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记忆之五
浅夏深夏2015-10-25 02:485,250

  (五)

  人是一种不甘于寂寞的动物。

  进入大学以后,这种天壤之别的生活状态让我有着急剧的迷茫,我不知道怎样去适应,怎样去配合,我开始无以逆转的空虚和难耐。

  夜色中的城市,用华美的灯光把孤单伪装得不动声色,就像我,好像早就习惯了用大声说话和夸张的笑容来掩饰或者缓解自己内心的荒芜。还是一个人的深夜,还是一个人的世界,很多句子在脑海中浮现,可我却再没有办法说出了。那种难以名状的感伤充斥着慵懒和不屑,伪装出的波澜不惊,抵挡不住一个人晚上散步时的灯光煞白,原来那些被遗忘在岁月荒野中的东西竟是我久久不能释怀的守候或者说是疑惑。

  我说过的,我们往往不甘于寂寞。

  于是我们学会了上网,那是十月一左右的事了。和往常一样,我们又是全体出动。依次买了网卡,除了寒冰。

  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刷卡,开机,登录,下机,似乎我们都还算聪明,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那时候,我得瑟地说:“呀,我也会上网了。”

  在这以前,到网吧对我而言是不可原谅的,潜意识里我这样告诉自己。网吧里全是坏人,是地痞是流氓的集聚地,我岂能堕落到如此呢?这些都是有失偏颇的想法,可我还是放任了好久。在没有成熟的思想之前,我们脑海中存在的东西只能叫做意识。这种意识本身是没有坚定性可言的,于是我们随意地改变着,以往,现在和未来。上网或者网吧这些字眼对我来说,都是灰色的,冷冷的,给人不舒服的感觉。我知道我的感官系统和心理又在作祟了,这对于常人来说是难以理解的。

  就像门神陪我到图书馆的时候,说:“怎么走?”

  我没有说话,直指前面的路。

  “我喜欢这种感觉,感觉特宽敞,特舒服。穿越一号教学楼的大厅时,我感觉黑暗而压抑。”尔后我陈述道。

  “呵呵,你还有这种感觉呀。”他莞尔一笑。

  对于好多事,我都是有感觉的,富有颜色和味道的感觉,那些心理感觉也许是别人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也许这本身是我区别于别人的细腻和敏锐。

  我是个笨拙的女孩子,茫然不知所措地在网上游荡,这种没有含金量的游荡就像我在一条死胡同里的来来往往和踟蹰徘徊,起点也成为了终点。但是我不可否认我依然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新鲜和刺激感,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稍高雅说应该是亢奋。

  那是让人忘记自我的地方,要么虚拟,只有飘渺而短暂的快乐,要么真实,只有深刻的自我反省和解剖,这只是针对我个人而言,也是我对以往规律性的总结和认识。

  还记得第一次聊QQ,我搜肠刮肚,不知道怎样和陌生人开口说话。每一种现象都有它存在的显性或者隐性的规则,只是我不懂罢了。我不懂聊天其实是极散漫的事,我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说:“你好。”

  “嗨”

  “第一次上网,打字慢,希望你能包容原谅。”其实包容和原谅是犯了赘余的语病的,只是为了强调我的真诚,我明知故犯。

  “呵呵,没事,谁都有第一次。”

  “谢谢。”

  我是很吃惊的,原来网友是这么的通情达理。电脑阻不断的是浓浓的世俗味和一瞬间的陌生的温情。

  之后,便是最基本的情况的了解,在如今看来那是最无味的索然和无聊,那时候是浑然不知的。我还在窃喜我们是老乡。

  “你打字还真慢呀。”

  “当然了,我跟你说过的。”

  “真慢。”

  “你太咄咄*人了吧。”我多少有点不服气,尽管情况属实。

  “哼,你等着吧。”我假装恶狠狠地说。

  后来我的打字速度是真的变快了。人对于第一次的屈辱往往是难以释怀的,我似乎还有点复仇的小女子情怀。

  “呵呵,怎么样,速度快了吧?”

