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还是习惯一个人散步,只是很少哭了。
厚重的岁月不知道染着多少层的胭脂,让生活多了些前世的油彩。总是听着歌,忧伤的歌,然后不经意地走到那条没有韵味和风致的校园的小路上。对于这种沉溺,我从来没有想过去改变,从来没有。我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沉溺是需要还是不需要,是必要还是不必要,也许这一切都是很简单的,简单到可以不分彼此,不分缘由,不问结果。也许是的。倘若是白天,这条路定是喧嚣而热闹的。晚上褪去了一份张扬,多了些安静。经常散步或者说比我细致的人,常常说,我数过咱学校有多少棵梧桐,一共是214棵。我只能说我没有那些闲情逸致,遗憾的很,梧桐,我从来没有数过。也许我是害怕更寂寞。
时间没有商量地走了,匆匆地,不作告别。想要努力抓取点什么,却回头说是空,彻底的空。我是害怕失去的人,不想就这样毫无防备毫无成就地走向大二,告别大一。这个衔接的过程就像骨头错位的痛。显然,我已经无药可救。
岁月染指,多么诗意的名字。
相信我,相信美好,如果这一切可以原谅,因为这一切可以原谅。
结课前夕,还依然有着不大不小的波澜。
粟米摆着各种秀丽清好的姿态,拍照,却不小心把依旧的腿拍到了,本来就是这么点不值得一提的事情,却泛滥成灾。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粟米将照片给男生看,一连串的叫喊让依旧错误地以为是男生看到了那张有她的照片。顺着这种味道,我就看着依旧的脸,像是蚊子叮了一个包以后泛起的红晕,不养眼,也不均匀,我知道她生气了。
我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在乎,我也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认真。但我想我最懂得的就是她不是我。我不在乎的东西她未必不在乎,正如黄永玉所说的,一只体面的河马有自己的仪表,不论腰身。我不会用我的标准去改变别人。
看着久久未褪去的红晕,我开始担心,拍拍她的肩说:“没事,他们没有看见,是别的照片,没事啦。”粟米也赶忙解释说是虚惊一场。
但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在乎,她介意,她还在生气。绝口不提不是因为忘记而是因为铭记。
“我不想上课了,放学后帮我把东西拿回去吧。”说完,她走了。
粟米追出去,我,如山一般地安静而安然。
这种区别源于担心,粟米自知惹祸,本自有自责之意,又怕她会出事,所以会跑出去。而我则不同了。我不担心她,不是因为我不在乎,而是我肯定地知道,她不会有事的,我肯定她只是想要耍耍自己的小性子而已。我也肯定她先前过激的行为需要时间来冲洗,我也更加地肯定,这其中存在着一种不是自尊但类似于自尊的东西,那就是面子。她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这么多的肯定足以让我安然地面对她的离开。
其他的孩子,惊慌失措地看着我,又彼此间面面相觑。
“没事,不要打电话,她肯定关机,她也肯定不会原路跑回,她怕你追上她,让她去吧,没事的。”我安慰她们说,仿佛透支了结局。
苏格不断地向我解释说:“白老大,我们真的没看见那张照片,我们看到的是别的。”
“我知道,没事,该干嘛干嘛吧,不用担心她。”
放学后,未踏进宿舍,就听见粟米和依旧的笑声,推门而入,笑声戛然而止,仿佛是门夹住了笑声的尾巴。
女生,就是这样,孩子气,或多或少,我说过,女生多少都是像林黛玉的,只是耍小性子的频率不同而已。
刚才还在笑的俩人,突然安静,扮着一脸可怜相,看着都让人心疼说:“老大,你说我们吧,骂我们吧。”
那种安静,持续了好久,仿佛世纪般的漫长和煎熬,因为太安静所以容得下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凝固在唇边的弧度始终冻结了上扬的姿态,若无其事地说:“我肯定一句话也不说你们。”
低下头,吃饭。
亦舒说:“人们日常犯得最大的错误时对陌生人太客气,而对亲密的人太苛刻。”
最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傻傻地信以为真了,我差点信仰了,差点忘记了自己是个没有信仰的人。
