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奉天府,户口百万,地辖千里,在明朝之时,此地由于处沈水之北,因以中国传统方位论,即“山北为阴,水北为阳”,故将此地命名为沈阳。后来清太祖努尔哈赤建立的后金政权由辽阳迁都于此,才将这沈阳更名为盛京。努尔哈赤驾崩之后,清太宗皇太极登基。他也是在此地将后金改的国号为“清”,建立了大清朝。又后来,吴三桂引清军入关,大清国定都北京后,才以盛京为陪都,又以“奉天承运”之意在此专设奉天府,所以盛京又叫的“奉天”。
张羽和杨义小哥俩以前走镖不止一次到过盛京,这儿的巷子街市风土人情都了然于胸。小哥俩到了之后商议了一番,觉得应该先去投奔亲友,然后隔日再造访振辽镖局。
他二人投奔的是实胜寺也就是当地人口中的“皇寺”附近的一家聆钟老店。为什么叫聆钟老店呢?原来这实胜寺山门右边的钟楼内悬挂着一口千斤重的铸铁钟,寺内喇嘛每日按时敲钟报时,钟声浑厚悠扬,全城可闻。也就因为有“皇寺鸣钟”这一独到的景致,所以这家店房才起名叫的聆钟老店。
店家的掌柜以前也是走镖的,江湖浑号九粒神珠算盘子,姓马、名明、字继兴。此人手使一把大号金漆铁算盘,另有九颗铁算珠的暗器,少时得高人传授一十二载,二十五岁出世,先是加入官准盛京镖局做了名镖师,后来因为能力卓越做了盛京镖局的镖头。在这期间他纵横盛京地区近三十年是少有敌手。后来,马明在孤家子一战中失去亲传弟子三人,虽然那战惨胜保住了镖,不过从此他感觉江湖仇杀无休无止而毅然金盆洗手,并用多年积蓄开的这聆钟老店。别看退出绿林了,这马明马继兴在奉天一带也是西城跺一脚,东城颤三颤的主就因为同是保镖的,马明十几年前就认识了张鼎张元龙。二人当时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结草为炉,插草为香成为了异姓生死弟兄。叙年庚时,马明比张鼎长着几岁,所以,论辈分,张羽和杨义都应该管马明叫声伯父和师伯。
马明五十岁出头,一身富家员外打扮,见到张、杨二小时很是高兴。小哥俩一见师伯亲自接出,忙口呼:“伯父(师伯)在上,晚辈我等给您施礼。”说完二小行大礼趴地上磕了仨头。
马明忙双手相搀,然后拉着他们一边一个进到后院正厅。分长幼坐下,马明开口说道:“二位贤侄,才几年不见,这个儿头可是又窜起来了。看到你们啊,我就想到我是真老了。呵呵。”说完马明一捻胡须呵呵一笑。然后又问道:“不知我那盟弟元龙可好?咱哥俩也有个一年半载没见了。”
张羽忙起身回话:“伯父,父亲身体硬朗请您放心。家父每每与侄儿交谈之时,仍常念叨您老人家,想来对您也是极为想念。今个我随杨义弟弟也是特奉父亲之命前来拜会您老人家的。”说完,杨义将随来时在路旁店铺里买的烧锅点心一并交给了府里的下人。
马明看了看小哥俩,又是捻髯一笑道:“难得我兄弟对我如此情谊,下次我定登门拜会。”说完马明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们来奉天好像不是特意为了见我吧。”
张羽一愣,杨义反应快笑道:“师伯,真的什么都瞒不过您,确实是另有一事还未处理。”
马明哈哈大笑:“小子有事儿就说事儿么,好来的见外,你们怎能想到,我不仅知道你们有事要办,而且知道你们此行是为办的何事。”
张羽接话道:“哦?伯父,那您可知此事好办否?”
马明站起身,背着手在厅堂中走了几步,又重新坐回原位才开口道;“这个事搀和搀和可以,但切记莫要伤了感情。一手托两家的事你等包括我在内谁都做不好,除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的盟弟张鼎张元龙。元龙不来,你等还是莫要陷进去为妙啊。”
小哥俩见马明已经说出成破厉害一时都没了言语。杨义先开口道:“可是我师叔董晓已经早我们几天先到了奉天,不知他是否化解了此事?”
