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刘章法的衣兜里少了一只钢笔,让熟悉他的人很不习惯。他没有再去县民政局。那些日子他的左眼皮老跳,听奶奶说过,右眼跳财左眼跳灾,原先,他不信这个,可那几天,眼皮一跳,他心里就嘀咕:莫非真有灾星?所以,他没去县民政局。他怕这几天办事不顺,把本来可以办成的事情办砸了。不去县民政局不等于不出门,刘章法照样得出门,得到生产队上班。他虽然是沙河三大队团支部书记,沙河公社最年轻的党员,传说中的董国才的接班人,但他不是脱产干部,他照样得到生产队上班,除非是公社团委开会或者是董国才参加的会议董国才不想去让他代表书记去开会。平日里刘章法干庄稼活时也是在衣兜里别着那只钢笔的,庄稼人私下里说他屎壳郎戴眼睛——硬充文化人,猪鼻子插大葱——装像。这两天,刘章法的上衣口袋里少了那只钢笔,社员们都觉得稀奇。有好事者问:“刘书记,今天怎么没别钢笔呀?”刘章法喜欢社员们称呼他“刘书记”,人们称呼董国才是“董书记”。只是姓不同,“书记”两个字是相同的。这种称呼是一种祝愿,他早晚会成为沙河三大队的当家人的!刘章法跟好事者说:“从今以后,下地干活就不戴那玩意了,戴那玩意,有脱离群众的感觉。”好事者心里说:“还挺把自己当根葱。”
与此同时,公安机关以捡到的那只英雄牌钢笔为线索,展开了对瘦猴被杀案的调查。县公安局的两名警察拿着那只钢笔找到了团县委书记,问“燕白县首届青年演讲大赛”是不是团县委组织的。团县委书记说是团县委与县委宣传部联合搞的,但主办单位是团县委。警察问团县委书记当时一共在多少只钢笔上刻了“燕白县首届青年演讲大赛”这几个字。团县委书记回忆说,一共买了40只钢笔,除了发给进入决赛的选手每人一只,县委宣传部参加组织活动的人与团县委工作人员每人一只,都刻上了那样的字。警察一听,这事还真有点麻烦,四十个人有这样的钢笔,捡到的这只钢笔到底是谁的,调查起来还真有点难度。警察让团县委书记通知团县委的所有得到过刻有这几个字的钢笔的人,把每只钢笔都拿到书记办公室来。结果是团县委的六名工作人员,钢笔都在。这也就排除了团县委的人做案的嫌疑。警察又到了县委宣传部,当初参加大赛组织的四个人,钢笔也都在。剩下的三十只钢笔分散在全县三十个公社的三十名进入决赛的选手之中。县团委书记查了档案,为警察提供了当初得到英雄牌钢笔者的名单。因为怕夜长梦多,县公安局人手不够,从各派出所抽调力量,每个派出所负责调查本辖区当初进入决赛的人钢笔的下落。朝阳派出所管三个公社,到沙河公社来调查的是大李和一名女警察。两个人没有直接找刘章法,而是先来到大队部,向周敏芝了解刘章法的情况。周敏芝说刘章法这两天没有到大队部来。大李跟周敏芝说那你带着我们去找刘章法。周敏芝不知道警察找刘章法有什么事,但又不好问。只好带着两名警察去了刘章法爷爷奶奶家。
刘章法不在家。两个人就到了刘章法所在的第四生产队,跟社员们打听刘章法这两天上没上班。社员们说刘章法昨天上班了,今天没来,大李问社员们刘章法这些天跟往常有什么不一样,社员们说没啥不一样。大李和女警察正要离去,好事者说:“怎么一样?就是不一样。”大李和女警察返回身,问那好事者:“老乡,你说,哪点不一样?”好事者说:“我们刘书记平时好插一只钢笔,据说是那钢笔是县里发给他的。可昨天他没插那钢笔,我问他怎么没插钢笔,他说从今以后,不插钢笔了,说是插那玩意脱离群众!”好事者的这番话引起了大李和女警察的高度注意,赶紧回所里向所长报告,所长又向县局报告。县公安局指示,一定要找到刘章法,如果他拿不出钢笔或者说不清钢笔的下落,先抓起来。
这样,就发生了在沙河三村全体社员大会上,刘章法被警察带走的事情。
刘章法被带到公社,警察开门见山,对刘章法说:“我们来是向你了解一个事情。你是不是参加过县团委举办的演讲大赛?”刘章法说:“是”。警察又问:“是不是得过一只英雄牌钢笔,刻了字的?”刘章法心里就是一咯噔。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那颗心又悬了起来,怕什么来什么,难道是警察捡到了那只钢笔?要是警察捡到了那只钢笔,那么,警察肯定也就发现了那具尸体。想来,那只钢笔离那具尸体的距离不会超过十米,傻子都会把死者的死因与钢笔的主人联系起来。