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昶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头疼的要命,他用手指按着额头中间,回想起之前的梦,那是自己和楼羽第一次见面。
他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四处环顾,周围的摆设陈列异常陌生。祁昶皱着眉头撑起身子,他这才想起自己前一天晚上喝醉了,现在在楼羽的院子里。他还记得自己昨天说的话,还算是得体,想来也没因为喝醉酒做出什么失态的事儿。
小林子听见动静,从外间进来,瞧着祁昶醒了,忙拧干盆里的热毛巾替祁昶拭脸:“爷,您昨儿醉的厉害,羽二爷就让您住下了。”
小林子看着祁昶按着额头,猜到祁昶头疼,放下手里的毛巾,撸起袖子给祁昶揉头。
祁昶的头疼这才算是缓解了,他虚倚在瓷枕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楼二干什么呢?”
“爷,现在时候还早,不到辰时,羽二爷倒是早就醒了,正在院子里练剑呢。”小林子看祁昶舒服,手上的力气放缓了些。
祁昶摇摇头,示意小林子别按了:“更衣吧,叨扰了人家一晚上,咱们也该回去了。”
楼羽在院子里耍剑,余光看见祁昶出来,他挽了个剑花把剑收回剑鞘中,一把丢给谨言,上前两步,凑到祁昶身边:“你昨儿醉成那样,我以为你今天早上起不来了。”
祁昶乍一见光,眼前模糊,楼羽的脸和他梦中的脸重合,祁昶一时微怔。
楼羽只当他是宿醉未醒,现在身上难受,一边吩咐下人上饭上醒酒汤,一边伸手搀着祁昶:“怎么,难受吗?”
祁昶本想说无碍,但又很想和楼羽近距离接触一下,便装作难受的样子:“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头疼的很。”
楼羽担心的皱起了眉毛,扶着祁昶进了屋,自己用热手巾擦擦手,亲自替祁昶按揉起太阳穴:“这样好点了吗?”
祁昶一开始想好好享受一下楼羽的按摩,但是楼羽压根没找着太阳穴,下手也没有轻重,只两下祁昶就觉得自己脑壳疼的要命,再揉下去恐怕就青了,忙说道:“没事儿了,一点儿也不疼了。”
又口是心非的表扬楼羽:“你按的真好,我刚刚头疼的感觉都要炸开了,这才一会儿功夫,就缓解了许多。”
楼羽收手,很自信的微微扬起头:“我这个手艺没得说,就是好,阿昱以前每次哪儿不舒服,我上手一按就好,比他手底下那些个太监管用。”
祁昶之前一直羡慕祁昱和楼羽一起长大,没有嫌隙,现在突然同情起祁昱,想来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
楼羽自然不知道祁昶心里想着什么,仍然非常热情,指挥下人把托盘上的粥饭端上桌:“这些都是我这儿的拿手好菜,你尝尝。”
下人鱼贯而入,很快摆满了一桌,祁昶看着桌子上越来越多的饭菜和一旁如店小二般热切的楼羽,一时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在楼羽眼神暗示下,他端起离自己最近的一碗海鲜粥,喝了起来。
楼羽看他吃了东西,双手撑起头看着他:“我一直不知道你过得那么不好,不过没关系,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我会好好待你的!”
祁昶听着楼羽的宣言,呛了一下,他一边咳嗽一边问:“这是怎么了,我……”
话说了一半,祁昶这才想起前一天晚上拉着楼羽的手诉苦的事儿,本来想喝茶止咳,却呛的更厉害了。
楼羽站起身抚着他后背替他顺气:“没事儿,不用不好意思,反正我都知道了,我会把你当亲兄弟的。”
祁昶咳嗽的更加厉害,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楼羽不管他想什么,热情的布菜,还一一介绍,祁昶一开始吃得非常高兴,后来就是强行往嘴里塞食物。他本想说自己吃得差不多了,但是又实在拒绝不了楼羽,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塞。
不知过了多久,小林子走了进来:“殿下,驿馆来人,说北部使节要您陪着逛逛京城。”
祁昶如获大赦,赶紧放下筷子,打算告辞。
“他们北部怎么那么多事儿,专门耽误别人吃饭的是不是。”楼羽嘴一撇,很不爽快,“那你去吧,以后再来我这儿吃好吃的。”
祁昶拱拱手,出了门。
楼羽眼瞅着祁昶走没了影儿,坐在椅子上发呆。
谨言撩开门帘进来:“爷,咱们今儿是去学宫还是去哪儿?”
