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写日记,会让我们变得成熟,因为不是所有的人爱听你唠叨,所以好多话说给自己听。
于是,记忆是有迹可循的。
还记得当时很是慵懒,轻松的气氛只会让我看到自己的局限,而看不到自己的方向。忽然发现我们已然习惯做一头蒙着眼睛拉磨的驴子,随着鞭子的扬起,我们不以为然而又很有节奏地走着,不需要方向。从一个老实本分的驴子变成一匹个性十足的野马,那其间是怎样的一个难以跨越的距离。我是很难适应的,迷茫和寂寞便应运而生。粟米说,孤独是我们这个时代注定的。
恰此时,各个社团蜂拥而至,让人眼花缭乱。
我是一个靠直觉判断事物和左右自己情感的女孩。听说靠直觉的人会失败得很惨,我几乎就在一刻间恐惧了。而在这一刻里,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一种自卑的卑微感。面对新事物我总是这样,一种自卑的卑微感,一种不服输的好奇的尝试心,相互纠缠而斗争,觉得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一下子失去了意义,像一位苦心探索千古迷径的人,还未走进探索的程序,谜底却早已暴露无遗地搁在我面前。一种为惊险和悲壮牺牲而准备的心情还未经启动,就已经落入俗套和平庸之中,一切都结束在开始之前。一种灰暗的心境,便由此而生。
然后,不可名状地失落,心绪十分复杂,但我的内心却被另一种陌生而又熟稔的东西控制和占有,并形成一股坚硬的东西支持着我。我决心参加社团,以此证明一种新生活,一种新状态。也许,在潜意识里我是想证明我真正意义上追求的东西。
人贵有自知,精力有限,所以当时只报了凌云木和书法社两个社团。其实书法社不是我的兴趣所在,我只想在以后的书法课上更游刃有余罢了,如此简单。有时候我们就是这样,一些看似复杂的决定背后只有一个简单到可怜的理由在支撑着,摇摇欲坠。一审的时候,需要每个人写一些字,我当时大笔一挥,写了“香”,手腕灵活,游若惊龙,帅气十足,这是她们的看法。我知道我没有时间去发抖而已。冒充着书法家的狂野和大胆,我甚至差点自恋地相信,好的作品全是妙手偶得。
二审的时候,可能是由于我太随意的回答,铩羽而归。
但奇怪的是我并未觉得难过,或者说有更加的自卑。
我们之所以会失望,是因为事情越过了我们规划好的道路,等到它渐渐地超出了原始的轨迹,我们便开始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却不能控制。我们之所以不会失望,是因为一切都在手掌之中,意料之中。它所有运行的轨迹无外乎是手掌中错乱但终究有尽头的手纹,终点还是在手中。
但进凌云木却是我的理想所在,凭着第一感觉决定的事,往往让我们愿意为其撞到头破血流,往往也使我们失望透顶。我当时是和依旧一起去的,两个没有自信的孩子。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但并不代表我们会一起见到光明,等待光明的时候是以我们的身份的转变作为代价的,朋友中的对手,对手中的朋友,只在一线之间。但我们并不知道,这个光明会不会明媚,会不会让其有足够的温度去安慰期待时的寒冷。是不是所有的期待都比面对更让人难以释怀?
