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上马,缓缓往城里走,快要过年了,大街小巷都喜气洋洋的,有些人家门口还留着爆竹燃过的红纸,裁缝店门口排着长队,都是来取衣服的人。
楼羽手持缰绳,看着周围的景象笑了笑:“如昼,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太平盛世。”
祁昶罕见的没有赞同,太平盛世,哪里能只看京城这些富贵人家呢。
楼羽见祁昶不搭理自己,也不生气,又想起新的话题:“我之前听人说,皇伯伯要给你赐婚了,真的假的。”
一提到赐婚祁昶就头疼的很:“是真的,但是我不愿意。”
楼羽颇为震惊,这是他第一次见有人斩钉截铁的说出我不愿意这四个字,不由对祁昶心生了几分好感:“你为什么不愿意啊,是因为那个姑娘家世不好?”
“不是啊,因为我不喜欢她,何必白白糟蹋了人家一个好姑娘。”祁昶面上带笑,心里还有一句未说出口,我喜欢你。
“那你打算怎么拒绝赐婚。”楼羽赶紧询问方法,“皇伯伯也想要给我赐婚,我心里也是不愿意的,但是根本没法说不啊。”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下了马,跟着小二上了二楼雅间,桌上摆满了饭菜,楼羽却没有心情品尝,只一味想知道怎么拒绝。
“我这方法你恐怕是用不得。”祁昶道,“父皇并不在意我是否娶妻,母后其实也不怎么在意,我只说自己命硬,怕连累人家姑娘,母后也就不怎么催促了。”
其实是皇后巴望着祁昶没有妻族帮扶,才不愿为他赐婚,这样的实话,祁昶觉得也就不必说了。
楼羽信以为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这法子和你之前给我出的主意异曲同工,想来皇伯伯也不会再催我大婚了。”
祁昶很希望楼羽说的是对的,但是他心里清楚的很,即使皇上并不愿意让楼羽结婚壮大楼家的权势,他也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流言就不给楼羽赐婚,毕竟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极其多疑的君主。
楼羽哪里知道祁昶的心事,只端起酒杯:“来,咱们干了这杯酒,愿咱们两个都心想事成。”
祁昶知道自己酒量差,便控制着自己饮酒的量,生怕再喝醉闹出什么笑话。楼羽倒是不怕,一杯接着一杯,不用别人帮忙,自己就把自己灌得说起胡话来。
祁昶相信酒后吐真言,引诱着问他:“百花,你可有喜欢的姑娘?”
楼羽撑着头脑袋一点一点的:“没有啊,我才不喜欢她们呢。”
祁昶追问道:“那你喜欢祁昱吗?”他心跳的厉害,两眼直直瞪着楼羽的唇,生怕他吐出什么自己不想听到的话。
楼羽已经醉迷糊了,说话大着舌头,让人根本听不清楚:“祁昱?阿昱嘛?我干嘛喜欢他,我谁都不喜欢。”
祁昶侧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勉强听明白,心里窃喜,推开门吩咐小林子点碗醒酒汤。
楼羽听了醒酒二字,忽的坐直了,只是头还垂着:“要什么醒酒汤,我没醉,我没醉……”他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趴在桌上,睡着了。
小二动作很快,没有片刻就端着醒酒汤来了。祁昶亲手接过,拿着勺子往楼羽嘴里喂,楼羽也不睁眼,喂什么吃什么,倒是乖巧的很。
“爷,三爷从马上摔了下来了,府里来人让您回去呢。”门被猛地推开了,谨言探进来个脑袋,一看祁昶在喂楼羽,忙接过碗,“这样的事儿怎么能劳烦七殿下,小的来就是了。”
祁昶不愿意交给谨言,但他也实在想不出自己喂楼羽的理由,只好不情愿的顺势把碗给了谨言:“你小心些,你家爷醉的不轻。”
他拿着一边的手帕拭了拭手,问道:“你刚刚说楼三公子坠马,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刚刚府里来人通传,说我们三爷在学宫骑马,不小心掉了下去,据说伤的不轻,世子爷便派人来,让我们二爷快回去看看,别落下一个为兄不悌的恶名。”谨言说到这儿,看看眼前醉成一滩的楼羽,着急的搅汤的手也快了几分,“现在这样怎么办才好。”
祁昶虽说是足智多谋,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办法,只抿着唇细想,屋里安静下来。
要说楼羽也真是神人,一碗醒酒汤下肚,他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眼睛竟然睁开了。他看着祁昶谨言都皱着眉头,不由奇怪:“这是怎么了?”