楼羽本来就有点儿闷闷不乐,又想到要去学宫,更加烦闷,他一下站起来,用力跺着脚:“烦死了,怎么祁昱祁昶他们就能派差,就不用去念书,偏我不行。”
谨言吓了一跳,不敢接话。
地板太硬,鞋底太薄,楼羽跺了没两下脚底就疼,他一屁股坐回椅子,气哼哼说道:“不去学宫,去找阿昱玩,反正他也没事儿。”
说曹操曹操到,楼羽话音还没落下,就传来祁昱的咋呼声:“百花!百花!百花!!”
楼羽掀开帘子:“别喊了,叫魂呢?”
“嘿!我就知道你醒着,你今儿别去学宫了,咱们去东市走走?”祁昱两步跑过来,“大早上的你怎么跑厢房来了?”
祁昱顺着楼羽掀开的帘子缝探头往里边看,桌子上的吃食还没收拾,琳琅满目,祁昱一闪身进去:“你一个人吃这么多啊,你不得撑死。”
“我就吃这么多,我吃不了就吃一盘倒一盘,反正撑不死。”楼羽和祁昱斗嘴,心情才算是好了点儿。
“你吃一盘倒十盘我也不管你。”祁昱细看这桌上的东西,企图挑个自己喜欢的。
楼羽看出他的意图,伸出两只手挡在他眼前:“你没吃饭来的?好歹也是个皇子,能不能别这么馋。”
祁昱根本不管他,吩咐谨言:“等你家爷换衣裳的时候给我上一碗那个酥烙,看着挺好吃的。”
接着又转头看向楼羽:“这刚过了小年,西市那些玩杂耍敲大鼓还没走,咱们去凑凑热闹?”
“好啊,听说西市新开了家卖糕点的店,正好一块儿去尝尝味道。”楼羽笑着点点头,吩咐下人招待祁昱,“我穿这件衣裳出不了门,你先等等,我去换换。”
祁昱喝了一口下人端上的酥烙,漫不经心的摆摆手:“得了得了你快去吧,今儿冷,你可多穿几件。”
“就你最怕冷,等到了北境没有了地龙火盆,我看你怎么办。”楼羽直接跑到厢房内室换衣裳,一边穿一边继续卖弄口舌。
提到北境,祁昱突然坐直了身子:“百花,你别为了北境那些事儿心里不爽快,那位置迟早是你的。”
楼羽静默了片刻,本来系带子的手指也停下了,他的声音悠长了几分:“阿昱,我不嫉妒你,我就是羡慕你,羡慕你能去江南做钦差改革军制,羡慕你能去镇守北境,这些我都没做过。”
“你就别傻了,我和你说,父皇早朝前见了我一面,说我要是去北境,那兵部就没有人管军制的事儿了,让我看看谁替我好,我看父皇的意思,是想让你去。”祁昱想悄悄告诉楼羽,又不好意思进去看他换衣裳,便站在隔断边上往里面说,“要是军制这个事儿你接了,我寻思着北境的事儿也是非你莫属。”
楼羽心里本来怅然的很,一听这话也不管自己腰带没系好,直接从内室蹦了出来:“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的事儿。”祁昱边说着边让自己身边的云生给楼羽系腰带,“你下次再怎么激动能不能穿好衣裳再出来,这样很不雅观啊。”
“这不是你在外边嘛,有什么好避讳的。”楼羽看云生两三下系好腰带,一把拉过祁昱袖子,“走了,玩去。”
在楼羽记忆里西市头一回这么热闹,原本狭窄的街道塞满了各府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楼羽二人虽说是骑马而来却也过不去,只能等着。
楼羽脾气急,一看前面马车不动,当即就要下马走,祁昱拗不过他,也就跟着下了马。
“你说今儿又不是什么日子西市怎么这么多人。”楼羽一开始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故,但是怎么看都只能看见马车,心里就有些疑惑。
“堂堂羽二爷也会来凑这种热闹。”楼羽问着,身边一辆车突然传出轻蔑的笑声,接着有人撩开窗帘探出头来,那人竟是罗宁。
楼羽听罗宁的口气就气得够呛,他抬起头横了罗宁一眼:“哟,身上刚伤好了就出来逛啊,也不怕再带着伤回去。”
罗宁仗着自己在马车里面,楼羽够不着,只一味放狠话:“上次是我掉以轻心,这回谁带着伤还不一定呢。”
楼羽气急,看着马车还没有动的意思,跳起来撑着马车窗沿,就想进去。
祁昱看得心头一跳,使劲把楼羽拉下来:“怎么着,没看见耍把戏的心里不高兴,打算自己耍一个?”
