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都已经下车了,你在哪呢?别告诉我你还没出门!”程然在电话里要炸毛了。
许清漾揉了揉酸涩的眼皮,看了眼时间,已经上午十点半了,“我现在去接你,等着。”
“不用了,我表姐说中午要请咱们吃饭,正好我坐两站地铁就到了,我发你地址,在那碰头吧!”程然说完就挂了电话。
许清漾把桌上剩了大半瓶的果汁一饮而尽,手机上连着根数据线,电量是百分之百。他坐了几分种醒困,等程然发过来地址才起身往前台走去。
“弯姐,谢谢你帮我手机充电。”许清漾顺便问了林弯弯程然发来的地址,“从这打车方便吗?”
“别打车了,就走到路口那有个公交站牌,坐五路车到终点站就到了。”林弯弯说,“还有,别再说谢谢了,只是举手之劳。”
许清漾不说谢谢还有点不好意思,从兜里摸出一百块钱偷偷塞在了扫码牌下面,“那弯姐再见。”
程然离得近,得知许清漾是坐公交来的,就在站牌下等他。烈日炎炎,买的冰水还没喝完就变成常温了。
“不好意思啊,弄到最后还是你接我。”许清漾下车的时候,一眼就看到程然屈着长腿低头玩手机。
程然才十七岁,已经长到一米八八,标准的模特身材。他从小喜欢跳舞,现在又学表演,理想的大学院校是京城电影学院。
程然把肩上的双肩包甩到许清漾身上,“我等你还省点事,就你一个路痴,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何况现在还是待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我要不在距离你最近的地方等你,怕是要去派出所认领了。”
“滚滚滚!”许清漾把包斜跨在肩上,伸手捶了程然一下:“我比你待过的城市都多,长这么大了也没出什么事。”
“我表姐要十二点才下班,咱俩找个餐馆先待会?”程然问。
许清漾看着马路对面的市中心医院,脑子闪过一丝灵光:“程然,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吗?”
“不是。”程然听他这么问,肯定肚子里揣着什么坏水。
“行,那现在就绝交,老死不相往来。”许清漾把双肩包丢给程然,转身就走。
“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程然上前抓住许清漾的胳膊,“是是是,我是你最好的兄弟,赴汤蹈火,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那就让咱表姐照顾一下我这个弟弟。”许清漾嘴角一撇,计上心头。
“许清漾,你到底想干嘛?咱表姐可是刚从国外回来,你别乱来!”
“不干嘛,让咱姐给我开个诊断报告什么的,我申请退学用。”
“你确定?”程然皱了皱眉,“你不是刚跟学霸打了一架,等学校处分吗?”
“我以前都是跟那些不学无术的学渣打架,那是为民除害。”许清漾顿了顿,“我不能平白无故就把一个人的大好前途耽误了。”
“所以这次你想做个人了?”
“滚!我什么时候不是人了?”
“你一直都不是。”
“我不是人,你还跟我玩?”
“事实证明,人跟狗是可以友好相处的。”
许清漾当头给了程然一个爆栗,没下重手,毕竟一会还要有求于人,“那个,一会你好好跟咱姐说说。”
“你确定要这么做?”程然又问了遍。
“确定!”许清漾拽着程然一边过马路,一边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咱姐的科室在妇产科?”
“那倒不是。”
“那不就行了,什么骨癌,肿瘤,肺炎我都能接受,但也别说太严重,我怕别人以为我病危,那就不可信了。”许清漾跟着程然进了电梯,直到站在程然表姐顾萧的科室门口,他才明白程然刚刚问了一遍又一遍是什么意思。
头顶上“精神科”三个大字加大加粗。
程然又问了一遍:“你确定要开诊断报告?”
“我不确定。”许清漾愣了下,“我不会被送进精神病院吧?然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跟一帮真正的精神病住一个病房……”
如果从学校这个地狱,掉进精神病院另一个地狱,这是活生生从十七层被打到十八层。许清漾光是这样冷不丁一想,后背都出了一身汗。
程然笑了笑:“来都来了,那就打个招呼吧。”然后给表姐顾萧打了个电话。
许清漾跟程然坐在椅子上,好奇地往四周打量了一圈,胳膊肘撞了撞程然,小声说道:“我看来这里看病的人也不像精神病啊。”
程然低头玩手机,“那是因为你把他们当成神经病了。”
“有区别吗?”
“完全不一样好吗?”
