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中,侯铭轩强忍着内心如汹涌潮水般的悲伤,那悲伤似要将他的胸膛撑破。
沈诏硫,这个先前在他脑海中犹如神明般无所不能的男人倒下。
他的死成了既定事实。
无可更改。
他身形微微颤抖,仿若秋风中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尽的沉痛。
往昔的欢声笑语、壮志豪情,此刻都如泡沫般易碎,被这残酷的现实一一戳破,只留下满心的疮痍。
想来,怕是天底下再难寻到一位这般重用自己的知己了。
这老登还没看到自己和沈虞迩的大婚呢。
侯铭轩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那是他最后的倔强,不愿在这命运的重击下轻易示弱。
方才,已经有太监来禀报宫外诸位皇子集结,制造大乱,想要争抢传国玉玺的消息了。
那太监匆匆忙忙跑进御花园,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侯……侯公子,大事不好啦!宫外的皇子们都疯了似的,带着大批人马,已经把宫城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喊着要抢玉玺,这可如何是好啊!”
侯铭轩听闻,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身体晃了一晃,险些站立不稳,双手下意识地扶住了身旁的假山,那假山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心中的燥热与慌乱。
此刻他心乱如麻,没想到自己的逃跑终究晚了一步。
此外,一想到这些个皇子王爷,他脑海中又想起了挚友梁舟钰的惨死。
那是一个多么洒脱不羁、才情四溢的人啊。
他们曾一同在书斋中彻夜研读古籍,为一个历史典故争得面红耳赤,而后又相视大笑。曾一起纵马驰骋在郊外的草原,感受风的呼啸,畅享自由的滋味。
渐渐的,梁舟钰终于不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渐渐将侯铭轩视作兄弟,而非老爷。
明明一切都在越来越好了。
可如今,梁舟钰却惨死在阴谋的漩涡之中,冰冷的身躯躺在那阴暗的角落,再也不会与他高谈阔论、把酒言欢。
除了梁舟钰,大师兄范衷卿死了,为保护自己而死。
那位总是一脸严肃,却在关键时刻无比护短的兄长,手把手教他剑术,带他初入江湖见识人心险恶,用自己坚实的臂膀为他遮风挡雨。
在他初入窥天楼师门,面对那次刺杀公爵想要退缩时,是大师兄在总领全局,做好了一切。
无妻无子的大师兄,把一切都给了那些寺庙中藏身的可怜孤儿,自己最后,只留下一颗染血的糖果填充自己即将离世的苦涩。
这样好的人,也离他而去,只留下回忆如刀,一次次割扯着他的心。
直至今日,连自己真正的靠山倚仗沈皇都驾崩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前所未有的孤独。
关于他是穿越者的身份,只同沈皇一人讲过,这个在他心目中如父如君,又更像师父的伟大帝王,为了保护国家子民,不惜燃烧寿元斩杀外国强敌。
那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沈皇身着金甲,手持天子剑,传国玉玺,借护国大阵削去三国国运,沈皇的身影却如战神般屹立不倒,所到之处,敌人望风披靡。
可沈诏硫死了,唯一知晓他身份,理解他的人死了,这让侯铭轩如何能感到不孤独。
侯铭轩还记得,初次与沈皇谈及自己穿越而来的奇事时,沈皇眼中没有丝毫的怀疑与惊讶,只有无尽的包容与睿智,拍着他的肩膀说:“既来之,则安之,这是上天给朕与你的缘分,你定能助朕成就大业。”
那一刻,侯铭轩便认定了这位帝王,愿为他肝脑涂地。
除了悲伤,他还愤怒。
愤怒于那些给他强安罪名的皇子大臣,那些迫害自己亲近友人、天阙阁下属的畜生。
他们不光将自己弄进诏狱,还让沈诏硫这样的英明帝王众叛亲离,郁郁而终。
沈皇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无奈与悲哀,曾经那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如今却被失望笼罩。
那些人不说前来争相祭拜哭丧便罢了,竟在皇帝驾崩的第一时间开始争抢皇位,如何能不让人心寒愤怒呢。
他启动房车,车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怒吼,朝着宫城外缓缓开去。
车轮行进间碾碎了地上的几片残花,仿佛也碾碎了侯铭轩心中最后的一丝安宁。
车身的震颤似乎也在呼应着他内心的波澜,发出的声响如同悲戚的呜咽,在这寂静又萧瑟的御花园中显得格外凄凉。
既然躲不掉,那就直面它。
他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每一根青筋都仿若一条条愤怒的小蛇,在他的手背上蜿蜒凸起。
他的手掌心已满是汗水,那汗水顺着方向盘滑落,滴在他的衣衫上,洇出一片片深色的水渍。
至于手臂肌肉紧绷,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随时准备爆发,与这不公的命运抗争到底。
透过车窗,他望着御花园内那曾经繁花似锦、如今却在四位琼渊境战火阴霾下显得满目疮痍、萧瑟破败的景致,心中五味杂陈。
往昔,春日暖阳下,五彩斑斓的花朵竞相绽放,蝴蝶翩跹其中,他与沈诏硫漫步其间,探讨着朝政大事,沈皇的每一句教诲都振聋发聩。
他尚且清楚记得,某次沈皇指着一朵盛开的牡丹,语重心长地说:
“治国如养花,需精心呵护,亦要有果敢决断,去除病枝烂叶,方能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