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残叶送秋声,
人事纠葛无关寒风奚落。
管它爱恨情仇,贪嗔婪痴,
皆笑罢烟尘,付之东去。
山岚将至,旦听猿愁壁下,
有冤魂送命,同室*戈,
相煎何急。末了风吹,
叶落,人去,林空。
名利尔耳!
(1)
话说归魂庄原本乃是一山野小庄,庄内法师也是法术平平,自建庄以来也未见有出类拔萃的修法奇才。故一向无为无名。岂知某日,庄内之人在自家古墓之中,竟发现两部经书残本,那老庄主也是慧眼独具,深信其中必有玄机。于是不惜重金聘请高人参悟,数年之后,颇有小成。冷家人就此勤加参悟之后,渐渐开始招纳门徒,从经书中所参悟之法术也由祖师一代一代传下。
日后此两部经书便成为归魂庄世代徒孙必须修习的法诀。岂料百年之后竟已悄悄独成一脉之法——便是如今名震天下的“凌霄诀”。而归魂庄的的势力也是一扩千里。不过,大难将至,归魂庄上下却是无人知此。
这“归魂庄”虽是位于西方浩山的世外庄园,却是天下间颇有名望的一大巨派,又因西方多是丛山峻岭,穷山恶水频繁,自古便多有灵异妖邪出没,地方人为患久矣!
自千百年前“归魂庄”崛起之后便为一方出力,便以独门妙法——“凌霄决”发扬门楣,从此镇守西方。自后非但颇受天下各大门派敬仰,更是成为不可忽视的一大巨派。与“崇灵界”、“素女宫”、“天香翠韵阁”、“荡剑岛”并成为天下五大巨派。
“归魂庄”自建庄以来便是以冷家为尊,故而自古便是由冷家后人出任历代庄主。当然,历代庄主也都是天下间响当当的人物。譬如如今冷家庄主冷霜便是颇受各大门派敬仰的得道高人,一言既出,已足以牵动一番生死。
不过前面已然讲过,“归魂庄”历来非正非邪,一向隐于世间纷争之外,故而世人对其门下之人倒是颇少了解,若不是一些常在世间行走的长老人物,寻常人还真是辨认不得。
数月之后的一日,归魂庄庄主冷霜座下两大高徒,崔丹青与占星河二人奉师命率数十名归魂庄的精英弟子前往浩山脚下铲除新近出没的一伙妖邪。
此刻夜已深深,浩山脚下却是喊杀不断。这伙妖邪平日里素不出面,一旦夜深人静之时方才出来杀人越货。崔丹青等人趁夜埋伏多日,准备齐力一举将其歼灭。
浩山脚下一处名唤“猿愁壁”,两侧乃是高高的崖壁,月影仅能一线照下,壁底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若是埋伏在此,势必大大的有利。崔丹青与一众同门师弟妹躲藏于漆黑的崖壁之上,手握宝剑,大战在即。一伙妖邪果然出现在崖底,崔丹青一声令下,喊声震天,双方斗成一片,厮杀正是在此。
但在“猿愁壁”数里之外的一处林中,月影之下,林间小路隐约可见。小路之上,一身着白衣的男子正谨慎行走其中,此人乃是归魂庄弟子占星河。
待行进片刻,忽见林中阴风大作,鬼声连连,地上深秋之落叶纷纷飘起。阴风中带着寒意,围在占星河周身久转不停,吹得他寒入心肺。占星河微微凝气方能自如呼吸。只见占星河站定身形稳立其中,衣襟长发飘拂,表情相比于刚才更为庄严,夜幕之下甚至于带着些许恐惧之色。占星河在劲风之中突然跪地,朝着一处唤道:
“属下占星河在此恭候娘娘法驾。”
只听飘飞的落叶之外,风声呼啸之中,一名女子柔美的声音似越过千山万水,在月影下幽幽传来。风声外的女子轻喝一声,围在占星河周身的疾风迅速向他压来,*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那女子忽而淡淡道:
“占星河,你身为归魂庄的一代弟子,此刻你师兄正在猿愁壁下苦战,本宫约你在林中相见,就不怕让你师兄起疑么?”
