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马少岭没有听到老妈与孙常娟交涉的结果就离开了办公室南窗，他怕老妈出来时那地主婆也跟着出来，发现他蹲在南窗下，让地主婆找到他不是好孩子的理由。偷听大人的谈话，那也不是好孩子所为。但第二天再去上学时，地主婆孙常娟不让马少岭与刘章法一桌了，把马少岭调到了与周敏芝一桌。马少岭知道这是他老妈与地主婆斗争的结果。但实际上他并不乐意与周敏芝同桌。他觉得一男一女同桌有点别扭。他也不念孙常娟的好。马少岭把孙常娟是地主婆这件事情告诉了班上的好多同学，说我们是在受地主婆管呢！有一天上自习课，孙常娟把马少岭叫出了教室，两个人来到了教室后面，孙常娟掏出一张手帕垫在屁股底下，让马少岭站在他跟前。孙常娟问马少岭：“你听谁说的我是地主婆？”马少岭意识到是有人跟孙常娟告密了。即便是告密他也不怕。这个时候的马少岭对孙常娟有了一种从心底升起的敌意。他看着孙常娟，却不回答孙常娟提出的问题。任凭孙常娟说得口干舌燥，软硬兼施，马少岭就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孙常娟一点办法也没有，指点着马少岭说：“年纪不大主意倒正！”孙常娟站起来，收起屁股底下的手帕，走了。马少岭在那里站了一回儿，也回到了教室。马少岭心里说，少先队员怎么呢能向地主婆屈服！
不久后的一天，语文课，孙常娟让同学们打开课本，看第十三课。马少岭装作没有听见，坐在凳子上看着窗外。孙常娟已经注意马少岭了，又喊了一声，打开语文书，看第十三课。马少岭还是装作没有听见，仍看着窗外。孙常娟走了过来，一伸手，把马少岭放在桌子右上角的课本、作业本和铅笔盒划拉到地上，只听“哗啦”一声，铅笔盒敞开了，橡皮，铅笔、削笔刀等都从盒子里撒出来，散落在地上。这回马少岭无法沉默了，站起来破口大骂：“地主婆，我*妈！”孙常娟做梦都不会想到马少岭会当着全班五十多个学生的面骂她，猛地从座位上拉出了马少岭，又猛地朝前一推，她的本意是要马少岭到教室前面罚站。可马少岭也没有想到孙常娟会推他，脚跟没有收住，身子往前一倾，只听“哎呀”一声……
马少岭的右眼不偏不斜地正好碰到了斜前方那张桌子的东南角上，他站起来，孙常娟清楚地看到马少岭右眼的上眼框青了，孙常娟顾不得多想，用胳膊一夹，把马少岭夹到了教室外面，朝着正在给另一个班上体育课的纪老师喊：“纪老师，出事了，快点。”纪老师让上体育课的学生自由活动，跑到了孙常娟跟前，看到了眼眶青的马少岭，还没问是怎么回事，孙常娟说：“帮忙，把他送到医院。”这个时候的马少岭倒很听话了，乖乖地趴在了体育老师的后背上，体育老师背着马少岭一路小跑，孙常娟跟在后面，十几分钟，到了公社卫生院。卫生院的韩大夫看了看马少岭的眼睛，对孙常娟说，这孩子的伤没啥事，过几天青肿就消了。孙常娟这才松了一口气，与体育老师一起带着孙少岭回家。她知道高翠蓝的厉害，得把事情的真相跟高翠蓝说清楚。可从卫生院出来，到高翠蓝的家来没有走一半，马少岭就喊“我看不见了”，孙常娟问：“你怎么了？”马少岭说我的右眼什么也看不见了。孙常娟闻听，吓了一跳，赶紧与体育老师一起把马少岭带回了卫生院。韩大夫让马少岭合上左眼，拿手在马少岭的右眼前晃了晃，马少岭一点反应也没有。韩大夫对孙常娟和体育老师说，这孩子的右眼可能视网膜脱落了，赶紧送大医院吧。孙常娟一听，不敢耽搁，好在公社卫生院建在马路边，体育老师截了一辆拖拉机，一个半小时后，把马少岭送到了市人民医院。孙常娟让体育老师回沙河，告诉马少岭的母亲高翠蓝，并从学校借些钱来。
高翠蓝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体育老师进来了。高翠蓝并不认识体育老师，问体育老师找谁，体育老师问高翠蓝：“大嫂，你是马少岭的母亲吧？”高翠蓝说是。体育老师自我介绍说他是沙河小学的体育老师，马少岭出了点事情，请嫂子去。高翠蓝以为又是马少岭在学校调皮，说：“又惹老师生气了？跟你们说，该打就打，我不护犊子。”体育老师说：“大嫂，孩子是不是淘气了先放在一边，现在的事情是孩子在医院里。”高翠蓝一听，急了，问体育老师马少岭到底怎么了？体育老师说孩子碰着了，到底是怎么碰的我也不知道。高翠蓝问碰到哪儿了？体育老师说碰到了眼睛。高翠蓝没再问，跟马少岭的妹妹马少云说：“小云，你在家看家，我去看你哥哥。”马少云说哥哥怎么啦？高翠蓝说你别管，把门插好，除了我回来，谁叫也别开门。交代好这些，高翠蓝随着体育老师出了院子。这回乘坐的是一辆单排坐的车，司机在驾驶室，车斗里坐着一位中年人，体育老师介绍说这位是学校的总务。高翠蓝不知道总务是干什么的，也顾不上想这些，朝总务点点头，进了驾驶室，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一个小时后，高翠蓝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儿子，问儿子怎么了，马少岭说：“妈，我的右眼看不见了！”高翠蓝仔细看了看马少岭的右眼，说你的眼眶怎么青了？一旁的孙常娟轻轻地管高翠蓝叫了一声“嫂子！”高翠蓝问孙常娟马少玲怎么了，孙常娟说嫂子，少岭需要安静，我们还是到外面去说吧。高翠蓝随着孙常娟来到了医院的走廊里，孙常娟抱着事已至此该来的总会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想法，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高翠蓝。她以为高翠蓝听了之后肯定会暴跳，肯定会撕破她的脸。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高翠蓝显得异常平静，叹了一口气说这都是命啊。这个时候，高翠蓝最担心的是儿子的眼睛能不能保得住，哪还有心思跟孙常娟论短长？孙常娟不知道高翠蓝心里怎么想，默默地坐在了那里。直到高翠蓝站了起来，重新朝病房走去，孙常娟也没有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