马明哼了一声道:“这个伯言没他还好些,他那个脾气你们知道,是属于不让独头蒜,气死小辣椒的主。他几天前来到的奉天,一起约了我及几位盛京的武侠义士到了振辽镖局,来时口口声声说是一起调解纷争,等见过镖头关东侠陈雷后,一听到铁掌奔雷昆仑侠邓雨要摆什么奉天擂,好么,把他气的当着我等的面破口大骂,并让陈风代笔写了封信给邓雨,商定约斗日期一决生死。你说咱是来劝架的,怎么能让他胡来,众人以我为首就拦住他让他大事化小。结果我们不劝还好,这一劝说,他更来劲了。他指着我鼻子说我偏袒兴辽镖局,说我胳膊肘向外拐调炮往里揍就会给人邓雨抱粗腿捧臭脚,你说我这个气。唉,终归是弟兄多年,我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只能长叹一声扭头就走了。最后听说,他和人家定在了明天巳时比拼输赢。看来这场架是避免不了的了。”
小哥俩听了马明之言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马明看了看他们接着说:“这么大的乱子,你师父那边肯定得知道,单凭邓雨的名号,他也得差你们俩来看看,不过事情可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至于你们俩应该怎么做,我说的也很清楚了吧。”
张羽站起问道:“伯父,那明天之事您…”
“明天我领你们一同去赴擂,但是咱们爷们儿只混迹于人群之中,先不去认你叔父董晓,待时不可解的情况下再伺机而动。”马明心眼里很爱护他这宝贝侄儿,因为几年前的横事导致自己这脉没了继承,所以他也不想张元龙的弟子重蹈覆辙。“还有,你们师父没一同而来么?”马明还是很在意这个事情的,如他所说也只有张鼎出面才可以化解。
“师父打发我们二人来时,手头很忙,加之他还不了解这其中的原委曲直,所以没有亲自会来。”杨义也站起身回道。
“唉,也罢。一会儿用完膳后早些休息,明天到擂台再见机行事吧。”马明说完唤了伙计安排了晚宴。至于招待两个侄儿,饭菜那是自然的丰盛。可说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是应有尽有。不过因为赴擂之事爷仨都吃不出个滋味,也就草草吃了一刻钟,小哥俩便告谢退回自己屋中。
张羽为人忠厚,很听伯父的话,他洗淑后倒头便睡了。杨义却心事很重,他感觉师伯和师父所说的这个邓雨该当是个极为厉害人物,而他明天会有什么打算呢?左思右想,杨义一轱辘身子爬起,从包袱中拿出夜行衣换上,拎了口破风刀出了屋。
天将亥时,杨义摸到了万泉河畔的兴辽镖局。虽然此地没有乘风镖局有名望,修葺的规格可比乘风镖局要阔气许多,前后几十进的宅子,朱红的院门,光是院墙也得有一丈来高。
杨义来到墙下将破风刀背好,先抬眼看了看墙上有没有铁矛尖,又瞄了瞄墙的高度,左右观察再三后,只见杨义舌尖一顶上牙堂,叫丹田一粒混元气,双脚一蹬地使了个旱地拔葱一跃窜上了墙头。杨义俯身扒好往前院里看是漆黑一片,等了一会又听了听动静,随后拿出问路飞蝗石往院里一扔,就听“吧嗒,咕噜咕噜…”确定没有人声狗吠,杨义才算放了心。随即,他翻到院里,贴着墙边往后边走,等摸到后院时,景象与前院大不一样。
