐饮酒,有人品茶对弈,亦有人娴坐赏琴。这些公子哥儿还真懂风月,前后左右美女如云。再看那些女子,个个美若天仙。有的略施粉黛,有的浓妆艳抹;有嬉笑打闹的,有托腮观棋的,还有静坐听琴的。那琴师淡妆素裹,虽不是绝色佳人,却也风姿绰约,坐在轻纱飘忽的琴台上,轻抚瑶琴,仪态优雅,从容传神。此情此景,把刘勇看得呆了,“才几年的时间,怜芳阁就变样了。”几年前他曾来过这里,那时阁里的姑娘粗俗鄙夷,不似这般风情万种,尽显高雅。
那女子把刘勇带到一个衣着考究,和颜悦色,仪态风流的妇人跟前。那妇人穿一身土黄色的丝绸衣裤,手中端着个青花茶碗,坐在大厅正北一张太师椅上悠闲地低头呷着茶,身后站两个使女。见刘勇过来,未抬头便问道,“小哥点的是哪个姑娘的牌?”
刘勇满脸堆笑,有些讨好地说道,“秋霞,李秋霞姑娘。”
那妇人把头慢慢地抬起,把刘勇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慢吞吞地说道,“小哥,你是找人来的,不是寻乐来的。”
刘勇满脸谄笑,说道,“掌柜的,我是寻乐来的,我就找秋霞姑娘。”
那妇人把头微微一摆,眼微微一闭,再慢慢睁开,慢声说道,“小哥,你要失望了,我阁里没有叫秋霞的。”
刘勇脸上谄笑依旧,说道,“怜芳阁姑娘太多,掌柜的大概是记不清了。秋霞姑娘是前几年来阁里的,那时,阁里没有这么气派。”
那妇人眼皮一抬,睁大了眼,略微提高了点声音,说道,“这么看来,小哥对怜芳阁还挺关照的。可我老了,几年前的事记不清了。再说我阁里的姑娘走马灯似地换,即便真的曾有过一个叫秋霞的姑娘,几年过去了,也早已另觅高枝了。”
刘勇依旧谄笑着,说道,“听掌柜的说来,秋霞姑娘已不在阁里。小可不才,烦请掌柜的告知一二,秋霞姑娘现今芳踪何处?”
那妇人摇摇头,把眼一闭,再慢慢睁开,说道,“几年前的事记不清了,小哥若还想玩乐,就点别的姑娘;若不想,就请回吧。”
刘勇脸上的谄笑慢慢变为讪笑,说道,“掌柜的话已至此,小可只好告退。”说罢,退身出了怜芳阁。
泥鳅见刘勇出了怜芳阁,赶紧飞奔出茶楼,朝刘勇飞掠过去。花茹雪他们亦跟了过来。
刘勇把刚才的一切告诉了泥鳅。
泥鳅听罢,二话不说,转身朝怜芳阁门内走去。先前那个打扮妖娆,浓香扑鼻的女子,扭着腰肢,朝他迎来。人未到跟前,娇滴滴的声音先来了,“这位爷,终于想通啦,我们怜芳阁的姑娘呀,个个美若天仙,定会叫你大饱眼福,心满意足的,跟我来吧。”
泥鳅不答话,把眉一皱,径直朝门内走去。那女子感觉有些不大对劲,把嘴一撇,随即扬声朝门内喊道,“有客人来了,小心招呼!”
泥鳅进了怜芳阁,眼前的景象令他一滞。这里浅笑声声,温香软语,妙曲飘飘。不似青楼传说的那般污语秽境,不堪入目。“难道真的找错了地方,姐姐根本就不在这里?”泥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花茹雪他们几个亦跟着进了怜芳阁。门前那个妖娆的女子,想拦却拦不住,只急得一个劲地叫嚷,“这里不招呼女宾,两位姑娘请留步。”
她的喊声惊动了大厅内的客人,那些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扭头看向门边,一个个满脸的惊讶。他们的眼睛都看在花茹雪和雁若翎身上。花茹雪,杏眼桃腮,粉若桃花,艳似牡丹;雁若翎,柳眉妙目,绿若芭蕉,雅若幽兰。她二人身上那种自然质朴的美,只把那些公子哥儿看得呆了,直叫那些烟花女子自叹弗如。然而,那些烟花女子的眼中另有发现,她们的目光被泥鳅和刘虎所吸引。一身白衣的泥鳅,浓眉下一双善良多情的眼,衬上俊朗清秀的面容,叫人一看便心摇神荡。一身青衣的刘虎,眉若远黛,目若灿星,棱角分明,豪迈粗犷,叫人一望便欲以身相许。
正当他们做着各自的春梦时,怜芳阁的掌柜从太师椅上站起,望向门边,说道,“几位闯进怜芳阁,有何贵干?”
“找李秋霞,我是她弟弟,快把她放了!”泥鳅望向那说话的妇人,语气急切,不容置疑。
“怜芳阁没有这个人,你们找错了地方。”那妇人简短地说道。
“几年前我亲眼见人把她送进怜芳阁的。”刘勇说道。
“那是几年前,如今这里没这个人!”那妇人答道。
“快把她放了,别废话!”泥鳅高声说道。
“小哥,我已说过,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几年前的事,早已物是人非,谁还记得清?如今的怜芳阁早已不似从前。你们若要找人,就到官府去吧,别在这里无理取闹。”那妇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笑话,官府若真管用,就不用我们自己来了。人是进了你这里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得给个交代。否则就休怪我们把你这怜芳阁给拆了。”雁若翎怒声说道。
“这位姑娘也忒无礼了!怜芳阁能有今天,全仗各路朋友的关照。做我们这一行的,从不过问姑娘的来路。若各位执意在怜芳阁生事,休怪我无礼。”那妇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什么规矩?若再不放人,过了今天便不再有这怜芳阁。”雁若翎亦一字一句地说道。
只见那妇人把脸一沉,袖一挥,喝道,“送客!”
她身后的房间内立即走出四个提剑的青衣女子,气势汹汹地朝门前走来。大厅内的客人立刻乱作一团,蜂拥着朝门外挤去。
泥鳅拉着花茹雪退出门外,刘虎、雁若翎和刘勇亦退出了门外。
那四个青衣女子气势汹汹地走出门外,为首的那个女子对着泥鳅他们喝道,“识相的就乖乖走开,否则有你们好看!”
花茹雪格格一笑,说道,“女儿家也这么凶,小心找不到婆家。”
“小贱人,还不带上你的野男人滚开,非得等到把脸撕烂才甘心吗?”另一青衣女子厉声骂道。
“好没教养的泼妇,看招!”雁若翎怒斥一声,把弓一挥,“狼蛛箭”照着那骂人的青衣女子疾射而去。
那女子听得风响,提剑一格,退身挡过。站定之时,人已退入大厅之内,随即挽朵剑花,飞身朝雁若翎刺来。其余三个青衣女子亦挥剑刺向雁若翎。
雁若翎嘴角轻笑,脚步一错,展开“栖霞神功”轻灵身法“嫚步凌波”,朝她们游走过去,手中的玄铁弓轻触她们刺来的剑尖,化解着她们凌厉的攻势。
花茹雪娇喝一声,扯出腰间软剑,抖动着向骂她的青衣女子迎去。
泥鳅和刘虎负手站一旁观战,刘勇则站得远远地观望。
雁若翎在那三个青衣女子间迂回穿梭,手中的玄铁弓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轻触着她们刺来的剑身,她的身形亦随波逐流般跟着她们刺来的利剑起伏飘闪。不多时,便将那三个青衣女子累得香汗淋漓,而她则依然轻笑兮兮,倩影翩翩。
花茹雪手中的软剑,时而笔直,时而弯曲。笔直时,“鹰击长空”,“猎鹰扑击”,“苍鹰展翅”,弯曲时,“雏鹰梳羽”,“玉带缠腰”,“飞瀑流泉”。“猎鹰剑法”不停地变换着招式,与那青衣女子斗在一处,打得难分难解。
雁若翎在那三个青衣女子的剑招间游走多时,将她们累得不轻,见她们攻势渐松,瞅准机会将玄铁弓往一女子刺来的剑身上使劲一搭,使招“金猿渡崖”,翻身越过那女子头顶,飘身闪向圈外,半空中挥弓拉弦,射出“幕雨箭”,落地时只见那三个青衣女子,一人捂膝跪地,一人握腕僵立,一人垂肩咬唇。
和花茹雪斗得正酣的女子见同伴受伤,把剑一格,闪身跳出圈外,对着门内清啸一声,门内立刻闪出十来个黑衣男子。一律的儒生打扮,折扇在手。一出门来,便疾挥手中折扇,朝着近前的花茹雪攻来。
花茹雪只觉无数寒星迎面射来,百忙中立剑蹲身,使招“醉陀螺”,贴地旋身。
一旁的泥鳅早有防备,见门内涌出黑衣男子,立即使招“飞鸿在天”,窜身空中,凌空挥弓拉弦,“幕雨箭”立刻在花茹雪身前织就一道箭网,将迎面而来的寒星挡落尘埃。
泥鳅还没着地,刘虎业已飞身空中,亦同样地凌空射出“幕雨箭”,等他二人均站立地上时,对面的黑衣男子均已委身地上,抬头惊奇地看着他们。
这些黑衣人均是儒生门的后生小辈,只一照面便被击败。他们是儒生门安排在这里为怜芳阁看家护院的。
泥鳅飞身掠到花茹雪身边,拉上她的手,左手将落日弓横握在胸前,慢慢走进怜芳阁。雁若翎和刘虎跟着进了怜芳阁,刘勇仍站远处观望。
怜芳阁的大厅内,那些公子姑娘们早已散去,只剩那个妇人和两个使女站在大厅正北处。
“识相的,乖乖交出秋霞姑娘,否则便拆了这肮脏的怜芳阁。”雁若翎朝着那妇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怜芳阁能有今天,除了各位朋友的关照,还有各方客官的光顾。为客官保密,是我们的本分。”那妇人面无表情,慢慢说道。
“做这肮脏的营生,居然还有本分?”雁若翎嗤鼻说道。
“如今你们既然找来,而且有这等本事,我也顾不了什么本分了,就对各位直说了吧。”那妇人不理雁若翎的讥笑,继续说道。
“那秋霞姑娘确实在怜芳阁呆过两年,而且是当时的台柱子。但,现如今她确实已不在怜芳阁,已于前年从良,那个赎买她的人是个巴蜀客商。”
“那客商姓甚名谁?家住巴蜀哪里?”花茹雪问道。
“老身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其他的也和各位一样。”那妇人依然面无表情地答道。
“嗯,不管真假,你总算说了个去处。我们暂且到巴蜀寻访,这怜芳阁暂且就多留它几日,若寻得到,大家都好,若寻不着,怜芳阁恐怕就得永远消失了。”雁若翎义正言辞地说道。
“莫说是巴蜀,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姐姐找到。大娘,你且好自为之,莫做太过伤天害理的事,若在巴蜀找不得姐姐,我们还会来找你的。”泥鳅说道,语气是那般的坚毅。
“我既然说了就早已想透,你们放心去找便是,秋霞姑娘确实去了巴蜀。”那妇人说道,慢慢坐了下去,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碗,递向嘴边。
泥鳅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门外。
出了怜芳阁,泥鳅对雁若翎说道,“雁姐姐,此去巴蜀,山高路远。寻访姐姐,似大海捞针,少则数月,多则几年。纵是如此,我也要把姐姐找到。”
“嗯,我知道,我们一起帮你,一定把姐姐找到。”雁若翎说道。
“不,雁姐姐,姐姐虽未找到,好歹知道她在巴蜀。燕子如今还是音讯全无,她的失踪应和苔州城布告的失踪案有关。雁姐姐,你和刘大哥就留在苔州,探访下有关失踪少女的蛛丝马迹。到巴蜀找姐姐,我和茹雪妹妹去就行了。”泥鳅说道。
“好的,这样也好,我们就留在这里帮忙寻找燕子姑娘,想那失踪少女的爹娘,哭得死去活来的,怪可怜的。唉,这世上怎么就有这许多坏人呢?”雁若翎说道,长叹一声。
“刘大哥,你回梨园村向刘爷爷和乡亲们认个错,好好做人,好好过日子。找姐姐和燕子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泥鳅对刘勇说道。
“嗯,好的,好的,你们做的事,我帮不上多大的忙。”刘勇点头说道。
当下,他们几人就此别过。
二
泥鳅和花茹雪一路跋山涉水,走了十多日,这日午后,来到一叠群山前面。二人站在一座小丘上,举目眺望,只见前方山峦叠嶂,绵延无际。近处的山坡,灌木丛生,杂草枯黄;远处的群山,峰峦起伏,朦胧一片。
泥鳅看看花茹雪,花茹雪灿烂一笑,把手递过去,二人拉着手,沿着杂草丛生的毛毛路,朝着近前的山坡行去。
这些日子以来,二人朝夕相处,心中所想尽往一处。各自的心中,早已将对方视为生死连理,举手投足间,早已心有灵犀。
二人踏着杂草,沿着小路,走过灌木丛生的山坡,走进古树参天的森林里。冬天的森林,古松的松针泛着微黄,桦树光秃秃的,地上的落叶堆了厚厚的一层,踏在上面,柔软而舒适。
泥鳅嘴角微微一笑,拉着花茹雪的手微一用劲,展开轻功,带着花茹雪,踏着落叶,顺着上山的路,朝密林森森的山上飞掠而去。山不甚高,用不多时,二人便到了山顶。
山顶的地势较为平缓,稠密的树木间赫然显出屋顶飞檐。一条青石铺就的路在落叶的覆盖下,朝着飞檐的方向延伸。
泥鳅拉着花茹雪,顺着青石路朝着飞檐走去。
青石路的尽头是一段石阶,石阶上是一门墙,门墙正中镌刻着几个字“静梅观”,门墙内三间青瓦飞檐的屋子错落排列。
在这寂静的山顶,在这古树参天的密林间,见着这样一处院落,让人有种临身圣地,不禁一拜的感觉。
泥鳅和花茹雪相视一笑,拉着手,走上石阶,伸手敲响了门墙上的木门。
半晌过后,门开了,开门的是个道童,十三四岁的样子。泥鳅和花茹雪行礼之后,在道童的引领下进了院子。
院中,三间青石垫底、木板搭就、青瓦盖顶带有阁楼的屋子错落其间,四周是高高的院墙;前端屋子门口的庭院,靠近院墙的地方,栽着十来株腊梅,梅花朵朵,或黄或白,怒放枝头,飘着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小道童把泥鳅和花茹雪领进了屋子的前厅,一个年近五旬的道长起身行礼,二人还礼坐下,另一个道童端来了热茶。
那道长面容清瘦,眉宇间愁云笼罩,好似生病一般。
那道长坐下后,望着泥鳅背上的落日弓,若有所思地说道,“小哥行走江湖,为何只背弓弦,不戴箭囊?”
