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诸葛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折回去,我和彪子在后边跟着。走到一半儿司徒诸葛突然对我说:“你回去,就在刚才分别的地方等着,倘若那人带着神机营的人来你就想办法拖住他,一定要拖到我们回来。”
我不知道他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犯嘀咕。脸上不好说什么,只得对彪子说:“咱俩换换吧,反正你也认识恩海。”
彪子自打回来就一反常态,没了往日的精神,以前什么事儿都爱跟我争抢,现在蔫不拉叽的,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彪子瞪我一眼说:“我他娘的还不想去,这么好的事儿你还不要。那德国公使你以为那么好请的,刚才你没看见外边儿围着的那些个义和拳的,他娘的跟疯了似的。你要不想去那我可去了啊。”
一时我也进退两难,说去吧还真像彪子说的那样,可是不去吧总觉得怪怪的。还没等我衡量出孰优孰劣呢,司徒诸葛已经转身走开了。我想想彪子说的话,还是在这儿等恩海算了,这个总不至于挨洋毛子的枪子儿。
恩海这一去好像没打算回来了,等了好久也没见到他回来,眼看着再等上一个时辰就中午了,这都可以去吃中午饭了。就在我等的不耐烦时,远处突然传来阵阵的枪声。我心里一紧,感觉不对劲,照我等的时候,司徒诸葛和彪子应该刚好到使馆区那一片。我也来不及想,拔腿边跑,枪声一直在响。心里边越来越沉,照这样打法,那可不是死十个八个的,那就是一死一大片的。还没等我跑到使馆区,眼前出现一顶轿子,轿子旁边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司徒诸葛和彪子。
见到他俩平安无事我心里放松多了,赶忙上前迎过去,司徒诸葛挤眉弄眼的让我退回去,不要过来。我也明白他的意思,来之前已经交代好让我尽力拖住恩海,可恩海还没来就出事儿了我怎么拖。
司徒诸葛见我还愣这不动,横眉怒脸的冲我歪歪嘴让我赶紧的回去。我刚要转身,轿子突然停下来,从里面出来一个洋毛子,高高的鼻子,蓝色的眼珠子,曲卷的黄头发。这种洋毛子长相极为怪异,初来京城的洋毛子很是吓人,所以被称为洋毛子或者是洋鬼子。
洋毛子下了轿子翻着一双蓝眼睛盯着我看,看了好一阵子一句话也不说,神态甚是高傲。我心里也是一肚子火,轿子旁边的司徒诸葛吹胡子瞪眼的看着我,手在下边不停的摆动让我赶快走。突然洋毛子问道:“你就是那个叫柏广的?”洋毛子说话的样子很是孤高,一副官老爷的架势,但凡是洋毛子官府里的人都毕恭毕敬的,往常有理都让礼三分,更何况是没理的时候。
我没理他,转过身子便跑,只想着恩海现在最好没有赶过来,但我心里还是不明白,司徒诸葛交代让我拖住恩海,他去把克林德公使给请过来,他想干什么。跑了一会儿,我心里好像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克林德把恩海的六个弟兄给杀了,而恩海又想报仇。这时候司徒诸葛把克林德给请过来,我刚好拖住恩海,想到这里我脑子里猛的一炸开!这是要杀公使啊,杀洋毛子本就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是杀洋毛子。