客气不是因为我们善良,而是因为我们不在乎,无关紧要,无关痛痒,无足轻重。不是么?所以我们不容思考,用本真的天然的第一反应去回馈。试想一下,当你对自己的好朋友说谢谢时,她定会感觉到疏远而心冷。但你对陌生人说谢谢时,那就是感恩,礼貌和修养。
唯其亲密才更苛刻,因为我们介意,我们在乎,因为她们不同于别人。没有谁会对陌生人寄予最高的要求。我们把太多的感情和希望寄托在了自己亲近的人身上,自然而然地渴望得到同等的相待。即使不相等,但至少陌生人是难以比拟的。当这一切开始落定的时候,失望便接踵而来,苛刻仿佛是唯一贴切的对待方式了。但我们的苛刻终究是有度的,我们依然选择原谅。可是,很多时候,对我自己而言,最苛刻的是对自己。
成功有个副作用,就是以为别人的做法同样适用于自己。过去的做法同样适用于将来。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明明已经因为复制以往的成功而遭到了失败,可我们还疑惑地寻找着失败的理由。
也许,我该换一种角度去看待陌生人和亲密人的关系了。
大概,已经结课了吧。
和粟米约好,帮野有木草做微机题。但粟米自从落下病根以后,就一直不敢大方地见男生。我们一路上舔着冰激凌,尽说些泄气的话。和她比赛谁吃得慢,就伸长舌头,一点一滴地舔着吃,像小时候一样,总也舍不得吃。
对于好吃的东西,小时候总是懂得珍惜的,曾经还口含着瘦肉而满足地睡去了,半夜醒来的时候,肉依然塞在嘴里,还有的掉在了被子上。母亲从嘴里掏出来,等我第二天吃。每每想起此事的时候,总是有着些无奈和辛酸。而每年冬天过年吃肉之际,母亲总要等我回家才肯煮肉,然后,噙着泪花一遍一遍地重复我当年的故事。故事一遍一遍,泪花一闪一闪,岁月一年一年,亘古不变的情调和沧桑。
而现在看来,儿时的贪婪和珍惜已经是荡然无存的幸福了。
我通知野有木草的时候,看到门外等候的粟米跃跃欲试地想要逃跑。幸亏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使她挣脱不得,我都怀疑我练过九阴白骨爪了。野有木草出来的时候,粟米用畸形的力量抓着我的手,躲在身后,结果我的冰激凌滴落了一手,一地。对于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我总要请求真主的宽宥。
野有木草是极其内向的人,用妖妖的话说就是一身的浩然正气,不敢让人接近。他正直严肃,像铁面判官。我是固然不敢在他面前“放肆”的,更何况是粟米呢?
微机室里的热气扑面而来,如猛虎般气势汹涌而又无处可躲,来不及挣扎和喊叫,全身像爬满了躁动的小蚂蚁,难以忍耐。挥汗如雨已经不是什么夸张的词语了。
将教授野有木草的任务全权地由粟米担任。人的认真度是和自身的位置有关的。想当年粟米给自己做题都没有这么认真过,看着现在她如此的认真,任谁都感动。
“老大,热死了,回头我请你吃冰激凌。”她猛然回头,吓我一跳。
“我请你们吃吧。”野有木草羞涩而腼腆地说。
事后,我偷偷地问粟米,“你是不是故意那么说,想激他呀,让他给你买冰激凌,嘿嘿,小家伙,挺聪明的嘛。”
“没有,没有,真没有,那会儿真的是热坏了,脱口而出。”她急忙解释。
担心野有木草没有充分的练习时间,就告诉他让他提前练习,以防止封考场,怕误人子弟,我又请来了妖妖。
“我不行呀,我腿发抖。”妖妖有点害怕地说。
“行了,真是的。”对她的没出息,我表示批评。
“行,那我要让他叫我师傅。”妖妖立定,然后深呼吸,下定决心后,以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大步向前,直奔教室,看着她威武地朝野有木草走去,我实在不知道妖妖会有什么样的举动,更不敢想象打抖的腿怎么让她坚持到最后,于是,在她取胜之前,我逃之夭夭。
至于后来她的那一幕一景我是无法知道的了,但愿我的名誉没有被妖妖毁得皮毛不存。
从工作室出来,和粟米在转弯处遇见了熊儿,便开始了寒暄。忽然一人影,我没有注意。
“老大,西瓜。”粟米推着我说。
“啊?”我一脸的迷惑。
“刚才过去的那个人提着一个西瓜。”粟米一脸的馋猫样。
“哦。”我刚刚反映过来,就已经不见狗熊的影子了。
不消多时,他托着两块西瓜再次出现,不容分说,自己啃着一块,剩下的一块给了粟米。我醋意大发指着狗熊大声地说:“哼,你偏心,重色轻友,不让我吃,让她吃。”
三个人演着童年时代抢西瓜的闹剧,有人哭,有人笑,人生往往都是这样。
