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师顺天府到盛京奉天大约一千三四百里路,途径遵化州、永平府、锦州府。张鼎四人辰时未到起的身,一路上心急火燎的不停赶路。中途过永平时在一片密林中打尖休息了一次,约莫就半个时辰左右,还主要是为了歇歇马。待马饱草饱料喂好了又继续加紧赶路。
天将戌时,众人就已经过了山海关进了锦州府地界。刘萧早已饿得前腔贴上后腔,他实在是赶不动了,把马猛地一带:“吁…,师父,慢行慢行。”
“吁…萧儿何事?”张鼎也把马一带扭头问道。傅恒于此同时也勒住了马缰绳。
刘萧是与齐云同骑一马,所以路上又挤又颠簸的显得很是狼狈。他擦了把汗,咧着嘴可怜巴巴地说:“回师父,您老要是这么赶下去,估计徒儿没到盛京呢,先得颠散架了。着急是真,不过也不能不要命啊?眼看天就要黑了,咱是不是得找个宿头?”于此同时齐云也跟着咧嘴直喘气,他是说不上话,可他窝坐在后面的那骨子难受劲可想而知。
傅恒见张鼎没表态,心想还是得自己去劝,于是一拉马挨近张鼎道:“哥哥,萧儿说的极是,就是人受得了,你看看这马,都快撑不住了。”
张鼎顺话低头一瞧,他的“梨花葱”四条腿突突滥颤,一身的白毛湿答答往下滴水,看来要是再走个十来里地,这匹宝马都能一头栽在沟里。“也罢,前面不远就有个地方,没记错的话应该叫黄家村,我们在那找个店房住一宿,明天再赶路吧。”
“是。”众人应了一声。放开马步,奔黄家村下去了。
黄家村不大,总共也就一趟直通东西的大街,算上来往的、站脚的人也不会超过百八十口。街道两边没什么像样的买卖铺户,唯有把着村西头的孤零零有那么一家客栈。这家客栈,大院套,分东西跨院,连正厅后堂能有十多间屋子。院门口挑着酒晃儿,门梁上挂着是“恭喜发财”四个大灯笼,,灯笼上横着块牌匾写着:黄家老店,不用问,店东一定也姓黄了。
四个人牵马进了院子,有个二十来岁的伙计连忙提个走灯迎了出来,是不笑不开口:“几位爷,这么晚了一定是住店吧,您可来着了,别看我们这背静,可是上好客房十来间,茶水酒水洗澡水应有尽有。”都说死店活人开,就他一张口一听声便可知这个伙计有些留人的本事。
另三个人都把眼光刷地投向了张鼎,他一家之主不表态谁也不好吱声。张鼎看了看四周环境很满意,凭走镖多年的经验,他早已练出单凭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家公买公卖的客栈还是专杀旅客的黑店。“伙计,开三间上房,另外饭菜拣可口的来一桌,要快。”
“得了您哪。先随我进房间,一会就给您上酒席。”伙计见来人应下住店了,便高高兴兴地提着灯,走在头前领着大活进了西跨院。这西跨院有五间房,想是没外人住,屋里都没掌灯。伙计开了三间房就出去张罗了,众人一看房间很干净,家具也齐备,也是很满意。
不一会伙计端来热水,又从床底下拿出盆,大家挨个净了脸洗了脚,又不多久伙计把饭菜端来,四人随长幼而坐,本来齐云是没有资格上桌的,但是一路上他最辛苦,所以张鼎也让他坐下。
“伙计,你这都有什么酒?”没等伙计出去,傅恒开口问道。
张鼎的意思就不喝了,快吃完明天好起早赶路。不过傅恒可是离酒活不下去的主,这劳累一天了,正好喝点酒缓缓乏。
“好酒么咱这店小没有窖藏,不过自家酿的十里香倒是有十几坛。”
“那就先来一坛吧。”傅恒看张鼎没拦着,就先要了一坛。
“是嘞,您稍等。”不一会伙计捧来酒放桌上,回身关了门走了。
齐云撕开酒封挨个给三人都斟了酒,他太小还不会喝就没有给自己倒。刘萧一见说“诶,烧火棍。”烧火棍是刘萧给齐云起的外号,因为他一直干的是打杂的工作,而且个子太小还很瘦弱,所以就想到了烧火棍的外号。“烧火棍,平常你都说自己人小胆大,这酒怎么就不敢喝了?你可知你最佩服的武松武二郎,人家景阳冈时可是连喝了十八碗哦。”
张鼎知道刘萧又要冒坏,便皱皱眉瞪了他一眼。刘萧嬉皮笑脸的吐了吐舌头没再言语。可就这几句话,一旁的齐云却当了真,他虽然年龄小,还最受不了别人看不起他。听闻刘萧拿话挤兑他顿时小脸胀得通红。索性捧起酒坛子给自己哗哗满了一大碗,二话不说端碗就喝。只听:“顿、顿、顿…”满满一碗酒是一饮而进。
