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专招生报名地点设在区高中。
马少岭去报名,一位负责报名登记的老师跟他说,报考大学需要高中毕业文凭。马少岭说广播里说了,同等学力的人也可以报考,我有这个能力。马少岭很自信。可那位老师说:“我劝你还是报中专,别大专考不上,中专也耽搁了。”马少岭说:“我不报考中专,我就考大专。”
填好登记表,走出报名登记的那个房间。马少岭听到那位负责报名登记的老师跟另一名老师说:“什么人都有,初中毕业还想考大学,从来就没听说过。”马少岭在心里想,这位老师真是少见多怪,连第一个大学教师肯定不是大学毕业生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马少岭没有理会两位老师的议论,出了那个房间,与一个人打了个照面,两人互看了一眼,谁也没有理谁。马少岭纳闷,她怎么来了?是来报名吗?难道去年自己的努力白费了?
一年前的这段时间,周敏芝的情绪经历了大起大落,最初,从靳为民那里听到了大中专招生开始且分给沙河公社两个大专名额的消息,兴奋地一夜没睡好觉。周敏芝把全公社她所认识的有点知名度的年轻人各方面的条件进行了对比,比来比去,觉得没有一个人的综合条件超过她。在她看来,别说是全公社有两个大专名额,就是有一个名额,也是非她莫属。当然,她希望能与马少岭一同被推荐被保送,那样,他们就可以无所顾及地恋爱了。她把她得到的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告诉了马少岭。她没有想到,董国才向公社推荐的人竟然是不学无术的刘章法!听到董国才宣布这个消息,周敏芝的心一下子就凉了,是那种透心彻骨地凉。她对董国才失望了。周敏芝更没有想到,董国才刚刚宣布了要推荐刘章法上大学,才几分钟,刘章法就被警察带走了。周敏芝想,难道这是天意?第二天一大早,她找到了董国才,跟董国才说不能把公社给沙河三村的名额浪费了。她相信,只要她被推荐到公社,接下去就会一路绿灯,县里会把她保送到市里,市里把她保送到省里。如她所愿,董国才把推荐表给了她。拿到表后半小时把表填好了,大队的公章在她抽屉里锁着呢,八点多钟,她来到大队会计室,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在推荐表上盖上了公章。然后,她坐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心说,过些日子就要跟坐着的这把椅子,面前的这张桌子,还有平日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这间屋子告别了,还真有点留恋。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估计赶到公社时公社干部上班了,周敏芝拿着填好的表去公社。公社大院离沙河三大队的大队部也就一华里,周敏芝是步行去公社大院的。路上有人跟她打招呼,问她去做什么,她说是去公社送推荐表。她不知道那些跟她打招呼的人是否明白什么是推荐表,那张推荐表对一个农村丫头意味着什么,但“推荐表”这三个字从周敏芝嘴里说出来,流露出的是自豪和掩饰不住的喜悦。只可惜这种自豪和喜悦被公社教育助理靳为民的两句话给扫荡了。靳为民跟她说:“你把表放在这里,但你们大队只能选一个人。”周敏芝说:“我们大队就推荐了我一个人。”靳为民说:“不止你一人,还有马少岭!”周敏芝说:“不可能吧?没有人给他推荐表,是谁推荐的他?”靳为民说:“这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但我要提醒你,你要有个思想准备,你们两个人中,马少岭被报上去的可能性更大。”
周敏芝是怀着很复杂的心情离开靳为民的办公室回大队部的。一路上,她都在想这件事情。她与马少岭的关系应该说是很不一般,她有什么事情都不瞒马少岭,可马少岭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向她隐瞒?是怕她说他不应该与她竞争?说心里话,周敏芝当然希望她和马少岭都能被保送上大学。如果两个人中有一个上有一个下,那她当然希望是自己上而马少岭下,如果她万一上不了,马少岭上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问题的实质不在谁能被推荐到县里去,而是马少岭不应该来阴的。马少岭这么做,使他在周敏芝心目中的形象彻底垮了。原先,在周敏芝的心目中,马少岭不仅好学上进,是个有才华有前途的青年,马少岭还是一个肯帮助人,肯为他人着想,且不会弄虚作假的人。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情,马少岭的城府很深,让人看不透。本来,周敏芝对马少岭就已经产生了厌恶感,马少岭却还不识时务地来安慰她,给他出什么双管齐下的主意,这更让她觉得马少岭虚伪可怕。她不愿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因为气愤,她当着董国才的面说马少岭“作风不正”,当然,她说出这四个字时没有想到这四个字特定的含义,在她看来,马少岭玩弄阴谋诡计,就是作风不正,说他作风不正是给他面子了,她还想说他是个阴谋家、野心家。看着马少岭离去的背影,周敏芝的心情很复杂,毕竟她对少岭有过很好的印象,甚至曾经在心里把两个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真没想到马少岭会自私到这种程度。想起来马少岭断了她的前途,她也就产生了强烈的包袱心理,把马少岭写的那篇《如此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稿子给了董国才,她相信,只要董国才看了这稿子,就会对马少岭有个重新的认识,就不会再信任马少岭。果然,董国才看了那篇稿子后很是气愤,问周敏芝打算怎么处置马少岭。董国才以为,周敏芝说马少岭作风不正,那肯定是马少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周敏芝动手动脚了。周敏芝说:“我不想再见到他!”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找董国才,董国才跟着那人走了。
周敏芝想,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份了?但这只是一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