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多事的东风,又冉冉来到人间,桃花支不住红艳的酡颜而醉倚在臂弯里。柳絮轻点着行人的发梢,模仿着冬月漫天飞雪的容姿。细草芊芊的绿荫上,沾濡了似有若无的酒气,遗留下学生或明或暗深浅不一的足迹。这个目不暇接缤纷繁华的春天是有些狂乱的吧。
伴随着春天的到来,《凌云木》也开始了新的计划,似乎是沾染了春天的习气和喜气,便紧锣密鼓地开始征集诗词歌赋,对我而言,这是挑战,严峻的考验。
当今时代,古诗词似乎正处于一种“古调虽自爱,今人不多弹。”的状态。古典诗词对现代大众而言就像是一件裹着太多包装的精美器物。现代人读起来多少是有些隔阂的,但褪去那些包装,千百年前那份遗失的美好依然能让我们震撼和沉醉。也许这是一种再也回不去的遗憾,美好的遗憾。
采编部的人围坐在一起看着一摞稿子,仿佛有着无从下手的慌张感。说实话,诗词歌赋擅长写的人不多,而擅长看的人也与之成正比。我本身是不属于这个范畴的。对于古诗词我只有一厢情愿痴情和多情的份儿,却从来都不擅长。和他们一起坐在那儿,自己突然有点人模狗样的虚伪感。
不懂诗歌的人却点评别人的诗歌,这不也是一种讽刺吗?不公平,对自己,也对别人。
我望着这个发狂似的诗歌世界,茫然地像不解这人生的谜,没有什么比这更具有讽刺性的了。
拿着手里的稿子,像被钉在了没有时间的十字架上,纹丝不动。忽然觉得在这个文化的时代里,我已是不能被拯救的落伍者了。悄悄地惭愧地问别人,她们也说看不懂。但我却难辨真伪,毕竟人与人的要求是不同的,我只是自惭形秽。
听着她们有说有笑,温馨而舒畅的世界,我却感觉自己被拒之门外了。我用一脸的冷漠和僵硬去重复一个问题,这多少是有点不合时宜的,是令人扫兴的。这只是我一个人的自责。
当一种暗示发现时,使人如何的难堪。
于是借故离开,不想辜负别人的心血。
后来,我知道左岸将稿子都给蝶殇风影了。蝶殇风影是擅长古诗词的,至少在我们部里是最优秀的一个了。他以印钞机的速度审批诗词,而且卓有成效,而我以蜗牛的速度进行着,还不解其意。
都说爬上金字塔顶部的不是雄鹰,而是蜗牛,但它本身却忽略了速度。
“一个不懂诗的人却审别人的诗,这是不公平的。”我写状态说。
“那你找到解决方案了吗?”左岸回复我说。
“小人愚钝,愿听您老任意处置。”我又回复。
其实,看诗是需要培养感觉的,而这种感觉是在以后我才有的。我相信坚持是会有结果的,我固然写不出好的诗词,但感觉还是有了。等到后来看电子稿的时候,别人已经懈怠了。
我们已经不再集体审稿了。人就是如此给自己一个借口去放弃。甘愿做一个驴,蒙着眼睛拉磨子的驴。
“老大,你每天都去看稿子,怎么别人不去呀?”妖妖问我。
“爱去不去,反正我看完了就没事了。”我冷笑一声,没有好气地说。
“我觉得下届采编部长肯定是你了。”妖妖坚信。
“不知道,随便吧。”我轻描淡写地说。这本身就是我所不能控制的,或者说事情本身是我所不能强求的。
面对这种情况,左岸是无力挽救的,这是一种无声的反抗,没有硝烟的战争。而我这个手下小将,虽不够聪明,但也还勤快,老实本分,不管她做何感想,只能将就着用了。
那段时间,她生病了,需要回家休息,到她们宿舍听她的垂询,她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说:“坐那儿吧,我给你交代点后事。”
说完我们都笑了,笑着笑着就苍凉了。
当时她说的什么,其实我已经忘记了。忘记,也许是最勇敢最坦诚的答案。
“你看上哪篇就定哪一篇吧。”左岸如此交代。作为一种定夺,这也是一种没有选择的选择。
有些人,没有看过,而有些人没有好好看过,或者没有看完过。对此我唯有保持沉默。人,是属于一个范畴,一个类群的。
他们没有我负责,这是我说过的狂妄但又实事求是的话。明白自己缺点的人是智慧的,而明白自己优点的人是勇敢的。
如果说,坦白是一种伤害,那么我选择谎言,如果说,谎言也是一种伤害,那么我选择沉默。沉默是一种极致。
“你知道吗?我说定哪一篇就是哪一篇。”我用淡如开水的口吻对妖妖说。
粟米不语,而妖妖却说;“老大,你太厉害了。”
我厉害吗?厉害吗我?不厉害。没有竞争的胜利并不是胜利。没有寒冷的冬天是一场悲哀,这是我晚上散步的时候想到的,现在还有一点点的窃喜。