齐云刚喝时还想呢,不就是一碗酒么,捏鼻子一使劲一蹬腿不就下去了有什么啊,可真这么硬往里灌,他可受不了了。只见他开始时浑身一个劲地打哆嗦,酒碗好悬没拿住摔地上。接着小脸是一阵子红一阵子白,两腮憋的溜圆说不出来话,也就不到半分钟他就感觉胃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就像拧麻花似的不得劲,说不得劲还上到嗓子眼来了。哎呀不好,他突然站起身,扭头就往院子里跑,只听:“哇哇…”两声,齐云哈着腰吐了一地。本来肚子就空,这下好,连上个月吃的馒头渣都抖干净了。
刘萧憋不住地乐,傅恒也笑了“你小子这么坏,早晚得照报应。”
张鼎哼了一声,起身出来看看齐云,见齐云没什么大事便拉他回来坐下,然后盯着刘萧说:“萧儿,你可干的好事,云儿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饶不了你!”
“回镖头,云儿没事。”齐云咬牙憋出几个字,一张本应粉扑扑的脸现在搞的腊渣黄。不过他有骨子横劲,就这还硬挺着。
“算了,快些吃了好早些休息。”张鼎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四人草草吃完喊来伙计收拾收拾,便各自回屋了。
刘萧和齐云一个屋子,他对刚才的事可一点也没往心里去,和齐云逗了几句闲话便拿来被褥钻进去睡了。齐云也勉强躺下,不过他可睡不着。刚才是胃难受,现在肚子也有些不舒服。他又想起自己的身世,生下来就没见过爹娘,听张老镖头说他是在路边的小竹筐里发现的自己。那时自己还在襁褓之中,随身的只有块云锦包着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个“齐”字,所以老镖头给自己起名叫齐云。唉,细想想,这要不是老镖头收留,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接着他又想到了张羽和杨义,看看人家多么棒的武功,再看看自己,想起来就惭愧。估计天底下练武的除了镖头就得数他俩能耐大了,自己什么时候也和他俩学学,争取做天下第四。
齐云想着想着就觉着这肚子咕噜咕噜直叫,不好,这酒把肠子也搞坏了。没办法,齐云只好翻身下地,登上鞋跑出屋找茅厕方便去了。
第二天日头刚出来不一会,张鼎便起来了。他洗漱已毕到院中练起了早课,正练着时傅恒也从屋中出来,见张鼎如此便笑道:“大哥起的很早啊,看这架势已经练上了啊。”
“几十年习惯了,不练身子骨不舒服。”张鼎说着使了招腋里藏花,双掌前后推出,掌风到处隐有雷鸣。
“打得好八卦掌,来大哥,小弟和您走几趟如何?”傅恒见大哥武当八卦掌练得精妙一时也来兴致便上前一步与张鼎对练起来。
隔壁院里有早起的旅客见这边呼呵成风的就都聚过来凑热闹,一时也围了十来人。众人大气不出地瞧着,见这两人一招一式打得好看,一个使的武当八卦掌,只见他身形转动如走八卦,双掌推出仿佛排山倒海;一个用的是少林六合拳,但看他虚实有度进退自如,一拳击出也有万斤之重。
这时,张鼎使了一招推山入海,双掌缓缓地一推,而恰好傅恒使了一招上步进拳,拳也直直地迎上,只听砰的一声,两人身子都这么一晃,继而同时收招,相视哈哈大笑。
众人不明就里见二人携手进屋不打了,就都怏怏退了出去。傅恒入屋坐定先喝了口水说:“大哥,这回我是服了。几年未见,您的八卦掌火候是越发的精纯了,小弟我不瞒您说这些年闲下来没干别的,早晚练习,在拳术上狠下了一番功夫,但是今天与您一比还是差着一大块。”傅恒没说瞎话,刚才他那拳偷偷地使了八层劲道在上面,可是击打在张鼎双掌上时却感到泥牛入海一般。可想大哥连五层劲力都没用。
“兄弟客气,武术竞技,强身健体尔尔。”张鼎笑着谦虚了几句,便与傅恒聊起别的。
这时只见刘萧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手还拎着一只鞋,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师父,你们看到烧火棍了么?”
