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跟我说你要进海棠林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东逸得意洋洋地靠坐在一面,举起一壶青子酒笑着对陈樱点了点,似乎还在等待夸奖,结果却被妘烁在一旁狠狠地踢了一脚,疼得他差点没把酒壶全洒在身上,然后见他迅速起身,瞪着妘烁的背影表示自己的愤怒。
“疼吗?”
妘烁并不想理他,若不是他善做主张,这小丫头也不会差点在海棠林承受反噬差点丧了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樱说着他自认为最暖人的安慰,其实他还郁闷的一点就是若是东逸提前与他商量此事,他定会全力相助,并想方设法将这丫头从白露露体内拽出来。如今见着这张脸,实在是一点安慰的语气都装不出来。
陈樱摇了摇头,昨儿她醒来之后发现了两个空间,本来以为是游戏出了bug,结果才知道另一个空间是东逸特别搭建的幻境,以致白露露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沉溺在环境里无法自拔。传言幻族编织的幻境极其危险,一不留神就会永远都走不出来,甚至可能会生出梦魇,以致魂飞魄散。东逸的做法是极为冒险的,因为他无法确定最终会是哪个人被困在幻境,还好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来进行。陈樱却是很理解的,白露露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危险的存在,不论用哪种办法都一定要处理掉的,若是用了这种方法,很有可能真正的白露露会离开这个世界,而她则会扮演这个角色继续生活,这对神明宫、对水族,乃至整个五界异族都是一件益事。
可是陈樱不愿意,一是她要不断地承受着白露露深陷幻境的痛苦,那时断时续的疼痛耗尽了她的精力,好在有妘烁在一旁施法帮她缓解疼痛,不然可能就要疼的在地上打滚了;二就是她真的不愿意代替白露露继续生活在这里,白露露之前已经臭名昭著了,每天顶着这张脸和这个名字做事处处都会受刁难,在神明宫有妘烁给她开特权还好说,若离了神明宫回到水族,恐怕会被族人排挤死,再加上,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啊……
“我本是有私心的。”妘烁坐在她身边,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波动,淡淡地说着自己的心里话,“想把你留在这里,是我想了很久的问题。在遇见你之前,神明宫一直都是死气沉沉的,大家小心翼翼地遵守着尊法,即使心有不甘也不曾见谁表达,他们笑着,却假的让人一眼看穿。可你不一样,你虽然以白露露的身份来到我身边,但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会犯傻,会顶撞我,你虽然也怕尊法,可却真情实感地表达你的不满。你的眼中似乎有闪烁着浩瀚星辰,我不忍心将你留在这里,慢慢地失去那道光。”
陈樱坐在他一旁,仔细地瞧见了他紧张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正想回她一句,一旁的东逸却十分煞风景地起身,“有生之年能见到你这块冰动了心思,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死而无憾了?”妘烁抬眼看着他,眼底却藏着若有若无的杀意,看的东逸浑身抖了一下,向后退了两步,“那我成全你的死而无憾如何?”
“算了算了,若不是要守着小丫头,你以为我愿意在这跟你干耗啊!再说了,你忍心让她见你杀戮的样子吗?”