记得咸丰年间,广东的一个神甫丢了,洋毛子拿这说事儿,吵吵的纠缠不清后来就打起来。朝廷没能耐,跟洋毛子打起来兵败如山倒,连皇帝都跑到了承德避暑山庄避难去了,结果被吓得一命呜呼。北京城也是惨遭屠戮,整个京城也是惨不忍睹而不忍闻,家家有哭声,户户有葬者。还有就是自康熙年间就开始修建的圆明园也被洋毛子一把大火烧的一干二净的,皇宫也被抢的差不多。自打这件事儿后,朝廷对洋毛子更是毕恭毕敬的,民间里只要有关于洋毛子的事情,一律都偏袒洋鬼子。这洋毛子得寸进尺,遍天下的修建洋教堂,广收信徒,这些个信徒被称为二毛子。很多地痞流氓也信教,仗着洋毛子的庇护更加有恃无恐,在老百姓中间深恶痛绝。但又无可奈何,因为不管是杀洋毛子还是杀二毛子,外国人都会出来干涉,只要一干涉,在哪里出的事情那里的官老爷就遭殃了,所以官府也是死极力维护洋毛子的利益,洋人就更加放肆猖狂。
想到这里我吓的浑身上上下下三千六百个汗毛孔都竖起来,这公使可千万杀不得的,我跟恩海认识,这要是把那个克林德给杀了,我他娘的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我就为他死太冤枉了。俗话说船破又遇打头风,我只顾着想司徒诸葛的计谋呢,未曾看到恩海已经赶来了,一头撞到他身上,我抬头一看,是恩海,忙拉住他说:“快走,快走,义和拳的人死了不少,咱们也别在这儿瞎掺和……”
恩海一把挣开我,看着我说::“我把神机营的列为兄弟们都叫来了,老子不杀了克林德的誓不为人,走着兄弟们!”恩海吼一嗓子,对着身后的兵勇们一挥手,神机营的兵勇大声喊着:“报仇报仇,报仇报仇,不杀洋鬼,誓不为人。”
说时迟那时快,偏偏就在这节骨眼儿当间儿,司徒诸葛赶上来了。两顶轿子越过了横跨在东长安街上的御河桥。我转头再一看时,两顶轿子已经赶过来了,司徒诸葛垂首鞠躬对着前面的一顶轿子朗声喊道:“克林德公使,您到地儿了!”这一嗓子很明显是喊给恩海听到,端的恩海听见看着前面的轿子。司徒诸葛对着彪子指了指,然后挤眉弄眼的,这般动作连我都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偏偏是浓霜偏打无根草,祸来只奔福轻人,之间恩海端起身边的一杆长枪,对着轿子里“嘭”的一声枪响,听见轿子里咣咚的一声响,克林德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
一时只剩下我一人愣在原地,恩海手下的兄弟蜂拥的冲向轿子。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轿子也被掀翻在地上,克林德被拖了出来。一群人把克林德的衣服扒了个精光,里里外外的搜,片刻的功夫都不到,兵勇便从中推出来。几个兵勇交给恩海一个珐琅怀表和一把手枪,恩海一手接过手枪,一边骂道:“娘的,就这么点儿东西,你个狗日的。”说着还不停的踢着尸首,我实在看不过去了,上前拦住彪子说:“算了,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给他留一个全尸吧。”
“你不说还行,你他娘的越说老子越来气!”说着拿着从克林德身上搜出来的手枪对着克林德的脑袋“砰”的又是一枪。打完枪,恩海挥手对着手下的人说:“走!”
没等恩海转身,就听见“咕咚”一声,我看了看,原来是轿子后面的声响。要不是有这么一声,早把后面那个和克林德一块儿出来的人给忘了。那人半爬半跪的从轿子里出来,磕头如捣蒜般,嘴里哆嗦着说话,恩海弯着腰也听不清楚。
突然身后一个神机营的兵勇拿出长枪对着那人想要给他一枪,恩海伸手摁下枪管说:“我不杀你,我留你一条命。你等着,你看看我们,我们都是神机营的。你回去告儿他们一声,就是我们杀的。”恩海说的这些话我他娘的当时也不以为意,只是以为他信口说说而已,根本就没想到这些话就是一个圈套。一个个的圈套都他娘的摆好了,专等着我一个一个的往里面跳。
跪在地上的洋毛子哪敢抬头瞧上一瞧,只是不住的磕头,我在旁边说:“你赶紧的回去吧,别等一会儿该注意了你他娘的想回去都回不去。”恩海截住我的话茬儿说:“你抬头看看,就是我们几个。”那洋毛子还是磕着头,恩海扯着嗓子冲他吼一嗓子说:“你他娘的抬头看看,记清楚了,就是我们几个!”