泥鳅微微一笑,答道,“道长有所不知,背个弓弦,实为保身逃命的好办法。江湖之上,若碰着那技艺高明之人,一看便知我不过是装装样子,动手时便会手下留情,本来可用十分力的,用三分就够了;若碰着那技艺粗浅之人,看我只背弓弦,不戴箭囊,便会以为我高深莫测,会那鸣弦惊魂的技艺,因而不敢招惹于我。”
那道长把头微微一点,说道,“小哥说得甚是,但依贫道看来,小哥不是装装样子,而是确实有那鸣弦惊魂的本事。”
花茹雪灿烂一笑,说道,“道长满脸愁容,似有心事,不妨说出来,看看我们能否帮上忙。”她见这道长愁容满面,似有要事相商,便主动说道。这一来,也就等于承认泥鳅确有过人本事。
那道长脸上的愁云微微一散,说道,“姑娘这么说,贫道也就不再绕弯子了。贫道先行谢过两位少侠。”
那道长说着,起身把拳一抱,泥鳅和花茹雪忙起身还礼。
那道长坐下继续说道,“两位少侠一进屋,贫道便知道静梅观的救星来了。两位少侠身上的气质,一看便是身负绝技,行侠仗义之士。我静梅观等了数月,终于等到了救星。”
“静梅观在这山顶数十载,本是一处极好的清修之地,过往客商亦常到观里歇脚喝茶。这山名为横担山,地处巴蜀与湘鄂交界处,常年有客商过往。前几月,这山上突然来了伙强人,驱散观中弟子,将道观占为据点,专门打劫过往客商。我观中弟子十多人尽被驱散,只留我们老幼三人为他们端茶递水,烧火做饭。”
“这里山高皇帝远,官府鞭长莫及,我们修道之人,虽略懂养生之术,却不懂那打杀的技艺,只好任其欺凌,坐盼救星。”
“天可怜见,我们等了几月,终于把二位少侠等来了。”
那道长说罢,脸上已是云开雾散,慈眉善目。
花茹雪微笑问道,“道长,这观里静悄悄的,强人在哪里啊?”
那道长说道,“姑娘有所不知,今日午间,有探子来说,一队客商正朝山上走来,强人们吃过午饭便到山腰踩点去了。二位少侠如果方便,可速速到山腰救急。”
“哦,原来如此,我们这就下山看看。”泥鳅说罢,拉着花茹雪起身走出屋子,在道长的指点下,朝山的另一侧行去。
二人沿着积满落叶的山路向山下行去,还未到山腰,便听得古木参天的密林里传来喝骂打斗之声。
泥鳅展开轻功,带着花茹雪,踢踏着身旁的古树,朝山腰飞掠而去。
二人到得山腰,只见二十多匹驮满货物的骡马,被人赶着,慌乱地散于林间。五六个商人模样的汉子正挥舞着刀剑和一群劲装汉子打在一处。有两人臂膀处的棉衣已被刀剑划开,鲜血渗红了翻开的棉花。他们几人的身手也还过得去,但劲装汉子们人数众多,将他们困在林间,一顿乱砍乱刺,令他们险象环生。
泥鳅不待招呼,便挥弓射出“幕雨箭”,那群劲装汉子立刻伤倒大半,退聚一处,吃惊地望着站在一颗笔直的古松下的泥鳅和花茹雪。
泥鳅面色宁静,眼含善良;花茹雪,脸露微笑,眼透天真。
那群劲装汉子所穿衣服,或灰或黑或青,一律的劲装短打。人群中,两个精壮汉子瞪视着泥鳅和花茹雪,半晌,说道,“哪里来的朋友,欲断我们的财路。”
花茹雪笑道,“你们的财路就是拦路抢劫啊?”
一精壮汉子说道,“你没听说‘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吗?我们既在此处,拦路抢劫便是我们的营生。”
“好啊,那我们今天就替天行道,清贼剿匪。”花茹雪笑道。
“弟兄们,并肩子上,别让到嘴的肉丢了。”另一精壮汉子把刀一挥,领头朝泥鳅和花茹雪冲来。
花茹雪负手站在泥鳅身侧,脸上微笑如波。泥鳅左手握着落日弓,气定神闲地看着呼啸而来的草寇。
等他们将近身前一丈时,泥鳅迅捷地就地一旋,挥弓射出“幕雨箭”,那群呼啸而来的劲装汉子便全部倒地哀嚎。“幕雨箭”幻化的气箭无影无踪,气箭携带的气劲,一般江湖人士,毫无先兆便已受伤,只有那些顶尖高手才能觉察它的方向,并设法化解。
这群劲装汉子,不过是些略懂粗浅技艺的地痞无赖,凭他们那点微末之技,如何能化解这无影无踪的“幕雨”气箭?
花茹雪看着东倒西歪的劲装汉子,笑着说道,“拦路抢劫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就你们这点本事,还是乖乖回家种地去吧。”
那些劲装汉子从地上挣扎爬起,有人边呻吟边说道,“姑娘说的是,我们这就回去。”一群人互相搀扶着朝山下走去。
那两个精壮汉子,内心仍不服气,从地上起来,一摇一摆走在后面,还不时回头看看。
泥鳅心知他俩是这群人的头目,有心让他二人吃点苦头,好教他们今后难再作恶。提起落日弓照着二人随意一挥,那两个精壮汉子立刻惨叫倒地,肩胛处鲜血直流。
泥鳅飞掠至二人身边,弯腰伸手往二人肩胛处一捏,二人惨叫一声,当场晕倒。泥鳅嘴角轻笑,伸手往二人鼻下人中轻点,二人醒转,见着泥鳅低头微笑看着自己,如遇瘟神般害怕,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急急忙忙朝山下行去。
这时那些客商已将骡马牵到一处,过来向泥鳅和花茹雪道谢。众人互相客套之后,赶着骡马朝山上行去。到得山顶时,那道长和两个童子已在路口等候。一个三十多岁,背负双剑,浓眉大眼的客商,和这道长好似老相识,他二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众人在那道长的引领下,沿着青石路到了静梅观。此时已是晌午,天渐渐暗了下来,道长吩咐两个童子到柴房生火做饭,有几位客商主动去帮忙。看样子,他们准备在这里过宿。
那背负双剑的汉子名为浦沅亮,和这道长两年前便已相识。他是这队客商中领头的,在这条道上跑了两年多了。
他们贩卖的货物主要是药材和茶叶。
浦沅亮甚是健谈,和那道长天南海北地聊着。泥鳅和花茹雪在众人的敬仰中品茶倾听着他们的闲聊。
泥鳅听得浦沅亮提及湘南的苔州城,心中一动,当即问道,“浦先生可曾听说过这客商之中有人曾从苔州带回一女子?”
浦沅亮摇头说道,“我这商队主要来自巴南,自我前年接手,还未曾见过有人从苔州带回女子的。”
“苔州的女子还真漂亮,个个如花似玉,尤其是那怜芳阁更是群芳荟萃。”另一朱姓客商说道。
“先生可曾见着有人带回个女子?”花茹雪向他问道。
“这个还真没见着。我们出门做买卖,这山高路远的,带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在身边,很不便的。”那朱姓客商答道。
“道长,你这观里经常有客商歇脚,最近这几年,可曾见过有客商带过女子回巴蜀的?”泥鳅向那道长问道。
“少侠此去巴蜀是找人吗?”那道长问道。
“嗯,姐姐两年前随一客商来了巴蜀,我是找她来的。”泥鳅答道。
“哦,容贫道仔细想想。”那道长说道。
“道长慢慢想想,最近几年过往客商可曾有人带过一女子回来?”花茹雪微笑说道。
“容贫道想想。最近几年,过往客商中还真没见着有人带个女子在身边的。不过,两年前贫道却见过一客商回巴蜀时带着一小厮。那小厮长得眉清目秀,身形娇小,看着就叫人疼爱。这客商和贫道相识多年,名叫邱云轩,家住蜀中县城。说来也奇怪,这邱云轩自那次带回个小厮后就再没见他出过巴蜀,贫道这里有几年没见着他了。依贫道想来,少侠的姐姐会不会就是那邱云轩身边的小厮?之所以化装,应该是为了行路方便吧。”那道长说道。
“嗯,道长费心了,春来万分感激。还请道长相告,那邱先生家住何方,如何去得?”泥鳅起身,抱紧双拳,朝那道长深鞠一躬,激动地说道。
花茹雪眼中泛着欢喜的泪花,微笑不语。
“少侠不用客气!那邱先生家住在蜀中县城。过了这里,再过两个山头便是。以二位少侠的脚程,三五天便可到那蜀中县城。”那道长起身还礼说道。
“谢谢道长相告,我们这就告辞。”泥鳅说罢,双拳一抱,拉上花茹雪,便欲转身出门。
那道长忙起身拉着泥鳅,说道,“二位少侠帮了大忙,我们还未答谢,怎么能说走就走呢?若这样走了,岂不是陷我等于不义?天已将黑,二位少侠就在这里吃过晚饭,委屈一宿,明天再走不迟。”
泥鳅打探到姐姐秋霞的下落,恨不得马上飞到她身边,但拗不过众人的挽留,只好耐着性子住下。
这静梅观也还真是清修的好所在,三间错落排列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后靠着围墙的地方栽着腊梅,和院门前的腊梅交相辉映,在这萧索的冬季里,梅花朵朵,清香四溢,真不愧了这“静梅”二字。
那道长把泥鳅和花茹雪安排在居中那间屋子的阁楼上。他二人左右为邻,在静梅溢香中睡了一宿。第二天早早起来,与众人告别后,下山朝蜀中方向行去。
三
泥鳅和花茹雪在深山中行了三日,这天中午,二人翻过一座高山,朝着山下走去。将至山脚时,树木变得稀少,举目望去,只见山下甚是平坦,房屋村落紧紧地挨着,显得稠密繁华。二人心中一阵激动,自离开苔州后,一路西行,走了半个多月,沿途尽是深山老林,虽也见过一些村落,却都是零星地散居于山中平缓有水的地方,不似眼前这般的开阔,一望无垠,四周只有远山朦胧的轮廓。
花茹雪灿烂一笑,银铃般的声音在林间飘荡,“泥鳅哥哥,你看前方,我们到了,我们到蜀中了。”
泥鳅亦是满心欢喜,脸上漾着笑容,说道,“嗯,终于到了。”
说罢,拉上花茹雪,展开轻功,踏着山坡上的灌木枯草,欢笑着朝山下飞去。初春的微风将花茹雪甜美的笑声吹向身后,温暖着二人走过的山山水水。
他二人满怀激动的心情,昼夜兼行,第二天一早便到了蜀中县城。
邱家在蜀中属大户人家,开有染坊和当铺,泥鳅和花茹雪没费太多周折便找到邱家大院。
邱家大院甚是气派。高高的院墙之内,一栋三层阁楼,雕梁画栋,青砖红瓦,面南背北,对着院门,立在院中。阁楼两侧是两排青砖青瓦屋子,面对面排在阁楼前方。天井之中,一个圆形花坛建在紧靠院门的一侧,与阁楼遥相呼应。花坛中立一高约丈许的椭圆青石,青石上雕一只栩栩如生的斑驳猛虎,威风凛凛地看着院门。
院门敞开着,两个家丁在门前来回走动着,脸上的神情一个骄傲一个和善。
泥鳅和花茹雪一路行来,风尘仆仆,面对如此气派的大院,看看门口穿着黑绸衣裤的家丁,二人不觉有些拘谨。然而泥鳅找姐心切,顾不了许多,上前抱拳向家丁问道,“敢问二位兄台,这里可是邱云轩邱先生家?”
那个有些和善的家丁,见一脸风尘的泥鳅带着一股寒意靠近自己,令自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再看看他背上暗褐色的落日弓和落日弓那雪白的弦,顿知他非凡人可比,当下点头微笑说道,“正是,小哥有事找我家二公子吗?”
泥鳅继续抱拳说道,“在下李春来,有要事找邱公子,烦请兄台通报一下。”
那个有些骄傲的家丁立刻睁大眼睛,拉着泥鳅双手,满脸高兴地说道,“你说什么?你叫李春来?是叫李春来吗?”
泥鳅感觉有些奇怪,一本正经地说道,“是的,正是在下,大名李春来,小名泥鳅,家住湘南火狐山梨园村。”
那家丁立即手舞足蹈地说道,“你等着,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二公子!”说罢转身朝院内跑去。
见泥鳅满脸的纳闷,那个和善的家丁微笑说道,“如此说来,公子便是我家少夫人的胞弟。公子有所不知,这一两年来,我家二公子一直派人在找你。没想到,今天公子自己找来了。公子,请跟我来吧。”说罢,转身在前引路。
泥鳅和花茹雪满怀忐忑的心,随他朝院内走去。
刚绕过圆形花坛,便见天井中一男一女急急走来,走在前面的赫然便是多年不见的姐姐秋霞。泥鳅心中一热,停下步子,潮湿的双眼看着前方急急走来的模糊身形。那是他的姐姐,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多少回曾在梦里和她一起在火狐山的森林里采野果摘蘑菇的姐姐,那是那个经常到溪水边梳头的姐姐李秋霞。
泥鳅把眼一闭,两颗清泪滴了下来,睁开眼时,脸上漾着笑容,迈开步子,急急朝姐姐走去。
姐弟俩在天井中紧紧拥在一起,秋霞满脸是泪,内心悲喜交加,嘴唇颤抖着,抖抖索索地说道,“弟弟,我的弟弟,我的好弟弟,姐姐盼到你了,终于盼到你了。”
泥鳅强忍着心中激动,脸上微笑着,声音颤抖着,说道,“姐姐,春来长大了,看你来了,姐姐受苦了。”
拥抱着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弟弟,秋霞哽声说道,“姐姐不苦,姐姐不苦,弟弟长大了,一切都过去了,姐姐放心了,九泉之下的爹妈也放心了。”
秋霞松开抱紧弟弟的手,拉起他的双手,眼中流着泪,脸上带着笑,把泥鳅看了又看。“嗯,弟弟真的长大了,像爹爹一样高大,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泥鳅亦微笑着看着美丽幸福的姐姐,内心无限欢喜。
泥鳅身后的花茹雪,秀丽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微笑着看着天井中的姐弟俩,内心亦是无限欢喜,“泥鳅哥哥终于找着姐姐了,他又可以开心地笑了。”
秋霞身后的邱云轩亦微笑着看着这高兴的姐弟俩,“我这夫人终于可以安心在家陪我了。”
微笑中的泥鳅,偶然间抬头瞥见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和姐姐的邱云轩,拉着姐姐的手低头问道,“姐姐身后这位想必就是姐夫吧?”
秋霞伸手揉揉眼,笑着点头说道,“是的,正是他,姐姐多亏了他才有今日。”
泥鳅听罢,不待姐姐发话,松开姐姐的手,径直走到邱云轩身前,双拳一抱,弯腰一拜,说道,“姐夫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邱云轩退后一步,扶起泥鳅,连声说道,“小弟快起来,快别这样,快别这样!”
