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像销声匿迹般安静下来,再没有什么豪壮的事情值得我诉说了。那段时间只是专心地写文章,写我的《不可辜负的青春》,那是在这之前写过的最多的文字了,尽管所有的人对此都保持沉默,可我依然觉得这自身就是一次青春的绽放和成就。
给我一个文字,我可以让青春复活。
“养成写作习惯的人,往往没有话找话说,而没有写作习惯的人,有话没处说。比较天才更为要紧的是普通人。一般地来说,活过半辈子的人大都有一点真切的生活经验,一点独到的见解,他们从来没想过把它写下来,事过境迁,就此湮没了。也许是至理名言,也许是无足轻重的一句风趣的插科打诨。”这段话是我偶然间翻阅张爱玲的《论写作》时看到的。她说:“职业文人病在自我表现时表现得太过度,以至于无病呻吟。普通人则表现得不够,闷得慌。”若从她的角度而言,我属于不伦不类型,因为我有着写作习惯却不是职业文人,我有着自我表现却没有活过半辈子,所以我的文字有着无病呻吟之嫌,有着为赋新词强说愁之疑,这是按她的说法定义的自己。但对此我却是心存委屈,我不觉得别人可以很好地去衡量天下人的文章,所以我试着为自己开脱,试着客观地去看待自己的文章。
在我们这个年龄,文章是很少的,而习作却是极多的。很多习作还处在高中水平。惊人,炫人,又要哄人,媚人,稳得住人,这似乎是接近于妾妇之道的,也是不愿意过多谈论的。
谈自己文章的人,是不多的,像我这样没有文章却还正经地谈文章的人是更少的,这就是新一代的狂妄无知,浅薄傲慢。倘若不小心被大家看到,我想他们又该摇头晃脑地鄙夷了,但我想我是有必要的,对于敦促自己,对于消除别人对我的误解。
我的文章是不太注重理论的,我认为理论是出于文学作品之后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恐怕也是。理论只是衣裳,只有穿在人的身上才能体现它的价值,彰显本性的美丽,而倘若不是穿在人的身上,多少是件摆设了,穿错了对象,也便成了沐猴而冠了。很多时候,我们不是简单而单纯地学习理论,而是从文学作品中汲取和总结理论,然后作为文学作品再产生的衡量标准形式,这多少是有益处的。但如果是以理论为基础,而生硬地添加内容,去追求理论上的完整性和清晰性,那是不可取的,如同一个畸形的人套上一件整齐的衣服,未免会贻笑大方。
写散文的时候,我是不注重理论的,也许有些理论我并没有注意到,但却在无形之中运用了,这是不可知的事情。形散神不散是散文最大的特点,这也在另一种程度上充当了我们不注重理论的正当和郑重的理由。人,是否漂亮,不仅要看外在,还要看内在。看人如此,文章亦如是。对于理论的忽视,是我的不足和缺点。给散文适当的理论约束会人散文更加饱满可观,而不至于太张扬太任性,以至于难以控制。
诗歌讲求押韵,对此,我是叛逆张狂的。也许我的叛逆和反对只是源于我的没有能力改变。因为对于押韵,我们往往掌握不了,或者说是没有做到恰到好处。对于无法控制和征服的事情,我们往往具有排斥性。我是喜欢自由诗的,喜欢诗歌的跳跃性,喜欢天马行空的想象和自由自在的驰骋。在押韵这个问题上,我想是无可厚非的,以前的审美价值观我们可以借鉴可以鉴赏,可未必要把所有以往的形式套加在自己的身上。
诗歌,是以情取胜的,这比散文体现的更加明显。
有时候,我们刻意地讲求理论上的形式美,而丢失了诗歌的内容和本真,这是得不偿失的,缘木求鱼是不值得效仿的尝试和经历。
但是优秀而又利于流传的诗歌往往是色香味俱全的,不仅在内容上无可挑剔,在形式上也是无可指摘的。相形见绌,我的诗歌太过狂放,空灵而任性,属于野马而非骏马。
从内容上来看,我的文章是远远不够的。
如果以我为代表去看这个青春时代的作品,你会不难发现我们太注重人生飞扬的一面,而忽视了人生安稳的一面。后者是前者的底子,我们往往太注重内心的斗争,而忘却了内在的和谐,但斗争的结果和目的就是为了和谐。
我的文章便是如此,太注重人生张扬和斗争了。
看过我的文章的人,都夸赞其文笔优美,感情细腻和敏锐,能够引起她们的感情共鸣,文笔华丽。其实就文笔而言,是无需多说的,它作为一种陈述形式是各具特色的。有人冷峻犀利,有人华丽张扬,有人温婉含蓄,有人朴素平和,有人独特绮丽,这些都是文字风格,本身是没有好坏优劣之分的。倘若你非要说出个孰好孰坏,我想这未免太无聊了。我的文字是华丽张扬,温婉含蓄的,喜欢的人自称好,不喜欢的人自说不好,转身离开。在我还是一个文字习作者的时候,这些所谓的风格其实都是暂时的,等到白发之际,也许是另一种风格。风格是一种心态,一种认知,一种阶段,而不是属于恒久的。
