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皇。儿臣以为,此次即墨国欲向我瑀华借关增兵,我们万万不可答应。莞城为未央国东部最为坚固高垒的屏障,倘若莞城失守,未央国半数以上的城池都将不保。假以时日,只要即墨国奋力攻伐,未央国终究会被即墨国所吞并,至那时,我瑀华也就陷入危机矣,因为即墨一旦撕毁盟约,挥兵南下,恐我瑀华孤身难抵也。所以儿臣以为,此次与上次借关绝不相同,万不可同意即墨国的任何请求。退一步讲,即便我们真的触怒了即墨国,只要我们联合未央国,以及与即墨国同样拥有边境摩擦的南初国,完全可以让即墨国讨不到半点便宜。”裴天朗出班抱掌,娓娓阐释道。
“怀安王殿下,老臣不明,倘若我们拒绝开关借兵,一旦即墨国迁怒于我瑀华,未央国想必愿意与我们联兵一处,那如何确保南初国一定会与我们站在一起呢?”礼部尚书出班奏道。
“尚书大人,本王有两点可以验证我的观点,其一,我们瑀华与南初国存在联姻关系,当初联姻之时,南初国与我瑀华共同许下互不侵犯,互相援助的承诺,南初国君为人仁厚,深受百姓爱戴,绝非不遵守承诺之人。其次,瑀华与南初国接壤,且我们都与即墨接壤,一旦我瑀华战事失利,必定会殃及池鱼,威胁到南初国的安危。出于对自身安危的考虑,我认为南初国没有理由不与我们联兵一处。”裴天朗继续阐释道。
裴天晟在一旁听的甚是仔细,昨日朝辩时,他本来就为自己留下了说话的余地,如今听闻裴天朗的深度剖析,感觉特别鞭辟入里,一针见血,相比于去带兵打仗,还真不如在府中好好待着来的安稳。何况南初国与瑀华国联姻的对象,可是他自己,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促使南初国与瑀华联兵一处,这何尝又不是自己的功劳呢?天大的便宜,不占真的就是暴殄天物了。
随即,他满面春风的走出班列,抱掌躬身道:“启禀父皇,昨夜儿臣思忖良久,正与怀安王所奏,不谋而合,儿臣也以为万不可与即墨国达成任何形式的帮助和盟约,以免今后得不偿失,还望父皇深深虑之。”
裴天煜听闻大皇子毫无主张的更来变去,嘴角微微上勾,内心又是一阵鄙夷。
先前诸多支持二皇子借关增兵的臣子,此刻听闻三皇子一番真知灼见般的剖析后,纷纷陷入缄默之中,朝堂上一时陷入相对诡异的安静之中。
半晌后,半数以上的臣子们开始出班明言,支持三皇子的观点,裴天朗也感到十分讶异,朝廷的风向变得也太快了吧?
瑀华国君裴宗一言不发,静静聆听臣子们的建言,并时刻在内心里,加以针砭取舍,到最后,也是渐渐接纳了三皇子的建言。
“嗯……朕也觉得三皇子所言,非常契合我们瑀华目前的实际,两次借关确实意义不同。上次借关,那时没有我们增兵一说,所以我们可以暗度陈仓般的给未央国送出情报。如今,即墨国不仅要借我们的关,而且还要我们增兵助阵,许以各种丰厚的酬报,只要我们出兵,就意味着我瑀华与未央国关系的割裂,这对于我们非常不利。所以,朕认同三皇子的观点,还有哪位大臣,有不同的高见吗?”裴宗皱了皱眉,仔细道来。
良久都不曾有大臣出班,提出不同的建言,最终,满朝臣子认同了皇帝的最后决断。
转眼间,瑀华国拒绝借关增兵的讯息就传到了即墨国。
“简直岂有此理,朕都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公主嫁到一个小小的瑀华国,他们居然会严词拒绝,这俨然没有把朕放在眼里!”鳌纣愤然起身,怒摔酒樽道。
“陛下息怒,倘若他们不愿增兵,我们只借关也好,万不可与瑀华国产生嫌隙,否则只会加大我们征服未央国的步伐。”丞相夏侯渊急忙进言,劝慰道。
“那好,你再派使者,让他们只借关,不增兵,看看他们怎么说。”鳌纣按下一腔怒火,幽幽道来。
“诺,微臣即刻速办。”夏侯渊道。
几日后,即墨国收到了相同的答复,拒绝借关。
“哼哼哼……朕就知晓那个老不死的裴宗不知好歹,丞相,既然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们就拿下雁门关,以后想怎么进就怎么进,想怎么出就怎么出。何况拿下雁门关,不仅可以助益我们征服未央国,今后我们若想南下征服瑀华国,也将是一个极大的便利。”鳌纣目光射出冷冽的寒气,幽幽道来。
“陛下,恐怕拿下雁门关并没有那般轻易,因为我们随时会面临来自未央国的背后袭击。”夏侯渊忧虑重重道。
“丞相,莫要有后顾之忧,难道我们的兵力还抵不上未央和瑀华国的联军吗?无需多言,必须拿下雁门关,拿不下,你的丞相之位,也就该让贤了!”鳌纣质问道。
“是,陛下,微臣尽快与兵部商议出出兵策略,然后呈报陛下。”夏侯渊无奈道。
“好,速速商定具体策略。”鳌纣道。
……
怀安王府,草庵庐。
“一切果然如先生所料,即墨国果真欲要发兵攻打雁门关,还一度放言,十日内便可拿下雁门关。”裴天朗缓缓道来。