泥鳅抬头,把腰直起,看着面前的邱云轩,内心无限感激,“面前的姐夫,器宇轩昂,一脸的不羁和善良,是他把姐姐救出了火坑,收留了姐姐,才有今天和姐姐的重逢。若不然,天下之大,却难有姐姐的容身之所。”
泥鳅难抑心中激动,上前拥住邱云轩,颤声说道,“邱大哥,好姐夫,谢谢你,谢谢你救了姐姐!”
邱云轩拍拍泥鳅的肩膀,说道,“小弟,别多想,那是应该的。我和你姐姐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无论在哪里碰到她,我都会想尽一切和她在一起,直到白头偕老!”
“嗯,姐夫,你是真是我的好姐夫,有你做姐夫,真好!”泥鳅松开邱云轩,把头一抬,笑着朗声说道。说罢,回头看看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的花茹雪,身子一旋,飘至花茹雪身侧,拉上她的手,走至姐姐、姐夫跟前,说道,“姐姐,姐夫,这是茹雪妹妹,我年少时多亏她和花姑姑的照顾才得以上衡山拜师学艺。”
冰雪聪明的花茹雪,不待李秋霞说话,便抱拳蹲身说道,“小妹花茹雪见过姐姐,姐夫。”
李秋霞和邱云轩忙还礼,扶起花茹雪,一个说,“茹雪姑娘好!”一个说,“茹雪妹妹好!”
礼毕,李秋霞微笑着拉着花茹雪的手,把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令花茹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末了,李秋霞说道,“有这天仙似的妹妹一路照顾我的泥鳅弟弟,姐姐我感激不尽,好妹子,请受姐姐一拜!”说罢蹲身一拜。
正低头娇羞的花茹雪惊叫一声,亦把身一蹲,说道,“姐姐,使不得,使不得,这样会折煞小妹的!”
李秋霞起身,拉着花茹雪,见她急得双颊绯红,忙说道,“妹妹的心意,姐姐明白,好的,姐姐我就不再客套了,妹妹随姐姐进屋吧。”
说罢,拉起花茹雪,喊上泥鳅,笑着看看邱云轩,转身朝屋里走去。
这时,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对着院子喊道,“云轩,是秋霞的娘家人来了吗?快请进屋里坐,外面天凉。”
邱云轩朝着屋内答道,“是的,爹爹,秋霞的弟弟来了,我们这就进屋。”
泥鳅和花茹雪在邱家住了三天。三天中,在姐姐、姐夫的陪伴下,逛遍了蜀中县城的大街小巷,尝遍了蜀中有名的大小酒馆。这三天是泥鳅自小离开梨园村以来最为快乐和幸福的三天。父母双亡的阴霾被姐弟重逢的喜悦所冲淡,泥鳅的心里,晴空万里。姐姐秋霞的心里亦是如此。父母双亡后,她被人糟蹋,陷身囹圄,曾令她痛不欲生;但,一想到自己最亲最爱的弟弟尚在人间,她便坚强地活了下去,直到碰上一往情深的邱云轩花重金将她救出火坑,过上夫妻恩爱的美满生活。如今,父母虽然不在人世,但世上最亲最爱的弟弟业已找到,而且仪表堂堂武功盖世,还有那天仙般的妹妹伴着,一切是如此的美好。她由衷地笑了。看看器宇轩昂的姐夫身边笑靥如花的姐姐,泥鳅亦由衷地笑了。姐姐依然是那么美丽,如山中百合,蕙心兰质,淡雅素洁,幽香连绵。
“姐姐找到了,而且生活得那么美好;可是,燕子却还是音讯全无。不知雁姐姐哪里怎么样了?”
在姐姐家玩了三天后,泥鳅告别了姐姐、姐夫,和花茹雪动身朝苔州返去。
四
再说雁若翎和刘虎在苔州城的怡心客栈住下,留意着儒生门的动静,搜寻着有关失踪少女的蛛丝马迹。
自他们离开衡山,来到苔州后,在所有有瓜葛的场合都碰到了儒生门弟子,这一切的种种显然和儒生门有关,少女失踪案亦不例外。特别是在怜芳阁那样的地方,居然也有儒生门弟子在看家护院,更令他们相信儒生门弟子所从事的均不是什么正当营生。
他俩在苔州城明察暗访,发现苔州城有名的赌坊鸿运坊亦由儒生门弟子看护。这鸿运坊是专供富人豪赌的场所。富人们在这里的赌注可以是囊中金银,亦可以是房屋地契,还可以是家中的妻儿奴婢,更有甚者以身家性命下注。鸿运坊内每天都有人哭有人笑,而儒生门弟子永远站在笑的一方,为他们维护赢来的权利,督促输的一方交出赌约下的财物,甚至亲自督促输者死在赢者面前。在这鸿运坊,赌客们今天输明天赢,输赢参半,若不伤筋动骨,亦可算是玩乐场;但一旦赌上房屋地契,妻儿老小,赔上身家性命,这里便是输者的地狱,赢者的天堂;而儒生门弟子无论如何始终站在天堂之上,始终是这里的赢家。
这苔州城的怜芳阁和鸿运坊是最近几年才发达起来的。那怜芳阁曾是普通青楼,只是前两年才摇身变成公子王孙的风月场所;前几年的鸿运坊亦是市井赌坊,可如今却成了富人的悲喜坊。
雁若翎和刘虎在城里镇上村里探查了几日,除了知道鸿运坊亦有儒生门弟子看护外,其他一无所获。整个苔州城,风平浪静,儒生门弟子除了看家护院,无任何动作。县衙门口的少女失踪布告早已被换作来年的赋税通告。那些失踪的少女宛如人间蒸发一般,不留一丝痕迹。酒楼里,茶坊内,无人再提此事,即便是问起她们的爹娘,除了哀叹命苦之外,眼中已无悲伤的泪。雁若翎和刘虎一筹莫展,唯有守在苔州城的客栈里,静观其变,以待泥鳅和花茹雪回来。
他们经过飞鸽驿给衡山的雁鸿飞飞鸽传书,向他讲述了所遇之事,雁鸿飞派了孔剑鸣和方劲超来苔州帮忙。
他们四人汇一起,住在怡心客栈,互诉衷肠,尤其是那孔剑鸣,拉着刘虎问东问西,末了,说道,“要是知道儒生门在哪里就好了?到他们驻地打探一下,或许能找到线索。”
雁若翎说道,“剑鸣说得不错,可是,儒生门弟子好找,他们的驻地却难找。”
方劲超说道,“我们只要留意去查,就一定能找到他们的驻地。祖师爷派我们来主要也是为了对付儒生门。儒生门弟子近来在江湖日渐活跃,师叔有所不知,即便在衡阳县城,那青楼和赌坊里亦有儒生门弟子的身影,那里的情况和这里差不多。这些都是衡阳县城德鑫堂的独孤师叔调查后汇报祖师爷的。”
雁若翎说道,“看来儒生门势力不小,既然跑到衡阳看家护院去了。不过,这少女失踪案,全无蛛丝马迹可寻,是否与儒生门有关还尚未可知。”
刘虎说道,“不管有无关系,就苔州和衡阳的情形看来,儒生门弟子尽为恶人帮凶,我们确该查查他们的底细了。”
孔剑鸣道,“我们来的时候,祖师爷也是这么交代的。”
雁若翎道,“儒生门一直是个神秘的江湖门派,爹爹当年行走江湖就曾听说过,但因当时儒生门行事低调,也就没太在意。而今,他们终于浮出水面,是该好好查查他们的底细了。”
方劲超道,“想查儒生门也不难,就从这青楼和赌坊下手,一定能找到他们的老巢。”
刘虎说道,“方师兄说得不错,我们就从这怜芳阁和鸿运坊开始,去把它搅乱,搅得越乱越好,不信儒生门会坐视不理。”
雁若翎说道,“这怜芳阁和鸿运坊皆是富豪权贵的玩乐场,奢糜腐化之极。那些公子王孙,一掷千金,挥霍的尽是民脂民膏。他们挥霍越无度,加在平民百姓身上的赋税就越重。拆了怜芳阁,散了鸿运坊,实为平民百姓做件好事。行,我们这就去捣毁这肮脏的青楼赌坊。”
孔剑鸣笑道,“呵呵,师叔高见。我们本来是去捣乱,经师叔这么一说,呵呵,还真是为民除害去了。”
刘虎把孔剑鸣一瞪,说道,“就你话多。”
孔剑鸣把嘴一咧,笑道,“刘师哥,你不许偷懒,得尽力捣乱,尤其是那怜芳阁,你得尽十二分的力去捣乱哦!”
刘虎嗔了孔剑鸣一眼,脸色微红,挠头憨笑了一下,说道,“好小子,到怜芳阁,少不了你这奶油小生,你就乖乖给我打头阵吧,否则,有你好看!”
孔剑鸣朝雁若翎一笑,说道,“师叔,刘大哥以大欺小,你得主持公道啊!”
雁若翎脸色一红,笑道,“都别偷懒,谁偷懒我就告诉你们师傅,叫他好好惩罚你们。”
刘虎冲孔剑鸣一扬头,说道,“听清楚了吧?”
孔剑鸣朝刘虎一咧嘴,意思是,“多嘴!”
方劲超在一旁看热闹似地笑了。
五
再过半月便是除夕,华灯初上的苔州城,热闹非凡。怜芳阁奢华中透着高雅,高雅中藏着低俗的大厅内,来了四个打扮入时的客人。走在前面的三个男子,俊美潇洒中各有特点,青衣男子俊美中透着豪气,蓝衣男子清秀中透着机敏,白衣男子潇洒中透着灵秀。一个一身浅灰的男子,背一厚重包袱,紧跟三人身后,长相虽不甚俊美,却也五官端正,棱角清晰。
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将四人引至老板娘跟前。那个一身蓝衣的男子,走上前对老板娘说道,“掌柜的,我们欲包场子,麻烦你向其他客人通报一下。”
那老板娘一听便知来者不善,把脸一沉,说道,“我这里的姑娘,个个身价千金,不知四位身上带了多少银子?若然足够,我立刻清场,否则,便请四位自重!”
那蓝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孔剑鸣。只见他向身后的方劲超使个眼色,方劲超走上前来,将那厚重的包袱往老板娘身前的桌上一放,立将桌子压个粉碎。
那老板娘也算是经过事的,面不改色,冷眼看看地上的包袱,转头向身旁的使女说道,“打开!”
那使女弯腰打开包袱,只见包袱内叠放着四把暗褐色的玄铁弓,面色微变,抬头看着老板娘。
那老板娘亦是脸色微变,当即高声说道,“各位客官,今日这几位爷包场,老身对不住各位了,请各位速速离开怜芳阁,来日怜芳阁半价谢过!”
那些正自兴头上的公子哥儿,有的起身拂袖离去,有的骂骂咧咧而去,却有个穿青花绫罗的男子带个小厮直接朝老板娘走来,口中说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想包了怜芳阁,搅了小爷的兴致?”
那男子一脸的桀骜。
老板娘脸上堆笑,看向孔剑鸣他们四人,说道,“郭公子,老身对不住了,是这几位爷要包场子。”
那公子身边的小厮走上前来,伸手去拉孔剑鸣,刚想张嘴说话,便被孔剑鸣抬手挥出丈许。跌坐地上,吃惊地看着孔剑鸣,半晌,哭道,“哎哟,公子,这小子打我,你要替我讨回公道。”
那郭公子亦是一惊,脸上的桀骜荡然无存,对那小厮喝道,“起来,回家!”
说罢,带着小厮转身出了怜芳阁。
那老板娘低头看着地上的包袱,半晌,说道,“江湖新闻衡山飞云门弟子来了苔州,老身不知怜芳阁如何得罪了飞云门?烦劳各位登门问罪。”
孔剑鸣不答话,伸脚勾过地上包袱,弯腰慢条斯理地拿起包袱内的玄铁弓,一把一把地递给身后的刘虎、方劲超和雁若翎。他们几人随意地将玄铁弓提在手上。
末了,孔剑鸣轻抚着玄铁弓乳黄晶亮圆润如玉的弦,微笑着看着老板娘,说道,“没什么,我们不过是要你遣散怜芳阁的姑娘,去做那正经营生。”
飞云门弟子所用玄铁弓均取自龙隐洞内玄铁锻铸,只是年代各有长短,不似落日弓那般久远。玄铁弓的弓弦均取自牛筋,经过飞云门特制药水浸泡,显得乳黄晶亮圆润如玉。
老板娘面色微微一变,慢慢坐下,说道,“这个,老身做不了主。首先得问问姑娘们的意见,这是她们的营生,老身不过是个奶妈而已。再者得问问怜芳阁其他当家的,看看他们的意见。”
孔剑鸣微微一笑,道,“好吧,把姑娘们喊出来,再把其他当家的请来,你们合计合计。”
那老板娘嘴角挤出无奈的一笑,道,“小哥费心了,阁里的姑娘十之八九是同意的,她们就不用问了,老身这就派人去请其他几位当家的过来商议此事。”说罢,转头向身旁的使女吩咐几句。只见那两个使女转身进了老板娘身后左右两个房间。不多时,从房间内走出两个青衣女子和两个黑衣男子,急急朝大厅外走去。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进了怜芳阁门内大厅,把大门堵得死死的。为首的是个提剑的白衣女子,她的左边是个手拿折扇的青衣男子,右边是个全副武装的县衙军官。青衣男子身后是三四个灰衣男子和十来个黑衣男子,他们均是儒生门弟子。白衣女子身后,是五六个手提青锋的青衣女子。而那军官身后则是二十多个提刀拿剑,气势威武的衙役。
怜芳阁的大厅甚是宽敞,进来这一群人亦不觉得拥挤,只是厅内错落摆放的桌椅茶几显得有些碍手碍脚。而那轻纱飘忽的琴台与这厅内的气势亦不甚协调。
那老板娘起身迎了过去,脸色虽仍凝重,却多了几分自信,朝那为首的三人点点头后,转身对孔剑鸣说道,“几位当家的来了,小哥和他们商量吧。”
孔剑鸣笑笑,右手中指轻轻一弹玄铁弓晶亮的弦,说道,“没有别的,也就是帮帮怜芳阁的姑娘们,让她们回家孝敬爹娘,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那白衣女子冷哼一声,说道,“你可知我们培养这些姑娘,费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金银?想当初,她们不过是些粗鄙的乡下丫头,现如今,一个个皆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的千金之身。怎能凭你一句话便罢了?”
那青衣男子亦冷笑一声,说道,“飞云门果然霸道,不在衡阳好好卖药,跑苔州管闲事来了。”
那军官打个哈哈,一脸慵懒地说道,“这怜芳阁好好地做事,未犯什么王法。小子,别在这里捣乱,趁军爷我现在心情好,快些带着你的朋友离开这里,否则,有你好看!”
