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二十岁那年，村里出了一件大事，红卫兵破四旧立四新，开着拖拉机把一块坟地给平了。在平坟过程中发现了一座坟里有好多古玩意，瓷的，玉的，还有古时候的金元宝，一串一串的古钱……古钱和金元宝谁都知道是干啥的，可那些玉的东西，瓷的东西到底有多高的价值，参加平坟的红卫兵谁也说不清楚。那时候赵铁柱的爷爷已经做古，红卫兵的头派人把赵铁柱找了去，让他鉴赏那些古玩意。那是赵铁柱第一次面对古墓中的东西，他跟红卫兵们说这些东西都很值钱，叫文物，按照规定得上缴。红卫兵们对赵铁柱的话将信将疑，派人请来了地区文物所的专家。专家对那些出土文物的鉴定结果竟然与赵铁柱的鉴定结果没多大差头。最后，那批文物被收缴，国家还奖励了村子里一大笔钱。这偶然的事件对赵铁柱产生了两个结果：他出了名；他认识到了会鉴别古董还是有用的。
这以后，半年一年的，就会有人找到他，让他看看从什么地方淘换来的瓷碗是什么朝代的，值多少钱，手镯是什么玉做成的，戒指是景泰蓝的还是冒牌的……当然，不是让他白看，如果经他鉴定的玩意是真的，客户肯定会给他好处。也正因为赵铁柱有来钱的路子，也就不想到生产队劳动，风吹日晒，累得跟牛似的，到年终一算帐，几千个工分折合几百大毛，还不如他给人家看一次货收入多呢。他不到生产队上班，也不四处闲逛，竟然可以生活得不错。这让村里人纳闷。于是，他就被好事的人盯上了，那些人怀疑他非偷即盗，只是手脚利索，没让人抓到把柄而已，但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就不信你不现形。
有一年，离赵铁柱家最近的生产队丢了两袋化肥，保管员报了案，结果是盗贼的脚印到了赵铁柱住的院子跟前就消失了，警察由此断定赵铁柱就是偷化肥的贼。两袋化肥值不了几个钱，要单纯以偷盗论罪，也判不了多重。但正是给庄稼施肥的季节，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在这个时候把化肥偷走，目的很明确，是要粮食减产。问题的性质就严重了，跟破坏农业学大寨占上了边。结果赵铁柱被莫名其妙地判了两年有期徒刑。刑期不长，可人一住过大狱，那就臭了名声。谁家大闺女乐意嫁给一个住过大牢的人？赵铁柱出狱后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四处流浪。有一天，流浪到燕白县境内，碰到一个外号叫瘦猴的人，推着一辆破自行车，自行车的车梁上有个破兜子，在村子里吆喝：“有烟嘴的卖，有镯子的卖，有旧铜钱的卖，有破瓷碗的卖……”赵铁柱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是个收古董的。这小子也太胆大了，竟然在大街上这么吆喝。他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人一回头，问：“干什么？”赵铁柱说：“干什么？我是文物局的，跟我走一趟。”那家伙当时就吓傻了，说：“我只是收点小玩意，没啥值钱的东西。”赵铁柱说：“你把你收的东西让我看看。”那家伙就从褡裢里拿出几个烟嘴，几个镯子，让赵铁柱看。赵铁柱一眼就看出那些还真不是值钱的东西。赵铁柱说：“老兄，你别害怕，我不是什么文物局的，我也是好这个，想看看你收到什么好玩意没有。不过，我得提醒你老兄，你这么在大街上吆喝，发不了财，让文物局的人、公安局的人抓住，那你就惨了。”那家伙相信了赵铁柱的话，说：“看你老弟倒是个行家。”赵铁柱说：“行家说不上，但祖上是干这个的，多少受点真传吧。”那家伙很是神秘地跟赵铁柱说：“老弟能不能屈就到寒舍一趟？”赵铁柱问：“干什么？”那家伙说：“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收到一个花瓶，看不好是不是真货，想请你给看看。”赵铁柱出来闲逛的目的不就是找鉴定古董的机会，从中得点报酬吗？于是，随着那家伙来到了一个村庄。
这家伙家里只有一个老娘。住的院子破，房子也破，屋子里的家具更破。这让赵铁柱很是费解。他以前去过几家倒卖文物的人家，都挺阔气，怎么这个家伙就这么穷呢？估计是小打小闹的主，要不就是怕露富，故意弄出来的寒酸样。那家伙自我介绍说他姓候，外号瘦猴。因为长得瘦又尖嘴猴腮的缘故，大伙送了他这么一个外号。赵铁柱没有记住那家伙姓什么，却记住了那家伙的外号。那家伙拿出了那个花瓶让赵铁柱看，赵铁柱很是认真的看了那花瓶的纹路、图样、瓷质……认定是元代的青花瓷器。问那家伙花多少钱收了这么个东西，瘦猴伸出一个巴掌，翻了四翻。赵铁柱问：“二十？”瘦猴点点头。赵铁柱说那你发了大财了，这东西值几千个二十！瘦猴很高兴，当即给了赵铁柱一百块，还留赵铁柱在家里吃饭。酒过三巡之后，赵铁柱问瘦猴是从什么地方收到的这个花瓶，赵铁柱说是从燕白县的沙河，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没记住，卖货的人是一个很不起眼的青年人，说这东西是他家祖上留下的。赵铁柱听到燕白县沙河几个字，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他有十多年没有去过那地方了，反正也是流浪，从瘦猴家出来，赵铁柱作出了到沙河走一趟的决定。
赵铁柱在沙河已经是举目无亲了，惟一想得起来可能对他有印象的人就是小时候的邻居，跟他一起玩耍过的陈风香了。但算起来，陈风香已经二十有六了，在农村，这个年龄的妇女早就当上小孩妈了。也不知陈风香现在何处。他到了姜营，跟人打听知道不知道陈风香这个人。哪知道陈风香在姜营的名气还很大，有人告诉他，陈风香就在主街上的风香裁缝店。赵铁柱来到了风香裁缝店，因为门是开着的，他径直走了进去，见到了正在踏缝纫机的那个妇女。仔细端详了一番，依稀可见当初的影子，只是这个时候的陈风香更有女人味了，怪不得常言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呢。他站在那里没有吱声，等着陈风香先看到他，先跟他说话，结果陈风香把他当作了做衣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