看着那么多人同时参加,我忽然有种神秘感,那种神秘感是因为我们对别人的高估,是因为我们对自己的低估,看似不平衡的对比,却诉说着一代又一代的真理:站在背影里遥望阳光。自己是卑微而渺小的,有些难以适从。甚至在最消沉的时候想过,失败从来不是因为别人的优秀而是因为自己的不优秀。
天晓得,我是怎样从二审中被选出来的,看到采编部的十五个名单,一瞬间,我知道至少我没有输得很惨,至少我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我有着或长或短的满足。很多时候,别人所说的自己的优秀,我们是愿意相信但又不敢相信的。
三审的时候,我和狗熊一组互评文章。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我坐在椅子上看了他好久,至少在当时来说那段紧张的时间是漫长的。我看见了他环顾四周的眼神,从他的眼神中我感受到的是我的名字带给他的疑惑,或者说是名字与性别给他的不自信,那也是伴随我多年的尴尬。
站在讲台上,我努力让自己评论得客观和公平,尽管我不相信在这个混沌世界的所谓的公平。看着每一个模糊的文字,以及狗熊的坦然的脸,突然不知道将眼神安放在哪儿才算是合适。回答着左岸的问题,我不知道它要将我置于何处。
我无法猜测我的表现是否可以,却猛然间有种投其所好的耻辱感,我在无形中猜测她们的心思,这算不算是投其所好?有着不能被赦免的罪恶感。但我还是原谅了自己,与其说原谅自己,倒不如说我是想承认我曾经曾那么用力而认真地追求过一些东西。
那是第一次严格意义上认识他。他的眼睛很小,像眯着的月牙,满脸的羞涩给不了你这个时代的阳光,相替代的是少有的独特。一个独特的人往往有两种结局,他像一块磁石,同性相吸,异性相斥。而他也不是例外。一不小心,也许你还会觉得他的笑有种难以捉摸不易理解的缥缈。他就是沧海书生,也就是后来的我的忠心耿耿的温良的小徒弟。
忘记了是谁先说的话,毕竟一个班的人相比较于其他人而言还是有着一丝亲切的。在沉闷的三审上,窃窃私语作为一种自我解压自我娱乐以及交友的手段是无可厚非的,只是我们当时并未意识到对其他人而言是一种不尊重。我们忘乎所以竟忘记了道德上的约束和自我规范。
“呀,原来我一直寻找的拯救中国文化的人在这儿呀。”看完我的诗,他吃惊地说。
“呵呵,哪呀。”我腼腆一笑,对于超出我想象的称赞,我一般都不予以正面回答。拒绝则显得无礼,或者对于他人而言还有被抢白的难堪;接受,则实在是太狂妄。于是我浅浅一笑。
我们之间若有若无的话飘荡着,不知不觉间遣散着时光。
“我拜你为师吧。”他的突兀的话和行动让我措手不及。
于是他转身快速地写了一份《拜师状》,看着看着,我惊叹于他的才华。人是奇怪的动物,我不否认。我就那么浅薄无知地接受了,尽管我知道我已经是太过狂妄了。这好像与我的自卑是不符合的,但人就是这样,会在那么偶尔的瞬间发现自己的不凡,于是人就那么集自卑自负自信于一身。
对他,我始终是心存愧疚的。他对我是极好的,是有目共睹的,但我却并未以相等的付出和友情回报给他。我很自责,我知道我是应该自责的。我没有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当然,但我就那么问心无愧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感情就像贷款,从来不是无息的,即使是无息的,也是要偿还的。他会记得他有个师傅;会记得帮我办好我说过的任何一件事;会用不善言谈的另一面去呵护他这个野蛮跋扈的师傅;会记得发短信祝福我;会记得勇敢地演讲替我度过难关;会记得把剩下的面包分给我,尽管我不吃;会记得毛遂自荐和岁月发香一起到车站接我;会记得我爱吃鱼而一再坚持请我吃……
而我呢?我似乎已经违背了他当初拜我为师的初衷了,我无从知道。但我隐隐感觉到一种失望,我亲手给他的失望。
“他为什么拜你为师呀?你哪比他强呀?那你教他什么呀?”面对父亲一连串的问题,我变得无措。
“闹着玩呗。”停留了半天,我迟迟地说。我始终真的说不出为什么他会拜我为师,如果单纯地说是因为那首诗,我想我会一直心虚下去。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咄咄*人的疑问,我不会发现这是一种没有力量的美。
很多时候,不是我不懂的去关心别人,而是作为异性,我不知道怎样的关心才算作合适。是我太过木讷,任一切存在并纠结着。不知道怎样表达内心的谢意和歉意。我会面无表情地看着其他事物或是傻傻地笑,这让别人会难以适从,甚至误解。
当往事都以回忆的方式和姿态呈现时,我已经没有了青春应有的明媚和强烈,而是那么冲淡闲和,像沧桑的老人,细述年后的风尘,没有缠绵,没有挣扎,有的只是冰冷和漠然。
越是隐藏深久的记忆,它越是会嘲笑和捉弄人。它将一些人们回避的,隐晦的,不易放在眼皮底下的东西,统统揭露出来,让人们目睹自己的经历的痕迹时,感到不好意思。
等待是一种牵绊,也是一种考验。
我的结果如石沉大海,经久泛不起半点涟漪。
时间,作为一种冲淡剂远远比作为一种遗忘的药更容易让人接受。渐渐地,我没有了紧张和压力,而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淡然。人,往往都是这样,令人一直纠结的事情终究是少的。我当时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的,当你把自己置身于最谦卑的地方时,往往会有两种结果,要么经不起沉重,自此放弃;要么坚定内心,追求重生。听起来是有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悲壮感的。如果我告诉我自己,我落选了,那么随后的事情对我来说都还会是不可替代的惊喜和欣悦。
我和寒冰一起走着,她说:“唉,老大,我就报了一个社团还没进。”
“没事,我报了俩不也没进吗?”我不动声色地说。
“你肯定能进凌云木的,别瞎想。”她继而道。
“呵呵,进不了和你一起当光棍,进得了我就教你怎样写作文。行不?”