  “是呀。”

  我用最快的速度进攻,不给他一点反击的余地。忽然想起的一句诗: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没有发现,我还是很有军事天赋的。孩子气的得意写在了脸上每一寸肌肤的雀斑上,像振翅欲飞地跳动着。

  “你服不?谁让你当初那么咄咄*人了?”

  “我手机打字慢。”他忙着找借口证明自己。

  “我不管,嘿嘿。”我不减当初的得意,并用孩子般的倔强*他承认。对于孩子的不依不挠我们往往都是无奈并予以原谅和理解的。

  他就是承诺得过且过,我第一次聊天的网友。第一次是记忆犹深的,我不曾例外。如今我把曾经的陌生的网友删得一干二净,却唯独没有删掉他,把鼠标定格在那儿,却始终不敢按下确定键,突然之间的留恋让我保留到现在,尽管我们已经不再聊天。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只是我对曾经往事的祭奠罢了。我知道,人生是寂寞的,时光从来没有等待过任何人,就算你年少,不知逝水流年的真意。快乐如烟云过眼,能留下的就只有以往留下的记忆。所以我执着地守望,倔强地坚持,不是因为短暂的破碎的言语,而是曾经的我的不舍,还有过去我真真实实的影子,哪怕只是一转身的离开。

  每个人都是过去的集合,你未必都要背负起这些,可我还是始终学不会背叛,尽管你会骂我娇情。有时候我只想停在电脑前,傻傻地看着,记忆像翻页的插图,一瞬间侵略了每一个脑细胞。这一切,只不过是想为记忆找个家。

  而另一个让我难忘的网友则是删除回忆了。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开始也注定了结局,有些事的结局就是写在了故事的开头,等到我们看到最后的时候才觉得是那么的似曾相识。是的,结局已然落定。

  关于我们之间的聊天记录,我是模糊的,只有零散的碎片,我甚至忘记了我们是怎么搭讪的,只是有着感伤色彩的名字让我有了几许兴趣。

  “你们家哪的呀?”这是再平庸不过的问法了,可他还依旧用陈腐的语调重复在我的身上。

  “保定,不过我现在在石家庄上学。”我不喜欢赘余,不喜欢陌生人之间这种聊天像菜市场上家居女人面红耳赤的讨价还价。我喜欢这种简单利索像直刺咽喉的剑,笔直还带点杀气。

  可我知道我的脾性在一步一步向着网络的隐性的规则发出挑衅,我的勇敢随着我的单纯朝我咆哮和汹涌。她们告诫我不要太诚实,对陌生人。我习惯性地微笑,笑着笑着我的笑就让你迷惑了,从我的清澈的微笑里却找不到明确的肯定或者否定,这已经是我的一贯伎俩了,对于不敢苟同的建议,我往往习惯用微笑来温软地表现我的坚持和对别人的感激。这种微笑让人觉得舒服,在某种程度上还会让你产生胜利感,让我产生少有的负罪感。对于实用的东西,我们都是乐于效法和继续的,于是成功有时候只是对以往胜利的一种顺利的复制。

  可我固执地坚持:当一切无所谓的时候,真话让人无奈。

  “哈哈,我也在石家庄,你在石家庄哪呢?”

  “石家庄学院,你呢?”人,是奇怪的,我明明讨厌这种聊天方式,可我却没有用我的方式改变,而是顺着一条规划好的厌烦的路继续走下去,甚至走着走着厌烦会随着步子一样懈怠和疲惫。这是我的可悲,也是人的可悲。

  “呵呵,我在桥西区,你在桥东区,原来我们是牛郎织女呀,一桥隔东西。”我猜不到他当时的表情,猜不到,真的猜不到。

  “且,什么牛郎织女呀。”我用轻松的口吻表达眉眼间的不屑。

  “本来就是嘛,一个桥东一个桥西。”