“有什么不一样?”
程然没回答,顾萧穿着白大褂往这边走来,他招招手:“姐,这里。”
顾萧长发挽着,跟三年前出国的时候不太一样,多了成熟和温柔的气质,许清漾很有礼貌地点头打招呼:“姐,好久不见。”
“我走的时候你俩也就十来岁的小屁孩,这一个赛一个都变成英俊的帅小伙了,怎么样,小漾有女朋友吗?”顾萧八卦地问了句。
“没有,我还小。”许清漾的绯闻女友倒是不少,因为收到小姑娘的情书,他自告奋勇去找班主任承认错误,说自己长得太帅,不想误了人家姑娘的前途,要求转学。
“我马上下班了,你俩坐这等我会。”顾萧正说着,主任门诊的门开了,“我有点事跟主任说,一会请你们吃好吃的。”
四十多岁的精神科主任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拿着单子的男生,主任嘱咐着:“没事的,可能是你学习压力太大,我觉得你的状态比之前好点了,药按时吃,加强运动,小熙,你要相信你会好,一定要有这种信念。”
“我知道了李阿姨,谢谢。”顾泽熙抿了抿唇,“如果我奶奶问起……”
“放心,这是医生跟病人,朋友跟朋友,你和我之间的秘密。我们都相处好几年了,还不值得你信任吗?”李主任拍了拍顾泽熙的肩膀,“去拿药吧,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顾萧过去跟李主任说话,许清漾看清从门诊出来的顾泽熙,慌乱地藏在程然坐着的椅子后面,等了几分钟,确定自己没有暴露才微微探头。
“你干嘛?看见神经病了?吓成这样。”程然回头看他。
“我还真看到了。”许清漾心里的愧疚,加上这会撞破顾泽熙的秘密,百般复杂。
医院对面有家西餐厅,顾萧下班之后就带他俩来这吃了。
许清漾拿刀划拉着面前的牛排,食之无味,放下刀叉,灌了几大口冰水,看向顾萧问道:“姐,你们精神科真的是给精神病看病的啊?”
“嗯。”顾萧边切牛排边说:“我在国外就是主修的精神疾病,兼修心理学。”
“那精神病会杀人吗?就是不受控制,没有动机,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许清漾又问。
“不排除发病的时候会有这种举动。不过,一般有精神疾病的,自杀倾向会比较严重。”顾萧解释。
程然往旁边瞥了眼,“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今天在医院,你碰见谁了?”
许清漾叹了口气,“顾泽熙,就跟我打架的那个学霸。”他这会满腹心事,也没有外人,就干脆说了出来:“我听说他是个要考京大的学霸,本来因为跟我打架可能要被退学,我心里过意不去,结果今天又在医院碰见他。万一他被我搞得受了刺激,杀了人或者自杀……”
顾萧知道主任经常接待的那个病人顾泽熙,她擦了擦嘴,给许清漾倒了点水,“你别太有心理负担,顾泽熙,他患的不是一般的精神疾病,他有重度抑郁症。这种病呢,心理和生理都会受影响。”
“抑郁症?”许清漾只在新闻上见到过这个词,脑海里浮想出前段时间因抑郁症跳楼自杀的那个明星。
“现在这个时代,无论哪个年龄层的人,都有一定烦躁压抑的情绪,很正常的。”顾萧停顿了下,也不知道怎么用白话去解释,“但是抑郁的情绪和抑郁症是不一样的。总之,顾泽熙他是个正常人,你跟他接触的时候千万别戴着有色眼镜,也别很刻意地把他当成病人。就像你跟程然做朋友一样,随意点。”
许清漾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像明白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姐,那他想自杀的时候能看出来吗?”
“他大多数状态都是悲观的,看你的觉悟了。抑郁症患者,可能前一秒还在笑着跟你讨论吃什么,过一会人就没了。自悲、自责、绝望,这都是他们隐藏的常态。”顾萧感觉自己说的有点多,拿起刀叉继续吃牛排,“别想太多,顺其自然。这种病被治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谁都说不好。”
程然不怎么感兴趣,只顾着吃饭,丝毫没影响到自己的情绪,反观许清漾,他听了顾萧普及的这些不了解的知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吧唧的。
程然一口肉噎住了,碰了碰顾萧的手指,“姐,这什么病不会传染吧?许清漾也抑郁了?”
顾萧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笑了下,“我觉得小漾比你有责任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