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里,刚送走太医,戎蓉就立刻坐了起来,她瞥了一眼侍女端上来的汤药,下巴一歪,指了指一边的盆栽:“倒那儿吧。”
侍女倒着药汁,问道:“公主,这招真行得通?”
“那是自然,大颂的皇帝肯定不会把我嫁给楼羽,而我名声和楼羽连在一起,他自然也不会把我嫁给他自己的儿子,这个联姻就算是完了。”戎蓉坐在梳妆镜子前,把刚才躺下下人替她摘了的头钗又插回发间,“你说七殿下何必拦着我嫁给楼羽,我嫁给楼羽他不就安全了,除非……”
戎蓉簪花的手停住,沉思了片刻:“瞧我想到哪去了,你一会儿去厨房吩咐,本公主想用鸡蛋羹,再和那个小帮厨说,让他告诉七殿下,这事儿算是成了,本公主绝不往外吐一个字,让他放心。”
侍女应下,端着空碗下去了。
戎蓉两手托起自己的脸,照着面前的镜子,笑道:“本公主这么美,哪里能便宜了这些人。”
在她揽镜自赏时,屋门被砰的撞开了,戎成大阔步走了进来,狠狠踹了一脚把门合上,怒气冲冲对着戎蓉喝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楼羽,那你也不能用这么一招吧!这下好了,整个邺京没有一个人敢娶你了!”
戎蓉在镜子里看着戎成,并不回头:“二哥哥说的是什么话,妹妹怎么听不懂?”
“你少装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连人都杀过,哪里会害怕杀鹿!”戎成一看戎蓉谈定自若的样子就气得心跳加速,“什么吓得腿软瘫倒在血泊里,他们当你是三岁小孩吗?”
“二哥说话可是要注意了,什么叫我人都杀过?”戎蓉站起来正色道,“这样的谣言别人传传就算了,二哥也跟着信吗?”
她抬起头,和戎成对视:“至于吓软腿,妹妹一介女流,这不是正常的事儿吗?也值得二哥急赤白脸的教训我?”
“真是谁也说不过你啊,那我不与你争论,只等着回去说与父汗听,看看他是不是也觉得可笑!”戎成冷笑两声,用力拉开门又使劲把门带上,响声之大,足以让人怀疑这个门是否还安好。
戎蓉看他出去,又坐回到原先的地方,描画起眉眼。
应该是卫津的功劳,贤王中午回府用膳小憩,待了足足小一个时辰,也没听说楼羽炙鹿宴上的事儿,便和往常一样策马去兵部衙门审查。
人刚下马,还没进大门,就看见门口伺候的仆役交头接耳,让自己手下人一打听,立刻就知道了楼羽干下的好事,一时大门也不进了,翻身上马,沿着来时的路又走了一遍。
贤王府门口候着的小厮看见贤王气势汹汹的回来,猜到是消息走漏,忙跑进院子告诉了卫津,卫津也没办法,只好差人去请楼翎。
今日是楼翎大婚第三日,按照大颂规矩,正是女子归宁的日子。楼翎一大早就带着准备好的礼品和谢欢一起去了谢府,接到消息的时候正跟着谢欢逛她家院子。
楼翎点点头,示意小厮下去,谢欢本来指着景致给他看,听了小厮的话,微微蹙起眉头:“既然出事儿了,那咱们快回去给二叔说说情,别让父王真的责罚他。”
“不会出事儿的,咱们不用那么急。”楼翎很沉的住气,他眉眼含笑看着谢欢,“虽然不知道百花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也算是替父王解了这燃眉之急,我估计父王会关他几天,等风声过了自然就放他出来。”
谢欢并不明白楼翎的意思,只是怔怔的哦了一声。
楼翎看她杏眼里写满疑惑,便解释道:“本来戎公主说要嫁给百花,皇伯伯嘴上不说,心里疑虑的很,生怕我们家和北部有什么瓜葛,父王自然也明白,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打消皇伯伯的疑虑。可以说,百花今天这事儿做的虽然鲁莽,但是恰到好处。”
谢欢点点头,才算是明白一半。楼翎接着说道:“虽然说父王不会狠罚百花,但总有人要给递个台阶,咱们也该去和泰山泰水辞行了。”
楼羽被下人叫到主院时就明白事情没瞒住,他也不愿再为自己辩解,直挺挺跪下:“父亲罚儿子吧,儿子绝无半句怨言。”
贤王本来没气,看见楼羽气就止不住的往上窜。他深呼吸几下,告诉自己犯不着跟个二愣子生气,直到觉得自己气理顺了才说出了第一句话:“不说罚你的事儿,你先跟为父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是整个事件中贤王最疑惑的点,这事儿到底是楼羽自己一时冲动还是有人早有预谋。
贤王问的太过含蓄,楼羽只当是问自己想不想娶戎蓉,他昂起头,义正言辞道:“我就是不想娶她,谁也不能逼我,就算是父王打死儿子,儿子也是这句话。”