我的散文和诗歌多注重人生张扬和内心斗争,也许是性格所致,也许是时代所致,也许是修养所致,也许是青春时期潜意识里的动态。这种张扬和斗争能够凝聚这个时代的特点和青春的性格心理,具有很强的时代特色和烙印,但从文学的角度来看,是一种过分的自我表现。
人生安稳才是人生的本色,只有以安稳为基调的张扬才是恰到好处的,而单纯的人生飞扬若没有人生安稳,那它则是泡沫,是虚幻一场。没有底子的东西始终是难以把握的,它给人的只有冲击力,而没有启示的力量和深度。
我的文章缺乏人生安稳,缺乏恒久的意义,缺乏属于一切时代的广阔性和韧性。
我的文章具有神性,也可以说具有妇人性。说它具有神性是因为其明澈而纯粹,有很干练很集中的心理情感。我善于从内心开始挖掘,能够深刻剖析一个人或阳光或阴暗的心理,使人一目了然,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敏感度。神性,顾名思义是太清高太高傲了,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究其原因无外乎两个方面,内在和外在而已。从外在而言,是时代注定的,我生长在这个个性张扬的时代,长于这个张扬个性的时代,张扬是时代赋予的胎记。况且在这个青春年纪里,自然而然有着空灵的心思,不注重人生百态,也没有资历去关注人生百态,只是简单地拘泥在这个不大也不小的内心空间。从内在而言,我个人的眼界是狭隘的,活动范围是狭窄的。红尘俗世不过是一个名词,而不是一种心态和经历,所以浅显的经历让我无法从现实中找到自己的立脚点,而只能从内心来来回回地审视。自己对自己而言,终究是熟悉的。因为熟悉,所以游刃有余。同时这也是个人兴趣的问题,我是兴于抒情,疲于叙事的。
说它具有妇人性,是因为我的文章曲径通幽,不够大气,而是太具有女人味。小梦想,小忧伤,小领悟。它缺乏一种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魄力和君子气质,而多是小女子的多情和温婉。
很多人说,我写得很好,记得有一位博友说:“如果说这个中国太过古老而遥远,那么你的文章则是少有的新颖别致。”
“像你这样用心写文章的人已经不多了,很真诚,你的文章。”春水无香如此说过。
对于这样的赞誉,我是茫然的。没有觉得自己写得新颖别致而又真诚,我只是写我想说的,“我为的只是我的心。”正如黛玉所说。
在许多名人的作品中,力的成分是大于美的,力是快乐的,美是悲哀的,两者是不能独立存在的。而我的文章偏偏又是个例外,它美的成分大于力的成分,它通身是一种柔和的气质,而缺乏了一种力度,但这种美,俗而不腻。
喜欢曲折的写法,因为它接近事实的,在我的文章里,总有曲折求索之感,这不仅仅体现在内心斗争上,还源于对生活对尘世对人生的思索。我喜欢用一种闲淡哀伤的笔调去写内心的痛苦和纠结,渐行渐远,然后领悟人生,得出结论。也许这只是我一个人的认识,并不是所谓的大彻大悟。曲折的表达是一种参差的对照,能够有深长的回味,它是一种有分寸的转折,而不是太直接,让人束手无措。
喜欢用一种柔和的色调去写,不是用冷色调,也不是暖色调,这是一种不锋芒毕露的柔和和温润。无论是从表达方式还是从论述方式,再或者是从文字选择上,它是比较中性的,更合乎一种健康的诉说。太明显或者太偏激的对照或者说从单一某一方面洋洋洒洒地述说对我来说是无力的,我,做不到。
平实的人觉得我的文章太过奢华而浮躁,深刻的人觉得我的文章太过浅薄而轻浮,理性的人觉得我的文章太过情绪化而小气,而自信的人觉得我的文章太过忧伤而缺乏激情。我只能这样,只求自己写得真实。
在审美上,我采用并习惯于最传统的方式。哀而不伤,乐而不*。唯美的作品不在于它的美,而在于这种美太过颓废。倘若文章本身是软弱而沉溺的,那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清醒和崛起。我们是时代的沉重负荷者,当然我们更是庸人和俗人,所以文章对我们而言是更应该有启迪作用的。一味的哀伤和一味的欣喜都是不符合生活常态的。我相信文章是需要真诚和真实的,极端病态和极端觉悟的人究竟是不多的,而极端的文章倘若不是出于极端人物之手,那它本身是没有意义的。