孔剑鸣低头笑笑,抬头说道,“如此说来,几位老板是不同意了。”
那军官懒懒地把头一歪,道,“小子,给你个机会,说说你的理由。”
孔剑鸣亦把头一歪,微笑说道,“想那些姑娘们个个青春妙龄,貌美如花,本可以找个好婆家,过安生日子,却被你们困在这里强颜欢笑,荒废青春,为你们这些所谓的老板挣金捞银。请问各位,这可有公道可言?”
那军官懒懒地把头摆正,慢吞吞地说道,“这理由不充分,小子,你是找茬来了啊!”
孔剑鸣歪着头,笑而不语。
大厅内暂时静了下来。
众人瞪视着孔剑鸣他们四人,那军官依然懒懒地瞅视着孔剑鸣。
片刻之后,只见那白衣女子把手中剑一扬,说道,“在我们姹剑门,这便是公道!早就听闻飞云门弟子功夫了得,本姑娘今天就斗胆试试,看看你有何本事在这谈公道!”
说罢,挥剑使招“灵蛇吐信”,疾刺孔剑鸣前胸。
孔剑鸣为人机敏,功夫亦不在刘虎之下。只见他撤步退身,左手伸出玄铁弓一搭白衣女子刺来剑身,借劲旋身闪向白衣女子身后,右手骈指朝她后腰点去。白衣女子亦非泛泛之辈,只见她蹲步拧身,使招“举火燎天”,反手一剑,刺向孔剑鸣小腹。孔剑鸣左手挥弓一格,内力一吐,黏住白衣女子剑身,右手骈指去势不改,点向白衣女子左肩。白衣女子剑法虽然精妙,内力却不甚精湛,剑身被孔剑鸣内劲黏住,刚欲运劲相抗,发现对方内劲源源不断,如决堤江水,汹涌而来。忙撒手弃剑,合身就地一滚,狼狈站起,瞪视着孔剑鸣。
孔剑鸣就地一旋,飘身和雁若翎他们站一处,微笑着看向白衣女子。
怜芳阁的大厅虽然宽敞,却错落摆放着桌椅几凳,打斗起来碍手碍脚。孔剑鸣刚才和那白衣女子,只在那桌椅过道间的方寸之地打斗,而飞云门的优势是远攻疾射,不似这般的近身缠打。孔剑鸣实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全凭灵巧身法和精湛内力取胜。若那白衣女子功力稍高,在那方寸之地耗将下去,孔剑鸣亦只有靠着“栖霞神功”轻灵飘忽的身法进行躲闪的份儿了。
那白衣女子瞪视孔剑鸣良久,脸色由刚站起时的诧异,变为愠怒,转身朝身后的青衣女子吼道,“都死人啊!见我有难也不过来帮忙,楞着干嘛,一起上啊!”
那些青衣女子经她一吼,奇怪地互相看看,随即挥剑飞身越过碍手碍脚的桌椅几凳,朝孔剑鸣他们攻来。旁边的青衣男子,亦一挥手中折扇,领着身后的儒生门弟子攻将过来。那军官则领着衙役把门堵得死死的。
虽然在这大厅内,不利飞云门神功绝技的淋漓发挥,然而,飞云门四大高手联手,那就另当别论了。
只见四人错步拧身,挥弓拉弦,大厅内立即风云变幻,幕雨森森。四人射出的“幕雨箭”气箭,密密匝匝,相互交织,形成箭网,朝攻来的人群疾射而去。
那几个青衣女子和儒生门的灰衣弟子均非庸手,只见他们将手中武器挥舞得密不透风,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阻挡着幕雨气箭的疾射。而那几个儒生门的黑衣弟子,已有几人委身地上。
那一脸慵懒的军官此刻已是满脸惊奇,他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早带着衙役退身门外,站个圈子,远远地围在门前。几个身背弓箭的衙役,弯弓搭箭,严阵以待,对着大门。
只见四人就地一旋,使招“和风炫舞”,身形飘起,半空中挥弓拉弦,落地时,孔剑鸣和雁若翎射出的“幕雨箭”依旧结成箭网向众人疾射而去,只是比先前稀疏了些。而刘虎和方劲超,一人射出“连珠箭”,一人射出“归宗箭”。刘虎的“连珠箭”分袭两个青衣女子,方劲超的“归宗箭”专射儒生门的领头弟子。
只听几声惊叫,那两个青衣女子和儒生门的领头弟子已是委身地上。
四人再一旋身,刘虎和方劲超射出“幕雨箭”,孔剑鸣和雁若翎射出“连珠箭”。
又是几声惊叫,又有两个青衣女子和两个灰衣男子委身地上。
孔剑鸣他们四人配合精妙,两人射出的“幕雨箭”编织成箭网令敌人全力防守,而另外两人则射出杀伤力更强的“连珠箭”或“归宗箭”,乘机伤人。
他们四人出自同门,动作招式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拉弦时手指所用的力度有轻有重,有集中有分散而已。
只见他四人在大厅内飘旋飞舞,那动作,利落潇洒;那姿态,飘逸优雅。只半盏茶的功夫,便见那五六个姹剑门的青衣女子和十来个儒生门弟子委身地上,愤怒中透着惊奇,惊奇中透着无奈地看着他们四人。
大厅内静了下来,他四人四下看时,见那老板娘战战兢兢地爬在他们身后的太师椅下,而那两个使女则不见了踪影。刚才的风云激荡,令大厅一片狼藉,那些错落摆放的桌椅几凳,早已碎如齑粉。那老板娘全然不懂武功,若不是躲于孔剑鸣他们身后,恐怕早已和那些碎裂的桌椅一般,早已命归黄泉。想那内力幻化的气箭,在飞云门四大高手的同力施为下,威力是何等的惊人。即便是儒生门的青衣弟子也坚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若那老板娘适才不是躲在他们身后,而是躲在大厅中间的桌椅底下,光是幕雨气箭所带的劲力产生的氛围就会令她窒息身亡,更别说直接被气箭所伤了。
孔剑鸣冲那老板娘笑笑,道,“起来吧,把你阁里的姑娘都叫来,让她们收拾收拾,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那老板娘四下看了看,强自镇定,站了起来,理了理鬓角,道,“老身这就去喊她们出来。”说罢,转身走向身后的屋子,拍门叫出使女和二个黑衣小厮,吩咐他们楼上楼下挨门挨户将姑娘们喊出来。
不多时,二十来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窸窸窣窣欢欢喜喜地来到大厅,一个个脸上笑逐颜开。
孔剑鸣看着她们如花的容貌,笑道,“自今日起,你们便可重新做人,自哪儿来回哪儿去,好好孝敬爹娘,找个如意郎君,过那常人生活。”
他的话音刚落,那些女子边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终于可以离开火坑了。”
“如果回家了,有人知道我们做过这营生,还会有人娶我们吗?”
“不管有没有人娶我,离开这火坑就好,就算守着爹娘一辈子我也愿意。”
“即便是出家做姑子,也比在这肮脏的地方受人欺凌强百倍。”
“可是,离家这么远,我们怎么回去啊?”
“只要离开这火坑,不管多远,即便是乞讨,我也要回去见我亲爹亲娘。”
“四年了,四年没有爹娘的音讯,不知他们怎么样了?这下终于可以见着他们了。”
“是啊,自从被那些贼人掳到这里,整整四年不见爹娘,他们还以为我们早死了,这下回家见着,不知有多高兴。”
雁若翎听她们这么一说,心中一动,伸手拉拉刘虎,刘虎会意,当即说道,“姑娘们静一静,我问下,你们家住哪里?如何来到苔州的?”
“我家在宜都。”“我家在樊城。”“我家在盐郡。”
“我们都是被人从楚州掳来的。”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孔剑鸣皱皱眉头,说道,“除了宜都、樊城、盐郡,还有从别的地方来的吗?”
姑娘们答道,“没有了。”
孔剑鸣道,“这么说来,你们都是从楚州掳来的了。”
姑娘们愤愤地道,“是的,四年前就被他们掳来这里了。”
“掳你们的是什么人?”
“黑衣人,一群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有什么特点吗?”
“看不出来,他们全是黑纱蒙面,把我们掳来后,卖给那些拿扇子的人。”
“后来呢?”
“后来那些拿扇子的人就把我们送到那些拿剑的女子们居住的地方,让我们学习琴棋书画,学了两年,便把我们推进怜芳阁,*我们做那肮脏的营生。可恶的是,我们低三下四换来的金银,尽归他们所有,丝毫不给我们分文。”
孔剑鸣和那些女子正一问一答地说着,瞥见那军官正召集衙役堵住门口,便微笑道,“你们可曾报官?”
姑娘们答道,“我们家在异地,到哪里去告?”
孔剑鸣点头微笑道,“说的是,所谓父母官便指的是当地。他们不管,我管。”说罢,飞身朝门口掠去。
孔剑鸣站门口,微笑着看向那军官,只见他一脸的惊慌,先前的慵懒已不复存在,只听他颤抖着说道,“你想怎的?我是官差,你,你别乱来!”
孔剑鸣笑笑,道,“你可知这些姑娘来历?”
那军官当即答道,“知道,她们是怜芳阁的姑娘。”
孔剑鸣道,“错了,她们是被人从楚州掳来苔州的,是被人困在怜芳阁的赚钱工具。”
那军官道,“这个我不甚清楚。”
这时,刘虎、雁若翎、方劲超走了过来。
刘虎道,“苔州城的少女失踪案查得怎样了?”
那军官道,“无踪无迹,没甚头绪。”
刘虎道,“这些姑娘或许是个例子,想来苔州城的少女亦被掳去了异地。”
那军官道,“说的是,但出了苔州地界便不是我们的辖区,除非有上方谕旨,否则,我们无权过问。”
孔剑鸣喝道,“既如此,便闪开,我们帮你查案便是。”
那军官道,“可是,这怜芳阁••••••”
刘虎道,“还想怎的?明知道是害人的火坑,却仍要护着,做官的就只认得钱财,不长一点良心吗?”
那军官道,“怜芳阁闹成这样,我,我没法交差,老板娘是我们县老爷的表妹,这如何是好?”
孔剑鸣道,“去把县太爷请来,我们在这里等他。”
那军官道,“各位,这••••••”
孔剑鸣笑道,“也好,我们且陪你到县衙走一遭。”
说罢,回头看看委身地上的姹剑门弟子和儒生门弟子,道,“各位若想去县衙见证便跟来,若不想去便好自为之。”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想,“和你们的帐慢慢再算。”
言毕,向那些姑娘们招招手,道,“你们随我去见县太爷做个人证,我叫他派人送你们回楚州见爹娘。”
末了,对那老板娘说道,“老板娘,你也去做个对质,免得枉屈。”
一群人在那军官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朝县衙走去。
到得县衙时,便见大门已早早洞开,堂内灯火通明,衙役威武整齐地立于大堂两侧,县太爷正襟危坐公堂之上,身旁立一师爷和一侍卫。
众人一进大堂,那军官先行跪下,说道,“禀大人,怜芳阁闹事的案犯带到。”
孔剑鸣微笑不语,双手抱在胸前,斜目看着那县太爷。
那县太爷亦审视了孔剑鸣等人良久,方把惊堂木一拍,道,“大胆案犯,见了本县为何不跪?”
孔剑鸣笑道,“小人无罪,何以下跪?”
那些女子则齐刷刷跪下,齐声说道,“大人,民女们有冤,还望大人明查。”
那县太爷把眉一皱,道,“是何冤屈?”
那群女子齐声说道,“民女们实为楚州女子,四年前被贼人掳来苔州,卖进怜芳阁,做那下贱营生,望大人明查,早早送民女们回楚州老家。”
那县太爷眉头皱紧,道,“何人为证?”
那些女子道,“大人,我们就是人证啊!”
那大人身旁的师爷道,“哪有原告给自己作证的?”
这时,孔剑鸣身后的方劲超上前说道,“大人,我可以作证,她们确为楚州女子,四年前被人掳来苔州。如若不信,可派衙役送这些女子去楚州,交与楚州县令,一切自见分晓。”
那县太爷听罢,面显难色,回头看看师爷,那师爷道,“若果真如此,但楚州与苔州划界而治,这辖区外的事,我们不便插手。”
孔剑鸣笑笑,道,“那么苔州前些日子失踪的少女,大人管不管呢?”
那县太爷眼睛一睁,道,“当然要管!”
孔剑鸣道,“可有眉目?”
县太爷道,“我们正全力搜寻,目前还没线索。”
方劲超道,“如你们这般办案,出了苔州便不再过问,恐怕你们在苔州查个十年八年也仍是没有头绪。”
孔剑鸣道,“想那贼人正是看中了这点才把楚州的女子掳来苔州*良为娼,如此想来,苔州失踪的少女亦不在苔州,应是被掳到了别处,只是不知去了哪里?”
那师爷道,“我们苔州地处湘南,而楚州地处鄂南。这辖区外的事我们不便直接插手过问,若要过问须得州府文书。可这州府文书办理相当麻烦,首先得两方县衙对证之后再上报州府,然后再由两方州府对证之后上报给朝廷,朝廷对证之后再下文书给州府,最后州府再下文书给县衙。这过程很繁琐。”
孔剑鸣道,“如此说来,苔州失踪少女案犯要是出了苔州,你们便不再过问。”
师爷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手续比较繁琐,若是重要案犯,不用我们费心,上方自会安排。”
孔剑鸣道,“可笑,苔州失踪少女数十人,这还不算是大案?”