谨言没料到他能醒,连忙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那就回去啊。”楼羽站起身,还不忘掸一掸衣袖上的尘土,看上去非常清醒。
“你这样能回去吗?”祁昶不放心,虚扶楼羽一下,“要不,我送你吧。”
“真不用,我现在射箭都能射中靶心,你看我,是不是很清醒啊,我根本就没醉。”楼羽语气举止都不像是喝醉了,只是两颊微红,眼里似有水光,比平日柔弱了许多,让人挪不开眼。
祁昶不想让这样的楼羽自己回去,但是又苦于戎成一走,有些事务还未处理,便只好观察了他一会儿,感觉他确实是酒醒了,便亲自把他送到了马上,自己则往鸿胪寺去了。
其实楼羽的酒压根就没醒,刚一上马就露出了马脚。他两手紧紧握着缰绳,却怎么也不能让马走直线,人和马一起在原地绕起了圈。
谨言本来也以为楼羽酒醒了,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儿,也不能再叫祁昶回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食为天的小二雇了顶轿子,送他们回府。
楼羽自然死活不肯上轿子,一直说自己非常清醒,谨言只好哄着他,等楼羽进了轿子,谨言只觉得自己后背都冒出了汗珠。
楼羽哪里知道谨言的难受,他坐在轿子里前言不搭后语的嘟哝了起来:
“我明天就要去北境,我要拿着我的刀,骑着我的马,谁要反叛我就把他头砍下了,砍下来摆成一溜……”
谨言在轿子边上骑着马,只盼着自己家爷一会儿到了府里能清醒一点儿,别再和现在这样迷迷糊糊,净说些不知所谓的胡话。
老天爷并没有听到谨言的祷告,楼羽下了轿子,还是晕晕乎乎的,他倚在柱子上,咧着嘴冲守在门口的小厮笑。
小厮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一连的求谨言快把二爷带进去,谨言架着楼羽的胳膊把人往院子里扛,转过头吩咐小厮:“你进去和世子爷说,就说我们爷回来了,但是醉的太厉害了,实在不能过去。”
小厮听了就往里跑,又被谨言叫住:“你说的时候避着人点儿,别让别人知道了。”
“好嘞。”小厮答应的非常痛快,让谨言长出了一口气。继续架着楼羽小心的往院子里便挪。
楼羽不喜欢他架着自己,一使劲把手抽了出来,轻一脚重一脚的走,也没个目的地,只是再院子里瞎逛。
谨言生怕撞上贤王挨骂,每当拐角就拉楼羽一把,把他拉到正路上,楼羽一开始听话的很,但是很快就开始闹脾气,他甩开谨言的手:“我不去那儿,我要去假山上看月亮。”
“爷,现在天还没黑,没有月亮。”谨言拦着他,不让他去。
“那我不管,我就要看月亮。”喝醉了的楼羽非常不讲理,他绕过谨言,继续往花园走,他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一把抱住身边的树,“阿昱,你也来看月亮啊。”
周围伺候的下人都看着,一个个低着头,紧紧抿着嘴,生怕笑出声惹楼羽不快。
“百花,你在做什么?”怕什么来什么,正在谨言奋力拽楼羽,企图让他回院子的时候,贤王从小路拐了过来。
一众人忙跪下请安,只有楼羽还抱着树念念有词:“北境就没有月亮了吧,所以你才回来。”
贤王一看就知道楼羽喝醉了酒,皱起眉头斥道:“你弟弟从马上摔了下来,受了重伤,你倒好,还有心思出去喝酒。”
谨言赶紧替楼羽辩解:“王爷,我们爷在三爷坠马之前就喝醉了。”
“我没喝醉,我清醒着呢。”楼羽不承认,醉醺醺瞪了谨言一眼。
贤王无视了楼羽,看了一眼谨言,问道:“他为什么喝酒?”
谨言其实也不知道,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许是六殿下一去北境,我们爷心里伤感,只能借酒纾解。”
楼羽耳朵竖着,一听谨言的话,嘟着嘴反驳:“阿昱去北境我可不难过,我高兴的很!他能去北境,多好啊,凭什么我不能去,凭什么?”
他喝醉了酒,情绪敏感的很,说到后面都带上了哭腔,他支起头,看向贤王,眼睛里带着泪光,红了眼眶。
贤王看着楼羽这样,本来一肚子的斥责,到如今一句都说不出来了,他挥了挥手,示意谨言带楼羽下去。
谨言上前去拉楼羽,楼羽却很是不愿意,他闪身躲过谨言的手:“我自己能走,我没喝醉!你们都不相信我,皇伯伯不相信我,父王不相信我,你也不相信我…”
楼羽说到难过处,一眨眼落下两滴泪珠,谨言愣了一下,忙哄道:“爷,没人不相信您,那您自己走。”
“孤送他回去吧。”贤王伸出手,扶住了站得歪歪斜斜的楼羽。
楼羽也突然乖巧起来,倚着贤王的手臂打起了小呼噜。
谨言跟着他们二人,一颗高高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想不到自家爷喝醉了还能促进父子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