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记忆之十一
浅夏深夏2015-10-25 02:484,095

  (十一)

  在大一上学期,我们总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任我们挥霍,任性而恣意。我不得不承认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发泄和放纵,这种发泄像吗啡一般让我们忘记疼痛且愈加沉迷。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自己已然中毒太深了。

  粟米提议让我们玩牌,说起来也不怕人笑话,我们宿舍连一桌牌都凑不齐。是我们太过保守传统,还是我们洁身自好,这些是无从考究的。

  最后,我们有纸牌的方式玩起了最自由的真心话大冒险活动。

  听说,在大学时代是很流行的,只是我没有玩过。它的好在于没有过多的规则,它具有很大的可适应性,于是倍受欢迎。

  我记得输得最早的是岁月发香,她选择了说真心话,当然这也是很符合她沉静的个性的。一个人的个性是可以通过很多方式发觉的,我坚信不疑。

  “好吧,那你说,你和你男朋友最亲昵的肢体语言是啥?”

  我斜视着她说,我故意装得淑女一点,温柔一点,尽量压制我的笑,听起来颇有点克己复礼的感觉,我让自己内敛不要太张扬,因为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生存之道,更是因为我从岁月发香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我的杀机。

  寒冰附和说:“哈哈,老大就是老大。够狠够绝的。”

  我示意她低调。人嘛,还是低调点好。

  “不行,换个问题。”岁月发香着急了。

  “那不行,下次我输了我也耍赖,怎么样?”作为老大,我就要时时刻刻都要为她们树立榜样和规则。

  “好吧,说就说,亲过我的脸。”哦,她有点害羞了,可是这种害羞淹没在了我们的笑声中。

  下一次输得真的是我,我后悔自己不够低调,真的后悔。如果上天给我第二次机会,我一点让自己再低调一点,努力不然自己的幸灾乐祸表现得那么明显。

  “我选真心话。”我一眼瞟过所有的人,暗示说我很大方,才不在乎呢。

  “去你的,你就没有秘密,不好玩,别人谁都可以,就你不行,你只能玩大冒险。”她们一致抗议,没有让她们参加抗日着实是屈才了,我为她们鸣不平。面对着如山般的压力,除了孤军奋战失败身亡以外,我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吗?强龙难压地头蛇呀,我认输。

  “行,那你们说吧,让我干嘛?”我故作镇静来显示我的气魄,但殊不知我们掩饰最深的东西往往是我们最在乎的东西。

  “打电话,给男生打电话。”谁的主意?后悔自己一时大意,没有记下来,好让她名垂千古。

  “这玩意多俗呀。”我抱怨道,这最俗的方法却让我死得最惨。

  “让她跟蝶殇风影打吧。”女人呀,动起心眼来真是恐怖,难怪孔老夫子几千年前就呐喊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一直不信,那次我信了。

  “给,老大,手机。”呵呵,粟米太大方了,我感激涕零。

  “跟他说……说啥呀?”我颤抖的手和声音不争气地暴露我的怯懦。

  “就说,军哥哥,俺喜欢你,哈哈。”妖妖说。

  这平日里最善良的小妖妖怎么今个想了个这么缺德的招儿呀,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妈呀,不会吧,我紧张。”那时,我猜自己一点是丑态毕出。

  “真说不出来我喜欢你呀。”我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们说,我乞求从轻发落,低调是风格问题,又不是原则问题,即便是量刑处理,我也不该这么惨呀。

  “那你就叫军哥哥吧。”岁月发香大发慈悲。我发誓她死以后,我定立个大碑,以表我心。

  我得瑟地接过电话,拨通了他的号,当时我是恨死移动了,为什么没有出点故障。他的声音对我来说就是来自地狱的魔鬼的声音,除了紧张和害怕,别的什么也给不了我。

  “喂,哪位?”他一贯的口吻。

  “哈哈……”