  面对危险,我往往有两种表现,要么放弃,识趣地离开。要么会激发我的斗志,并在脸上放一个冷峻的笑算作标签。我还是接受挑战的,当然前提是我没有觉得他有多坏,于是一时手软没有踢进黑名单,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嘿嘿,我才不愿意呢,你这么大。”我反诘道。

  也许妩媚是每个女孩子都有的特性,而这种特性是与容貌无关的。而一旦一个人的妩媚与容貌无关时,便是妩媚恐怖的地方,因为有种妩媚会让人万劫不复。当然我是没有这种魅力的,不过纵然我不是妩媚,但至少我可以让人迷惑。

  有人曾经这样说过我:你像一匹狼,因为你外表妩媚,但内心猖狂。听后,啼笑皆非。这是后来的事了,说着说着便远了。

  “牛郎本来就比织女大呀。”他还不依不饶。

  我崩溃而且抓狂,当时来说,无聊之余和陌生人调侃还是有一点好处的,那就是麻痹自己,说是放松自己仿佛是显得高尚了。忽然想起张爱玲的一句话:“如果你了解以前的我,那你就会原谅现在的我。每每此刻我总会借张爱玲的话来搪塞自己,也只能是搪塞自己罢了。因为我们的堕落是需要美丽的借口的,于是冠冕堂皇下的堕落是那么的可以宽恕,就像自己。

  后来上网的时候他变得变本加厉。

  “媳妇,干嘛呢?”

  “去你的,谁是你媳妇,再乱喊我就删了你。”

  “行,行,行,不喊了。”

  短暂的胜利让我的嘴角的幅度又开始有了波动,在这种幅度没有绽放到完满的时刻却突然戛然而止。

  “喊老婆行吗?”

  我一拳过去。

  “嘿嘿,真幸福,被别人喊作大姐夫。”

  “什么意思?”我一脸狐疑,隐隐有种失败的感觉,像纸上浸满的油渍,一点点晕开。

  “那个叫岁月发香的不是你们老五吗?她叫我大姐夫啊。”他显然得意,尤其是有理有据的情况下。

  我真正明白了祸起萧墙的道理,恨不得扒了老五的皮,但家丑不可外扬,我只得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用仅有的眼神穿过人海秒杀她,但佯装的怒气是骗不了聪明的她的,于是我败下阵来,腹背受敌。

  再稍后,他问我的手机号,我老实地说没有,至于他信不信我无从知道,也从不关心。

  我不是喜欢解释的人,尤其是不必要的人,不必要的解释。解释往往比沉默少了一份坚决,太多的解释让我们原本真实的话镀上了一层苍白而无力的色彩,于是我们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真实性了。

  但那天我却得到了他的号码,对我来说那就像火车站随地可见的传单一样没有价值。

  某一天,宿舍的人问我:“老大,你有删除回忆的号吗?”

  “有。”我的表情像冬日雪后的一片白色。

  “那咱给他发个短信吧。”粟米一脸的坏笑,她一向是最古怪精灵的。

  “二儿,来,给他发个短信。”粟米吩咐寒冰说。寒冰的短信往往是多余的,她有足够的短信空间来养活我,所以这样的事便落在了她的头上,没得商量理所当然。

  夜,深夜,万籁俱寂的夜。

  “干嘛呢?”寒冰发给他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我的记忆已有些模糊。全宿舍的人都在等待,包括我,气氛好像有点压抑,这种压抑里酝酿的是阴谋和闹剧。

  他具体怎么回的我们都忘了,我只记得他是用另一个号回的,以至于把我们全弄晕了,岂知我们非好服输之辈?