师爷道,“我们一直在查,苔州的大小村镇都已查遍,业已上报州府,只等州府批文下来,便可到其他辖区查案。”
孔剑鸣道,“罢了,你们就按官府章程慢慢去查,那些失踪少女中有我亲戚,你们等得,我等不得,我自己去查便是。你们只需派人护送这些姑娘回到楚州,一来可以证明她们确是楚州多年前失踪女子,二来可以顺便打探一下苔州失踪少女的消息。”
县太爷道,“这••••••”
师爷道,“大人,这样也好。派人把这些女子送到楚州,若她们确是楚州多年前失踪女子,楚州县衙定会答谢我们,我们便可乘机打探苔州失踪少女的消息。若不是这样,再将这些女子押回苔州,治她们个欺枉扰政之罪。”
县太爷道,“也好,就这样吧。”
六
泥鳅和花茹雪在怡心客栈见着雁若翎和刘虎的时候,孔剑鸣和方劲超已随衙役护送怜芳阁的姑娘们朝楚州走了两天了。
他们互诉别后情况后,决定先找着燕子,再打探儒生门底细。当下,四人买了四匹健马,骑着朝楚州飞驰而去。
他们在青石镇赶上了孔剑鸣和方劲超,和他们汇一处,护着那些姑娘,昼行夜宿,朝楚州行去。
楚州地处鄂南,与湘北交界。从湘南到鄂南,约有二千里路。泥鳅他们护着那些女子,缓缓而行,游山玩水般,走了一个半月,才到楚州。
当他们把那些女子带到楚州县衙时,那些衙役怎么也不相信失踪四年的女子会被人从外地带回。翻开陈旧的卷宗一一对应,除了两个女子没有回来外,其他的竟然和姑娘们陈述的一一吻合。那两个女子据说是不堪受辱,在怜芳阁自杀身亡了。当下便分派衙役将她们送回各自家中,了结了一宗几乎让人忘记的案件。
苔州衙役交差后,没做太多逗留便回去了,查找失踪少女的事又落到了飞云门弟子头上。
“唉,平常百姓失踪一两个,在地方官员的眼里,真不如富豪权贵家里丢个宠物那般珍贵。”
泥鳅他们六人,二人一组分成三组,在楚州各地打探着苔州失踪少女的消息,查寻着可疑的蛛丝马迹。
自苔州见着少女失踪布告时起,如今已过三个半月。这年的除夕,他们几人还是在护送怜芳阁姑娘们的路上过的。离开衡山时是冬末,如今已是隆春时节,处处嫩绿郁郁,鸟语花香。
这天泥鳅和花茹雪徜徉在樊城街头,警惕地留意着过往的行人车辆,搜寻着有关苔州失踪少女的线索。
他俩已在樊城搜寻了五天,走遍了樊城周围的村镇,所见所闻,均不是他们想要的,一切与苔州失踪少女毫无关系。
这已是第六天,若再无线索,他们便打算去别的城市打探。找着燕子,找到苔州失踪的少女,是他们眼下最迫切的事。此刻,雁若翎和刘虎正在盐郡查探,而孔剑鸣和方劲超则在宜都寻找。
正当泥鳅和花茹雪徘徊街头,一筹莫展时,一辆带篷的马车从他俩身侧走过,车内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引起了泥鳅的注意。
泥鳅的精神为之一振,当即向花茹雪做个手势,二人策马跟了过去,不紧不慢,和那辆马车保持着两丈的距离。
马车一路向北,驰出了樊城,朝着郊外行去。
过了两个村落,马车停在了一座树木茂密的山丘前,车上走下了两男三女。两个男子一身黑衣,手中握把扇子。那三个女子,一个一身青衣,手中提把青锋剑。另外两个,一红一紫,正掩面低泣。
那青衣女子和两个黑衣男子,推搡着那两个女子朝林中走去。
泥鳅和花茹雪将马栓在树上,远远地跟着他们朝林中走去。
他们在林中左绕右拐,爬过两处缓坡,来到一处地势较为平缓的地方,只见那里树木稀疏,其间建有一院落。那院落占地宽广,院墙之内,雕梁画栋,殿宇森森。
那几人消失在院落之中,泥鳅和花茹雪相视点头,二人展开轻功,隐着身形,悄没声息地靠近了院墙,藏身于后院墙外一棵老杏树上,窥视着院内情形。
殿宇阁楼间有一广场,有数十个青衣女子正在广场上练剑。西斜的阳光将殿宇阁楼的阴影洒在广场上,随着那些女子轻捷嫚妙的身姿晃动,亦不时地照射着青衣女子们手中挥舞的青锋,反射着炫目的光亮。
他二人静心聆听下,院中靠右的一间阁楼内飘出了丝竹管乐之声,其间还夹杂着低泣声及喝斥声。
泥鳅心下蹊跷,捏捏花茹雪掌心,花茹雪会意,噤声隐于老杏树茂密的叶间。时值隆春,老杏树下散满了蔫黄的花瓣,茂密的叶底藏满了一颗颗豆粒大小的毛茸茸的杏芽。
泥鳅轻轻拂开茂密的杏叶,双足轻轻一点脚下树枝,使招“追云逐日”,只一闪便飘身后院一间阁楼屋顶。老杏树上的花茹雪,只觉树叶微风拂过般晃动了一下,便又静了下来。
泥鳅贴着屋顶,使招“飞鸿掠影”,闪身掠过两间阁楼屋顶,飘身栖于传出乐曲的阁楼顶端,聆听楼内动静,好似有人正断断续续地拂着琴弦,发出断断续续的琴音,其间有人说道,“都振作点,别尽挂着一张死鱼脸,老娘免费教你们弹琴是你们几世才修来的福分。”
“小贱人,流什么猫泪,把头抬起来。”
只听得一声脆响,好似有人被打,接着便传来女子的啜泣声。
“看什么看,继续练琴,不听话就是这样的下场!”
“你这贱人,不好好地练琴,瞪着老娘做啥,想造反吗?”
“臭老太婆,我受够了!”只听得“咣当”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便听得一女子怒声说道。
这声音这语气好似有几分熟悉,泥鳅心头一动,伸手揭开房顶青瓦往下望去,只见下面是几间卧室,并看不到阁楼底部的光景。
这时,听得有人说道,“小贱人,反了,反了,拖出去,狠狠地打!”
泥鳅心下挂念刚才摔东西的女子,顾不了许多,飘身下了屋顶,闪身隐在阁楼后端窗棂外面,点破窗户纸,向里探视。
只见两个青衣女子正拽着一青花布衣女子往门外拖去,那青花布衣女子,一脸的倔强,嘴角挂着一丝轻蔑,两眼仇视着那说话的老女人。
这神情,不是燕子是谁?
泥鳅惊呼一声,穿窗而入,挥手拂中两个青衣女子穴道,拉上燕子,使招“追云逐日”,飞身出门,朝着近处的院墙飞掠而去,到得院墙,使招“飞鸿揽月”,带着燕子跃出一丈多高的院墙。
他这几下动作,电光火石般迅捷异常,等到有人惊呼追出时,他已消失院中,带着燕子闪身后院老杏树下,朝警惕的花茹雪一招手,花茹雪飞身下树,随着泥鳅携着燕子飞身没入林中,朝着山丘下面飞奔而去。
惊魂未定的燕子,紧闭双眼,双脚悬空,任由泥鳅携着飞奔,只觉两边脸颊刮过呼呼山风,令人透心清凉。那只紧紧握住她的手,充满力量和温暖,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馨。
脚刚沾地,燕子便急急睁开双眼,看着眼前伟岸的男子,那英俊的面孔,好似梦里见过一般,是那般的熟悉。惊喜的双眼,盯着泥鳅的脸,泥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花茹雪则走一边牵马去了。
半晌,燕子双脚一跺,睁大美丽的双眼,双手指着泥鳅,说道,“泥鳅,你是泥鳅!”
“嗯,是我。”泥鳅微笑着把头抬起,看着一脸惊喜的燕子。
燕子怔怔地看着泥鳅,双手僵着,脸上的表情慢慢由惊喜变为悲伤,半晌,“哇”的一声,蹲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说,“你怎么才来?”
她本是个骄傲倔强的姑娘,自小便是伙伴们围绕的中心,未曾受过什么委屈。然而,自泥鳅离开梨园村后,一切都变了。往昔静谧祥和的村庄,变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泥鳅的爹娘被人害死了,姐姐也被人掳走了。容颜出众的她,每天东躲西藏,最终还是逃不脱美丽带来的厄运,被人掳走,对待猪狗般,受尽欺凌,饱含委屈。她几次生出寻死的心,终因念着可怜的爹娘,才屈辱地苟活下来。在她心中,唯一逃出的希望便是来自泥鳅。虽然背井离乡,虽然陷身囹圄,虽然贼人众多,她始终坚信泥鳅会来的,一定会来救她的。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可以见着泥鳅,见着爹娘。她自小就相信泥鳅,相信自己。今天,泥鳅来了,她没有失望,泥鳅果然救她来了。可是,她已不再是当初的她,失去了女人最珍贵的贞*,已无颜再面对自己心仪的男子,她的存在,只是为了可怜的爹娘。
她们一起被掳来的女子有二十来个,一个个都有着如花的容貌,然而,一个个大好的姑娘都被那天杀的白衣秀才夺去贞*。那天杀的白衣秀才,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燕子的悲恸感染了泥鳅,微笑的脸慢慢变得凝重,善良的眼怜惜地看着号哭的燕子。一旁的花茹雪,含泪牵马看着痛哭的燕子。他二人不知如何是好。
哭吧,哭完了一切就过去了。
是的,哭完了一切就过去了。
片刻之后,燕子把头一甩,“霍”地站直身子,咬牙说道,“泥鳅,你一定要为我们报仇。杀了青龙寨的贼人为大叔大婶报仇,杀了那天杀的白衣秀才为掳来的姑娘们报仇。”
脸色凝重的泥鳅,双眼望向远方,幽幽说道,“我会的,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这时,只听林中一片嘈杂,有人说道,“在外面。”
泥鳅往林中一瞥,只见密林深处,一群青衣女子和黑衣男子急急朝林外追来,急忙向花茹雪挥手,说道,“快走!”
说罢,飞身上马,策马至燕子跟前,弯腰伸手一拉,将燕子提起,放于身前马鞍上,双腿一夹,朝着樊城疾驰而去。花茹雪亦飞身上马,紧随泥鳅而去。
泥鳅一手搂着燕子,一手挥着马鞭,驱策着骏马朝樊城飞驰。
身前的燕子,紧握缰绳,低头感受着泥鳅伟岸的身躯传递的温暖,在落日弓散发的清凉里,嘴角抿着心旷神怡的微笑,眼角含着少女特有的娇羞。然而,她这神情只维持了不到一盏茶的光景,便见她面色宁静,抬头巡视着前方,手中的缰绳或松或紧,随着泥鳅的驱策,指挥着马儿朝前驰去。
她自小就喜欢泥鳅。儿时伙伴们玩过家家,他二人就是一家人,她是妻子,泥鳅是丈夫。儿时的泥鳅,机敏多智,身手不凡,是她心中响当当的英雄。她的一颗心自那时起便记挂着泥鳅。当年泥鳅离开梨园村时,她曾泪流满面地躲在油菜花地里目送他远去;泥鳅的爹娘被贼人害死时,她一身白衣,随花猫他们一起守灵,一起将泥鳅的爹娘安葬,那时,她哭得像个泪人,好似死去的是她亲生的爹娘。她无时无刻不盼望着泥鳅回来,她坚信,只要泥鳅回到梨园村,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然而,厄运终归还是降临到了她的头上,令她再没勇气去爱心仪的男子。此刻,泥鳅便在身后,紧紧地搂着她。她的心,初时是那般的激荡,泛起了阵阵涟漪。然而,一想起那可怕的夜晚,那天杀的白衣秀才,她的心便平静无波,再无奢念。
骏马驰进了樊城,停在了楚江客栈门口。伙计将马牵进了后院的马厩,泥鳅和花茹雪领着燕子进了客栈。
三人进了花茹雪的房间,泥鳅向燕子介绍了花茹雪。燕子含笑点头向花茹雪问好,心中默默地祝福他俩白头偕老,花茹雪心中亦祝福美丽多难的燕子像秋霞姐姐一样找到个如意郎君,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寒暄过后,泥鳅道,“燕子,你和茹雪妹妹住一屋,我住隔壁。”
燕子道,“泥鳅,得想法救出那些姐妹。”
泥鳅道,“你放心,我一定把她们救出,带回苔州。”
燕子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救出她们的。”
泥鳅道,“燕子,我出去打点下,你好好休息会,等下和茹雪妹妹一起出来吃饭。”
他二人一对一答,是那般的自然顺畅。虽然多年不见,但自小养就的那份熟悉,一举手一投足便已了然。一旁的花茹雪低头整理着床铺。
夜间,燕子和花茹雪睡一屋,二人说着女儿家的体己话。
燕子道,“好妹子,泥鳅是个好男儿,跟着他,你会幸福一辈子的。”
花茹雪道,“燕子姐,我喜欢泥鳅哥哥,我相信他,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我对他的心一辈子不变。”
燕子道,“是啊,也只有你这样天仙似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花茹雪道,“姐姐,别这么说。这天下间的女子,各有各的美,我没什么特别之处。姐姐,依你这般的花容月貌,定能找到个如意郎君。”
燕子苦笑,道,“但愿吧,各人有各人的命。妹子,姐姐祝福你和泥鳅白头偕老。”
花茹雪点头微笑道,“谢谢姐姐,这么漂亮的姐姐,一定能找到个如意郎君的。”
他二人说了会话,燕子便沉沉睡去。这是她自被人掳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七
夜是那么的美,新月如钩,清澈如洗,繁星点点,凉风徐徐。
一身白衣的泥鳅,展开轻功,翩若惊鸿般,飞掠于樊城郊外。
站在楚江客栈房顶的花茹雪,看着泥鳅远逝的身影,暗自流泪。她知道泥鳅此去是救那些女子,本想随他而去,又怕拖累他,况且客栈内的燕子也需要她陪护。她亦知道泥鳅的功夫,相信他可以做到想做的事,但,这些日子以来,朝夕相处惯了,看着他远去的孤单背影,她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她不忍和他分离,那怕是一时半刻的离开。
一个时辰之后,泥鳅来到了白天救出燕子的殿宇楼阁外。这一路行来,他一直施展着“栖霞神功”,常人需要三个时辰的路程,他只用了一个时辰。只见他站在院墙外面,凝视着墙内高高的殿宇楼阁,微微有些气喘。他略微把眼一闭,睁开时,已是气定神闲。
再瞥一眼墙内影影重重的殿宇楼阁,泥鳅提气飞上院墙,审视着院内情形。他这趟行来,为了救出那些苔州女子,早准备好一场恶战。他虽然身负绝技,面对这深深庭院,亦不敢贸然行动。他运上目力,扫视着森森的殿宇楼阁,感受着院内的动静,只觉院内充斥着无穷杀气,殿宇之间隐藏着无数的人。
泥鳅看看院中最高的那栋楼宇,脚下一点,使招“飞鸿揽月”,笔直窜起三丈多高,势尽之际,双臂向前一揽,双脚相互一搭,使招“追云逐日”,箭一般穿向最高的那栋楼宇顶端。
他的身影闪的是如此之快,如流星划过。那些隐身低处的人,只觉白影一闪,便无他的踪迹。倒是那些隐身屋顶的人,见他闪来,急急挥出暗器,本想将他一阻,却怎知暗器飞出时,他已掠过屋顶,飞向最高的那处楼宇。
泥鳅即将飞掠至最高的那处楼宇顶端的瞬间,突觉四点寒星迎面而来,直奔眉心印堂、胸部膻中、腹部气海、腿部环跳,忙将左手中落日弓向前一旋,击落直奔眉心印堂的寒星,随即右手向头顶一揽,蜂腰一扭,将直立的身形摆平,避过其余三点寒星,翻旋着朝楼宇顶端飞去,左手中的落日弓旋舞着护在头前。
楼宇顶端的四角飞檐上站有四人,朝着飞闪而来的泥鳅疾挥手中折扇,数点寒星朝着泥鳅激射而去,碰上泥鳅手中旋舞的落日弓,溅起数点火星后,坠落尘埃。
楼顶的四人朝着飞掠中的泥鳅挥动了两次折扇,正欲挥动第三次折扇时,便见一身白衣的泥鳅业已立身楼顶中心的飞檐之上,气定神闲地环视着四人。四人心中不由一惊,“这小子的身手,果然世所罕见。”
泥鳅环视四人,顿觉似曾见过。只见一人呆望着自己,那神情好似要将自己生吞一般,是如此的痴迷,好似自己对他施了魔法,令他迷失了本性。
这四人依然便是当年在怀远镇的回春客栈追杀他的儒生门弟子。
泥鳅冷峻的神情令其余的三人微微一滞,本欲挥出的折扇顿在空中,不知挥向何方。他那宁静的身形,不露一丝破绽,令那三人无从下手。
看着东首飞檐上的男子失魂落魄的样子,西首飞檐上的男子,心下恨道,“没用的东西,见着漂亮男子就这副德性,丢人丢到家了。”他二人本是孪生兄弟,见着弟弟如此,做哥哥的自然觉得丢人。
只听他当即喝道,“花痴,做什么春秋大梦?还不动手?”