  “哦,是王旺呀。”他轻松地说。我的声音泄露了天机,于是很多人总是在我自报姓名以前就知道我是谁。

  “嗯,是,你听出来啦。”我可不敢直截了当,于是开始东拉西扯。

  “有什么事吗?”完了,我跑不了了。

  “嘿嘿,军哥哥。”然后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了电话,多说无益。

  宿舍的孩子全疯了,看着她们疯狂的样子,我在认真地思索石家庄是不是有精神病医院。,电话号码是多少。我是多么称职的老大呀,我为自己感到自豪,我自我感动,深深地。

  蝶殇风影的电话打了过来,扰乱了我的思绪,我心跳加速,开始想精神病很多时候不是受到了情感刺激,也有一部分人是受到了惊吓,比如说我。

  “对不起呀,刚才我在路上了,没听清你说啥,你说吧,我回宿舍了。”

  他不紧不慢温文尔雅地说。

  “哈哈,接着叫,人家没听见。”这是群众的呼声。

  我有着从天上掉到地下的感觉,恨不得杀了他,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说了。我提着嗓子,干咳了两声,意思是说:“看着点,学着点,这就是老大,愿赌服输,人嘛,要拿得起放得下。”但是这实在是考验人的勇气。

  “呵呵,没事,就是叫了你一声军哥哥。”我又挂了。

  我还没来得及喘气,他的电话又来了。

  “你怎么挂了啊,我们宿舍太吵了,我现在在阳台上,你说吧。”

  我实在佩服他的耐心,且五体投地。还未等我回答,我听见妖妖说:“呵呵,这人不错嘛,挺好的。”我狠狠地白了她一眼,示意让她给我闭嘴。

  这君子也扛不起三番五次的颠簸呀,何况我只是女子呀,敢情逗我呀。

  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两回熟,再拿起电话,我可是不紧张了。

  “没事,我们宿舍玩游戏呢,我玩输了,她们让我喊你军哥哥。”我和盘托出。

  “哈,没听清,要不你再喊一声?”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军哥哥,军哥哥,够了吧,听清楚了吧。”虱子多了不咬人,我算是见识了。

  “嘿嘿。”

  “其实我比你大,你该叫我姐的,你什么时候喊我姐呀?”我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也许明天,也许永远。”

  “那永远有多远?”我咄咄*人。

  “哇,好浪漫好诗意啊,你们凌云木的人就是不一样。”宿舍的孩子胡闹着。

  “就是不叫呀。”终于他认输了。

  挂了电话,我说:“爽了吧,满意了吧。”

  她们以笑作为回答。

  那天晚上,每个人基本上都被整了,但我想我是最惨的一个,不仅给男生打电话,还开了一个巡回演唱会。我唱的是盗版的郑源的《不要在我寂寞的时候说爱我》,结果被我改编成了:“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叫醒我。”我一时间声名鹊起。

  寒冰输了说给我们洗袜子,但我们看在她弱小的份上放她一马,让她捡了个大便宜。没办法呀,天道不公,我自叹息说命不好。

  夜深了,我们依然津津乐道于其中的快乐。

  夜总是值得期待与渴望的。

  我的床铺只允许我看到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柔和而轻盈,我望不见窗外眨眼的星星。我想夜空中深邃而辽远的天幕,始终一如既往地高悬在上,以一种不动声色的态度给予这个可怜的世界难得的公平和平等。

  说起灯光,我想起了我和依旧的不和谐的生活调子。

  我们都太过个性,或者说是怪僻,于是为了一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争执着,尽显小女子的心思。当然这只是站在现在的角度而言,当我们置身其中时往往意识不到自己的局限,所以人才需要回望。

  我从小是个怕黑的孩子,很怕很怕。不敢一个人在黑黑的房间里睡觉,不敢一个人走在黑暗的街道上。当我置身于黑暗时,我的少得可怜的安全感会顷刻间荡然无存。会发慌,会无措,会没有方向和光明,会没有任何一点让我依赖的感觉和慰藉。这种黑暗会将我卷入宇宙洪荒的恐惧中,然后我才无奈地相信了超验世界,就我一个人,滋生着绝望。曾经因为黑暗,我付出过惨重的身体代价,但我却不愿意一直让精神疲惫和不安。