后院一溜房屋十几间,当中正厅得有三间房子大小,屋内四周高戳着几十根牛油大蜡,将个厅堂照如白昼一般。屋正中摆着一桌酒席,罗列杯盘,珍馐美味。对门朝外坐着一位,花白的辨子盘在颈上,刀条脸,扫帚眉,一双虎目烁烁放光,大鼻子头,扁平嘴,海下一绺短胡须黑的多白的少,看年纪也就五十岁上下,不用问,此人就是威震辽东赫赫有名的铁掌奔雷昆仑侠邓雨邓子山。他旁边敬酒布菜的还有两人,都三十岁左右年纪,一个黑脸虬髯,一个刀疤脸。这两人杨义不认识,书中代言,黑脸的就是邓雨的二徒弟人称大摔碑手的何力。另一个刀疤脸的是邓雨老徒弟断魂掌白春。侧身陪坐的还有一位杨义认识,这个人就是兴辽镖局镖头铁掌王虎。一旁还有个张罗吃食的年轻人,也就二十岁上下鬼头蛤蟆眼的,杨义也不认识。书中代言,此人是王虎的徒弟,净街虎朱庐。这个家伙很不是东西,没事专干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的勾当。东北人庐儒不分,所以老百姓恨他就管他叫侏儒。此时就听朱庐哑着嗓子说:“师爷爷,您明天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其实也不用您真出手。您就往那一坐,就我这俩师叔站出来一位也把那什么董晓的给吓尿裤子喽。来,我敬您一杯,嘿嘿嘿…”呵,他可别笑,他一笑能把人噎死。
邓雨倒是很受用,他哈哈大笑:“你小子知道个屁,那董晓也是大清国三十三路名剑之一,那一对阴阳尺,威震两广地区可有那么一号。”
“师父,他再能耐就好比个孙猴子,不也得怕您个如来佛不是?我看啊,这杯酒就算是给您老人家庆功的。”王虎站起身笑着对邓雨谄媚道。
“王虎啊,你吃亏就吃亏在轻敌上,那个振辽镖局的什么鸟陈雷打你那一拳可是忘了?”此话一出把个王虎弄得脸一红,刚要敬的酒变成了自饮一杯,顿时没了言语。
“师兄啊,那个陈雷的拳法你可破了?”说话的是大摔碑手何力,这个人向来说话很直。
“师弟,我也算是痛定思痛,这几日和师父好好求教一番,陈雷的招数我有把握破之。况且师父还传我一手绝的,嘿嘿,使将出来怕他不输。”说完王虎脸上又露出得意的笑。
“哦?大师兄,这你可得给俺们练练看。师父你也偏心,有什么好拳脚都教给师兄却不教给教给我们。”说话的是断魂掌白春,他的声音很尖。
“诶,哪里话来。虎儿啊,你就在院子里演练下,让你俩师弟瞧瞧。省的回去了和我闹。”看来邓雨已有三分酒意,想想要王虎当着镖局下人们显显本事扭扭脸面,才吩咐道。王虎闻言站起身,向师父鞠躬道:“是,那徒弟就献丑了。”说完大步走向院中,一点手叫徒弟朱庐过来搭手。
杨义好武成痴,见王虎要演练绝技便瞪着眼定睛观瞧。只见朱庐一开始便使出了形意拳,虽然他火候不到家也算有门有样。王虎则以本门的铁掌掌法相敌,二人斗了约莫七八个回合,突然王虎拉个败式往后一撤,朱庐见状,不由自主地重心前移左掌下劈使了一招狸猫上树。就是这招使的正中下怀。
王虎见徒弟果然中计,口中喊了声:“来得好。”原来他后撤是假,别看身形做后撤状,其实右腿立着,左腿却微曲虚点着地。朱庐这招狸猫上树刚使出九分无法再变招之时,王虎虚点的左腿便啪的踢出直攻朱庐小腹。朱庐妈呀一声没有想到对方反击的甚快,忙用右掌来挡,此时王虎这招精妙之处便显现出来。原来这发出的左腿是招问腿,如果对方不用收着的右掌来挡便实打实地踢中,如果对方来挡,则这左腿猛地一含,跟着带着右腿突地踢对方左腿迎面骨,说时迟那时快,朱庐刚一挡,王虎右腿就到了,耳轮中就听:啪噗通!朱庐左腿正中王虎一脚,登时站立不稳向前一扑来了个狗啃屎。
“好个连环腿法!”看着痴迷的杨义见到如此精妙的招数,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在哪里,脱口喊了个好。好也喊了,杨义也傻了,他来不及多想转身上墙往外就跑。
院内的众人也正为王虎的绝技喝彩,突然听见阴暗出传来这么一声也都是一愣,王虎顺声音瞧看,见一黑影飞身上墙了便厉声大喝:“什么人!胆敢夜闯兴辽镖局!”
杨义自是不敢回头,跳下墙后,忙一猫腰两臂往身后一背,前膝盖碰胸脯,脚后跟打屁股蛋使出了夜行术的功夫一溜烟没了踪影。
等兴辽镖局众人上墙再找,杨义都出去一里地了,把王虎这个气,站在墙头跳脚骂:“好鼠辈,别让我遇到,让我遇到我扒了你的皮!”