经他这么一喝,四人手中的折扇立即一挥,四点寒星朝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袭泥鳅头部太阳、颈部大椎、胸部膻中、腰部命门。
宁静中的泥鳅,在寒星飞出的瞬间,就地一旋,使招“劲风衔石”,手中的落日弓随着身子的极速旋转,闪电般点了四下,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将四颗寒星击落楼顶。那四点寒星本是同时飞出,而泥鳅在一眨眼间,闪电般旋身挥动了四下落日弓,从不同的方位,不同的距离,将四颗同时飞出的寒星,点落楼顶青瓦之上。
那四点寒星本是四枚透骨钉,四人射来时,速度快极。然而,在凝神静气的泥鳅眼里,它们不过是些飞沙走石,轻而易举便可避过。是以,泥鳅不曾飞跃便挥弓将其击落。
飞云门的“落日神功”,讲究的就是目力的修习。“落日神功”修炼至上乘时,所有飞动的物体,无论速度快慢,在飞云门弟子收摄心神的眼中,均似空中的飞鸟一般,一弯弓一搭箭便可将其射落。
泥鳅闪电般的动作,那四人未曾看清,只觉他打了个转,便又宁静地站在原地。
四人互相看看,随即又一挥手中折扇,同时使招“漫天花雨”,无数寒星从四个方位飞袭泥鳅周身要穴。
眼看寒星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泥鳅就地一旋,使招“飞鸿揽月”,窜上空中,势尽之际,双腿在空中一分一合,手中的落日弓一挥一拉,“连珠箭”分袭西面、南面两个青衣男子。身形将要下坠时,右脚尖往左脚面上一搭一摆,旋身使招“金猴荡枝”,朝着东面的青衣男子飞掠而去,面含微笑,衣带飘飞。
泥鳅俊朗的面容,潇洒飘逸的神态,直把东首的男子看得呆了。只见那花痴,咧嘴呆笑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飘飞而来的泥鳅,双手伸在空中,做着拥抱的姿势。
飞掠而来的泥鳅,嘴角轻笑,掠至那男子身前时,极速地挥指点中他的穴道,随手将他放于楼顶,以免他从飞檐上坠落。这男子对泥鳅到底没有什么坏心,泥鳅亦不忍心伤他。
再看其他三个男子。他们本是站在楼顶四角飞檐之上,挥扇射出“漫天花雨”后,本是袭向楼顶中心的泥鳅。然而,泥鳅腾身半空,令他们射出的透骨钉袭向各自对面的同伴,使得他们自顾自挥扇击挡着透骨钉,无暇攻击腾身空中的泥鳅。而这空隙间,泥鳅已闪电般射出了“连珠箭”,将西面、南面两个男子击落飞檐,并点倒东面男子,掠至东面飞檐之上,微笑着看着北面飞檐上的男子。那男子被他看得心下发怵,片刻之后,转身朝楼下飞掠而去。
立身飞檐上的泥鳅,看一眼旁边的楼顶,见有几人伏身上面,浓眉微展,嘴角轻笑,当即使招“飞鸿掠影”,飞身掠了过去。
那几人见泥鳅飞闪而来,急急挥扇打出透骨钉。未曾想泥鳅如此了得,飞掠中亦能还击。只见他随意地将手中的弓弦一挥,便觉无数气劲扑面而来,击落透骨钉后,仍有数股气劲分袭他们几人。他们本欲挥扇格挡,突觉迎面而来的气劲甚是霸道,急急闪身避让。
他们的身形堪堪站稳,泥鳅已立身楼顶,极速地旋身挥弓射出“幕雨箭”,五股气劲分袭忙乱中的五人。那五人又一阵手忙脚乱,闪避中有两人被气箭击中后从楼顶滚落地面。那避过气箭的三人,身形尚未站稳,泥鳅一旋身又射出“幕雨箭”。三股气箭挟着劲风分袭三人。那三人见气劲袭来,力道比先前强了几倍,自忖没法闪避,慌乱中急急飞身掠下楼顶。
“幕雨箭”射出的气箭,所携带的气劲,因幻化的气箭的多少而有差异。幻化的气箭越少,每支气箭所带的劲力就越霸道。相反,幻化的气箭越多,相同的劲道分散为较多的气箭后,每支气箭所带的劲力就越弱,闪避起来就越容易。
泥鳅巡视一遍其他楼宇顶端,见或多或少均有人伏身上面,不觉玩性大发,微笑之后,伸臂顿足,使招“飞鸿揽月”,原地窜起五丈来高。势尽之际,双臂向胸前一揽,随即扭腰摆平身子,使招“鸿雁凌空”,朝着旁边的楼顶滑翔而去。只见他平展双臂,双脚相扣,真如鸿雁凌空般徐徐向前滑去。
滑至楼顶上空时,双臂一交一分,凌空极速地挥弓拉弦,朝着伏身楼顶的几人射出“幕雨箭”,同时双腿一分一摆,扭腰摆身,使招“雁落平沙”,飘旋着朝楼顶落下。飘旋中,双臂连挥,落至楼顶时,又已射出了两轮“幕雨箭”。站定时,只见六个青衣男子,或倒或歪,均被气箭伤于楼顶之上。
泥鳅微笑着看向他们,令他们无地自容。想这几人在儒生门亦算是顶尖高手了,未曾和泥鳅照面便被他的气箭所伤,叫他们如何不自惭形秽。
泥鳅如此这般地在楼宇顶端飞掠,不消片刻便将伏身于各楼宇顶端的儒生门弟子尽数清理。一身白衣的泥鳅立身于靠近院内广场的一角飞檐上,凝目环视着脚下的广场,只见广场周围的屋檐下站着无数手提利剑的女子和手握折扇的男子。
那广场甚是宽阔,给了泥鳅极好的发挥空间。只见他将身一倾,展开双臂,左手握着落日弓,右手摊着手掌,使招“鸿雁凌空”,扣着双脚,朝着楼下广场徐徐滑下。
泥鳅停身广场中央时,周围屋檐下的人立即呼啸着朝他围来。泥鳅面含微笑,身形飘旋,随即挥弓射出“幕雨箭”。围来的人,有数人立刻顿身地上。其余的人继续朝他围来。泥鳅再一飘旋,随即又射出“幕雨箭”,又有数人顿身地上。
剩下的人继续朝他围来。这些人来势汹汹,功夫自是不弱,随意地挥动手中武器,击挡着幕雨气箭。
刚才泥鳅射出的“幕雨箭”,因幻化的气箭过多而减弱了威力,对这些人够不成威胁,只是伤了那些功夫不济,助威作势的姹剑门弟子和儒生门弟子。
这处院落乃是姹剑门腹地,是江湖新近有名的姹剑山庄。这姹剑门和儒生门,是最近十年才在江湖日渐有名的。他们的崛起,并非是因为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而是因为他们垄断了楚地三湘的青楼赌坊,令其他门派无法染指,才令他们声名鹊起。
姹剑山庄坐落在樊城郊外的卧龙岗,占地数亩,建筑宏伟。因地处偏颇,门规森严,而显得神秘冷清。
姹剑门弟子尽为女子,正如儒生门弟子尽皆男子一般。所收女子来自宇内各地,全是孤女。
门主赵心梅和儒生门门主姜不语是老相好。他二人年轻时邂逅江湖便一见倾心,只因姜不语身负父母钦定的婚约才未结成连理。然而,他们终归还是做了那苟合之事,私生子便是那老不成器的何东离。当年,赵心梅生下何东离后便将他寄养在一何姓人家,长到六岁才由姜不语接到儒生门。
此刻,那赵心梅正站于屋檐之下,督促着众人围攻泥鳅。她的身旁站着的白衣男子乃是姜不语的孙儿姜民俊。这姜民俊,便是燕子口中的白衣秀才,乃是个好色之徒,那些被掳的苔州少女尽被他夺去了贞*。
看看慢慢靠拢的众人,泥鳅又一旋身,射出的“幕雨箭”仅有五支气箭,挟着劲风,透着奇寒,分袭周围的五人。只见那五人顿身地上,牙关打颤。
立身广场中心的泥鳅,原地几个起落,落日弓射出的“幕雨箭”经右手五指控制后,幻化的气箭由先前的数十支,减少为杀伤力强劲的五支,令那些先前随意击挡气箭的众人难以防御,顷刻间便伤倒大半。几个回合下来,围拢而来的数十人,只剩了九人。此刻,那九人距他仍有五丈多远。这广场方圆有二十来丈,泥鳅闪电般的攻击,令众人未曾近身便伤倒九成。
他的动作气势,只把屋檐下的赵心梅看得瞠目结舌。
这九人有四人是姹剑门的白衣弟子,有五人是儒生门的灰衣弟子。
泥鳅这番前来,赵心梅早已料到。白天见他一眨眼便救走燕子,知他功夫了得。料定他夜间必然来救那些女子,便做了精心安排,尽遣门中高手,并派人向儒生门求援。
这姹剑门在江湖之上,因赵心梅和姜不语的暧昧关系,对儒生门多少带有依附之势。两派之间虽有区别,遇事时却均是一个鼻孔出气。
这姹剑山庄殿宇森森,赵心梅在楼顶屋下均安排有人埋伏。未曾想目力过人的泥鳅一到山庄便看清情势。首先清理了埋伏楼顶的众人,为“栖霞神功”和“落日神功”的淋漓发挥扫除了空间障碍,以免激斗中腹背受敌。对于飞云门弟子来说,只要上方的天空是广阔的,那当真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了。
泥鳅见那九人轻易避开“幕雨箭”,知他们身手不凡,当下凝神静气,看着他们一步步向自己靠近。
那九人站成九宫形状朝着泥鳅围拢过来。眼看着圈子越缩越小,约摸还有两丈的距离,那九人突然闪电般朝泥鳅攻来。静待中的泥鳅,使招“飞鸿在天”,亦闪电般窜上空中,同时挥弓拉弦,闪电般射出“归宗箭”,听得坎位攻来的女子一声惊呼,便委身地上。半空中的泥鳅,使招“白驹过隙”,闪电般掠过坎位女子头顶,飘身九宫圈外,凝身注视着九人,只见俯身地上的女子面显痛苦之色。
其余八人汇在一处,身形交错之后,两人一组,四组人结成方形,闪电般朝泥鳅袭来。五个灰衣男子,交替着打出透骨钉,泥鳅只觉颗颗寒星迎面而来,时上时下,忽左忽右,处处不离周身要穴。只听泥鳅低啸一声,蹬地退身,使招“疾风卷帘”,闪电般向后倒窜出去,同时挥弓射出“惊鸿箭”,低鸣着朝一灰衣男子疾射而去。
那灰衣男子只觉一股寒气迎面飞来,速度快极,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刚有感觉便击中腹部,奇寒之气迅速蔓延全身,闷哼一声,倒身地上。
此时,泥鳅立身十丈开外,正凝目注视着余下的七人。只见那七人迅速转换身形后,结成心形,又闪电般攻将过来。凝目而待的泥鳅,快速提起落日弓,极速地挥动了七下,眨眼间射出了七支“狼蛛箭”,令那七人身形骤顿,挥动手中武器,格挡闪避着“狼蛛箭”。正是在他们这闪避的间隙,泥鳅又快速地挥弓,朝心形尖端的灰衣男子射出了“惊鸿箭”,只见那男子立刻栽倒地上。
“惊鸿箭”飞出的当儿,泥鳅向后闪身数丈。此刻,他已退身广场西侧,身后数丈开外是一楼宇。而赵心梅则领着几人站在北侧的楼宇下面,向着广场上张望。
“惊鸿箭”的施放,内力消耗较多。泥鳅每次施放之后都要凝身默运“落日神功”,快速地吸取天地精华,补充消耗的内力。是以,他射出“惊鸿箭”后均要退身数丈,立身对方的有效攻击范围之外,凝神运功。
“落日神功”的运行不同于别的内功修行,非得达到物我两忘的境地,而在于动中求静,静中萌动。泥鳅虽然凝神,周身毛孔却感受着周围一丝一毫的动静。
只见那剩下的六人,站成梅花形状,缓缓朝他移来,不似先前闪电般的攻袭。六人身上散发的气场,如园球般,慢慢朝泥鳅滚来,不露一丝破绽。
泥鳅慢慢举起左手中的落日弓,右手食指和中指缓缓拉开落日弓雪白晶亮的弦,指尖幽幽聚集十成内力,拉至满月时,右手一扬,挥弓射出“连珠箭”。两股气箭,嘶鸣一声,朝梅花形中心的白衣女疾射而去。
此时,那六人距他尚有六七丈的距离。只见那白衣女子腾跃了两下,便蹲身地上。
内力幻化的气箭,无影无形,快逾闪电,嘶鸣声刚入耳,便已至身前。纵然是那功夫高强的姹剑门白衣弟子亦无法闪避。何况这是泥鳅全力射出的“连珠箭”。
用上十层功力射出的“连珠箭”,其威力自然比随意挥弓射出的要强数倍。连环两箭,一箭破防,一箭伤人,硬生生将那六人结成的梅花防阵撕裂,将阵中心的白衣女子伤于地上,两箭之间毫无间隙。
缓缓射出“连珠箭”后的泥鳅,内力真元消耗了近两层,额头微微渗出了细汗。只见他凝身广场西侧边上,默运着“落日神功”,补充着损耗的真元。
与他对敌的几人均是姹剑门和儒生门的顶尖高手。自身功夫本就不弱,合在一处,更是强劲。况且,他们结合的阵型,均出自姜不语之手,依着五行八卦的奥妙结阵,其威力自是不同一般。是以,泥鳅面对他们,每次攻击都是朝着一人,采取各个击破的策略,试图将他们一一伤于箭下。而且,所用的功力一次比一次强劲,损耗的真元也一次胜过一次。
然而,独步江湖的“落日神功”,令他随时随地均可吸取天地精华,补充消耗的真元。只要他微一凝神运功,弥散在空气中的精华微能便会沿着周身毛孔,如常人呼吸般,源源不断经由经脉,汇入丹田,顷刻间便会令他如沐春风,神清气爽。
只见泥鳅面色宁静地看着迎面缓缓而来的五人,如置身事外般,不露一丝喜怒情愫。那五人此时依照五行金、木、水、火、土的方位结阵,一人站在中心,其余四人分列东、南、西、北四角,催发着气场,朝泥鳅缓缓行去。