没有斗争,没有异议,一切看似顺理成章的平铺直叙是没有力度的。一个人的霸王和奴隶是没有区别的。那些琐屑的难堪,一点点地断了我的爱。
也是在看稿子的时候,我第一次见了东山。左岸请他看我们的稿子,于是我将它看做一次机会。我坐着,安静而紧张。
对我而言,他是有着神秘感的人,只是简单地因为他的诗歌。我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写出如此让人心动的东西。
忽然想起一滴一滴往下掉的七巧的酸梅汤,我的心也跟着起伏。
他敲门进来的时候,我突然转身背对着。
“怎么,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怎么又不看了呀?”左岸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我是个害羞的人,但是没人相信。
“我要在状态上说,我是个害羞的人。”我对宿舍的孩子们说。
“你要敢写,我就给你回两个字。”寒冰说。
“啥?”
“我呸。”然后宿舍一阵狂笑。
自从我写了这个状态,别人也相信了这是个疯狂的世界。
站在背后看人,而又不被人察觉,对于自身而言是充满安全感的,而对于被看的人来说则是一种恐怖,还有着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
那天,我就是这样看东山的。看着他,我止不住地笑,也许是因为他容貌和气质的婉约。脸上总是荡漾着羞涩而腼腆的笑,这让我不敢多看一眼,因为害怕他的羞涩勾起我的害羞,如此我的豪气将无用武之地了。
后来,在我的介绍下,宿舍的孩子都认识了这个曾经让我提及过很多次的神秘人物,并高票通过他是个害羞的人。我们这样无关痛痒地谈论着别人,又被多少不可知的人谈论着。尔后,在聊天的时候,我跌跌撞撞地竟然找不到一种合适的称呼。也许我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很多程度上取决于距离。之后,在QQ上遇见他的时候,竟然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了,于是跌跌撞撞地喊了一声“学长”,像极了初次见公婆的小女子的羞怯。
“怎么这么客气呀?”
“那我还是叫你东山吧。”现实生活中我也喜欢这样称呼。
以前感觉,我们是朋友,很简单的朋友。没有多少言语,没有多少会晤,没有多少亲近。可久而久之,自己突然不能够为我们这种关系找一个合适的代名词了,也许我们的关系是介于某种名词之间的,淡淡的,浅浅的。
朋友,似乎是一个宽泛的名词,从来都不是莫衷一是的。
人生有两种朋友,一种是用来结交的,一种是用来敬而远之的。而无论是东山,还是左岸,对我而言都是用来敬而远之的。这种朋友是脱离一般世俗的,存在在精神的一隅。面对他们,你不会有喋喋不休的话,而是静静地聆听,即使有需要说的话,到头来你会发现你终于还是选择了沉默。那种想要靠近却又怯怯的感情是一种透明的距离,近在咫尺,远在天涯。咫尺天涯,天涯咫尺,其实都是模糊而又不能跨越的。
但我始终有一种敬仰,也许这样的敬仰还来源于差异,更甚者是没有缘由的。如果说理由可以让一切都有所依靠的话,那我姑且说是因为一种人格魅力吧。可我知道敬仰是要有分寸的。无论对任何人,我们都应该保持一种健康的姿态,将头抬得很高,或将头压得很低,都会让人觉得累。这是一种点到为止的友情。
与他们相交,我有着不相称的平等。
朋友是一个温暖的字眼。
从懂得思考以来,就对朋友这个熟悉而司空见惯的词语充满了疑问。有人说其真,有人说其伪,有人告诉我说:“朋友,就是彼此间相互利用。而一个人朋友的多少,取决于他自身对别人的利用价值有多大。”我不知道人世间是不是真的就是如此的*和疯狂。如果人的自私可以表现得如此的纯粹和理所当然,那我多少是不愿意相信这样的悲哀的。
也有人说过太过好听的关于朋友的话,如同太*的言语一样,让人有种不敢苟同的感觉。也许,我可以赋予朋友一个新的名词解释。如果说朋友之间真的是相互利用,那在利用之中我们又因为感情和温暖来作为载体和媒介,甚至有时候将自己陷于其中,到最后,利用和被利用是不重要的了。
朋友,是世俗的。