不说兴辽镖局众人骂街,再说杨义。一口气跑回聆钟老店门口,他回身向后看看没有人追赶才敢进到店中。回到自己的屋中见张羽睡的正香,杨义也不便打扰,脱下夜行衣包好才钻进了被窝。
一躺下,杨义将刚才所看到王虎的那招连坏腿法默记了几遍,不仅暗暗佩服起邓雨来。庆幸自己了解了其中的奥秘,不然明天王虎真要使出此招法,不定振辽镖局这边哪位前辈受伤。想着想着,杨义呼吸均匀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张羽先醒来,他叫起杨义后哥俩洗漱已毕来见马明。马明早就等候他俩,见小哥俩进来便安排早膳。席间马明嘱咐小哥俩今日赴擂一定要听从自己的安排,千万莫要擅自行动,如果将事态进一步恶化了,就是张鼎真来了也收不了场,二小听了只得诺诺连声。待饱餐战饭后,三人一行出门赶往奉天擂。
奉天擂就立在万柳塘旁的慈恩寺正门附近,离着兴辽镖局也就隔着几条街。这慈恩寺占地十五六亩,是奉天最大的寺庙,相传于清朝天聪二年由僧人惠清所建,顺治元年时又进行过大规模的扩建与重修。寺内藏经阁里有着两部木板的“三藏”经典,是该寺镇庙之宝。
三人行到大南街的般若寺巷便走不动了。全奉天的老百姓都知道今个要在慈恩寺举行奉天擂,于是都一窝蜂拥堵在这里,再加上作买的作卖的站脚的助威的,好么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边。三人在人潮中挤来挤去,杨义竟和师伯马明哥哥张羽被硬生生挤分开了。周围环境吵杂,杨义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只好无奈地跟着人流往擂台方向涌动。又徐行了一刻钟才终于看到奉天大擂。
奉天擂高五尺,长宽皆四十五步,全是硬木铺成,左右各有十几蹬的上下楼梯方便武师打擂之用。擂台四个角分立着三丈来高的柱子,柱子上按照方位贴着四句纸糊金字的打油诗:“南打斑斓虎,北擒混江龙。西结桃园义,东报父母恩。”擂台东西还各有两处高棚,同是硬木搭建。东边窝棚匾额上写着:“兴辽镖局”,西边窝棚匾额写着“振辽镖局”,看来这是供双方武师休息而用。擂台靠前端还有个小凉棚,旁边戳着个牌子,写着:“标名处”,此地是用来标名挂号的,早有个师爷模样的人端坐那里,摇着纸扇喝着凉茶看着茫茫人群。
巳时一到,擂台左手处噔噔噔上来一人,此人站定擂眼后并不吱声,看着台下乱哄哄的杂音慢慢小了才朗声道:“各位老少爷们静一静,奉天打擂马上就要开始了。”底下百姓听到来人发话,嘘地一声跟着都没了动静。来人顿了顿接着解释了立擂缘由,又宣读了擂规,并一再说明此乃官准立擂,尽量做到比武动手点到为止云云。杨义听着心烦,瞪着眼睛往东西窝棚里望。东边的窝棚里,正中高背椅上坐的正是邓雨邓子山,身后站着黑脸和刀疤脸的那两个汉子。他身边坐着的便是王虎,王虎身后站着的正是那个鬼头蛤蟆眼的小子。西边这厢,正当中坐着一位中年汉子,黢油黑大辫,黄白净子,生得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高鼻梁,菱角口,海下三缕短墨髯,一脸的正气,书中代言,这个人就是疑是养心殿盗三宝的月落韶关追风侠董晓董伯言。董晓上首坐着位红脸大汉,此人便是闹海蛟龙陈风,下首坐着的好似文弱书生的就是关东侠陈雷,他身后左右站着两位年轻义士。细高挑大个儿的是八臂童子方洪,稍微矮些麻子脸的是三手童子方浩。
杨义不见师叔则可,见到董晓是心中一热,念道,师叔诶,您老人家为朋友强自出头两肋插刀,我个做晚辈的定是豁出性命也要助您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