泥鳅和那五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即将进入短兵相接的瞬间,只见他突地使招“飞鸿揽月”,腾身跃起三丈多高,半空中揽臂摆腿,使招“追云逐日”,闪身掠上广场西侧的楼宇二楼,立身楼栏之上,望向广场上缓缓而来的五人。
这时,如钩的明月已至中天,想来他到姹剑山庄已有半个时辰。
见泥鳅飞掠上身后的楼宇,那五人依然结阵缓缓而行,气势不为所动。
泥鳅正欲举弓向那五人射去,突觉身后楼内气场扰动,有数人朝他缓缓靠来,带着无穷杀气。不及细想,泥鳅提起落日弓转身随意一挥,便听得楼内一片惊叫,弥散而来的杀气顿消。
泥鳅转身当儿,那五人突地起身,朝他飞掠而来,速度快极,眨眼间便掠至楼下。那三个灰衣男子,飞掠中挥扇打出三枚透骨钉,挟着奇劲,成品字型向泥鳅疾射而来。
泥鳅刚欲转身,突觉后背闪电般袭来三股霸道无比的劲风,不容多想,急急使招“醉花阴”,跌身伏地,避过疾射而来的劲风。刚伏身地上,便听得“突、突、突”三声,头顶的窗上留下了三个细洞。
泥鳅正欲弹身而起,霸道无比的劲风又已袭到,唯有继续伏身地上避让。可是,这当儿,便觉有两人业已飞身上楼,利剑破空朝他刺来。
泥鳅急急挪动身形,双手撑地,团身一旋,使招“飞鸿展翅”,朝着斜前方,箭一般穿出楼道外,飘身广场之上,挥弓射向正从楼上飞掠而下的两个白衣女子。只见他手中的落日弓极速挥动了两下,便见那两个白衣女子从空中跌了下来。
泥鳅刚才开弓拉弦时,正是那两个白衣女子动身飞掠之时。飞掠中的两个女子,防守自然比平时要差些,是以,泥鳅极速射出的两支“归宗箭”,立刻便将那两个白衣女子击伤。
那两个白衣女子尚未坠落地面,楼下的三个灰衣男子,挥动手中折扇,闪电般朝泥鳅袭来。
泥鳅射出“归宗箭”后,闪电般退身二丈,展开“栖霞神功”绝妙身法,在广场上游走,带着那三个灰衣男子满场飘飞。
他和那三个灰衣男子之间始终保持着五六丈的距离,令他们挥扇打来的透骨钉很难一击奏效。那三个灰衣男子朝泥鳅打去的透骨钉,始终比泥鳅的身形慢了半拍。透骨钉刚从扇中飞出,泥鳅不是随意挥弓一点,便是从容地将身一错,就巧妙地避了过去。
在宽约二十来丈的广场上转了几圈下来,把那三人累得不轻,他们身上的透骨钉亦所剩无几,越打越少。想他三人对泥鳅的追逐,均是全力而为,几圈下来,如何不累?而泥鳅不过是在练习“栖霞神功”而已,在广场上游走,忽而是“嫚步凌波”,忽而是“飞鸿掠影”,忽而是“追云逐日”,几圈下来,不显丝毫的疲惫,反倒是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飞云门的“栖霞神功”与“落日神功”,可单独修炼,又可融合贯通。单修时,一个讲究飞跃闪避,一个讲究克敌制胜。融合时,互为根本,相得益彰。离开了“落日神功”,“栖霞神功”在对手面前只能是一味的躲闪;反之,离开了“栖霞神功”,“落日神功”在对手面前便无灵动可言。
施展“栖霞神功”,对于飞云门弟子来说,是极好的补充“落日神功”损耗真元的方法。靠着绝妙身法,满场游走,好似休息一般,损耗的真元,游走几圈下来,便可恢复。是以,几圈下来,泥鳅精神抖擞,而那三人却已有些气喘。
那三个灰衣男子均在三十开外,是儒生门中出类拔萃的弟子,为人一向自负惯了。未曾想区区一个飞云门的无名小子便将他们累得够呛。他们何尝不知这样追将下去,吃亏的是自己,只是不甘心罢了。
飘身游走的泥鳅,见那三人疲态渐盛,突地双脚一顿,旋身使招“飞鸿揽月”,腾身空中三丈来高,快下坠时,双腿一分一摆,双臂挥弓拉弦,凌空向一灰衣男子射出“归宗箭”,搭在弦上的五指用上了十层内力。只见那灰衣男子急急挥扇格挡,听得“嘭”的一声,那男子便向后摔出两丈来远,跌坐地上。他身侧的两个男子亦被震得向后退了丈许。而泥鳅则使招“雁落平沙”,飘旋着落向地面,动作轻缓,姿态从容。
脚刚沾地,泥鳅双臂一摆,“连珠箭”分袭退向两侧的两个灰衣男子,随即就地一旋,使招“和风炫舞”,旋身空中。落地时,朝着两侧的灰衣男子又各自射出了一支“狼蛛箭”。
那两个灰衣男子慌忙中刚躲过“连珠箭”,精准的“狼蛛箭”便接踵而至,硬生生挥扇击挡,却还是慢了一着,一人被击中胸部,一人被击中腹部。而人立刻顿坐地上,面色痛苦。
落日弓射出的气箭,携有奇寒,虽不似淬过毒的铁箭立取人性命,对经脉的损伤却是铁箭所无法比拟的。轻者亦要三五月方可愈全,重者将会留下终身疾患。
泥鳅环视一眼受伤的诸人,凝神缓缓走向广场北侧屋檐下的赵心梅。
立身屋檐下的赵心梅和姜民俊领着两个白衣女子,严阵以待。
那赵心梅,虽已近七旬,却不显老态,手中的剑泛着寒光,想来应是一把稀世宝剑。而那姜民俊只有二十来岁,着一身白绸衣裤,在月光下手握折扇,卓立檐下阶前,睨目看着缓缓走来的泥鳅。
泥鳅停下脚步,看看立在屋檐下桀骜不羁的白衣男子,知他便是燕子说的白衣秀才。
燕子说的每句话,他都明白。他俩自小便熟悉,她的每句话,他都能明白另外的含义。何况,燕子是那般的痛不欲生,他早已明白发生了什么。想想姐姐的遭遇,想想可怜的燕子,泥鳅紧紧地咬了咬牙根,缓缓举起手中的落日弓。此时,他与那白衣的姜民俊约有十丈的距离。
见着泥鳅对着自己举起了弓弦,姜民俊清秀的面容动了动,随即挥扇朝泥鳅飞掠而去。
泥鳅右手五指聚力慢慢拉动弓弦,刚拉至半月,便见姜民俊动身飞掠而来,速度惊人,眨眼间便与他拉近了三四丈的距离。泥鳅不为所动,右手五指聚力不减,双脚却往地上一蹬,朝后疾退数丈,左手中的落日弓始终对着迎面而来的姜民俊,而他和姜民俊始终保持着十丈的距离,令姜民俊挥扇打来的透骨钉无法近身伤人。
泥鳅如此这般地绕着广场几次闪退,手中的落日弓已拉至满月,随即顿身,错步拧腰,扬手朝着姜民俊射出了“惊鸿箭”。
“惊鸿箭”嘶鸣一声,携着怒意飞向姜民俊。而泥鳅则立身原地,冷眼注视着姜民俊。
姜民俊的功夫自是不弱,见泥鳅把手一扬,本能地一闪,同时挥扇一挡,未曾想右肩气户仍是被一股强力击中,将他闪动的身形向后带了三四步。只觉右肩先是一麻,继而寒彻透骨,将右肩冻得生疼,整个右半身变得麻木,麻木感伴着冰凉迅速传遍全身。
姜民俊英俊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僵立在那里,不可思议地看着十丈外立身广场东侧的泥鳅。
泥鳅看一眼广场北侧的赵心梅,飞身朝她掠去。
赵心梅扫视一眼广场上受伤的弟子,布满皱纹的脸微微动了动,似是微笑,又似是苦笑,依然年轻的声音清脆地对着面前丈许的泥鳅说道,“飞云门果然是人才辈出,恭喜雁老儿又培养了个好徒弟。”
这赵心梅是同雁鸿飞一辈的人,当年飞云门在雁鸿飞手里壮大,而姹剑门在她手里却仍是寂寂无名,她的心中多少有些嫉恨。那时,不是因为她不行,而是因为雁鸿飞太过强大,如夜空中耀眼的启明星,炫目的光芒令周围的繁星黯然无光。
飞云门当时的发展壮大,除了他们享誉江湖的轻功飞箭,再就是与他们所从事的营生息息相关。飞云门的药房店铺以济世救人为根本,在平民百姓中有极好的声誉,在江湖同道中亦有较好的口碑。这些都是当时的姹剑门所无法比的。那时的姹剑门虽有著名的姹女剑法享誉江湖,然而所依赖的营生不过是守着祖上的田产放贷收租,再就是派弟子替人看家护院,走镖压货了。
然而,十年前,赵心梅偶然间发现一项极为赚钱的营生,那便是经营青楼赌坊。于是便同姜不语合谋,靠着姹剑门和儒生门多年来积攒的人脉财势,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就掌控了三湘楚地大大小小百十家青楼和赌坊。
经过几年的发展,他们的财力日益雄厚,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日渐显赫。渐渐地,他们已不满足于青楼赌坊初期那种粗放式的经营,便着力寻找更为来钱的路子。于是,他们便把目光瞄准了这世上的富豪权贵。如何才能将富豪权贵囊中的金银争为己用。思来想去,比来对去,他们觉得还是这青楼赌坊最为合适。然而,一般的青楼赌坊,是满足不了富豪权贵高傲的身家的,于是,他们便试着将苔州城的怜芳阁和鸿运坊改造一新,装扮得堂皇高雅,并派门下弟子在楚地三城宜都、樊城、楚州遍寻美貌女子,掳去异地苔州,经由两年的调教,一个个变身色艺俱佳的红尘倩女,在那富丽堂皇的怜芳阁,成为他们的摇钱树。
青楼女子一般都来自异地,主要是异地无人知晓她的来历,家乡人亦不知晓她的所为,从良后回到家乡时,再找夫婿也不难。是以,他们才将楚地女子掳去苔州的怜芳阁。而将异地女子掳来本地,异地官府不会追来,本地官府亦不会过问。官府间的这种敷衍,他们早就看清楚了。
才两三年的时间,怜芳阁的姑娘们为他们赚来的金银令他们的收入剧增了三四层。尝到甜头的他们,便谋划在楚州也打造一个类似怜芳阁的青楼。于是,他们便依照怜芳阁的样子,将樊城的春雨阁改造一新,同样地,按照怜芳阁当年的行径,派人到苔州各地遍寻美貌女子,掳到异地樊城,送到姹剑山庄调教。
然而,这一次他们算错了。他们掳姑娘掳错了地方,也掳错了人。
一直以来,飞云门很少过问江湖中事,所做营生亦是光明正大的行医救人,与姹剑门和儒生门所掌控的青楼赌坊,还真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这一次,因为掳了苔州少女,他们还是碰到了一起。
飞云门在江湖中的是实力,他们一直很清楚,多年以来一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即便是当年雁鸿飞伤了何东离,他们也只有忍气吞声,只是暗暗地积蓄,只待羽翼丰满时,再做计较。如今,他们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已可和飞云门一较长短。不过,他们深知飞云门的实力,不到万不得已,不愿和飞云门弟子发生正面冲突。
然而,这一次,因为掳了苔州女子,他们在苔州的怜芳阁已被飞云门弟子所毁,当年从楚州掳去的女子也被飞云门弟子送回原籍,而且,还追到了姹剑山庄。
飞云门弟子,还当真把自己当成了匡扶正义的大侠。可恶!
面对咄咄而来的泥鳅,赵心梅心中愤恨难抑,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一丝七旬老人应有的慈祥,带着讥讽看着身前丈许外的泥鳅。
“把那些姑娘放了。”泥鳅看看一身素黑的赵心梅,简短地说道,语气不容质疑。
“好无礼的小子,雁老儿教你功夫时没教你尊敬长辈吗?”赵心梅冷哼一声,说道。
“师父他老人家除了教我功夫,还教我做人要侠肝义胆,不可伤天害理。”泥鳅郎声说道。
“别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我老太婆老了,不懂这些,只知道各取所需。”赵心梅冷笑答道。
“看你老人家年纪,当可做奶奶了,却为何还做那遭人唾骂之事?全无一点慈悲之心。当真是为老不尊!”泥鳅继续说道。
“老身所做之事,各取所需,有何不妥?你这乳臭未干的娃儿,仗着雁老儿势大,管闲事还真是管到家里来了。”赵心梅恶声说道。
“把一个个大好的姑娘掳来强*着做那伺候人的营生,可有天理?亏你还是个前辈奶奶,一把年纪了还做那持强凌弱之事,一点不晓得自重。这闲事,我管定了!”泥鳅继续郎声说道。
“好个无礼的小子,真是可恶!看剑!”赵心梅几近咆哮地喝道,挥剑朝泥鳅咽喉刺去。
泥鳅只觉寒光一闪,一股劲风朝脖颈处闪电袭来,急忙低头旋身,使招“疾风拂柳”,向左侧闪出丈许,立身凝视着赵心梅手中宝剑,只见那宝剑在月光下寒光闪闪。
赵心梅手中的姹女剑乃是姹剑门至宝,可劈金断玉,其质地与飞云门千年玄铁铸就的落日弓当有一比。
赵心梅见一击未中,心下顿感羞愧。要知道,适才的一剑,是她修持多年的绝技“姹剑封喉”。出其不意地凌厉一击,用上了十层内力,本想将他一击毙命,却被那小子轻描淡写地避开,只在地上留下条缝,如何不叫她羞愧?
