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进来的时候贤王正在和谢欢客套,看见下人,便问:“百花回院子了?”
“王爷,二爷还没回去呢,二爷让小的来问问,您让二爷在自己屋里反省,那二爷还用去学宫吗?”下人跪下,细细转述。
贤王本来已经不生气了,听了下人的话,顿时又火冒三丈:“他想的美!你去告诉他死了这条心,这段时间孤会给他请西席,让先生好好管教他!”
下人看贤王生气,忙跪下,不敢起身,直到楼翎让他起来回去复命,他才如获大赦,快步跑了。
楼羽虽然等了许久,却一点没有不耐烦,他远远看见下人,大声呼喊:“怎么样啊!父王是不是说我不用去学宫啦!”
下人点点头又摇摇头:“王爷确实说二爷不用去学宫,但是王爷又说您反省的这段日子会请西席先生,让您别多想了。”
“请西席?”楼羽猛地站起来往回走,“那不行,我得好好和父王说说。”
众人赶紧拦住他,拖着往回拽:“二爷您别难为我们了。”
楼羽咬着牙弓着身子使劲拖着一堆人向前走:“这话你们得去跟我父王说,是他先难为我的。”
楼羽就是不肯松劲,下人又不敢使劲,两边是僵住了。
“二爷,世子爷让小的来和您说一声,王爷就打算关您两旬,时间不长,我家爷让您别再闹了。”假山后边传来一个声音,楼羽转眼望去,是楼翎身边的廉明。
廉明看楼羽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世子爷说让二爷不要担心,世子爷都会替您安排好。”
楼羽卸了劲,横着眼睛看了一眼廉明:“我先姑且信他,他要是食言了,有他好看。”说完嘟着嘴接着往自己院子里走了。
楼羽踏进劲竹院大门,谨言迎了上来:“二爷,王爷没发火打您吧。”
“倒是没打我,但是要关我禁闭,从今儿起,咱们就出不去喽。”楼羽晃晃悠悠的往屋里走,“真没意思。”
“爷,七殿下神了。”谨言眼里略带着震惊,也不顾礼节,快跑两步进了内室,一会儿抱出来一沓话本,“您刚走七殿下就派人来送了这些,说您必然会被关上两天,让您别嫌烦闷,先看看这些解解闷。”
楼羽接过话本,稍微一翻:“嘿,这些我倒是都没看过,真是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的。”
这下楼羽一心想看话本,也不纠结什么禁闭的事儿了。
楼羽被关了禁闭,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开始。
贤王和谢欢说了几句话,就让人备马,自己进了宫。
崇正帝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一面高兴楼家和北部连不了姻,一面又害怕这是楼家北部勾结,专门做戏给自己看,一时疑虑起来,静不下来,没心情批奏折,只一心等着贤王来给自己一个解释。
他等了好久,才听见内侍通传,贤王到了。他吩咐让人进来,又命唐公公备好了椅子。
贤王迈过门槛,纳头便拜:“臣弟教子无方,竟让他惹下如此祸端,臣弟已经把百花关了起来,怎么处置,还请皇兄明示。”
“快起来,百花都是朕惯的,和皇弟没什么关系。”崇正帝示意唐公公搀扶,自己也把奏折推到了一边,“百花就是少年心性,朕也不打算处罚他,只是北部这边,实在不好说。”
贤王坐下,一提到北部也是脑瓜疼:“本来北部的事儿就要定下了,百花这个绊脚石非要添乱。”
“其实这件事儿北部自己也不占理,都知道你们两家有世仇,他们还非要选百花,百花脾气暴,就算是他把戎公主杀了,朕也不意外。”崇正帝品了一口茶,试探的说道,“其实这事情也好办,就是得有人去和他们谈谈,思齐你愿意去吗?”
贤王头摇的像个拨浪鼓:“皇兄你别打趣啊,臣弟和他们有世仇,臣弟是不会去的。”
“思齐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既然不愿去,那就只能请别人了。”崇正帝料到贤王不愿意,微微垂下眼帘,“其实何止你不愿意,要不是为了边关的百姓,朕也不想和北部议和。贤王叔的事儿朕还记得呢,这何止是你们两家的世仇。”
“皇兄还记得呢,臣弟早忘了。”贤王淡淡的笑了,笑容里却夹了两分苦涩,“父王要是知道皇兄一直记得,想来也会含笑吧。”
屋里一时沉默了,两人都回想起老贤王,那个骁勇善战的真正战神。
“都怪朕,勾起皇弟的伤心事了。”崇正帝最先回过神,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朕这里的事务太多,也就不留皇弟了,回去看好百花,切勿让他乱闯乱闹。”
“皇兄别担心,臣弟打算关他到过年,不会让他出来惹事了。”贤王跪安,低着头倒着往外走。
“你也别关得太严,偶尔还是应该让他跑出来透透气。”崇正帝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臣弟明白。”贤王应下,退了出去。
出了殿门才发现,天上飘起了雪花,贤王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笑出了声:“孤是骑马来的,实在不想骑马回去,不知唐公公可否帮孤备辆马车。”
唐公公哪里能拒绝,他着人吩咐下去,又问道:“王爷是要回府啊还是……”
“不回府,孤要去太庙。”贤王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喃喃出声,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解释,“今日若不是皇兄提起,孤还是想不起来去看看父皇还有父王。”
唐公公不敢再问,亲手撑起油纸伞就要送贤王出宫。
贤王摆了摆手,执起伞柄,慢条斯理的踏进雪里,天阴沉沉的,周围的一切都暗淡无光,只有一身暗红官袍的贤王最为瞩目。
雪光耀眼,唐公公看着贤王的背影,眼前突然浮现出数十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摇着头叹道:“这人啊,真是老了。”
“师傅,您说什么呢。”小太监没听清楚,连忙问道。
唐公公瞥了他一眼,也不回答,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这一代人老了,自然还是有年轻的人。比如现在坐在墙头的楼羽,就非常年轻气盛。他手里拿着个弹弓,怀里揣着包珍珠,专打对面树枝上的树叶。
一颗珠子正中树梢头,树枝微颤,洋洋洒洒抖下一片雪。楼羽嘻嘻哈哈的给自己鼓掌,探头看了一眼墙边上的谨言:“看见了吗!不管有没有下雪,小爷我就是百发百中,没办法。”
谨言对楼羽如何百发百中兴趣并不大,他绕着墙来回走着,仰着头,满脸忧心的看着楼羽:“爷,上边滑,您还是下来吧!”