那女子轻唤,便能吹风动树,似远在千里之外,却是近在咫尺之间。
占星河微微抬头,望着大风之外的一处正声道:
“娘娘放心,崔丹青立功心切,此刻正与那群山野妖邪大战,好一夺首功。根本顾不得我。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风声中那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很好,日前,你助仙翁等人潜入归魂庄,立功可谓颇大。也不枉本宫如此赏识你。想必你已经知道本宫要的正是你们归魂庄祖传的两部经书——《鸿法典藏》与《圣学观术》,不过这是后话了,本宫现在要你先办一件事。”
占星河答道:“娘娘请吩咐。”
那女子道:“本宫要你,今夜除掉崔丹青。一来可以折断冷霜的一只翅膀。再来也可表明你对本宫的忠诚,这样本宫才能安心把接下来的事情交予你来办。”
占星河思索半晌后,冷冷道:
“除掉垂丹青,确是娘娘完成大计的第一步。属下怎敢推辞。不过娘娘也该清楚,崔丹青即是庄主的左膀右臂,法力修为自然俱在属下之上。加之这百年来颇受器重,因而苦修道法,如今已有大成。属下怕是难以匹敌……”
话音刚落,占星河周身突而劲风大作,劲风所带动的树叶横飞竖窜,如刀如剑般割来。若不是占星河乃归魂庄得意弟子,法力精深,此刻怕是早已被割的血肉模糊了。
片刻之后,疾风稍稍涣散开来。风声外的女子无语,倒是占星河缓缓吞了口气,他又接着说道:
“娘娘,崔丹青乃是庄主亲授之徒,而此次与我二人同行的尚有数十位师弟师妹,他们具是门下精英之才,个个目光如炬。若是冒然将崔丹青除掉,他们必然起疑。那时师门重视,那么日后属下在庄上的行动便如铅在足啊!甚至,连属下性命都难保了,到时候如何替娘娘等人效力?”
那女子带着阴毒地问道:
“那你要如何?崔丹青今晚是非死不可。本宫无论你用何手段。”
占星河心里一惧,似乎感觉死亡已经离自己不远,忙道:
“待属下将其引到一处,之后也就好办了”占星河顿了顿,眼角寒光一闪,似乎接下来的话本不该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兽遇至亲而不凶,人遇至信而不防。崔丹青对属下无半点戒心,故而要除去此人,属下已有计策。不过尚需要娘娘稍尽绵薄之力。”
那女子问:
“说吧。”
占星河道:“娘娘法藏包罗万象,请赐属下宝剑一柄,今夜定取崔丹青首级前去面见娘娘,一表忠心。”
那女子带着丝丝讥笑的强调道:
“占星河,宝剑虽有神威,但也须适得其人,既然你与崔丹青之间乃是法力修为上的深浅,那就并非是法器上的悬殊,即便得到宝剑又能如何?”
只听占星河缓缓道:“崔丹青嗜剑如命。”
此时那女子心中一动,哑然无语,似对占星河的话有所会意。突然间,占星河举目望去,落叶飘飞之外,黑暗之中有一线白光。下一刻,一柄宝剑穿过劲风落叶插在占星河身前,而后他周身的落叶也随着旋风的停息而掉落。前方风声呼啸一声,占星河望见天际之上,一片紫色霞光没入黑夜之中。依旧伫立在林中的占星河瞪着空中冷冷哼了一声,然后拔起宝剑,径直走出树林,朝猿愁壁而去。
这时间,风吹,叶落,人去,林空。
(2)
回观猿愁壁一处的厮杀已经息止,月色的笼罩使得之前杀戮的残酷所造成的局面有所遮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壁下只剩一些归魂庄弟子在清理同门的遗体,这一战对于归魂庄而言也是一大重创,庄上不少弟子都丧生其中。
此刻,有一身着白衣,貌似三十左右的男子站身于猿愁壁之上,他便是崔丹青。一身白衣在厮杀中飘拂一晚,已有诸斑血迹。崔丹青一脸的刚毅之色,望着猿愁壁下方才猛烈厮杀的战场,表情有些怪异,似有淡淡的伤感,又似巨大的欢喜之流在平静的水面之下涌动。
突听身后传来一人话音道:
“恭喜!恭喜!崔师兄一举剿灭这群妖邪之徒,庄主定会大大地奖赏于你啊!”