  关于胆小,农村流行着这样一种说法,听说,吃了给死者的祭品和供品会变得胆子大,于是我从来没有拒绝过和死者争抢。在这个社会,我们把与狗争食看做可怜和耻辱,但我想和死者争食也不是光荣的事。但我却曾经这样不光荣过,每次给姥姥上坟的时候,我总会被特别对待,至此同辈的人以之愤愤不平。县委书记的母亲过世时,我曾经吃过供品,我将得到的香蕉一个不落地吃完,还拒绝与别人分享。其实在农村而言,祭品和供品都是带有死者的祝福和庇佑的含义的,所以我不用担心我会触怒亡灵。但结果却往往事与愿违,无果而终。

  从此,母亲对我的胆小怕黑听之任之。

  我喜欢在不明不暗的空间里入睡,像是一个天使的守护,用不远不近的距离和不冷不热的情感安慰我。所以我不可替代地喜欢满是星光的有月的夜晚。

  奇怪的是,依旧不喜欢光,就连楼道里昏暗的灯光都难以容忍。事情往往都是这样,你视若珍宝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往往是一文不值的。我,依旧,灯光就是这样。

  当一个事物开始分裂,或者两种态度并存时,矛盾便会应运而生,或者说这个事物的不同侧面的价值就会彰显。我知道这楼道的灯光在嘲笑我们。光似乎显得更加明亮了。

  我想要楼道的灯开着,她想楼道的灯关着,这是一种多么对称的矛盾,谁都不肯妥协。当我们谁都不肯妥协,而又势均力敌的时候,唯一的共同的妥协就是折中。我们最后决定开一天关一天,这无论从内在还是外在都是很公平的。傻得可爱的一件事在当时来说是不容小觑的。生活的美好和充实往往在于我们对生活的那份贪嗔痴,以及我们对生活美好的追求,更何况我们都是执念的女子。

  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就好像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日子,豁达而明智。当我们过分关注一个事物时,它便会超越自身应有的价值。而当一个事物得不到它应有的关注时,它的价值便在忽视中贬值或者说毫无价值。因为价值是人对事物的应用寻求。

  后来每当我不注意,依旧就会耍赖,有时候接连两天都是关灯的,轮到我的那一天,她也会关掉。但凡能忍的事情,我只是不吭声任之过去,可一旦我的劲头一热孩子脾气上来了,那可就管不了这么多了。我知道她在耍小孩子脾气,并仗着我是老大,肯定会迁就她,这个想法其实挺好,如果放在现在来说。但她似乎忘记了,在家里我是老幺,更是个宠着让着的宝贝公主。于是我高举起义的大旗,获得了我想要的结果,尽管我知道她会为此不开心。

  然后自己赌气似的甜甜地微笑,美美地睡上一大觉,直到天明。

  人生,我有两种对待的方法,在第一种方法里,我把自己摆在前台,和世界上的一切人和物在一起玩把戏。在第二种方法里,我把自己摆在后台,袖手看旁人在那儿装腔作势。而这一次,我把自己摆在了前台。

  如今,我已然习惯了不在乎了,不在乎夜晚是不是会有月亮,楼道里是不是开着灯,是不是还会有一闪而过的流星。因为我长大了,虽然我依然是怕黑的孩子,但我试着让内心充满光明充满阳光和月光,因为我改变不了外界,我只能尽可能多地让自己相信美好,不去理会我的这种转变是主动还是被动。

  佛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尘世的一切都在无常轮回中缘起缘灭,如果你认真,太认真便会是一种信仰,信仰爱情,信仰美好,信仰生活,或者信仰宗教,道,佛和基督。

  遗憾的是我们不能太认真,或者说没有能力认真。所以更多的人信仰的是心,有了认真的心,纵使我们掌控不了什么,但至少我们不会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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