东逸此言一出,妘烁瞬间变了一副模样,侧头看了看陈樱,似乎是在眼神问她的想法究竟如何,那双眼睛深邃且深情,看的陈樱突然心跳加快,连忙伸手将他的脸别过去,“我在你眼前表现的何种胆大和独特,全是因为仗着我外面的这层皮。我知道,无论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创了什么要命的祸事,败坏的都是白露露的名声。可若是真的要我以她的身份活在这里,可能……我和她也没差。君上,我和她不一样,她是自小吃了苦的,我理解她的野心,我没有资格代替她。”
陈樱笑了笑,妘烁是她一手画出来的人物,她自然之道什么样的人或事可以勾起他的兴趣,她的存在或许只是一个意外,被修正之后,不过是一场特别的回忆,“你若是真喜欢那些不畏礼法的,多看看东逸就好了。”
“嗯,此话说的有理!”东逸也没想到,这辈子能亲眼见到妘烁告白,也能亲眼见到他被拒绝,他甚至开始思考,这脖子上的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早些休息吧。”
妘烁依旧冷着一张脸,瞪了一眼东逸,然后起身轻轻掸了掸自己身上的落叶,想伸手揉一揉她的脑袋,可还是停留在半空收回了手。陈樱不知道那一天高傲了一辈子的妘烁似乎跌入了谷底,也不知道他回到凤栖殿遣退了下人们站在窗边孤守了一夜。
“傻丫头,妘烁是在跟你告白啊……”东逸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指夹住一片落叶又递到了她的手心,“这小子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后来那些尊老们关了他整整一千年,再见到,变成了这捂不化的冰块。”
“我知道……”陈樱低下头,那片落叶焦红的正好,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小心翼翼地保存在手账本里,“他的一言一行,他在想什么,我都清楚得很。”
他是她的作品,即使面如冰块,但她也将丝毫看的清楚。用别扭的语气说着暧昧的话,不多争取一点就戛然而止,陈樱轻轻地笑了笑,“妘烁才是那个最笨的NPC。”
西苑昭华殿一直散着淡紫色的光,泠澄站在高台之上已经观察了好几天。之前白露露刺杀妘烁的事情败露之后,便一直没有与他联系,就连他送过去的消息和信物也被处理的干净。直到他神台发现了白露露与东逸的过度亲近,才给了他发现了白露露的不对劲的机会。于是他趁夜深人静的时候用狼血催动神器,将真正的白露露唤醒,二人便计划了一切。从偏园到海棠林,他一直暗中跟在他们身后,明明已经瞧见白露露遭到了反噬,可近来荷芷却像没事人似的到处闲逛,也让他觉得似乎事情已经败露。
泠澄见过那道光,那是幻族施法时独有的光芒,他攥着手里的那条与白露露手上差不多的手链,看着它散发出忽明忽暗的红光,便越来越确信他们二人中了圈套。于是便趁着荷芷出来闲逛的契机迷晕了她,又化成她的模样光明正大地进了西苑,亲眼目睹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我想画张画像,我自己的画像,以后也好给你们留个念想,千百年对你来说都是一瞬,我就这么走了多不合适啊……”陈樱突然觉得自己喘气费力,便靠坐在一旁,尽力地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被东逸探查。
“好啊,我来帮你画。”他伸手将一旁的宣纸扯了过来,“你这院子里没有什么好的画布,之后我再誊上去。”
泠澄向前挪了挪步子,躲在柱子后面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那东逸似乎和以前他认识的不太一样,仔细瞧他散发出来的神力和气场,竟和妘烁想象,他冷笑一声,不知道这些人在耍什么花样。
陈樱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吧,我以前可是原画师,嗯……专门画人肖像的,所以,你肯定不如我。”
“好好好,”他温柔地起身将她扶起,又将毛笔递到了她手心中,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坐在一旁默默地研磨。
东逸曾对她说,谁留谁走,都要看谁的内心更坚定,她已然想要离开,所以就算白露露被困在幻境,那多半的痛苦也是她来承受。陈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沾了沾墨水,却一直手抖着无法下笔,无奈之下她只能瞧向东逸寻求帮助,东逸也很快意会了她的目光,伸出手绕过她的身体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你画,我跟着你。”
在东逸的帮助下,陈樱真实的模样逐渐展现在宣纸上,那张一看就俏皮的脸不由得勾他嘴边的微笑,而陈樱就像是一个行走的P图神器,一边回忆自己的长相,一边又下笔进行美化,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慌张,甚至还给自己化成了仙侠的风格,不过刚画完一头飘逸的长发,她便彻底没了力气,只得放下笔靠坐在一旁歇息。东逸满眼笑意地拿起那张画,仔仔细细将那张脸印在脑海。
“怎么样,我长得漂亮吧。”
陈樱打趣地伸手推了推他,可他却回过头看了看她那张白露露的脸,又转过去看了看画上的人儿,一脸嬉皮笑脸地,“白露露可谓是五界异族难得的美人儿,而你这张脸,似乎就有些平平……”
他还没说完,陈樱随手就捡起一块石子扔了过去,东逸连忙躲避,“好好好,你最好看了。”
是夜,那个妖媚的男人回到凤栖殿,将那张宣纸从怀里取出,小心翼翼地在月光下展开,笑着拿起画笔重新临摹在了画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