崔丹青听了这话,回过身去,他已然喜形于色,但又不好意思去表露出来,只得赶忙应上道:
“占师弟,你这是说哪里话,这群妖邪是我等师兄弟一同拿下的呀?要论功行赏也轮不上我这没出息的师兄啊!再说,我等深受师傅大恩,为这一方除害也是义不容辞的事,又岂可谈论这些。”
崔丹青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但内心涌动的喜悦已经表露无疑,崔丹青并没有发现也并没有发现占星河背后的一只手,已经有红芒闪动。占星河淡淡笑道:
“可这灭敌之计可是师兄您足智多谋啊!若非如此,凭借我等师兄弟,哪里是这般诡计多端的妖邪的对手,怕是早就丧命于此啦!”
此言一出,崔丹青久久压在心中的狂喜再也抑制不住,当下便狂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哪里哪里!”
占星河望着眼前狂喜之中的崔丹青,应付地陪笑了两声,然后当即转入正题,道:
“崔师兄,方才小弟在搬动这伙妖邪尸体之时,竟在一人身上发现了一柄宝剑。小弟眼拙,目光浅近,尤其是对剑器一类实乃少有涉猎,根本不知其来历。师兄您阅历天下,通晓剑器,想必知道此剑的来历,故而特来请教。”
崔丹青一听说占星河有宝剑在手,且将自己捧上了天,喜色立即平息,惊讶道:
“哦?竟有这等事?没想到这伙妖邪还有宝剑在手。”
然后忘了占星河背上,果然缚了一柄长剑,平日占星河所用的不过是一柄短剑而已,愈是忙道:
“快,取来看看。”
占星河点头,解了背上那柄长剑,轻轻去掉剑上的裹布,做出一副很谨慎的模样。他的每一个动作崔丹青都痴痴地望着。果不其然,正如占星河之前所言,他的确嗜剑如命。
占星河缓缓将剑抽出,这刚出两寸,便有剑芒烁烁,加之月光照下,剑芒正好反照在崔丹青的双眼,*得他难以目视。
崔丹青见此剑在黑暗之中剑芒如此闪烁,心头一个跳动,缓缓说出两个字:
“好剑!”
占星河继续将剑缓缓抽出,而崔丹青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宝剑。剑每被抽出一寸,崔丹青就像多迈向死亡一步。原本修法之人对宝器有所嗜爱是可以理解,何况宝剑更是天下不可多得的尊贵兵器,被视为“兵中圣物”,若是有宝剑在手,任何法师之人都会爱不释手。但似这般痴迷,倒也少见。崔丹青又到:
“好!好!剑面光晕游动,凌霜涣散、圆润有加,想不到占师弟竟有如此斩获,我看此次回去,必定大受师傅褒奖,好剑……好剑……”
崔丹青对此剑大加溢美之词,却没发现占星河此刻嘴角抽搐,目光凶狠,就连手中的宝剑也能微微感觉到他的杀气而有丝丝震动。但就是崔丹青这等剑痴已经全心沉醉于宝剑之中,对周身病无戒备。
占星河假意说道:
“额,所谓宝剑赠英雄,小弟哪里受得了,这宝剑还是转交师兄你保管为好。”
此言一出,崔丹青更是欣喜若狂,已然是不可收拾心性,忙应道:
“那,如此,多谢占师弟了,日后若需愚兄帮忙,愚兄定当尽力,呵呵呵呵!”
就在这时,崔丹青忽觉一股凶戾之气袭来,一阵头昏,紧接着全身各处经脉渐渐闭塞。他与占星河同门多年,对于彼此法术是了如指掌。而归魂庄虽非正派之列,但也是行事光明磊落,一些诡异的法术门下是严令禁止。昔日并未见过占星河用过这等异术,自然不会怀疑到他身上。但他乃是归魂庄下的得意门徒,修为深厚,阅历无数,这一会已经知道身中何法术,心头一凉,痴痴地道:
“赤煞夺命符咒!占师弟,这……啊……”
下一刻,占星河只在一瞬间便全力抽出长剑,剑气带出劲风,呼啸一声,剑锋划过崔丹青的喉咙,面前这人立即血溅当场,死于非命。一剑封喉,不过如此。
望着地上身首异处的同门,占星河表情显得有些错愕,仅这短暂的一瞬间,他却累得精疲力尽,口中直窜大气,身体摇晃了几下。而后慢慢合上杀人不沾血的宝剑,痴笑道:
“嘿嘿!不是好剑,又岂能杀得了嗜剑如命的你?”
寒风吹过,只带走垂丹青哭泣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