张爱玲说:“太剧烈的快乐和太剧烈的悲哀是有相同之处的——同样的需要远离人群。”
很少写快乐的事情,因为觉得快乐是相似的,而哀伤是各具风情的。而且哀伤要比快乐刻骨铭心,所以我的题材多少笼罩着哀伤气息的。我说过我追求的是哀而不伤,可很多人看到我的文章之后,还是满脸幽凄地说:“看到你的文字,我想哭。”可我是真的想笑,肆无忌惮地笑。写一些健康或者不健康的,完整或者破碎的,畸形或规整的,本意很是简单的,因为存在,存在我就会去描写,然后领悟。而这份了然和领悟,往往是积极可取的。
朋友说,你的文章的小资情调有点浓,缺乏点思想性。这点是值得以后改进和注意的。
很多人称我为才女,对此,我愧不敢当。
你是不是又在好听地说我谦虚?或者难听地说我矫情?
其实我是很一般的,资历,学识,才情。很多人看到的只是我的完成,却看不到我的艰难。不是天才型的人,所以不会有一蹴而就的卓越和洒脱,说我天赋极高,是因为你不了解我的过去,说我天资聪颖,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愚笨。写作是件缓慢而吃力的事,总是酝酿好久才会提笔,有时候会眼睁睁地看着灵感因为没有语言而白白地流走,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去挽留那些来之不易的灵感,可总是很无力也很无奈。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匮乏,因为浅薄,因为无知,因为才情一般,文采有限。所以从来不敢说以后要当个作家,因为害怕会饿死街头,会死无葬身之地。
以往,总是对于名人推辞头衔的事情感到恶心,骂其做作和矫情,甚至还这样看待过季羡林。他推辞掉“国学大师”“国学泰斗”的称号时,我是极其鄙夷的,仿佛有着点欲擒故纵之感。到如今我愿意明白他是真诚的,因为感同身受。就因为不一样的人对于一个名词的不同理解。才女,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一种荣耀,更多是时候只是一种束缚,也是一种用来和其他人产生距离和隔阂的理由和强有力的说辞。
当别人喊我才女的时候,我知道我和她们是不一样的,感觉到被孤立的寂寞和孤独,只是她们永远都不懂。这种有意和无意中的说辞给了我伤害,我却不能为自己辩白一句。阶级是人为制造的,而人一旦划分了阶级,距离也便产生了。我们谁也跨越不了。
“老大,在你面前我感觉自卑。”寒冰突兀的一句话让我好久没有说话。
笑容,挂在脸上好久好久,最好是永恒的,这样别人就不会看到我多余或者真诚的表情,如果我没有选择。
“有时候,看了你的日志,我都不敢给你评,我也不敢给你留言。总感觉不搭调。”依然是寒冰的话。听着听着我就心疼了。
也许,我们真的永远都跨越不了自己给自己的身份的定义和阶级的划分。我也许真的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接受和给予某些东西,就因为我不是平民,我是贵族,是才女。为了这个虚无的名号,为了这个不是我情愿的东西,我却要全权为它负责,并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你说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不幸呢?
她们给我的只是眼光的不同,而我却不曾得到更多。
暴力,有很多种,有种暴力可以称之为感情暴力。暴力是出现在落差之后的,而我如今却在承受着感情暴力,直到我体无完肤。
人,总要为一些和自己无关的东西负责。
应该说,一个真实的人,比一个被高高捧着华丽光坏中看得不甚真切的才女更让人尊敬。
喜欢文字的流淌,就像梵高笔下鸢尾花的绽放,可我也一直相信写作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最孤独的职业。而给自己的最美好的犒赏就是在写作中在自己的伤口中开出美丽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