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暮冬2020-08-13 08:333,705

  第二日,祁昶早早就到了学宫,看着不厌斋从空无一人到座无虚席,楼羽一直没来。他不禁有些害怕楼羽病重,想着下午就去贤王府看看究竟,他设想着去了贤王府该怎么叫人通传,见着楼羽又该说些什么,就这样盘算了一上午。

    

  “你倒是准时,说是午时,这都未时了你才来。”另一头的楼羽早忘了大氅的事儿,他刚在南城门接到了六皇子祁昱,许久未见,楼羽打量了祁昱几眼,“黑了不少啊,看来巡视还是很辛苦的。”

  祁昱一身劲装,凤眼一瞥,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那是,比不得某些人在京城享福养的白白嫩嫩,就像个久居闺房的大姑娘。”

  “你说谁大姑娘?”楼羽跳起来锤了祁昱一拳,“去了趟江南见识没见长进,嘴却碎得像宫里的嬷嬷。”

  “你就是嫉妒我能出京,我才不能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祁昱揉了揉自己被打中的膝盖,挺了挺腰板,“我纳闷呢,你怎么来接我了,我一会儿得先进宫给父皇复命,好一会儿才能出来呢。”

  “我今儿早上进宫,和皇伯伯求了恩典,你可以明天早朝过了再去,今天咱们先松快松快。”

  祁昱一听,立刻跳下了马:“那可太好了,我骑了一路,骨头都散架了。”紧接着又小声说了一句:“我腿都磨破了,生疼,你说不会落疤吧。”

  “就算落疤又能怎么样,衣服盖着,谁看你啊。”

  “倒也是,但是还是不落疤的好,你那儿不是有好药膏嘛,赶明儿给我匀点儿,你反正也用不上。”祁昱拿胳膊肘撞了楼羽一下,不等楼羽撞回来,一个闪身到了随从身边,“云生,把我给羽二爷买的东西拿出来。可怜的孩子没出过京,肯定也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我什么没吃过,别以为我和你一样。”楼羽追上前把胳膊肘的仇报了,不屑得撇了撇嘴。

  “这你还这没吃过。”祁昱接过云生掏出来的油纸包,递给楼羽,“这糕是人家几代单传的看家手艺,你要是吃过才见了鬼了。”

  楼羽好奇,当即就要打开尝尝,却叫祁昱挡住了:“在这风口吃东西,吃不进风你心里难受是不是,等一会儿你再细品吧!”

  祁昱说完又指了指路尽头道:“我这会儿给你带了不少东西,本来这个也该放里面的,但是我又害怕你看也不看就收库房里,那就糟蹋了,这才叫云生带在身边。他们一个个馋的不得了,都想偷吃,我这是一路防着守着,才到了京城,你不好好谢谢我?”

  “等我吃上再说吧。”楼羽从不吃亏,暗想要是不好吃谁谢这小子,“这刚未时,想你也没用午膳,想去哪?”

  “我这些日子在南边,一想起来烤羊肉就馋,就是不知道哪儿有好羊。”祁昶边说着还喉头还上下动了一下,看是真的馋了。

  “这容易,上个月北族纳贡,皇伯伯赏了我好几头羊羔,都在我家城北的庄子养着,现在正是好吃的时候,我这就让人送一只来,咱们就在我院子里烤烤,我再叫谨言温两壶酒,边吃边喝,那才叫个惬意呢。”楼羽心里爱极了这样的日子,也不再客套手一扶上了马。

  又见祁昶面露难色,笑道,“你再忍上片刻,到我那儿就给你抹药,那药还是前年皇伯伯赏给我父王的,说是平兆进贡的,几年才得那么五小瓶,我寻了个机会讨了两瓶,去年我父王打我的时候使过一次,说来真神,抹上不消一会儿,伤口都不疼了,这样的药给你抹腿,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儿心疼。”

  “就是你偷跑去军营,要跟着开拔,结果被发现那次?我一直以为是底下人手松,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楼羽这么说祁昶也只好龇牙咧嘴上了马,皱着眉头适应了半天,才点点头,“快走吧,我现在是能少挨一会儿是一会儿。”

  楼羽笑话他了几句,挽了个鞭花,绝尘而去。

  祁昶到的时候楼羽正和祁昱在劲竹院里搭铁架子,一看见通传的下人楼羽才想起来祁昶的事儿,忙放下手里的活,吩咐谨言拿上大氅,要亲自去赔不是,脚刚抬起来,就听祁昶在后面说:“我七皇弟要是有空,你直接叫人进来一块儿吃算了,反正咱们这点儿人也吃不完一整只羊,别白白糟蹋好东西。” 楼羽摆摆手,出了院门,三拐两拐没影儿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楼羽就带着祁昶回来了,人还没进来就扯着嗓子嚷开了:“阿昱,架子搭好了没有啊,我和七殿下可等着吃呢。”

  祁昱本来就被架子弄得急躁,被楼羽一激心烦的要命,拿起根木头往院门一扔:“我和七皇弟是客人,哪有客人伺候你这个主人的,老子不干了。”

  发完威风掸了掸身上的土,拱手和祁昶行了礼:“七弟别管他,叫他自己弄去,我们等着吃。”

  祁昶想帮忙,挽了挽自己宽大的袖子就要上手,被楼羽一把按住了:“七殿下且在边上等着吧,这又没什么难的。”

  说完特意看了祁昱一眼:“你啊还是趁我搭这个的时候进屋里抹抹你那金贵的大腿吧,这种要点脑子的活,你是永远也干不好了。”

  祁昱翻了个白眼,也不愿接茬,撩起门帘就要进屋,就觉一阵寒气袭来,刚迈了一步又把脚收了回来:“这好歹也十一月份,要下雪的季节,你这屋里连个火盆也不放,是要冻死自己啊。”