“行,嘿嘿。”她欣然答道。
这令我一直耿耿于怀,因为我违背了自己当初的许给她的美丽的誓言。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很信守承诺,其实我也食言了,只是我们都忘了。忘记了过去,让我错误地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谁都不提,但并不代表谁都忘记,至少我没有忘记得彻底。没有忘记的承诺而没有被履行和忘记了的承诺而不被履行其实是不一样的。虽说是殊途同归,但不是所有的事我们都不注重过程。所以我没有理由不去介怀,不去责怪自己。
雨,秋雨,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任性和冲动,没有征兆地来了。我喜欢雨,因为总觉得雨似乎蕴含着转机和希望,所以雨除了给人一种潮湿和湿凉的感觉外,还有着对美好的希望和期待,就像那场雨后无以替代的彩虹。
被凌云木突然地叫走,没有来得及做一点必要或者不必要的准备,也许这正是凌云木真正的本意吧。我不安地把它当做四审,我不知道它究竟代表的是希望还是失望,无心猜测,但至少再不会有惧怕的理由。
始终把它当做四审,因为我知道那不是简单的聊天,因为有些聊天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也因为一个靠直觉左右情感的人,她的直觉是可靠的。
那个时候,很多人围在一起,小小的工作室显得拥挤和狭窄,拥挤到再有一个人都是多余。我们像河岸上的青蛙,相同的肤色,却有着不同的心跳,我们机警地聆听岸边的每一个人的脚步声,然后躲进河里。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彼此看着却不敢大声的呼吸,害怕连呼吸都会惊破河面的平静,害怕自己会葬送在自己的呼吸里,于是我们沉静着。压抑而沉重的氛围应该是主编和部长没有想到的吧,她们也许在失望着,但是我们固执地不予以理会和同情。记得有句话说,每个女人都是林黛玉,只是使小性子的频率的不同而已。而此刻无论男女,我们都成了林黛玉,不轻易说一句话。
四审,请允许我如此称呼。四审的时候,我认识了野有木草,一个深沉内向,而又有内涵和梦想的男生。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手里的那本《鲁迅全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一个肯看鲁迅的文章的人是可敬的,是有一定深度的人,是冷静沉厚的人,也是不慕浮华的人,这种想法一直伴随至今。这种逻辑是不能够被证明的。
其次,我认识了孑孓,和他在一时间有着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而这种亲近源于一种地理位置的亲近。邻县的,却隶属不同的城市。他略带沙哑的声音自然地飘荡着,像潺潺的清泉不够宏阔却绵延不绝。听着他讲时尚和电影,我细细地听着。因为聆听从来不是愚蠢,甚至聆听比言语更能表达情感,所以我们有两只耳朵一个嘴巴。我的无语,从来不是因为内敛和风度。
我被眼睛和直觉欺骗着,没有一点征兆和预感。我以为那是一双充满阳光的眸子,但我从未读懂他发尖上跳跃的沧桑和忧伤,当然,那是我看过他日志以后的事了。
“我以为你很阳光,却想不到你如此忧伤。”我把这句话放在他的留言板上。
“一个阳光的外表掩饰不了一颗悲观的心,其实我是一个很悲观的人。”
我相信,而且深信不疑。
那次聊天,我们谈到家乡,谈到时尚,谈到电影,谈到诗词,还有恐怖……
在念叨中时间以亘古不变的速度行走着,临近十点的时候,窗外的雨渐大雷渐响而我渐胆怯,无论是恐怖电影还是阵阵雷鸣。
丁唯说:“有一种声音像指甲划破玻璃”。我将纤长的指甲藏在了衣袖里。
雨水按时而又有节奏地敲打着玻璃,那种清响就像一个圆满的完成。
依旧拍打着我的后背说:“没事,没事,老大。”……
散会的时候,雨已然停了,和他们走在一起,我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没有细心听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只是简单地认为这一切与我无关。
太多的人会给人造成一种恐慌,而避开恐慌成了人的本能。我一个人贪婪地享受着雨后的清新,算作一种逃避或者自娱。
如今站在天井仰望工作室的一豆光,心里是一层层的慰藉。它唤醒了我的回忆,像一阵晚风吹破一朵欲睡的花。所以你懂得了快乐的不易,也便懂得了人生的无常,我们一肉身,被时光一层层地剥蚀,所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的话,才让我们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