朋友是让你卸下伪装,不再逞强的人;朋友是很久不联系,回忆起的时候充满甜蜜和忧伤的人;朋友是陪你喝闷酒,灌西北风的人;朋友是不用你开口就知道你心有千千结的人;朋友是不怕你哭脏她衣服的人;朋友是在你失恋后说,没事,以后我娶你这个老女人的人;朋友是在你失败以后,拍拍你的肩膀说,没事,二十年后咱又是一条好猪的人;朋友是说你重色轻友,不可靠的人……难免俗套的话,却始终是解释朋友的贴切的句子。
我说过,我不知道朋友是永远的,还是一个阶段的。只是我不相信永远,曾经的温暖可以是永远的,但永远没有更甚的温暖。所以我选择记住每一个在我生命中逗留和给过我温暖的人,也许我们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甚至是梦中的某一个没有线索的影子。
陈道明说:“朋友,是用来出卖你的那个人。”如此冰冷而阴寒的对于朋友的界定,我也是相信的。因为伤害我们的永远都是我们在乎和亲近的人。
就如同相信美好一样,我们坚定地也相信着丑陋。
当一个秘密被一个人知道的时候,请你相信,这个时候一个人就是全世界,这已然不再是秘密。一个人知道和全世界人知道是没有区别的,唯一的不同只是传播的问题。
一个背叛了你的朋友,远比你的敌人更可怕,因为朋友是安装在你身上的炸弹,直到你用粉身碎骨去成全他。
生活是*裸地真实着,我们用生活的富裕和贫穷见证着光怪陆离表象下的本质。亲情,友情,爱情,连同我们自己都是不可靠的。生活让我们见证并相信了亲情友情和爱情的高贵和低俗,坚强和脆弱。
而我只想说,不要假装对我好,我很傻,我会当真的。如果爱我,请深爱,不爱我,请转身离开,给我一个完美的告别。这是我想说给所有的朋友或者非朋友的。
记住,永远不要和一个你看不懂的人作朋友。
左岸让我设计诗集,我叫苦连天。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当我们将自己投身到某个事情中的时候,自己会发现潜藏在自身的潜力。人,都是有潜力的,我们是需要被*迫的,因为在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着驴子的影子。我们往往死在工作之前,没有来得及开始就结束了认输了。
那时候,值得记忆的还有和不凡的合作。
“你知道咱俩变成现在这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不凡问道。
“本来就不错呀。”
“不是,咱俩合作以后的事,那时候才知道你这么爱玩爱闹爱开玩笑,以前咱俩不是这样的。”不凡一本正经地说。
她是一个让人放松的人,很随和,还记得去年冬天开例会的时候,我们之间的那点关系充其量也就是稍微熟悉的陌生人。
“挺冷的吧,我给你暖暖手吧。”说完,她伸出手来,那一刻我是真正意义上的将她看作朋友了。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有点仓促和轻率。
“你说过的,女生要矜持。”她经常拿这句话欺负我,对此我付之一笑。
忽然记起,我还欠她一份蛋炒饭。
杂志如同深闺中的丽人,千呼万唤始出来。当我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而出现纰漏的时候,所有的艰辛都被自责代替得结实而严密。
“校对的时候,是谁负责的目录?”左岸发短信问。
“我和孑孓负责的,你想批评就找我吧,不要说孑孓了。”
“不是说批评谁的问题,我都觉得无地自容了。”
“行了,再说我就更觉得无地自容了。对不起,说给你,也说给凌云木。也许这是不能挽回的了。”
“也许,我们真的该安静消沉一段时间,静下心来慢慢沉淀,做一个心细如发的女子。”
我躺在床上,不再回复,打算做一个心细如发的女子,正如她说的。
“其实,你可以不给她回的。”岁月发香如此安慰我说,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给不了她答案,也给不了左岸需要的答案。
一次失误远远比几次成功更让人耿耿于怀,所以觉得自己是不可以被原谅的。很多时候,我们面对自己的错误时,首先想到的不是吸取教训争取下次避免错误,而是我们能否被原谅,能否被别人原谅,能否被自己原谅。
拿破仑说,滑铁卢之战的失败结束了我所有的荣耀。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