  转过头吩咐了一声:“谨言,你去弄几个火盆过来,不管你家爷用不用,以后我来都得备着。”

  谨言看了楼羽一眼,见他点了头,这才进了库房。楼羽虽说允了,但嘴上是不饶人的,他边装着架子,边抱怨道:“我嫌火盆地龙弄得屋子里怪闷,你们倒都是觉不到啊。”

  “那是,谁有你那么多毛病啊。”祁昱既不上前帮忙,也不进屋抹药,抱着臂倚在柱子上看着楼羽撸着袖子干活,心里舒服得很。

  一边祁昶一直想加入他们的谈话,但又不够熟识,只能沉默的坐在石桌上品茶,半晌说出句话:“这茶是陵南的贡品吧,我只在母后那儿喝过一杯,今天算是能喝够本了。”

  “就是那个,你别看他这院子破,里边儿尽是好东西。父皇宠他,什么珍贵给他什么,他这吃穿用度在京里,要说是第二没人敢说是第一,你瞧,人家烤个羊肉用的都是银丝碳,咱们说是皇子,和人家一比,真是天上地下喽!”祁昱无事就爱调侃楼羽,这有了由头调侃的自然更加起劲,“你俩小时候没一起开过蒙,他小时候日子过得才好呢……”

  话还没说完,谨言就从内室走了出来,祁昱知道安排妥当了,话也不说了,一招呼云生,两个人进屋抹药去了。

   

  祁昱一进屋,院子一瞬间安静下来,楼羽的架子已经绑好,接过谨言递上的手帕好好擦擦手,笑嘻嘻的招待起祁昶来:“不知道七殿下喜欢吃点儿什么,和我说,我这就叫人准备。”

  祁昶心里高兴的很,对吃喝倒是不怎么在意,只道自己没什么想吃的。

  “今儿来我这儿,就别跟我客气,我瞅着七殿下喜欢这茶,我这儿正好还剩了点儿,带几两回去,也算是我的心意。”楼羽说着就在石桌边上坐下,看着摆的茶点,皱了皱眉,转头对谨言道,“把这些撤了换点儿可口的,我看着都没胃口,别说七殿下了。”

  祁昶垂着眼帘,他知道应该说句什么不用了之类的话,但是他不想总和楼羽客套,于是便笑着点头:“那多谢了。”

  楼羽不在乎什么谢不谢的,感觉时候差不多了,就引着祁昶进了屋。

  这是祁昶第一次进楼羽房里,不由得左右环顾起来,企图把这样子刻在脑子里。楼羽屋里陈设简单,墙上连张字画也没有,只是挂了一张弓两把剑做装饰。做间隔的柜子上摆了点儿古玩,还放了几本书。祁昶上前细看,都是些兵法,还有几个话本。

  “七殿下要是看上什么带回去就是,千万别跟我客气。”

  祁昶笑着摇摇头,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内室一阵喧哗,祁昱从古董架子边上闪了出来:“快快快,我刚刚看了眼刻漏,离宫门下钥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再不吃就吃不上了。”边说边走到桌边坐下,取了双筷子。

  楼羽自然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就下了手。祁昶本来还想客套客套,一见这两人完全没这个意思,也只好入乡随俗起来。

  三人安安静静吃了一会儿,祁昱看时间还很来得及,羊肉也没上桌,又开始聊起天来:“我还没回来就听说伯德哥哥要大婚,订的哪一日?”

  “腊月初三,也就是下个月。”楼羽本来就不着急,抿了一口温好的清酒,“这也没几天了,我哥那些朋友都要来我家道喜,离得远来得早的就住下了,我家别院那真是换了风气,成天之乎者也,叫人烦得很。”

  “伯德哥哥是严之文老先生的学生,天下读书人仰慕的对象,来贺喜的自然是文人多些。”祁昶咽下口中的饭菜,唇角上扬,语气带了几分敬重,“当年伯德哥哥十七岁中了解元,也是真叫人敬佩的紧啊。”

  “这名声来得也算是巧了,本来伯德哥哥是不打算参加科举的,但是恰巧严老爷子病重,为了哄老爷子开心,伯德哥哥这才进了考场,也成就了这一段佳话啊。”祁昱本来想多讲讲这段故事,但谨言已经端着羊肉进了屋,忙长话短说,草草结了尾。

  谨言把盘子放下,向楼羽请示道:“爷,这肉还剩下好多呢,依我看是吃不完了。小的想着咱们要不捡好的切上几盘给王爷王妃、世子爷、三爷他们送去。”

  楼羽不怎么愿意管这些事儿,挥挥手算是自己同意,接着想起什么,吩咐道:“要是还能留下就给院里小厮分分,让他们别不舍得,赶紧吃,这东西下一顿就一股子味儿了。”

  谨言应了,低着头出去了。

  祁昶并不很爱吃羊肉,只是映着景儿挑了一块儿放进嘴里,只觉得味道鲜美,没有膻味。他吃的文雅,一边的祁昱却毫不客气,一块儿接一块儿往嘴里递,还直说着:“吃了那么多羊肉,你家这做法算是一绝啊,赶明儿你要是叫你爹赶出去,也能开个饭馆子挣钱。”

  楼羽早就吃得不饿,也只是夹了一块羊肉细细嚼着,压根不理会祁昱的话,只道:“你们两个快点儿,酉时三刻宫门就关上了,我可不留你们宿。”

  祁昱又吃了几口,看祁昶已经放下碗筷,拿一边的丝帕擦了擦嘴:“那我们俩就回去了,咱们赶明儿再见。”

  几人行礼告辞,屋外已是一片昏黄,祁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将这一个时辰深深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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