只见她提剑瞅视着泥鳅,鱼尾纹紧凑的双眼瞅成了一条线。
瞅视片刻,赵心梅缓缓举起手中宝剑。那剑在她右手中慢慢举起,高过头顶时,快速地绕臂一旋,当空划个圆弧,随即收臂挥剑,飞身照着泥鳅前胸刺去。她虽然已近七旬,身形却未随年龄老去,还是一如少女般敏捷。这一剑名为“画地为牢”,她使将出来,还是那般的凌厉快捷,霸道无比。
赵心梅挥剑凌空划圆时,泥鳅立刻感到身体周遭被一圆形气墙笼罩,将上下左右退路封死,唯有前进后退。
见前方的赵心梅闪电般挥剑当胸刺来,泥鳅本能地向后疾退,未曾想后路早被赵心梅先前身侧的两个白衣女子封死。
刚才,他只顾凝神注视赵心梅手中宝剑,却不知那两个白衣女子在赵心梅缓缓举剑时已暗中移到他身后屋檐下,只待赵心梅挥剑时对他前后夹击。
泥鳅身形刚向后一挪,便觉两柄利剑破空朝后心刺来,不及细想,双脚往地上一顿,随即一蹬,左手挥弓,飞身朝赵心梅迎去。
他们几人的速度均是闪电般的快捷,只见火星一溅,泥鳅手中的落日弓便碰上了赵心梅全力刺来的姹女剑。只听“乒”的一声脆响,便见那两个白衣女子跌坐身后屋檐之下,泥鳅飘身她们对面阁楼之上,而赵心梅则一个趔趄退身广场中央,晃了几下身形,方才站稳。
原来赵心梅全力当胸刺来的一剑,被泥鳅全力挥弓格开。他二人全力的一击,在落日弓与姹女剑相碰的瞬间,释放出巨大的能量,立刻将那两个白衣女子震翻,将赵心梅震退,而泥鳅则借劲飞上了赵心梅身后的阁楼。他二人的虎口均被震得酸麻,落日弓的背缘留下了一道砍痕,而姹女剑的剑身却留下了一道卷边。
自泥鳅出道以来,均是仗着“栖霞神功”的绝妙身法与人游斗,还从未这般与人硬碰硬过。适才,赵心梅那招“画地为牢”,在她师徒三人的合击下,实在是让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唯有全力一击。好在他手中的落日弓也是稀世之宝,又仗着“栖霞神功”绝妙身法,才令他化险为夷。
飞云门的“栖霞神功”讲究的是迎风回浪,随风而舞。刚才的一击,只要落日弓不被姹女剑所断,即便泥鳅功力稍差,亦可全身而退。
赵心梅这一剑,仗着姹女剑的神威,合三人之力,心想泥鳅必死无疑,却怎知他手中的落日弓亦是神兵利器,与姹女剑相碰后,毫发未损,反倒将姹女剑撞卷了边锋。
赵心梅不由心下骇异。她这一剑“画地为牢”,先发剑气封住对方上下左右退路,再全力闪电一击,令对手无法向两侧闪避,唯有前后退让。而她仗着手上姹女剑劈金断玉的神威,迎面闪电攻来,令无法左右闪避的对手在仓促间,只有迎面全力相拚。她便可仗着姹女剑的神威将对手伤于剑下。
自她出道以来,仗着手中的姹女剑,还未曾有人在“画地为牢”下生还过。
赵心梅立身广场中央,面色因惊骇而变得铁青。自己聚几十年的功力,狠命的两次搏击,竟然未伤那臭小子分毫。她不由得怀疑自己这几十年的修持,难道自己当真老了?几十年的修持当真不堪一击?
泥鳅飞身下楼,掠至赵心梅身前丈许开外,看着一脸铁青的赵心梅,郎声说道,“我敬你是前辈奶奶,不愿与你动手,请你把那些姑娘放了,别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客气,可是,赵心梅听来仍是那般的刺耳,当即愤声说道,“臭小子,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老太婆用不着别人可怜。”
泥鳅微微一笑,道,“话虽如此,还是你老先请。”
赵心梅冷哼一声,道,“好狂妄的小子,看剑!”
话音未落,脚步一错,手中剑寒光一闪,一招“秋风扫叶”,照着泥鳅拦腰扫去。泥鳅蜂腰一拧,旋身闪过,站在赵心梅左侧,依然微笑着看着她手中的姹女剑。
赵心梅剑招未老,身形拔地暴起,右手一送,挺剑使招“荆轲刺秦”,姹女剑闪电刺向泥鳅前胸。泥鳅双脚一蹬,向后疾退。赵心梅身形微顿,脚下一点,忽又朝着前方的泥鳅窜起,手中的姹女剑连环三刺,一招“梅花三弄”,三剑几乎同时刺向泥鳅胸腹要害。
泥鳅只觉眼前寒光闪烁,急急脚下用劲,矮身使招“鸿影暗渡”,贴地旋身疾闪。立身时,人已站在赵心梅右侧两丈开外,脸上的表情依然带着笑意。
适才,他若继续后退,赵心梅的扑击之势必将延续,而他将被*向身后的楼宇。背靠楼宇,对他多有不利,是以,他便仗着“栖霞神功”绝妙身法,闪向赵心梅右侧,始终将他和赵心梅的打斗范围保持在广场中央。如此一来,“栖霞神功”的发挥便不会受到影响。
而赵心梅的目的就是将他往死角*去,迫着他在角落内与自己硬碰硬地近身缠打。她深知飞云门的特点,近身缠打对她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她那几十年的修持,是一年一年积累起来的,是实实在在蕴含在她的剑招之中的。仗着手中劈金断玉的姹女剑,仗着霸道犀利的姹女剑法,她自信只要将那臭小子*在角落里,不出十招便可取他性命。尽管他手中的弓弦亦是坚不可摧,只要将他困在角落里,他便无法发挥弓弦的长处,便只有听任自己摆布。何况,这臭小子欺自己年老,只一味躲闪,对自己更为有利。
然而,尽管她闪电般的连续扑击,剑招招招夺命,泥鳅还是未按照她的意图行进,闪避是那般的从容及时,令她几次凌厉的攻击,未曾沾着他的半点衣襟。
看着身侧悠闲自得的泥鳅,赵心梅不禁有些气馁。
“自己当真老了?不,未过百岁,如何算老?那臭小子,瞧他那得意样,比雁老儿还可恶。那雁老儿当初害得东离半身残疾,今天,这帐非得从这臭小子身上找回。”
赵心梅转身面向泥鳅,缓缓举起手中宝剑,几十年的内力慢慢涌向姹女剑,只见姹女剑的剑身微微颤动着,隐隐带有风雷之声,周围的空气亦随之而颤。
泥鳅凝神感受着赵心梅的举动,只觉她手中的宝剑,挟着风雷,震颤着,低啸着,似要将自己劈开。泥鳅微笑的脸慢慢变得宁静,明亮的双眼,注视着赵心梅手中的宝剑。
赵心梅缓缓举起手中的姹女剑,高过头顶时,突然照着身前的泥鳅全力斜劈出去,凌厉的剑气,挟着风雷之声,闪电般劈向泥鳅。
她这一剑名为“天崩地裂”,斜劈出去,封死了泥鳅全身退路,聚上毕生功力,实为“毁天灭地”的一招。剑招施放之后,她已是精疲力竭,手中的姹女剑低垂在身侧,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显苍老。在她意识之中,这一招,泥鳅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斜劈而去的剑气,闪电般划向前方,覆盖了前方整个的夜空,泥鳅纵是生有翅膀也难逃一死。那是她几十年的功力,带着多年来对雁鸿飞的愤恨,狠命的一击!仅仅是因为当年雁鸿飞伤了她和姜不语的私生子何东离,她就要将眼前这个臭小子,雁鸿飞培养的好徒弟,毁了怜芳阁的飞云门弟子,毙命在霸道绝伦的姹女剑下。
然而,看着广场之外,遥远夜空下,立身古松梢头的白衣少年,她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牙齿格格地打着颤,摇摇坠于地上。双手撑着身体,姹女剑丢于身侧,胸口起伏着,双眼无光,略微呆滞地瞪视着前方。
她真的是老了。
原来,泥鳅一直全神贯注于赵心梅手中的姹女剑,达到物我两忘,心境通明的境界,意念与周遭的空气融为一体。随着赵心梅缓缓举剑,他立刻感受到,这将是玉石俱焚的一击。空气中隐隐传来的风雷之声,使他随时准备全身而退。
见赵心梅挥剑劈来,蓄势待发的泥鳅立刻双脚狠命蹬地,使招“追云逐日”,风驰电掣般向后退去。电闪后退中,他的双眼依然紧盯着赵心梅闪电劈来的剑气,只觉那剑气锋利无比,带着烈风,誓要摧毁一切阻碍之物。
泥鳅风驰电掣般的闪退,双眼盯着前方,意念却感受着周围一切可感受之物,后背如长眼一般,退出广场,闪至院墙边时,疾速地拧腰转身,双足点地,使招“飞鸿在天”,腾身而起,随即往墙头一踏,又是一招“追云逐日”,闪电般没入院墙外的树林之中。
凌厉的剑气,如影随形般闪电跟来,飞闪中的泥鳅一直感觉后背压抑,*迫他全力飞掠,不敢有丝毫的滞待,直到压抑感消逝时,他才栖身于一棵松树梢头。
泥鳅立在树梢长长地吸了口气后,转身看看刚才闪过的路径,那景象令他惊得睁大了双眼。
只见身前的树木被拦腰劈断了一片,刚才踏足的院墙亦被整齐地削去了半截,留下丈许的豁口,如巨人张开的口;而院墙内的一处楼宇则被削去了半边身子,凄凉地立于净澈的夜空下,似在诉说哀伤的往事。
泥鳅轻叹一声,双足往树梢一点,闪身掠进院内。只见先前被他伤于广场上的人中,有几人已是身首异处,还有几人亦是断臂断腿,正不住地呻吟。血肉模糊的躯体,瞥一眼便叫他体内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难受,那景象真的是惨不忍睹。他急急移开目光,收摄心神,压住内心作呕欲吐的恶心,飘身掠向广场中心的赵心梅。
赵心梅颓废地顿于地上,口中断断续续地念叨,“不可能•••,不可能•••”
“我没老•••,我没老•••”
“不可能•••,臭小子不可能没死•••”
“我没老•••,我没老•••”
“不可能不死•••,不可能•••”
聚毕生功力全力施放的“天崩地裂”,令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泥鳅不死的事实。
“天崩地裂”释放的剑气,摧毁了所过之处所有的障碍,直至消逝在远方的林中。然而,它就是未曾沾上泥鳅的半点衣襟。这一事实,不光是赵心梅接受不了,即便是那些受伤的姹剑门弟子和儒生门弟子亦无法接受。见泥鳅掠进院内,飘身赵心梅身前,一个个惊恐地瞪着双眼,吓得直抖索,还以为他是鬼魂化身。
泥鳅看看地上苍老的赵心梅,说道,“枉你一把年纪,还是这等的灭绝人性,非得拚个你死我活,你可知这一剑毁了你多少弟子?”
地上的赵心梅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地念叨,“不可能•••,不可能•••”
“我没老•••,我没老•••”
泥鳅见她样子,似失心一般,摇摇头,走向她身后的姜民俊。
那姜民俊见他朝自己走来,惊恐地说道,“你,你要做什么?你是人是鬼?”他怎么也不信泥鳅会在“天崩地裂”下生还。
泥鳅不明就理,只微微一笑,道,“那些姑娘在哪里?”
姜民俊想都不想,转身一指,急急答道,“那边,在那边中间的屋子里面。”
泥鳅把头一点,道,“你且好自为之。”
说罢,脚下一点,飞身掠向广场北侧的楼宇,停身屋檐下,挥手推开中间的屋子,见一二十个女子惊恐地缩在角落里。
泥鳅走进屋内,道,“别怕,我是救你们来的,收拾下,随我走吧。”
那些女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人抖索着说道,“真的吗?你是救我们来的?”
泥鳅道,“是的,我是从苔州来的,专门来救你们回苔州的。”语气诚恳而自信,令那些女子不再那般的惊恐。
人群中,有个女子迟疑地说道,“你,你是泥鳅吗?燕子姐,是你,是你救走的吗?”
泥鳅微微一笑,道,“正是,这位姑娘是梨园村的吗?”
那女子走出人众,看看泥鳅,低头说道,“果然是你,我是杏儿,燕子姐常提到你。”
泥鳅看看她,依稀记得梨园村有这么个姑娘,道,“嗯,杏儿妹妹,快叫她们收拾下,随我出去。”
这杏儿比泥鳅小了三四岁,和花茹雪差不多年纪,是同燕子一起被人从梨园村掳来的。她小时和泥鳅不甚熟悉,只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但自被掳来后,常听燕子说起泥鳅。她见燕子白天被人闪电救走,想来那人便是燕子常说的泥鳅。是以,她才迟疑地喊了一声,果然,他正是泥鳅。
当下,那些女子略作收拾后,随着泥鳅出了门外,行至广场上时,见着姜民俊立在那里,立刻蜂拥过去将他围住,好一顿拳打脚踢,直把那姜民俊打的鼻青脸肿,蹲地哀号。
泥鳅负手站一侧,任由她们发泄心中愤恨,听那姜民俊哀嚎的气力渐渐有些不支,心知若再打将下去,必要了他的命。他本想阻止,但回想燕子白天伤心愤恨的样子,就由她们尽情地发泄心中愤恨。不多时,姜民俊的哀嚎渐渐没了。想来,已被那些女子乱拳打死,心知打死他后,必将惹来无穷是非,然而,也顾不了许多,只盼早日把这些姑娘送回苔州,便说道,“快些走吧,这里离樊城还有很远,走晚了,若是他们的帮手赶来了,就走不了了。”
那些女子听他这么一说,急急停手随他朝大门外走去。
泥鳅领着她们出了姹剑山庄,乘着夜色,走进树林,朝着山下走去。他们走出树林,来到山下时,月已西沉,天色漆黑,那些女子手拉着手,紧紧跟着泥鳅朝樊城方向走去。在这漆黑的夜里走路,她们的神情都显得紧张兮兮的。直到天色微明时,走上了郊外官道,她们紧张的神情方才有所缓解。
泥鳅领着那些女子沿着官道,朝樊城方向慢慢行去,走了约一个时辰,太阳已挂上高空,暖洋洋地照着众人。这时,只见前方有一队人沿着官道迎面走来,隐隐约约像是官兵。走到近处一看,果真是官兵,而引领他们而来的人正是燕子和花茹雪。原来,燕子和花茹雪一早起来便去报官,讲明原委后,领着官差朝郊外行来,不成想泥鳅已然把那些女子救出,在半路就碰到了一起。
当下,他们汇一起,随着那些官差朝樊城行去。
他们到得樊城后,已近中午,到衙门略做对质后,泥鳅便领着那些女子去了楚江客栈。那掌柜的见来了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女子,高兴得合不拢嘴。以官府吩咐为由,赶走了一些客人,为姑娘们腾出了住处。这当然少不了泥鳅囊中的金子。
泥鳅算算日子,距与雁若翎他们商定的汇合日期尚有两日,便叫那些女子在楚江客栈安心住下,等雁若翎他们来后,再一起启程回苔州。那些女子虽是回家心切,但即已出了牢笼,便耐着性子住下。
过了两日,雁若翎他们如约回到了楚江客栈,见那些女子均已找到,他们几人如释重负般感觉轻松。略为休息后,他们便开始打点行装,收拾停当后,便护着那些女子朝湘南的苔州出发。
又是一次漫长的旅行,他们回到苔州时已是初夏。
当他们把那些失踪的苔州女子领到县衙时,那些官差的脸上,半是敬佩半是羞愧。苔州少女失踪近半年,他们全然没有一点音讯,叫他们如何不感到羞愧?泥鳅他们跋山涉水将那些女子找回,所经历的艰辛,如何不叫他们敬佩?
由此,飞云门弟子搜救失踪少女的事,传遍了江湖,令他们在江湖同道中的声誉又提高了许多。
将燕子送回梨园村后,泥鳅他们在梨园村住了两日,便动身寻查儒生门的底细。令他们有所不知的是,此时,儒生门也在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