那洋毛子慌忙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恩海抬起脚使劲儿照那人身上一踹,骂了句:“滚!”那人站起身子转身边跑,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有变。
打死我都没想到,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这件事儿在两个月后一下子闹成了惊天大案。恩海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没有印象,只是那人抬头看我时,我心里反倒有一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感觉。
等那洋毛子狼狈的逃走后,司徒诸葛和彪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我赶忙对恩海说:“见到彪子没有?”
恩海说:“嗨,你这话可真有意思,咱们都在一块儿呢,你都没看见我哪能知道。”恩海嘴里说着一口地道的北京话,听着让人就舒服。我疑惑的拦住想要走的恩海说:“刚才还在这儿呢,要不你也照不到这克林德啊。”
没想到的是,原本围住使馆区的义和拳拳民听到枪声,不知怎么的竟然赶过来了。团团围住克林德的死尸,踩的,践踏的,拿石头砸的,各式各样的都有,看来洋毛子平日里欺压百姓骄纵乡里太久了。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恩海和他手下的神机营弟兄不见了,若不是我在胡同口看见往回撤的恩海他们,我还真他娘的一位是个梦。眼看着义和拳的人越来越多,再不走连我都揍了。
还没迈腿,只听“嘭嘭嘭”的枪响,定是洋毛子听说克林德的死讯赶过来给他报仇来了,义和拳的拳民哪里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仍旧在踢打早已死掉的克林德。我心知不妙,再不跑就来不及了,神机营的人早跑了,我手里也没有洋枪,更没有金刚不坏之身,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没跑多远就听见身后的惨叫声,跑到一处角落里我偷看两眼,只见远处的洋毛子正举着长枪朝义和拳拳民这边打枪,义和拳这种糊弄人的东西根本不管事儿,中弹的人接连不停的倒在地上。即便如此还有些执迷不悟的大声吼叫着说些什么赐我神功的话语,往前冲的人接连不断的倒毙在地,这依然没有唤醒那些沉迷于天赐神功的幻想中。
我一路上跑着找寻着司徒诸葛和彪子,可就是照不到他俩人,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口里喊着义和拳口号的人越来越多,“神助拳,义和团,只因鬼子闹中原。劝奉教,自信天,不信神,忘祖先。男无伦,女行奸,鬼孩俱是子母产。如不信,仔细观,鬼子眼珠俱发蓝。天无雨,地焦旱,全是教堂止住天。神发怒,仙发怨,一同下山把道传……”我站着听了几句,几个义和拳的信徒涌过来,一把扯住我要让我一起去攻打使馆区。我一个激灵挣扎着窜出去,心里骂道:老子没有神功护体,定是吃不过那子弹,不过你们即使真有神功护体照样被洋毛子的长枪一枪打死。
义和团嘴里喊着是扶清灭洋,在北京城里悬赏说是杀一个洋毛子赏银百两,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给洋人当走狗,一律杀光。京城里好一阵子人心惶惶的,特别是洋毛子,那一阵时候无论白天黑夜洋毛子都不怎么敢出来,即便出来也是坐在马车里,轻易不肯下车。
不过义和团的这事儿闹的动静虽然不小,可朝廷却并没有大加制裁,只是抓了几个人草草了事。可洋人就不愿意了,经常去总理衙门争论这义和团杀害洋人却没有遭受严惩的事。听说义和团是老佛爷默许的,这他娘的谁敢管啊,老佛爷连皇帝都给废了,全天下还有谁不管惩治的。好像是听苏姑娘告诉我的,老佛爷在过六十大寿时修建颐和园,有人劝谏,老佛爷动怒的说:谁要让我一时不痛快,我让他一生不痛快!这话一撂到地上,再也没有人敢出面劝谏老佛爷过大寿的事情。但是,跟日本打的那一仗也是听说输在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