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这日清晨,林峰荫穆之内,史良弓如往日般静坐在灌满汤药,散发着浓烈药味的澡盆里面。此刻才刚坐如不久,便已经是大汗淋漓,面色略带痛苦,与多年前武泰斗为史良弓浸泡时大不相同。
因为此刻澡盆旁边,三位老人排坐成三角阵势,将澡盆围在中间,各自凭借着自身高深法力,不知向澡盆里面注入了什么东西,竟然使得药汤无火自沸,不稍片刻,澡盆里面的汤药已如烫汤。而史良弓脸色也是愈加难看,若不是在“凌云道法”的修为上已有小成,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哪里受得了如此煎熬。
整整一个时辰,史良弓脸色几转阴晴,有好几次险些便要晕厥过去,勉强撑着在药汤里面摇摇欲坠。而露在药汤外面的身体已经红透了。如同蠢蠢欲动的鲜血就要喷洒出来一般。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内的热血似要破皮而出,一股向外冲突的力在体内蹿涌。但那药汤却明明是渗入了肌肤,不停地往骨头里面钻,全身上下,每个毛孔,每寸骨骼都疼痛万分。
黄渊伯见状,流露出焦虑之色,低声对武泰斗道:
“泰斗,我看这孩子撑不了啊,要不就到这里吧!”
武泰斗睁眼向摇摇欲坠的史良弓望去,思索后深深道:
“他做得到!继续!”
说罢,三老又闭目,继续向澡盆里面注入什么。澡盆上方已经是雾气腾腾了,整个将史良弓围住。
半个时辰过后,武泰斗轻咳一声,黄渊伯,燃灯大师同时会意,三人齐向澡盆内的史良弓发功,史良弓深觉自己被三股巨力紧紧夹*,险些就要喘不过气来。但周围的巨力仍是毫不留情,源源不断地涌来。不知这样的挤压持续了多久,紧接着,只听木澡盆传来一声“咔咔”的声响,澡盆某处的木块开始崩裂。下一刻,三老同时轻喝一声,一只手向外一拖。
“啊……”
“轰!”
随着史良弓一声虎咆般的朝天巨吼,无论是盆内的水亦或是木盆,都向四周爆开,化为碎屑。
史良弓立在原处,半身通红,朦胧中看见师傅殷切的目光,定住了半晌,这才在身体不受控制之下无知无觉地昏厥过去。但还未等他倒地,武泰斗已经将他扶住,而后抱回茅舍内。
次日正午,黄渊伯探了史良弓的脉搏,知道并无大碍之后,告知其他二老,三人便开始着手为他转接“邀寒之眼”。
先前提过“邀寒之眼”乃是生于“太古时期”的神物,在千年历史以来,各大门派已有过将各种神物移接到修道之人体内的先例。譬如手臂,譬如心脏。但是无一例外,有成功亦有失败。其中关键所在仅有一点,机缘。要看两者之间有无必然之联系,若是存在此机缘,那便是天地间奇迹一处,否则,只能剩下遗憾。
于茅舍一间房内,史良弓平卧在床榻之上,此刻处于昏睡的他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房内除了三老之外别无他人,就连盼儿也不在里面。
紧闭的房门仅能从门缝屋角漏进来一丝丝亮光,整个屋子还是让桌之上的一盏青灯照亮。青灯旁边放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足有人头大小,赫然正是日前离开猎狼山时武泰斗手中的木盒,想必其中便是久负吝名的太古神物——“邀寒之眼”。
黄渊伯两指在神智有些清醒的史良弓额头上轻微一点,一丝白光泛起,史良弓那原本尚有些气力的双手似泄了气一般瘫软下垂,整个人似被抽光了精力,垂死不动。
黄渊伯向其他二老点头道:
“麻痹散的效用仅有两个时辰,我等必须紧锣密鼓,否则良弓兴许会有性命之忧。可以开始了。”
武泰斗脸上神情有点不对劲,与往日天地不在我心,万法皆是空洞的傲慢气概相比,此时此刻多了几分担忧。毕竟这也是关乎史良弓性命之事,且还有一段师徒间的缘孽徘徊在他心中,便是十五年前的阴影。
黄渊伯见武泰斗心神不宁,问道:
“泰斗,如何,若是不行的话我等改日……”
武泰斗摆手止道:“开始吧!”
