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放假了,该回去的都回去了,不该回去的都留下了。
看着行李从一个城市转移到另一个城市,其实是我们坚强的妥协。昔日繁华喧闹的学校一昼夜间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人了,就像经过几天厮杀后剩下的惨烈战场,孤寂而寒冷。
《杜拉拉升职记》中有这样一句台词:“都能实现的才叫愿望,不能实现的都叫奢望。”也许我的打工计划一开始就是个奢望。
和寒冰一起寻找出路也仿佛成了去年冬天浓妆淡抹的一笔回忆。早就和我姐说好了,说是当牛奶促销员,寒冰一听便开始打退堂鼓,再加上要面试,寒冰更是不愿意去了,只是在我的死拉硬拽下她还是去了。
我们有的只是一个电话号码,仅此而已,连地址都不知道,几经辗转才找到所谓的公司,一时间心里漫上一种挫败感。由于没有健康证我们的求职草草结束。
也许这是我们心底拒绝而又渴望的结果了。
回来的时候,夕阳正好,真的,正好的夕阳。
坐在公交车里,掠过人群街道和高楼,已经没有了来时的茫然和何去何从之感。相反,如今是放松的。当一切尘埃落定,唯有宁静和安闲,尽管这一切都不是很尽人意。
翻阅一段段鲜活的过往,内心深处寂然凝结的是一场场风影的斑驳,一次次生命的撞击,一段段梦想的流离。掩卷倚案,奏响灵魂深处的是一种共鸣,一些感悟,还有一声我的叹息……
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日,潇湘雨,彭蠡烟,广陵涛,庐山瀑布这都是离我太过遥远的梦,那种美丽对我来说是多情的诱惑和无法企及的妩媚,我始终是穿梭在城市与农村的一介书生。
看着车窗外流动的人群奔波忙碌,扎进生活的漩涡,难以挣脱和自拔。可究竟谁又能够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究竟在世间追逐什么,是曾经年少时那个美丽的梦吗?如若一切都与梦想无关,那我该何去何从?我的年少美丽的梦又该何去何从?难道我们所有的梦仅仅只是为了活着吗?
没有答案,便成了谜。
身如流水,日夜不停地流走,使人在闪灭间老去。心如流水,,没有片刻静止,身心俱幻,正如写在水上的字,第二笔未写,第一笔已流到远方,甚至是那么绝情,一点痕迹都没有。
时常在想,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知道太多名家的答案,知道太多掷地有声的誓言,但那与我何干?我不敢多问自己这种看似如傻似狂实则灼痛人心的问题,我怕我会一直纠结,失去对生活所有的仅存的一点信仰和动力。也许作为俗人,终究难免沦为茫茫宇宙中的蜉蝣一粟,终究难解生活的缘由和意义。
佛说,众生参不透红尘,看不透人生,众生苦,苦为情生。然而我生于红尘长于世俗,抬眼处便是天下。学不来清静无为袖手天下,也学不来白衫如玉不惹纤尘,我只能将自己层层地包裹,挤进人群,去习惯人群的骚动,只是为了寻找一点哪怕一丁点尘世的安慰。告诉我,好吗?生而为何?生而何求?曾经无数次追问,无数次失望,到后来,这种失望会成为一种不仁的麻木。我懒得去想生活的意义了。与其这样一点点地失望,倒不如来个彻底的绝望,好让我还有生的希望。
也曾怀有一片安静宁和的桃花源,琴棋书画也许并不存在,但至少作为一种意象是有着品位和精神高雅的。那晕染开来的意境始终像震慑天下的魔力,让人可望而不可即。当我在人生五味中挣扎了太久后,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还可以从新来过。我知道这些其实已经不再重要,身体外层层避世的包裹终将成为我一生难以卸下的沉重和束缚。然后在风起花落的日子里对曾经的自己念念不忘。
风空洞洞地吹过,一年又这样过去了,来年是不是还是一个样呢?我不知道是安稳背后隐藏着沮丧,还是沮丧本身就以安稳为温床,只是我无法得知。
我忽然感念,感念自己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感念我还没有成熟,不必过多地承担对自己的责任,感念学生依然是青春时代最美好而干净的职业。我还可以看没有看过的风景,走没有走过的路,挥霍没有挥霍完的青春,纪念无法纪念的纪念……
公交车内温热而拥挤,公交车外寒冷依旧,这冷热交替泾渭分明的温度没有将世界割裂开来,而是依然那么的浑然一体。同样的脸,同样的眉宇,同样眉宇间的忧伤,同样忧伤里的麻木和猥琐。我突然想一路狂奔,渴望在拥挤匆忙的人群中找到一个和我似曾相识的面孔,相似的经历,相似的成长,相似的心境的沟痕,我可以从她的身上看到自己命运的参照,何去何从也不会那么仓皇。
曾经以为念念不忘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变得面目全非。时光没有教会我任何东西,却教会了我不要去轻易地相信童话,而童话最让人顶礼膜拜的地方就在于它的不可信。曾经那么依恋童话,可当它被人无情地带着大无畏的神态捅破时,我一时慌了神,变得束手无策。这一切不带任何声响地从身边默默走开,然后错过。很想说,我们会怎样,但我还是调转笔尖只简单地说我会怎样,因为我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一个人和我一样的感触。于是我只能说只是我一个人的空荡荡的难过。
曾经奋力追求不肯放弃的,如今却一文不值了。
我的梦想,可怜的梦想究竟要用多少细碎的不停靠的步子才能接近你,你的苏醒?