“你别拦我,让我去揍他一顿。”楼羽一把推开祁昱,上前一步一撑车辕就要上去。车夫不敢阻拦,手足无措。
罗宁本来打算在说几句话出出心里的气,没料到楼羽真能上来,气势一下矮了半分:“这里是闹市,我不和你打,要是惹人围观看见你输了,多丢你的脸。”
楼羽挽了挽袖子:“我不怕丢面子,不知道你怕不怕。”
罗宁不仅害怕丢面子还害怕挨打,待在马车上下不去,他只能求助祁昱:“六殿下,你拦住他,别让他做这么丢人的事儿。”
祁昱也不想节外生枝,伸手抱住楼羽腿弯,轻而易举就把他抱了下来:“走吧,在这儿带着有什么意思,你不是想去吃点心吗?”
楼羽其实不想揍罗宁,都是被罗宁话激的,现在罗宁认了怂,便也就这祁昱的台阶下了:“要不是今儿还有别的事儿,我非得把他打得宁武侯都不认识。”
这么说不解气,楼羽又恶狠狠骂了两句:“这种欺男霸女的东西最可恨,还自称风流浪子,真是不要脸。”
“你还瞧不上我,我还瞧不起你们这些虚伪的东西呢。”看着楼羽要走,罗宁又隔着车壁开了腔,“你要是真是个好东西,今儿来这儿干什么?”
楼羽一转身又想打他,被祁昱伸手一挡,拦在身后:“听小侯爷的意思,今儿这西市有什么大事?”
“你们还装不知道呢,醉暖阁的彩蝶姑娘今儿招初客,这里来的不都是看着彩蝶姑娘的面子吗?”罗宁冷冷笑着,‘’您二位要是不是为了彩蝶姑娘,何必来这样的地方。”
楼羽不愿理他,一把凑到祁昱耳边道:“怪不得来了这么多人,原来为了这个。”
祁昱皱着眉头,低声为楼羽:“彩蝶姑娘是谁啊,长得很美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楼羽一脸震惊,觉得祁昱脑子有点儿不好使。
“你来过啊,我又没去过。”祁昱理直气壮,觉得自己说的很对。
“我来的那次我才十岁,我哪里记得这些。”楼羽解释了几句,拉过祁昱继续往前走,“这个热闹咱们别凑,那不是个好地方,我上次跟着二皇兄去,差点没憋死我。”
“怎么了?里面不能如厕吗?”祁昱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想着那种感觉,紧紧皱起了眉头。
“你想什么呢,那里特别难闻,一股又甜又臭的味儿,我不想再闻那种味儿了。”楼羽回想起那个味道,也紧紧皱起眉头。
远远看去,他们两个人都皱着脸,非常有趣。
祁昱虽然对那个彩蝶姑娘非常好奇,对那股子又甜又臭的味儿也很好奇,但是为了好兄弟,只能按捺住好奇心:“就依你,我们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