“他们若来,必败也!雁门关可驻扎着我瑀华十万守军,而且深沟高垒,比起莞城有过之而不及。即墨国在一个莞城面前,就连连失利,踟蹰不前,何况固若金汤的雁门关。待到即墨军筋疲力竭之时,我们与未央国一齐出兵,前后夹击即墨军,此战必大胜也,也定能深挫即墨国的锐气。”诸葛汉卿坦然道来。
“没错,未央国确实已经表达了想与我们一同夹击即墨军的想法,而且南初国也十分愿意与我们合兵一处,共应强敌。”裴天朗自信满满道。
七日后,浩浩荡荡,旌旗蔽日的即墨大军,果然出现在了距离莞城以南,两百里的雁门关下。
“城上守军,你可听好了,我瑀华二十万大军压境,倘若想活命的话,速速开门纳降,否则,三日内必拿下此关,至那时,关内军民,一个不留,一概斩杀,所有房屋,一概焚烧。给你半日思忖的时间,否则,我即墨大军随时攻城。”一个即墨军队的先锋大将,在雁门关下,扬言挑衅道。
霎时间,在雁门关一阵密集箭雨之下,即墨先锋大将,掉转马头,纵马而去。
接下来的三日,即墨国各种不定时的挑衅,欲要引诱瑀华出兵迎战,奈何守关将领,置若罔闻,不为所动。
到了第四日,即墨国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躁动,终于发动了第一轮正式的攻城。
几个时辰下来,即墨军损伤数千人,而瑀华只损失数百人,无奈之下,即墨国只好暂时鸣金收兵,待时再攻。
接下来的数日,亦是如此,即墨国每次都以损伤数倍甚至数十倍的伤亡,结束一次次的攻城计划。
而在远方,未央国和南初国的斥候们,无不时刻关注着这场战争的任何具体细节和走向。
……
这日亥牌时分,一辆怀安王府的马车,在几个侍卫的陪同下,缓缓行驶在京都建宁区的街瞿上。
半晌后,马车停靠在一处官邸前,一个弱不禁风的儒生,在车夫的搀扶下,缓缓从马车上走下来。
儒生止住脚步,抬首仰望,一块泥金黑底匾额“公乘府邸”赫然在目。
护卫递上拜帖,半晌后,儒生在几个侍卫的陪同下,进入府邸,而侍卫之中,就有巫马鹤的身影。
“先生,请坐。”吏部左侍郎公乘雁来双目炯炯,一直观察着这眼前的不速之客。
“诸葛先生,乃怀安王世子的少师,为何深夜时分,来本官府邸?”
“在下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想从大人这里打听一个人。”诸葛汉卿悠悠道来。
“怀安王府也是皇家贵胄之地,需要一个少师,亲自出府打听一个人吗……先生,不妨直说,你想打听何人?”公乘雁来浅饮香茗,充满警觉的问道。
“此人便是大人昔日的同窗好友,也就是当今的礼部尚书,仲孙庵。”诸葛汉卿眉眼含笑,全无惧意。
“你放肆!你一个小小的世子少师,敢在本侍郎面前,竟大言不惭的打听当朝堂堂一品的礼部尚书,你就不怕本官立即将你扭送至官府吗?!”公乘雁来拍案怒斥道。
“大人息怒,在大人将在下扭送至官府前,还望大人看一下一封信函。”诸葛汉卿从袖间取出一封信函,放在案几旁。
半晌后,公乘雁来脸色旋即变了又变,眼神中也莫名多了一丝惊恐,再望向诸葛汉卿时,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怒火与傲然。
“你究竟意欲何为?”公乘雁来带着一丝惊惧,徐徐问道。
“在下方才不讲过了吗,只想了解一下礼部尚书大人,他有哪些优点和弱点,倘若侍郎大人愿意相告,这些账册在下会统统焚烧化烬,不再难为大人一丝。”
“本官如何能相信你的话?”
“大人,当初兵部尚书在下欲要置他于死地,可是到后来,不还是让怀安王殿下接到了京都吗?在下虽然心狠手辣,染满鲜血,无奈怀安王仁慈忠厚,不愿意杀那些曾经有功于国家的人,侍郎大人也曾励精图治,虽然晚年沾染墨习,在下相信,怀安王也是愿意放侍郎大人一条生路的。”
“所以,大人,不要冲动,不要有所妄想,还是尽快面对这个现实吧,对大家都有利。”
公乘雁来听闻此话,也是无可奈何,像泄了气的皮球,毕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矣。
“那好吧,你想了解什么,就直说吧?”
“如何一招扳倒礼部尚书?”诸葛汉卿忽地目光森寒,幽幽问道。
“他……他有一个私生子,是与自己的弟妹所生。”公乘雁来眼神涣散,徐徐道来。
诸葛汉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一个吏部尚书,居然会作出如此有违人伦之事!
此事一旦露出一丝风声,礼部尚书的职位,顷刻间不保。
“多谢侍郎大人……在下告辞。”诸葛汉卿长身而立,手中的白羽蒲扇轻轻挥动胸前,毫不惬意。
他出了公乘雁来的府邸,坐上马车,开始折返怀安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