武黄二老让开身位,燃灯大师走上前去,只见他面色凝重,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轻松佛号之后,缓缓解下身上的灰白色袈裟,一身素衣。而后在从一个竹箩筐中取出一黄色包裹,双手拖住,虔诚地放到史良弓胸口。
武黄二老见那黄色包裹一出,微微激动。
随后,燃灯大师将黄色包裹缓缓解开,里面原来又是一件袈裟,不过这件袈裟与方才燃灯大师从身上脱下的灰白色旧袈裟有天壤之别。此袈裟新亮华丽,由金丝织网,红缎作底,寸寸金光四射。每道网格之中还镶有一颗璀璨夺目的宝石,大放异彩。方才还是暗黄暗黄的屋内被这佛光照得亮如白昼,夺目之金光让人不可目视。
袈裟打开之后将史良弓全身都覆盖住,接着燃灯大师单手微微上扬,那金佛袈裟如有灵性一般向上缓缓飘起,最后呈四方张开,停在史良弓上方,相隔三尺左右。
待袈裟定住之后,燃灯大师开始做法,手御法诀,口念急咒,佛音阵阵,响彻茅舍。大师作法一经完成,袈裟中间部位出现一个人头大小的金色“卍”字,“卍”字出现之后跃然而出,往下直沉,最终压入史良弓体内。
第一个金色“卍”字压入之后,在袈裟的其余部位似乎受到牵引,开始流出一窜窜金色的经文,金文如高山流水一般往下直泄,窜窜金文最后排成一个金色的“钟罩”,将史良弓罩在其中。
“钟罩”出现之后,金色“卍”字不断出现,将袈裟里面的金文不断牵引出来,使得钟罩更加牢固密集。
一切妥善之后,燃灯大师额头上汗滴灌涌,双手合十道:
“二位师兄,‘牵牛外卦’已经准备完毕,接下来便要靠你们了。”
武泰斗点头,向身后桌子上的檀木盒子走去,只见武泰斗右手结下“莲花”法印,片刻后小拇指在方正的檀木盒子周围天罡三十六位置变换顺序地一点一点,每次点动檀木盒子便有一股很强的气息从中弹出,越往后面弹出的气息渐弱,到了三十六位的最后一位之时,已然没有任何气息弹出,盒子回复原先的平静。
原来为了防止这神物不被他人盗取后得到里面的东西,精通奇门法术的武泰斗早在这个盒子的周围设下了“禁制”,只有解开其中“禁制”方能打开盒子。
“禁制”这东西仅有在特定的咒法下方能开启,与“封印”其实是如出一辙。换言之,只有施设“禁制”的本人能够开启。
就在“禁制”解开的一瞬间,房内的温度急剧下降,这小小的盒子却是如同塞北极原的冰山雪窟,从内里射出的股股寒流入人心肺。顷刻之间,从檀木盒子,再到桌子,地面,墙壁床铺,最后是屋顶,房内除了“牵牛外卦”罩住的地方之外其余各处迅速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整个房间瞬间变成了一个冰窟。只有三位法力深厚的高人若无其事地继续留在房内。
原来屋外还是烈日炎炎,与里面想比有如天地之南北,冷热不同。盼儿以及两位小沙泥感到阵阵寒意从房内传来,乍一看去,茅舍外围的一圈青草地,竟然也被覆上了一层冰霜,虽不知里面在干什么,但已是虚汗直冒。
房内武泰斗忽而右手手掌处紫色电芒暴涨,在这电芒保护下,他掰开被冰霜冻结的死死的檀木盒子。打开之后,里面的层层冰雾之中可以清晰看见两颗眼珠子大小的紫色圆球被冻在其中,那两颗幽梦朦胧的紫色物体便是与史良弓命运息息相关的“邀寒之眼”。
如此寒性剧烈的神物,若是没有这几位高人助阵,若是轻易移入凡人体内,哪里不是九死一生。
可没想到武泰斗竟是毫无防范措施地将手插入盒子里面,把这对“邀寒之眼”小心翼翼地取出。“邀寒”出了盒子后在武泰斗趋动之下飘在空中,两眼球四周依然是被一层冰雾笼罩。武泰斗两指稍微一曲,“邀寒”瞬间被打入“牵牛外卦”之中。
“邀寒”进入之后,周围的冰雾立即消失,同时房内的寒气也开始降低。那紫色的瞳孔清晰可辨,与常人之眼球无异,除了瞳孔呈紫色之外,其余都是如常,周围依旧是血丝密布。
它在“牵牛外卦”之内飘飘荡荡,肌理如活物脉搏一般跳动个不停。好在三老阅历无数,又加之不是第一次见这东西,也就见怪不怪了。
“牵牛外卦”与“邀寒”都已经准备就绪,剩下的事便是“回春圣手”黄渊伯执事,黄渊伯将要凭借一身医术,将“邀寒”移入史良弓体内,并且要做到万无一失。稍有差池,轻则将史良弓永远送入黑暗之中,重则性命不保。
两个时辰很快便过去,房内三人走出,两位小沙泥悯空、悯觉赶忙上前问个究竟。怎奈三老脸上神色显出并不乐观的样子,尤其是武泰斗脸上更是毫无表情,众人一片忧心忡忡。最后黄渊伯安慰道:
“一切如常,一切如常,这‘邀寒’在良弓体内,并未出现易经换骨的征兆。我想是要再等等,看看今夜如何吧!”
一句“如常”似乎更加的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