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神色匆匆，脚步急促，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
他们低垂着头，彼此擦肩而过时，那低声私语中透着惶恐与不安，偶尔飘入沈诏硫耳中的只言片语，尽是对当下局势的担忧，对未来生活的恐惧；街边的商铺，也有不少大门紧闭，门板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昔日飘扬的幌子如今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生意萧条至极，偶有几家开张的，店主也是愁眉苦脸，守着空落落的店面，望着街道发呆，全然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回宫之后，太监们匆忙上前伺候，他们低垂着头，双手微微颤抖，脚步细碎而慌乱。
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战战兢兢的神态，更是让沈诏硫心生疑虑。
他微微皱眉，目光扫过这些平日里伶俐的太监，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
待他稍作安顿，细细询问，才惊悉梁舟钰惨死狱中这一噩耗，以及田丰兆与沈佟年近来在朝堂上的种种倒行逆施。
听闻这些，沈诏硫仿若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瞬间勃然大怒，一股雄浑的怒火从他心底直冲天灵。
龙颜大怒之下，周身散发的威严气息如汹涌的海浪，向四周席卷而去，让周围的太监宫女们纷纷跪地，噤若寒蝉，他们身体颤抖，头都不敢抬，仿若犯错的孩童面对严苛的长辈。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离京的这段时日，朝堂竟已乱成这般模样，忠良蒙冤受死，奸佞肆意妄为，国家危在旦夕，随时可能倾覆。
孽障！
两个畜生！
次日朝堂之上，气氛凝重。
沈诏硫高坐龙椅，身着明黄色的龙袍。
他目光冷峻地扫视着下方群臣，目光所到之处，群臣皆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此时他才惊觉，朝堂之上如今八成均已是太子党，或者称“田党”。
楚国公、蒋国公为首的对立党派，深知今日朝堂局势凶险，他们连同麾下诸多官员，为求自保，大多告病在家。
沈诏硫强压怒火，率先怒斥田丰兆的所作所为：“田丰兆，你可知罪！你身为宰辅，本应辅佐朕治理江山，肩负着江山社稷的重任，朝堂之上，众人皆以你为楷模，对你敬重有加。可如今，你却为一己私仇，蒙蔽心智，残害忠良，那梁舟钰何罪之有？他不过是心系国家，为边军将士仗义执言，你却狠心将他折磨致死，你于心何忍？”
“你扰乱朝纲，朝堂秩序因你而乱，政令不通，官员们人心惶惶；更妄图断送我东川国南疆战事，边军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你却在后方断其粮草，抽其根基，你这般行径，是要将我东川国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啊，你该当何罪！”
“一朝首辅，良知全无！”
言罢，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田丰兆，像是要看清这奸佞之人心中到底藏着多少丑恶。
田丰兆却毫无惧色，微微抬头，那动作带着几分倔强与不甘，他直视沈诏硫，目光中没有丝毫退缩，硬刚道：
“陛下，我的独子死在了战场上，若死的是您的女儿或是某位皇子，您会不痛心吗？”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眶泛红，透着无尽的悲痛与悲愤。
往昔与儿子相处的温馨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儿子的欢声笑语、成长的每一个瞬间，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刺痛着他的心。
“我一生为朝廷呕心沥血，从初入朝堂的青涩书生，到如今位极人臣，辅佐陛下处理政务，大到国家的战略决策，小到民生的琐碎事务，哪一件不是我殚精竭虑？如今却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我只想为儿子讨回一个公道，何错之有？”
他的这番话，字字句句饱含深情，让在场不少官员心生恻隐，他们微微低头，有的面露不忍之色，似是在回味田丰兆过往的付出。
沈诏硫听闻此言，心中一颤，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子女们的面容，一时之间竟有所动摇。
他深知为人父母的悲痛，可身为帝王，又不能任由臣子因私废公，他承载着江山社稷，肩负着天下苍生的福祉，若是开了这个先例，日后朝堂将如何治理？律法威严又将置于何地？
此时，朝堂下群臣见状，纷纷附和替田丰兆请罪开脱，一时间，大殿内嗡嗡作响。
有的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一位老臣上前几步，跪地哭诉：“陛下，田宰辅多年来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边疆平叛有他的筹谋，水患治理有他的建言，百姓能安居乐业，朝堂能稳定有序，他功不可没啊！今时今日，他痛失爱子，一时冲动，还望陛下看在往日情分，网开一面。”
有的则委婉劝谏，另一位中年官员拱手弯腰，轻声道：“陛下，田宰辅在朝堂威望极高，若是严惩，恐寒了臣子之心，朝堂动荡，于国不利啊，恳请陛下三思。”
沈诏硫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忖，田丰兆在朝堂经营多年，底蕴太过强大，其党羽遍布朝堂各个角落，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若是强行处置，恐引发朝堂动荡，官员们人心惶惶，政令不通，外敌定会趁虚而入，危及社稷。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那紧握龙椅扶手的手缓缓松开，暂且保留了田丰兆宰相之职位，心中却已下定决心，要徐徐图之，拨乱反正，恢复朝堂清明。
退朝之后，沈诏硫独自回到御书房，御书房内静谧无声，唯有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仿若他此刻纷扰的思绪。
他来回踱步，脚步急促，心烦意乱。
他深知今日之举，虽是权宜之计，但已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棘手。
一方面，他对田丰兆的行径愤恨不已，梁舟钰的死犹如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口，那是忠君爱国之士的冤屈，若不惩处田丰兆，如何向天下交代，日后又有何颜面面对天下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