楼羽毫不在意,继续打着弹子,一打中就欢呼鼓掌,非常希望下人把自己的状态告诉贤王,然后放自己出去。
但是他一袋子弹子都打完了,也没有等来想等的贤王,却等到了另一个人,祁昱。
祁昱站在围墙底下,掐着腰往上看:“听说你被贤王叔关了禁闭,爷我特意来看你。”
楼羽刺溜从墙上滑下来,吓得站在他门外守着的侍卫全围了过来:“二爷,您别出来啊。”
“我就是出来迎迎六殿下,怎么,这也不行?”楼羽瞥了他们一眼,拽着祁昱进了院子,“你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得在东大营待个一旬呢。”
“其实我本来就该今儿回来,就是我母妃非得让我去炙鹿宴,我不愿去,就骗她今儿回不来。”祁昱一身戎装,带着寒气,谨行上前替他掸去肩头的浮雪。
“你来看笑话就算了,居然连衣服都不换,你是多幸灾乐祸啊?”楼羽把自己穿的披肩脱下来甩给谨言,歪着脑袋问祁昱。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祁昱实在不知道楼羽脑子为什么这么奇怪,“我今儿不能回府,要是让母妃知道我回来的这么早,她会不高兴的。所以就只能来你这儿了。”
“这样啊,那我让人安排你沐浴啊。”楼羽吩咐了谨言一句,又问,“你带衣裳了没?”
“该有的都有,就是得在你这儿过一晚上。”祁昱进了楼羽内室,搓着手,“你这里真冷,我要住你后院那个厢房,现在就让人给我生火!”
“就你毛病。”楼羽从樟木箱子里拿出来上次本打算给祁昶的暖手捂,递给祁昱,“喏,你抱着这个好了,能暖和点”
又凑到祁昱耳朵边小声道,“明天你走的时候把我带你身边吧,我就扮作云生好了。”
祁昱点点头,也小声说道:“好,那咱们就这么办,我明天也不能回府,咱俩找个地方玩上半天。”
第二天一早,楼羽就换上云生的衣服,大模大样的跟着祁昱出了府。两人都要瞒人耳目,故而也不敢去什么人多的地方,只是偷偷摸摸进了同美楼,打算一起大吃一顿。
“上次我大哥大婚,你早早就走了,都没一块儿好好喝两杯,今儿咱俩可不醉不归啊。”楼羽看小二上全了菜,立马坐下,斟了两杯酒。
祁昱连忙摆手起来:“这不行,我下午还得进宫复命,要是喝多了父皇看出来,准没我好果子吃。”
“没事儿,你就说你去我那儿看我,我硬拉着你喝的,皇伯伯准没话说。”楼羽才不管那一套,把酒杯往祁昱鼻子底下塞。
祁昱推辞不过,只好接过酒杯,微微抿了一口:“咱们浅酌两杯就行了,喝醉那是要误大事的。”
“知道知道。”楼羽一口菜一口酒,滋润的很,“就稍微喝点儿,要不然白瞎了这一桌子菜。”
一顿饭下来,两人都喝得微醺。祁昱脸上看不出什么,就是身上带了几分酒味儿。楼羽脸上通红,看着像是醉了,其实还清醒的很。
“不能再喝了,再喝脑子就不清楚了。”祁昱一向心里有数,他把酒坛和杯子都挪到一边,打算让小二上两碗醒酒汤。
楼羽不愿意,伸着胳膊使劲够酒杯:“不行,还能再喝点。”
祁昱拦着他:“下午事儿多着呢,等没事儿再喝。”
“你有事儿,我又没事儿。”楼羽虽然把手缩回来,但还是很不高兴,“我下午就只能在那个小院子里面待着,无聊透了。”
“贤王叔又没打算关你多少天,再说这也不严啊,你这不就跑出来了。”祁昱不打算妥协,拽着楼羽出了雅间,“时候不早了,我得进宫了,我就把你送到你家前头,你把云生给我换出来,让他去宫门口等我。”
楼羽颇为不耐烦的点点头:“知道了,你有空多来找我玩玩,别让我憋死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