这下子自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但刘章法还存在侥幸心理,能蒙混过关最好,不能蒙混过关再说实话。之所以不想承认看到了死尸,是因为如果自己看到了死尸而不报案,那与一位团支部书记该有的觉悟相去甚远,传出去,对他的政治前途有影响,上大学的事情就泡了汤。所以,当警察要他拿出那只英雄牌钢笔的时候,刘章法说是有那么一只钢笔。警察说:“听说你平时都在衣兜里别着那只钢笔,今天怎么没别?”刘章法说:“不别了,别那玩意让老百姓看着不舒服。”警察心说,恐怕是没有了那只钢笔了吧?警察对刘章法说:“我们要看看那只钢笔。”刘章法说:“钢笔在家里呢。”警察说:“我们随你到家里去。”刘章法领着警察到了爷爷奶奶的院子,进了自己住的屋子,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支英雄牌钢笔让警察看。大李接过那只钢笔仔细观察,那只钢笔上还真刻有“燕白县首届青年演讲大赛”几个字。两位警察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大李对刘章法说:“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刘章法一惊,问:“让我跟你们去哪?”大李说:“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刘章法又问:“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带我走不?”警察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们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如果要让我们给你带上手铐,让你家人看见不太好吧?”刘章法说:“那好,我跟你们走。”
警察把刘章法带出了屋子,刘章法的奶奶还在院子里等着呢。见警察带着孙子出来,迎上前来问:“你们要把我孙子带到哪里去?”警察不说话,将刘章法带出院子,按在摩托车的车斗里。这时候,董国才赶了过来,拦住两名警察:“刘章法是这个村的团书记,你们带走人,也该跟村里打个招呼吧,也该告诉我们为什么要把村里的团支书带走吧?”大李对董国才说:“刘章法与一件杀人案有牵连,我们带走他是为了调查。”警察说着,拿出手铐,把刘章法铐在了车斗上。警察的话让刘章法的爷爷奶奶听了个一清二楚,摩托车开走了,老两口还追着呼喊孙子……
刘章法丢失了那只英雄牌钢笔,心里总会少了什么似的,虽然同生产队的人问他为什么衣兜上不别着钢笔,他说是为了不脱离群众,但那是言不由衷的,他还是挺在意那只钢笔给他带来的那份虚荣。他可以跟社员们说兜里不别那只钢笔是防止脱离群众,可到县里、区里、公社开会,如果有人问起为什么不用那只英雄笔,他能说是防止脱离群众吗?他也不能说那只笔丢了。万一那只笔真是丢在了高粱地里,事情就麻烦了。琢磨了一天一宿,刘章法决定自己花钱买一只与演讲大赛奖品一样的钢笔,再到刻字店,刻上“燕白县首届青年演讲大赛”几个字。那天上午,他去市里就是办这件事情。让刘章法没有想到的是,这起到了让警察认为他在欲盖弥彰的作用。朝阳派出所是警察大李到县局开的查找失落钢笔主人的会议,会上展示了从高粱地里拾到的那只钢笔,还有,大李见到了辖区内另两个公社曾参加演讲大赛决赛者获得的钢笔,那三只钢笔上的“燕白县首届青年演讲大赛”几个字的笔体和字号与刘章法从写字台抽屉里拿出来的钢笔上那几个字明显不一样。最明显的,是刘章法拿出的那只钢笔是新钢笔,新钢笔和旧钢笔是很容易区别的。大李一眼就看出了刘章法的那只钢笔不是原来的那只钢笔。为什么刘章法要弄这么一只钢笔出来?用意很明显,就是掩盖钢笔已经丢失的事实。丢一只钢笔本不是什么大事情,可钢笔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丢的那就不是小事情了。可以肯定,刘章法与杀人案有牵连!大李本不想铐刘章法,可董国才来了,还有那么多看热闹的乡亲,大李怕出事情,跑了杀人犯,那责任可承担不起。两名警察没有回派出所,而是直接把刘章法送到了县公安局,案子就交给公安局直接审理了。
应了那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