“乖,不闹,不生气,你吃我的。”粟米含笑将西瓜递给我。
“哼,不吃。”我还是很有尊严的,不吃嗟来之食。
“那你吃我的吧。”狗熊托着形销骨立的西瓜。
“滚一边去,你给我。”我火气不小,却也忍不住笑了。
摆了一个个性的姿势,用眼神秒杀了狗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是,从此这个玩笑,让狗熊难堪和觉得对不起我。
此事,暂时告一段落,也许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本身的存在在另一种程度上来说是为了给以后做个铺垫。
左岸回家了,升沉不过一秋告诉我的。
这次她走得干净利索,连后事都没有交代。而升沉不过一秋不管采编部的什么事情都是问我,仿佛我是部长了。一个人在自己的位置上是应该做自己的事情的,不称职或者越俎代庖都是不好的。也许这是她的无奈之举吧。对于,左岸,我有点莫名的怀念,也许这份怀念是源于我的稚嫩和无知。
“你知道吗?在我们面前,我不觉得她做过什么,但她回家以后才知道很多事我们都不知道。”跟依旧如是说。
“她掌握着方向呢。”
我以为我一个人承受不来,我以为采编部的每一个人都该为自己,为社团负点责任,我以为这一切会很顺利,可当我给其他男成员发短信时,竟然没一个人回复我。
路过教室的时候,看到其中的三个在教室上自习,忽然觉得特窝火,也有满心的失望。一个失望的人是难以屈服的,一个失望的人也是易于习惯的,于是,下定决心,不再勉强,放过自己,放过他们。
其实,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我们往往太低估自己,而高估别人。仰视和俯视一样的不利于健康。我可以一个人完成这一切,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狂风惊雷,感觉到了自己的害怕。我向来是害怕打雷了,那一声巨响,犹如天崩地裂,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变态的男人朝着世间狂吼咆哮,那天和地之间的不能愈合的伤口,暴露无遗地留在眼前。退到离窗户很远的地方,因为看到了光,我知道雷不远了。就在下一秒。
可是又能怎样?我可以畏葸不前吗?雨停了,和粟米奔赴网吧,因为一个人害怕。如今想起的时候,依然很是感念她,一个人在失望和恐怖的时候,心最柔软的地方是暴露的。试着感动,她陪我的每一个历程。
从网吧回来直接又去校稿了,等到我差不多看完的时候,孑孓过来了,考虑到所剩无几了,我也便不打算易主。
“快完了,你上自习去吧。”我温和地冲着他笑。
“你怎么微笑呀?我觉得恐怖。”
“微笑怎么了?”
“我觉得你应该是大笑的,不习惯你微笑。”他慢条斯理地说。
我始终保持着微笑,直到他离开,只是他不知道这个笑里,究竟掩藏了我多少的忧伤,愤怒和失望。
笑,是多么美丽的动作,等到有一天发现笑已然不再美丽,不再快乐,而成为了一种习惯的时候,那么也要记得流泪,等到有天我们发现脸庞因为笑得太多而长满皱纹时,我会不会哭着说,我不想笑了,苦笑,冷笑,微笑,傻笑和狂笑,我统统都不要了。等到有天我们发现笑作为一种与生命同在的气息挂在脸上时,别忘了告诉自己,我们的眼泪已经没有了,然后让我们一直笑下去吧,然后转身离开,或者死去。
笑是一个动作,哭是一个动作,笑和哭其实都只是一个动作而已。
世界上只有一个地球,所以我们你们要爱护地球,可世界上只有一个我,所以你们也要爱护我。这是多么可爱而可笑的宣誓。
这终究是不忍苛责的生活,于是我选择了原谅和体谅。
“用最真诚的心对待别人。”升沉不过一秋告诉我。
“可不是所以的付出都会得到回报。”望着天,冷冷地说。而此刻我看到了狗熊低头的瞬间。
我说了,我选择体谅和原谅,原谅他们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可以被原谅,如今想来,是自己经历的太少,将一切都看出了风雨。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口气的问题。
原谅别人,也善待自己。
生活的歌声,唱彻盛夏深处,浅绿与深绿,都是一阕词,是非与悲喜,都如一阵风,被安放在季节的门扉,走多远,都会准时地回来,随风泛滥长成一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