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诸葛辰听斥候来报,十数里外一队兵马,约四五十骑,正疾行而来。诸葛辰自打离了宜兴,便是专走无人小道儿,隐匿行踪,不欲教人发现。而今大宋境内风波四起,谁知有无金夏奸细作乱。倘若宜兴援兵之事泄了出去,后果殊实难料。诸葛辰招了四大统领前来,稍一商议,当机立断,要随那燕姓军士潜入密林,抄小路奇袭大散关金夏兵马。
便在此时,离诸葛辰十里处,却生起一堆篝火,正是那队兵马,正自歇息。众将士围火而坐,借着火光,但见那将士上下,人人面带疲色,却是掩不住兴奋。将士正中,端坐一人,虎目虬髯,不怒自威,只是眉头紧皱,忧色跃然脸上。倘细看时,不难瞧出,此人眼布血丝,胡须纷乱,分明是长久不得休息之故。此人并非别人,正是威震大散关,又被张俊诬陷入狱,诸葛辰苦心要营救的舅舅,曲端,曲正甫。
原来张宪早已托家父张所,在张俊面前,为曲端说情。张俊本仗着位高权重,全然不把张所放在眼里,一心要致曲端于死地。奈何边关战事突起,张俊枉为西北路大将军,却是不得人心,帐下兵马虽则不少,能征善战之将,却是一个也无。偏生一个刘彦修,也因着曲端之故,愤然离去。战事火急,张俊无奈之下,只得复起用曲端,加封镇北将军,节制泾州、渭州、大散关三地兵马,克日拒敌,顺带卖张所一个人情。
曲端出狱之后,连夜召集所部亲兵,星夜赶往大散关。他于路疾驰四天四夜,休息不过四五个时辰,如今疲乏俱备,却也只得咬牙坚挺,不敢稍有懈怠。谁知到了此处,却出了岔子。他五个亲兵,围困一人,却仍是劳而无功,反倒被打伤一个。伤势虽是不重,却是大大丢了脸面。那亲兵跪在曲端面前,只要请罪。
曲端凝神半响,怔怔望着夜空,也不知想甚么。他不说话,那亲兵也不敢起身。身边一人见了,扶起那亲兵,说道:“能在你们五个人手下逃脱,那人的本事,也算是不小了。”那亲兵道:“将军为何不允属下追击?一刻钟之内,属下定然能将此人擒回!”那人道:“将军此为,自有他的道理,我等奉命行事便是。”这人乃是曲端亲兵统领,姓王,名世杰,跟随曲端十数年,忠心耿耿,他说的话,亲兵自然是趋之若鹜。曲端长吁口气,摘下头盔,把玩儿片刻,说道:“纵然将其擒回,又能怎样?”那亲兵愤然道:“若此人是金狗奸细,岂不是坏了将军大事?”
曲端忽的哈哈大笑,说道:“不是!”那亲兵一愣,说道:“将军••••••”曲端道:“此人非金贼奸细。”那亲兵道:“将军••••••何以见得。”曲端道:“直觉!”不待那亲兵说话,曲端道:“我命你等只将他擒下,不欲伤其性命,便是察觉此人并无恶意,不过偶遇罢了,我曲端是否在此,他并不知情。退一万步讲,他便果真是金贼奸细,嘿嘿,便是知道本将在此,回报了金贼主帅,又能如何!我曲端怕天怕地,难不成还怕他金贼不成!”
曲端意气风发,豪气冲霄,众亲兵也似感染一般,胸中澎湃激荡,这才是当年令金贼胆寒的曲大将军!曲端道:“我曲端在一日,金贼便休想破关而入。等咱们到了大散关,好好杀他个痛快,让那些金贼知道,大宋好男儿,还没死绝呢!尔等鼠辈,怎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众亲兵轰然笑道:“是极是极,大将军大纛一竖,金狗那里还敢打关?那*的卵子,两个也吓没了一个啦!”
曲端哈哈一笑,说道:“弟兄们,咱们走罢。早些到了散关,若无大的战事,咱们好好睡他一觉。也不知本将军的将军府还在否?那时本将军请弟兄们睡觉!”那亲兵笑道:“将军的府邸,屁大小的地儿,还不如军营舒服咧!”曲端眉头一竖,喝道:“放屁,有本事你也挣个将军府老子看看!”
那亲兵伸伸舌头,笑道:“咱可没大将军的本事。能跟着大将军混饭,属下也不枉此生了。”曲端心潮涌动,他何尝不知,这些亲兵说的,句句肺腑,只是如今一场大战,能活下来的,还能剩下几个?曲端觉得喉头有些哽咽,抽抽鼻子,喝道:“少他妈给老子来酸的,你小子要杀不了一百个,别出去说在老子手下当兵!”
一行人立时起身,灭了篝火,打马扬鞭,疾驰而去。如今尚在大宋境内,曲端又是奉命驰援,自是不需偃旗息鼓,一路上打着旗号,丝毫不停。不过顿饭功夫,便到了诸葛辰扎营之所。曲端停下战马,绕营地小跑一圈,但见马粪堆堆,四处皆是,却并不散乱,显然是被人收来特意放的,隔了几步便是一坨,教后来袭营之人无处落脚安身,不由点头道:“不错!扎营有理有据,便是撤走,也留下不少麻烦,果然是个人才,倒是跟妹夫有的一拼!”
“妹夫!”曲端心头一跳,暗忖:“这不会真就是妹夫所布罢?”忽的想起诸葛叙那神出鬼没之计,直令敌人头痛欲裂,却偏偏拿他没法子。暗忖:“倘若妹夫也来凑个热闹,大散关免不了又是金贼伤心之地啦。”忍着心头狂喜,在废营中反复查看了几番,这扎营手法,虽是像极了妹夫诸葛叙,却还是不如诸葛叙老道多矣。想来这领军之将,必是与诸葛叙相干之人。他与诸葛叙已然十数年未见,虽是偶有信来,却是着实不知诸葛叙身在何处,过的如何。如今看了这扎营手法,不由得深深怀念起来,心中又着实想会会这人是谁,单凭区区斥候能逃出亲兵五人擒拿,想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吧。
曲端轻轻一笑,叹口气,也不管亲兵如何疑虑,径自打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