贤王实在不明白楼羽的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他为什么觉得会有人想打死他就是为了让他娶戎蓉,贤王决定不跟楼羽一般见识:“我是问,你在一个姑娘跟前杀鹿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楼羽这才明白贤王的真实用意,但他一向自诩最讲义气,下定决心就算是严刑拷打也绝不出卖祁昶,他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因为我讨厌她。”
贤王不想再和楼羽交流,并认为按照楼羽的思维方式,一般人根本没法指使他。贤王喝了一口手边摆的热茶,想着楼翎怎么还不来,如果他一直不来,自己大发雷霆要责罚楼羽,谁能替楼羽求情。
楼羽见贤王沉默不语,觉得是自己的话打动了他,于是再接再厉道:“她非说她仰慕儿子,但儿子觉得她北部和我们大颂有仇,儿子决不能与她联姻,儿子本来是想杀她的,但是转念一想杀了她不大好,就杀鹿了。”
贤王听完楼羽慷慨激昂的陈词,心里有些难过,伯德很聪明,就是身子不大好;百花身体好的不得了,但是脑子有些不好使,难道自己就不能有个十全十美的孩子吗。他正在瞎盘算着要趁着楼栩年纪还小,好好栽培,余光便瞟见楼翎站在院门口。
贤王立刻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那你也不能一气之下杀了公主身边的鹿!现在全京城都以为你把公主杀了,这谣言要是传到北部可汗的耳朵里,这好不容易来的两国和平就毁在你手上了,你明不明白?”
楼羽本来低着头听训,一听到和平要毁了,急忙抬起头:“父王,要是要开战,儿子愿意领兵。”
站在门口的谢欢本来还在为楼羽担心,听到楼羽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忙用手绢捂住嘴,怕笑出声音来。
贤王被楼羽一句话堵住了嘴,他狠狠瞪了楼羽一眼:“领兵领兵,你就知道打仗!你知道边关的百姓多不容易,你倒是高兴了,他们怎么办?”
贤王本来只是想做戏给外人看,却说到自己痛处,真的生气了,他颤着手拍了两下桌子:“孤怎么有你这么个不顾大局的儿子,你现在就下去,好好反省,没有孤的话不准出来。”
楼羽一直不太会看人眼色,他站起身,问道:“那父王打算关儿子几天啊?”
“关到你不再这么冲动为止!”
楼羽本来有几分期许的脸一下垮了,他开始讨价还价:“那父王不如打儿子一顿,父王也解气,儿子也痛快。”
贤王真没料到楼羽还能这样,他正在气头上,转着圈找能合手的武器:“那孤先打死你!再自己去地下给你皇祖母母妃赔罪。”
楼翎本来不打算出面,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赶紧进院子,拦住举起圈椅的贤王:“父王息怒啊。”又转头看向一边的下人:“你们二爷脑子不清楚,你们也傻了?没听见王爷说什么,快把二爷拖下去!”
下人这才反应过来,拉着楼羽,忙退下了。
直到楼羽被人拖走见不到身影,贤王才重重将高高举起的圈椅放下,楼翎用眼神示意下人添茶:“父王何必和百花真的动气,百花那个性子您还不知道,他不是有意的。”
贤王倚在椅背上,叹了口气:“百花总是这么冲动,兵权要是交到他手上,咱们王府就算是永无宁日了。”
“百花年纪还小,还可以教。”楼翎低着头替楼羽说好话,又话锋一转,“欢儿还在外面,等着给父王请安呢。”
贤王想到谢欢,忙道:“快让欢儿进来,真是让她看了笑话。”
“放开,我自己走。”楼羽甩掉拉着自己的下人的手,他真心希望贤王揍他一顿,而不是用这些永无期限的惩罚,他一脚踹飞地上硌脚的石子,很想回去让贤王真的打他一顿。
下人虽然松开了手,但还是跟着楼羽,又怕楼羽跑回去讨打,又怕楼羽自己逃了,眼睛一刻不敢离开。
楼羽低着头走了许久,突然想到什么,一下站定了:“呀!我得回去啊。”
下人哪敢让他走,忙跪着说自己愿意效劳。
“那正好,你们问问父王,我明儿还得去念书,那他关我禁闭,我是不是就不用去了。”楼羽感觉自己因祸得福,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
下人觉得这确实是大事,不敢迟疑,小跑着去通禀。
楼羽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快去快回啊,我在这儿等着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