当我倔强地背起行囊独自开始自己的全新的路程时,我知道背后会有很多双眼睛注视和凝望着我,那两束明亮的光直射到我的后背,她们的眼神像落日般苍茫而深远,让我觉得沉重。我知道我可以倔强地微笑,难过地哭泣,可是依然要把脚步走得铿锵。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华丽的木偶,演尽了所有的悲欢离合,却从不知道其实我的人生才刚刚起步,我甚至可以数得清脚下深浅不一的印迹。
用*的眼神去看待这个世界,还有世界角落遗留下来的不知名的我,看我怎样一次一次地将梦想转移或者坚持,看我数不清的过错,看我怎样一步步卷入世俗的洪流,等待溺死,挣扎无力,看我能否流着泪来一次华丽的转身和离殇,看我怎样坚持我的坚持……
毫无理由没有资本地骄傲,却在骨子里自卑,渴望认可,期待肯定,觉得别人不可能了解自己,并以此作为对别人不屑的理由,这便是我不成熟的心智和可笑的游戏。而梦想是处于一种渐渐失宠的角色,不得不承认,我太偏爱自己,偏信世俗,偏听污言,偏激的人生少年。
也许我该用一种冷静的心态去看待世俗,我稚嫩的手指剥不开世俗中任何一层薄如蝉翼的纸,我还太小,我还不适合生长在世俗中,我还有好多时间去成长。
也许我该遗忘,遗忘以前的种种消极,遗忘在世俗中所受的失望和伤害,这一切都像是没法对齐的图纸,错开的部分参差不齐地向各个方向延伸生长,也许错开的部分才是适宜生长的地带。
傅杰英教授说:“秋天叶落,并不是说叶子死了,而是添根。”
我在世俗退出,可以说是我败了,但我是为了更好地成长。
在一个适当的年龄里做适当的事才是睿智的,而过早地卷入世俗是我所不能承受的重,顺其自然,顺势而为未尝不是超脱。
成长,就是这样,痛并快乐着,你得接受这个世界带给你的所有的伤害,然后无所顾忌无所畏惧地长大。
人生不是烟花,盛装而来,只求片刻的辉煌。
清明的彻悟直抵人心,一朝梦醒,欲折回脚步从头来过,才无奈发现我们其实已经错过了很多很多。
所幸,我没有错过那天的夕阳。
看着寒冰安静的脸,我又是习惯性地笑着,斜视着车窗内流动的斜阳,蓦然间感觉是如此的温暖而动人。斜阳被高楼的玻璃散射折射反射,落在不同的地方,讲着不同的故事。
下了车,一股香甜的味道刺激嗅觉,我知道那是红薯的味道。曾经一再地告诫自己,农村的孩子花钱买红薯是堕落的浪费的,但那天我却觉得一切都可以原谅,何苦来将自己苦苦地压抑。适当的释放更适合成长,我知道我又在敷衍自己了。
热腾腾的烤红薯被我握着手里,暖暖的,如那天的夕阳。我们用最原始的方法裂开红薯,那冲着我们微笑的金灿灿的瓤儿,写满了幸福。我和寒冰傻笑着,贪婪着幸福,自得自乐,当然这一切与优雅无关。
那一刻,真想永远这样,捧着热腾腾的红薯,以一种静止的姿态被人群穿梭。想一直这样和寒冰走走停停,吃不完的红薯,落不下的夕阳,抹不完的微笑……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这通明的灯光还会给人以白昼的错觉,而不像农村的夜,黑亮的幕布上点缀着的几豆灯光是数得清的几户人家。初觉得,这么坚硬不解风情的城市也有着别具一格的美丽和罕有的温柔。也许,当我习惯了城市中的夜,会不由自主地说,可能这座城市已揉进了我的内心。而最原始的农村的夜则成了我的梦幻。张爱玲说,听不到汽车笛声是睡不着觉的。大城市的夜生活,是一个苍凉的梦。
晚上坐公交车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流光容易把人抛,我只管一个人静赏夜色,无语无言。
等你发现自己很久很久没有一个人黯然流泪了,我想告诉你,你已经不再是少年了。长大了似乎是一件可惜的事。你会忽然间发现我们已经失去了歌楼之上红烛之下眉目如烟的年华,最后一次无端难过的时候,怕已经是身在别处了。
我仍然还是一个少年,也许说少女才合适,总是被美好的东西轻易地打动着。那或许还是一种臆想。生活远比我想象的复杂,也或许远比我想象的简单,我不过是一个时光请来的客人,一路行走,走向更远的地方。
生活就这样被我淡淡地走到尽头,回头看见的是夕阳,是灯光,是熟悉的脸庞,而我所能给予的只是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