“嗯?并没有看见,出什么事了?”张鼎一听刘萧说话动静再看他慌张的样子便知道有事,于是问道。
“烧火棍,他,他不见了!”
原来刘萧一早起来之后,先是下地洗漱,洗完就来喊齐云起床。可是等他抬眼一瞧,齐云压根儿就没在床上,顺手一摸被窝也是凉的。“呵,这小子起得倒是挺早。”刘萧也没理会便开始自顾自收拾东西,等收拾完了也没见齐云的影子。他想了想,这小子定是让老师叫走了,那我也得快点过去。他一出屋门,便看到师父和师叔两人正在对练,院口处还围了一帮人在那指指点点地瞧看,不过他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地查了两遍也没有齐云。嗯?这小子去哪里了?
刘萧看起来嘴损脑子快,其是他心眼还是好的。他虽然经常欺负齐云,可一旦到事情头上他总把齐云当弟弟护着。此时哪里也找不到齐云,刘萧也慌了神。他先稳了稳心神,想了想,是不是这小子去蹲坑了?便又赶到了茅厕,一看没有。嗯?那是什么?这不是齐云的鞋子么。他拎着鞋跑回来又三个屋子找一遍还是没有,又出了客栈大门在村东口手打凉棚四下张望,来往的行人是有几个,可别说齐云了,连齐云那么大的小孩都没有,这回他可是真傻了,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跑回来报告。
张鼎听后吃了一惊,他可想不到会出这种事,这次他带齐云出来是因为这个童儿用的习惯,到盛京有个大事小情跑腿传话的方便,再者齐云少年老成也惹不出什么乱子。结果还没到目的地,人却先丢了。
傅恒也很惊讶,他是官府中人,与生俱来的敏锐感让他意识到什么。他看了看张鼎说:“大哥,这深山野岭强人出没之地,他一个娃娃的怕是被坏人给拐走了。我们是不是把店家给找来,问问这附近都有什么土匪强盗所在,要是真有的话,咱们就去会会。”
“这帮线上的老合,扒火窑扒到唱戏的瓢上了?”刘萧一生气说起了黑话。这里“线上”是这一带的意思;老合就是贼;扒就是作案;火窑是店房;唱戏的是保镖的自称;瓢是脑袋。他说这句黑话的意思是:这一带的贼人,在店房作案竟然做到了保镖人的头上。
“萧儿,快去把店东找来。”刘萧应了声转身出门。时间不大,一个四十来岁胖乎乎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见张鼎满脸的英武之色,又看了看傅恒官老爷的派头,心下可直犯嘀咕。这两位爷可是哪里得罪了,怕是要来寻我的晦气,不会是那事儿他们知道了?想到此心里一慌,冷汗就出来了。
张鼎看了眼傅恒,意思你为官多年还是你来问吧。傅恒点点头,扭头看了看这个人,见他强挤笑容卑卑诺诺,一身简布长衫,透着衣服见他两腿不住的抖动,心下便决定吓吓他。于是傅恒猛地一拍桌子“笃!我把你个无良贼人,你可知罪!”
