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澄第一次遇见白露露是在两个人都在自己本族落魄的时候,人生失意的人或许总是会有相同的话题,他们俩缩在一个边陲小镇的酒楼里把酒言欢,甚至跑到了酒楼的楼顶,对着月亮诉说彼此的心事,那或许是两个人年少时最快乐的时光。后来白露露不告而别,泠澄多处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水族内部出了动乱。
水族自信君主上任以来,内部纷争就屡见不鲜,甚至还牵扯出灭城惨案,不过最后还是以大皇子自杀谢罪一事不告而终。实际上提起那段故事,白露露是十分鄙夷的,她深知这一切的阴谋都是源于那个夫君新娶的后妃,可是作为最无权无势的公主,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哥哥送死——水族大皇子白荻站在水阶之上腹背受敌,无奈之下望着自己妹妹所在的方向用最后的力气化出冰刃一剑串喉。
他告诉她:“要活下去。”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原本被保护的很好的白露露变成了孤身一人,她行走在毫无温暖的水族神宫之中,没有一个人敢向她伸出援手。她本来成了最没有威胁的皇室,可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被后妃忌惮,开始了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打击和威胁。最严重的一次,是她被后妃用自己腹中孩子诬陷于她,导致水族皇室对她的不满彻底爆发,后妃也以此为理由,调集水族宫卫对她进行追杀。在逃亡的过程中,白露露走投无路,趁乱跑进了雪族避难。泠澄作为雪族皇室的私生子,一直都不受待见,两个人似乎是很有缘分地又凑到了一起,可那时候泠澄却没有将白露露当做患难之交的朋友,而是设计引诱她到灵山里为他寻得神器。
白露露坐在屋顶,望着远处夕阳余晖,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另一只手上,抚摸着那条手链。她是恨的,她恨所有人,恨那个娶了后妃备受蛊惑的父君;恨那个不反抗抛下她一走了之的兄长;恨那个曾以为是知己却饱受利用的泠澄;她更恨自己,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犹豫。她甚至时常在思考,那个突然闯进她身体里替她活着的丫头,究竟有什么魅力,以至于这段时间她回来,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变了一个样,甚至那个恨不得杀了她的水族,竟然也派人来做她的靠山。
“那丫头……快死了吧……”
她轻轻地笑了笑,不知道是一种解脱还是一种自嘲。兄长临死之前将自己的一半元神分给了她,以保护她一生安稳,再加上她已经是一上古神器的主人,又怎么会永远看不出自己活在幻境之中。谁的意志越强烈谁才有可能活下来,可是白露露本想就此离去,让那丫头为自己创出不一样的未来,但近来却发现那丫头也不愿用她的身份苟活于世。
“真是讽刺啊……”
对于白露露带走灵山神器这件事,一直是泠澄心里的一个坎儿,通过近来的观察,他已经将西苑发生的事都摸透了。没有半点法力甚至危在旦夕的小丫头占据白露露的身体,绝对是抢夺神器最好的时机。
“别躲了,累不累?”
妘烁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长廊尽头的柱子旁,挑了挑眉看着这个鬼鬼祟祟的背影。为了避免事情出现差错,所以真正的荷芷早就被他一同带进东逸制造的幻境里面,而现实那个天天在西苑外面晃悠的人却是朝夕假扮的,这样他跟着自家君上来这边也更方便些。泠澄打晕了假荷芷那天,朝夕便一直跟在后面查探他的阴谋,只不过他这几天一直没动手,倒是让妘烁觉得无聊。
泠澄发现自己事情败露,便也不再躲躲藏藏,抬起手在空中扇了扇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妘烁瞧着面前的这张白面书生般的脸,怎么也无法想象将白露露变得阴险狠毒的人竟然是他。
“为了一己私心,偷天换日,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困死,竟是冷面公正的神明宫君上所为。”
“神明宫做事,从来不需要理由,只看心情。”
妘烁可懒得与他争辩分毫,当初若不是这小子引诱白露露潜入灵山,一件好好地上古神器也不会受到邪念侵扰成为一种致命得邪器,再加上水族的事本来就有定论,又是他教唆白露露进行所谓的争夺与复仇,才打破了常规,以至于留给他一堆烂摊子处理。
“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你要拯救你的五界异族,我只想拿回属于灵山的东西,既然目标都是同一个人,为何不联手一起呢?”泠澄笑了笑,十分自信地朝着妘烁迈出一步,伸出手以示合作,可没想到面前之人连动都没动,两条毒蛇就如同藤蔓一般缠绕着他的胳膊朝着他的脖子爬去,惹得他移动也不敢动僵硬在原地,“你……你什么意思!”
