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周达最终长叹一声,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
“罢了,事已至此,但愿你莫忘今日之言。我妻儿惨死,他们何其无辜,本应与我共享天伦,却遭此横祸。这血海深仇不报,我死不瞑目啊!”
说着,周达的眼眶瞬间红了,眼中噙着的泪水在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那是一个男人最后的倔强,即便深陷绝境,也不愿轻易示弱。
他微微仰头,望着牢狱天窗,那一方小小的天空,仿若他与外界仅存的一丝联系。
此刻,他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梁舟钰留下些忠告:
“慈悲了苍生,你说这是不是最可笑的事情?苍生皆我,我皆苍生,可舟不自渡。我一心想要为百姓谋福祉,为苍生解困苦,在朝堂之上,但凡遇到关乎民生之事,我都据理力争,哪怕得罪权贵,也在所不惜。我曾以为,只要我心怀赤诚,便能护得一方安宁,救百姓于水火。可如今呢?我救不了我自己,妻儿也因我而蒙难,我又何谈救得了苍生?”
话语间,满是自嘲与悲凉,那是理想破灭后的哀恸。
“粟米盘中餐,屋漏檐上雪。人要么生来就分三六九等,到头来,草担一席,怪得是命生似蜉蝣。”
周达继续喃喃自语,眼神中透着对命运不公的控诉,“我出身贫寒,自幼便深知民间疾苦,为了吃上一口饱饭,熬过多少寒冬酷暑。当初我要做官,并非为了追名逐利,高官厚禄我从未奢望攀得上,只是因为我自己尝过三重天的冰,吃过那发霉的米,我不想让更多的人像我一样受苦。我曾对陛下说过,哪怕将我派往偏远的野疆域也好,我平生算不得什么大志向,护一方百姓,让他们免受饥寒、战乱之苦,我此生也算没有白来。”
回忆起往昔的抱负,周达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那是曾经的热血与执着,即便如今身陷囹圄,也未曾完全熄灭。
“奈何,这最后的一桩心愿,也未能实现。”
周达艰难地抬起头,额头上青筋暴起,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眼中满是血丝,那是无数个日夜痛苦煎熬的见证,凝视着梁舟钰许久,最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地说道:
“舟钰,我信你……如今我死期将至,身体已经不听使唤,这狱中暗无天日,每多活一刻,都是煎熬。只希望你能帮我复仇,日后在吏部尚书一职上,定要为国为民,莫让奸人得逞,莫让这朝堂再被阴霾笼罩,莫让百姓再受苦难……”
每一个字,都仿若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梁舟钰的心坎上。
梁舟钰早已泪流满面,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肆意流淌。
他重重地点头答应:“周大人放心,我定不负所托!您的冤屈,我必为您洗刷干净;您未竟的心愿,我会拼尽全力去完成。哪怕前路荆棘丛生,困难重重,我也绝不退缩!”
此刻,他的眼神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那是对正义的执着追求,对承诺的坚守。
此刻,狱中虽依旧阴森寒冷,但两人之间的那份仇恨与误解,却在这一番坦诚相见中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同仇敌忾的决心,为了真相,为了公道。
另一边,侯铭轩身处前往南方边境的路上,已达半路南岭的驻扎营帐之中,营帐外是士兵们忙碌操练的身影,喊杀声此起彼伏,可他的内心却仿若被一团乱麻缠住,烦闷不已。
对于朝堂上这些腌臜事儿,他满心都是无奈与愤懑。
他本是一心想做个中原首富,可如今朝堂风云变幻,波谲云诡,那看不见的暗流汹涌,一次次将他卷入其中,让他难以脱身。
他虽然瞧不上七皇子的骄纵跋扈,也看不上太子的权谋算计。
但对这位蛰伏的六皇子沈楚江,这位平日里以清闲王爷形象示人、附庸风雅的皇子,侯铭轩却也并不太看得上眼。
在他眼中,如今的沈楚江不过是个妄图用虚假表象蒙蔽众人的伪君子。
尤其是在范衷卿的口中得知,沈楚江平日里喜好的艺术创作,充斥着不堪入目、淫秽阴暗的内容,侯铭轩虽未曾亲眼看到,但仅凭描述后想象,都觉得此人内心扭曲,绝非善类。
范衷卿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沈楚江所画的那些画作,画面阴暗晦涩,人物形态诡异,笔触之间尽是邪念,仿佛是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恶念具象化。
听闻这些,侯铭轩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对沈楚江的鄙夷又添几分。
六皇子沈楚江在离开封地、赶赴京城之后,趁着侯铭轩带兵出征、不在京城之际,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在斗倒周达后,不知从何处搜罗来梁舟钰弟弟梁舟武犯罪的把柄。
彼时,沈楚江精心设计,以美色诱惑,安排了一位娇艳妩媚的女子接近梁舟武。
那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梁舟武哪里抵挡得住这般诱惑,被一步步引入一间看似寻常的草庐。
可刚一踏入,局势瞬间反转,草庐外窜出数位守株待兔的官兵,来了一波仙人跳。
那几位京城官兵,自然也是沈楚江的暗子,他们凶神恶煞,将梁舟武团团围住,亮出明晃晃的刀枪,逼迫他就范。
沈楚江告知梁舟武,若要保存他长兄梁舟钰的官声,便要乖乖听命自己,否则,立刻将他的丑事宣扬得满城风雨,让梁舟钰一家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