听傅恒这么申斥,妈呀一声,来的这人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见他浑身哆嗦成一个,不住地磕头口呼:“小人有罪,小人知罪。”
“哦?所犯罪状还不从实招来!”别说,傅恒摆出当官的架势还真把他给吓住了。
只听这个房东说:“小人黄三,对天发誓,给我八个胆子也绝对不敢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不过是昨晚东院来了两个人,因为黄七去侍候大人您去了,所以他们是我招待的。也是小人偶然听到他们乃是一伙强人。不过我一开店的,谁的钱不是赚啊,就留他们在我这投宿。您要治我包庇窝藏罪,也是对的。可是小人真的不是与他们一路的,这都是一时贪念可把我给害了。念小人初犯,还望大人开恩啊!”说完,这黄三又爬地上磕起头来。
“这两个贼人可曾离开?”傅恒*问到。
“回…回老爷,天未亮时他俩就交了钱走了。”傅恒的每一句话都能让这个黄三胆战心惊。
“你可知道这伙强人是哪里的,还有他们出去时可有带着个孩子:”傅恒听说两个人走那么早就觉得不妙,于是又*问这黄三。
黄三好好寻思了一通,生怕哪句话说错得罪面前这几个人。他这辈子开店竟和人打交道来的,什么人没见过。他一搭眼看到傅恒,就知道这个人是官老爷。还有那张鼎,一看就是练家子。就连那来找他的刘萧,也得是少侠客一份。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回大人,他们好像说是大青山蛇盘岭的。至于他们走时,我好像没看到什么孩子。不过他们带着的包袱行李不少,大件包袱里别说孩子,成人也能装进去。”
“大青山蛇盘岭?”张鼎听罢吸了口凉气。他知道这大青山蛇盘岭的强人。以往走镖时都拜会过。这里的大当家瓢把子江湖诨号打虎太保薛霸,二当家的叫银锤将冯坤,三当家的也是这个山的军师叫子虚上人上官云鹏,手底下能打能战的喽啰也得有百十个以上。不过这伙强人只做线上的生意,很少打劫旅店旅客。难道齐云真是他们抓去了?他们抓一个娃娃又有什么用的?
傅恒这边又盘问了黄三几次,发现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了,便放过了他。店东跪爬着倒出了屋子多远也没能起身,看来不是不想站起来,是吓的腿不听使唤了。
刘萧随手把门关严,转身问师父:“师父,这个事真能是蛇盘岭这伙人做的?”刘萧也走了几年镖,锦州府一带有什么山贼,有什么水寇他是烂熟于心。几年前,他甚至还见过薛霸本人。
“是不是他们做的,我也无法下结论,不过这个事是在他们地头上发生的,他们怎么也脱不了干系。这样,咱们快些用膳,然后一起去大青山走一趟。”
“慢,师父。”刘萧摇了摇头说“师父,我看这个事真要是他们做的,您和我师叔就不用去了。反正薛霸那人我也见过几回,其他寨主咱也认识。您要信得过徒儿,就让我一个人去。您和师叔去办正事,咱们来个兵分两路怎么样?”
“我看也成,萧儿这小子办事精明。再说云儿若是真落在他们手里也不会出什么危险,怎么的他薛霸要是知道是您乘风镖局的人,也得礼让三分不是。况且正事要紧,盛京去晚了,怕是要出大乱子的。”傅恒心底里还是以找董晓为重,所以他很赞同刘萧的提议。
张鼎思虑再三说:“好吧,既然这样,萧儿此去可要多加小心。办得了就办,办不了就来盛京找我们!”
“师父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烧火棍安安全全一个毛都不少的带到您老面前。”刘萧拍着胸脯说。
于是三人吃完早饭,兵分两路,张鼎、傅恒一路东去盛京,而刘萧单人匹马奔北边大青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