“我们可不是一路人,若非要扯上什么关系,那就只能是敌人。”朝夕从身后走来,为君上披上一件斗篷,妘烁依旧冷着脸看着面前这个人,毒蛇缠绕的地方已经深深嵌进毒液,留下焦黑的痕迹,“这毒要不了你的命,但是你若是依旧擅自妄为,我可就不能保证你活着了。”
“哼,妘烁,你是不是一直都生活在神明宫里,被人尊着敬着所以从来没体会过我们这般小如蝼蚁的人生是多么艰辛吧,我们这种人才不畏什么生离死别,只要能留有一名,死也值当!”
说着,泠澄用力地扯下胳膊上的两条毒蛇,向右迈出一步,直奔白露露而去。妘烁并未因他这一举动惊慌,而是淡定地转了个身,瞬间就移动到了白露露身边,伸出手就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搞得正在午休的陈樱莫名其妙地被惊醒,一脸惊慌地对着他的肚子不知所措。再瞧那边,从底下瞬间冒出数十根粗壮的藤蔓歪歪扭扭地缠绕在了泠澄的身上,直接将他控制在了半空中,朝夕也十分淡定地抬起眼,收回刚刚轻轻施法的右手。
神明宫独立于五界异族,又被五界异族成尊,就是因为这里任何一个仙娥都法力无边,还想在妘烁眼皮子底下动手,简直是痴心妄想,轻轻松松养出几条藤蔓就能将他筋脉都控制住。
“怎……怎么了?”
陈樱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阵寒气,又听见了好似泠澄挣扎的声音,可妘烁依旧不放手,只是淡淡地回应着她:“没什么事,就是这院子里飞进来一只苍蝇,已经被朝夕抓住了。”
“那你……”倒是放开我啊……
“苍蝇这种闹人眼的东西,你还是少见为好。”
说罢妘烁俯身将陈樱横抱起来,头也没回地径直回到房间,只将泠澄留给朝夕,气急败坏地在半空中破口大骂,朝夕嫌他太吵,便抱着剑走到他的一旁,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小少主是真傻还是愚钝,抬手就甩了个法术将他的嘴巴封住。
“不是,你们神仙打架,与我何干?”陈樱被妘烁轻轻地放到床榻上,又附身摸了摸她眉间的朱砂痣,距离亲近惹得她瞬间红了脸,连忙将他朝外推了推。
“因为你是白露露啊。”
“那刚刚泠澄也伤不到我分毫,你为何还非要把我叫醒……”明明人家好不容易晒着太阳睡得很好,若不是他突然将她拽到怀里,恐怕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知道。
“因为你是我的。”妘烁更凑近了些,轻轻用指尖缠绕她的碎发,说的陈樱直接傻在原地,“泠澄对白露露的什么感情我不管,你是我的这一点他得明白才行。”
“我怎么就是你的了……”陈樱拍开他的手,起身坐在床榻边,脸上的红热蔓延到了耳根,好在此时是借用白露露的身体,所以并没与很明显地展现,“按照作品版权来说,应该你是我的才对……”
“好了,早些休息吧。”他看了看门口走过来的朝夕,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看着白露露那张脸别扭又无奈地对她轻言。
陈樱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立马从床上跳了下来,抓住朝夕衣袖的一角,“你们家君上最近犯了什么毛病?”
“哦,在灵社不小心被邪气缠身,近来锁了神力,所以情绪不定,神经敏感,你习惯就好了。”
“什么意思?”
朝夕白了她一眼,好似她蠢笨的无可救药,“就是现在君上他除了能做些力气活或者一些简单的法术活动,跟普通人没差,估计是刚才怕泠澄发现他的异样才拿你做借口罢了。”
陈樱是后来才知道,那时候神力不定、法术微弱的妘烁,本来是可以依靠朝夕在背后无忧地掩瞒这件事,可还是下意识地跑到她的身边,生怕朝夕一不留神迟了一步,再伤到这个丫头分毫。
……
“若是泠澄催动了邪器,那时候的你可是没有办法抵挡,你可是有什么下策?”
“没什么下策,如果硬说要有,那应该就是本尊已经决定亲身去挡。”
“傻子,我那时候可是白露露啊。”
“在本君眼里,你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