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当天晚上,马上坡就把高大叔的意思跟爹娘说了。爹娘也觉得这事新鲜,问儿子那家是不是过日子的人家,姑娘身子骨怎么样,有啥毛病没有,是不是名声不好。马上坡说那家是过日子的人家,翠蓝身子骨好,长得好看,至于名声怎么样,那怎么知道?老爹马千里说:“如此说来,高家是看中了咱上坡的人品和手艺了。”马上坡问爹娘:“爸,妈,你们觉着这事行不?”爹娘挺民主,马千里说:“娶妻结婚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要觉着行,明个我就去找孙媒婆,让她去一趟高家屯,到高家给你提亲。这事既然是高家主动提出来的,孙媒婆去也就是走个过场,咱们只要准备好定亲的彩礼就行了!”
第二天,马千里去找了邻村有名的媒婆孙彩霞。给孙彩霞带去了两斤点心一床被罩,把来意说明,告诉了女方是哪个村的,叫什么名字,姑娘的父亲叫什么名字,也告诉了孙媒婆其实这事情是高家先提出来的,这门亲事保起来不难。孙媒婆说:“别说是高家先提出来的,就是你家小子先看上了人家姑娘,就算高家不乐意,就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我也能让高家姑娘成为你家儿媳妇!”马千里奉承孙媒婆两句:“那是,那是,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你的本事?”孙媒婆说:“回去准备彩礼吧。”
孙媒婆当天下午就去了高家屯,见到了高翠蓝的父亲,说明了来意,但没有说是高家先提要与马家联姻的事情,那样会让高大叔丢面子,只说是马上坡在高家干了几天活,被高家闺女迷住了,回到家里茶不思饭不想的,*着他老爸找人给他来提亲。高大叔心说这媒婆就是媒婆,真会说话。明明是他先向马上坡透露的那个意思,到了孙媒婆嘴里,竟成了马上坡茶不思饭不想了。但孙媒婆的话让高大叔心里舒服,即便如此,高大叔也得卖个关子:“要说马家小子,是不错,人好,会手艺,但现在是新社会了,婚姻大事,当爹当娘的不能包办,我还得问问翠蓝是啥心思。”孙媒婆心里说,这姓高的还很会装蒜,你家闺女要是看不上人家姓马的小子,你会上赶着跟人家说这事?我会跑到你家来?可孙媒婆只是心里这么想,嘴上说的是:“那是,那是,新社会了嘛。那我什么时候听信?”高大叔说要不过两天你再跑一趟?孙媒婆想,跑一趟也没有什么不好,跑一趟有跑一趟的报酬,马家能让她白跑?孙媒婆说后天怎么样,后天我再来。高大叔说那就后天。
孙媒婆把高大叔的话转给马千里,说马兄弟,人家高家是在卖关子,去一趟人家就答应把闺女嫁到你家,他怕我们小瞧了他呢。说跟闺女商量商量,征求一下闺女的意见,那都是为了让我们更在乎他家闺女,在乎高家。马千里说孙大姐你说得对着呢,我家闺女找婆家,就是我十分的愿意,我也得装点姿态不是?就是得麻烦你再跑一趟了。说这话时马千里把一桶上好的茶叶塞到孙媒婆的手上,说:“这茶叶是我亲戚从南方带过来的,说是上好的茶叶,我喝茶叶就跟喝酒一样,什么样的酒到了我嘴里都是二锅头,茶叶也一样,再好的茶叶我也喝不出味道来,还是你拿走吧。”孙媒婆心里有点不痛快,这姓马的有点吝啬,一桶陈年的茶叶就把老娘打发了?我得设置点障碍,不能让你们马家那么容易地把高家闺女娶到家。
孙媒婆的想法是:往高家多跑几趟,给马家说人家闺女还在犹疑,让我什么时候再过去。马家看他为马上坡的事情这么用心地跑,还不出点血?孙媒婆万万没有想到,当第三天她再一次到高家屯后,从高大叔那里得到了一个令她非常沮丧的消息:高大叔的女儿高翠蓝看不上马上坡,不同意这门亲事!这让孙媒婆始料不及,问高大叔:“不是你让马家小子托人来提亲吗?怎么你们自个儿变挂了?让我回去怎么跟马家说?马家还以为是我这个做媒的说了马家的坏话,你们才变挂的呢!”高大叔哭丧着个脸说:“孙大姐,这事真的怨我,我跟上坡说这个事情之前,没有征求女儿意见,我觉得上坡有手艺,体格好,是过日子的好手,我家闺女没有理由不乐意,我怕的是上坡不乐意呀!我就先跟上坡说了这件事情。可女大不由爹呀,我哪里知道闺女看不上上坡那孩子?你也不用为难,我自个儿到马家去,把实情告诉人家。”孙媒婆心里不痛快,保媒拉纤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孙媒婆给高大叔放下一句话:“自个儿拉的屎自个儿吃!”气乎乎地离开了高家。
这件事情不仅让孙媒婆心里很窝火,也让马上坡和他的父亲很窝火,马上坡病了好几天,把当爹当娘的吓坏了,倒不是怕马上坡躺在了床上,是怕儿子因为这件事情脑瓜子受到刺激。马千里就安慰儿子,说就凭咱们的手艺,咱们的家庭,找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别想着那姓高的丫头了,用不了几天,爹就给你说个比姓高的丫头强上百倍的姑娘做你的媳妇。马千里就真的四下里托人,给儿子说对象。怎奈高翠蓝的模样、说话的语气,甚至走路的姿势已经嵌到了马上坡的脑海里,他总是把亲戚和乡亲们给他介绍的那些姑娘与高翠蓝比,比来比去,觉得哪一个也比不上高翠蓝,他要照着高翠蓝的标准找对象,结果一年过去了,对象还是没有找到。
难道这世界上真有“缘分”这个东西?要不怎么会到小树林这个地方拉屎,怎么会在这里碰上了寻短见的高翠蓝?如果高翠蓝放弃了轻生的念头,想好好的活下去,想起今天的行为肯定很后悔,那样,她就会很感激他,说不定……马上坡这么一想,就更觉得应该把高翠蓝送回家了。马上坡对高翠蓝说:“不管你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人,就算是不相识的路人,我也不能让你自己呆在这里。”高翠蓝老半天也不言声。马上坡不管高翠蓝心里想什么,依旧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向高翠蓝讲述活着的必要性:“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都不能走这条道路,你想啊,当爹当娘的把你拉扯这么大容易吗?你走了,什么痛苦也没有了,可当爹当娘的该多么痛苦?说不定会跟着你一起走呢!你总不能因为什么事情一时想不开而把父母推到绝路吧?”马上坡的话已经让高翠蓝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了,但还是哭:“可我还怎么做人?”马上坡意识到高翠蓝可能遇到了难以启齿的事情,说:“什么怎么做人?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和以前一样做人。”高翠蓝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两个人就这样在夜幕中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马上坡站了起来,伸手去拉高翠蓝:“很晚了,你爹娘肯定急坏了,走吧,我送你回去。”高翠蓝没有接马上坡伸过去的手,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出小树林,马上坡跟在他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