  “你是谁?”寒冰又追问。

  “我真想掐死你,连我都不知道,可我怎么舍得掐死你呢?我是……”他的回复激起了粟米的斗志。

  “有本事你打电话过来。”说完,她把手机号发了过去。

  谁知一切的戏剧便源于此,当戏剧突兀地出现的时候我们往往都怀疑它的真实性,于是全宿舍沸腾,就像我们沮丧地眯眼之前那突如其来的猎物。

  他是真的打过来了,我们是真的接过来了。粟米和岁月发香交替接招轮流对战,不可谓不激烈不壮烈。最后他招架不住,服输性地说:“好妹妹,让我给你们大姐说句话行吗?”这口气着实让人心疼,看在他还算诚恳的份儿上,她俩决定将电话给我。

  其实,我很紧张,很兴奋,很刺激,很有胜利感。

  我总是这样,人未到笑先闻,我估计我会吓他一跳吧。

  “我是你媳妇吗?”我坏坏地问。

  “不是。”

  “为什么?”

  “感觉你不像。”

  “那你觉得你媳妇是啥样的?”

  “不说,怕你们听见。”

  “那我叫你声大姐夫,你说不说?”我的笑如白色的墙上映着的灯光,柔和而又不间断。

  “说。”

  于是我只得拉下脸了喊了声姐夫,惹得宿舍一片哗然,人仰马翻。我的半世英名也毁了一半,小女子能屈能伸,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觉得我媳妇善良温柔。”

  虽然他只说了一点,但当提及温柔时,我们宿舍已耐不住安静了。

  “那你说说我是啥样的人?”我问道。

  “心直口快,豪放开朗,缺心眼,做事不经过大脑。有男子气概的人。”这样的答案还是差强人意的。

  “行了,那你给你媳妇说吧。”作为回报,我爽直地说。

  “大姐。”我故意将声音拖得悠长连绵,如留声机里不断的歌声,那语调是过时的甜美。

  “给老四。”我知道我的救星来了。

  依旧足够的温柔,甜甜的声音犹如夏季熟透的西瓜的红红的瓜瓤,沙沙地清而不腻。我说过距离往往含有欺骗的成分,于是他毫无选择也毫不迟疑地相信了,还声称找到了感觉。

  我放肆地笑着,为了他,也为了我。

  再后来,他发短信说,他忘不了那温柔的甜甜的声音……看着看着,我按下删除键,我知道,这场戏我无力演下去。忽然有着不忍心的柔软的触动,那种触动也许只是单纯地因为我对他的尊重,对一个陌生人最原始的尊重。

  给他发短信说,有时间我们聊聊吧,周三。这是我发给他的最后一条短信。

  我决定的事,很少有人改变,我既然决定,也就不打算改变。

  周三晚上,我早早地等着他上线,我喜欢善始善终,其实这也不过是虚假而已。游戏,闹剧,玩笑,这一切都无所谓,因为谁都知道这不是真实,只是我选择为这些曾经存在过的不真实和闹剧拉下帷幕,仅此而已。

  我说过我们只是也只能做朋友而已,或者陌生人。宿舍的孩子们说,不用理他,没人会当真的。但愿这只是一场闹剧,没有伤害。

  那天我一个人在网上游荡很久。

  好长时间他没有说话,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他说:“别想了,这么晚了,回去吧,路上慢点,明天你们还有课呢。”

  我记得当时感动了好久。

  最终这段太突兀的缘,还是应了天意弄人的劫,正像我前面提到的话,有些结局写在了故事的开头,于是我第一次信服了他的名字,选择了删除回忆。

  不知对错,无非对错,对时已错,错时亦对。

  他对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只是后来,牛郎织女似乎再也不是天上地下般的遥远,而是桥东与桥西的距离。但凡提到牛郎织女,我都识趣地低头,避免看宿舍孩子们得意而假装惋惜的眼神,拒绝听她们的尖叫声。然后我吼道:“都给我滚,我要灭了你们,敢笑我。”未等到我狮吼的声音把她们吓到,我就已然和她们一样止不住地笑了。

  牛郎织女从此成了我们宿舍公开的秘密,于是这段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我们相信牛郎织女属于人间。

继续阅读:鱼的记忆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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