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悲剧的成因
砚夏2025-10-08 11:383,138

  魏昭猜错了一件事。

  谢云缃实际上并不是一位对待人类态度如何友善的神明。

  生前就是如此,人类,或者说鸟兽虫鱼,甚至是寻常草木,对于谢云缃来说,三者总是无甚区别的。

  作为一个寻常人类来说,谢云缃的神性显然已经远远高出他的人性,他难以理解寻常人的嗔念,以至于清心寡欲到一个略显得不近人情的地步。

  而在谢云缃因故自杀以后,他心底的怨恨尤盛,或许在他三百岁以前还能勉强凭借着自己的理智行事,但在三百岁以后,再想如此,却已经是不能。

  如果只单单使用人类的思维模式去看待谢云缃如今的思想,恐怕是难以使人接受的。

  因为他此时已经完全不具备作为一个寻常人类应该具备的自我认同与同理心。

  即便魏持瑾此前就知晓,或许自己本不应该使用一个寻常人的视角去理解,或者说揣度这件事。但她到底是还不曾预料到,谢云缃如今的思想竟被扭曲到了这地步。

  谢云缃此前早已预想到,会察觉到此地异常的神明或许远不止他一个,因此他设下一个局。

  简单来说,上一任的隐秘之所以会不幸惨死于邪神之手,原本也是处于他的谋划之内的。

  他需要一位正处于复苏状态中的邪神,但某些正神的嗅觉总是太敏锐。因此在许多时候,邪神复苏的进程往往走不到如今这一步,很快就被注意到他存在的神明出手斩杀。

  谢云缃曾经无数次的苦恼过这件事,对于他来说,这位总是在复生与死亡两者间辗转不停的邪神委实太过愚蠢,竟半点也不懂得韬光养晦,反倒还要劳他费心为对方考虑这件事。

  但即便心里为此感到苦恼,但谢云缃显然不可能费心去照顾这位神明,倒不是说谢云缃主观意义上不愿意去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只是觉得此事颇有些麻烦。

  毕竟邪神原本就是这样不讨人喜欢的存在。

  由于某些客观因素,如今在世的诸位神明对于邪神这一存在,大多所知甚少。

  但之所以会将那位存在称之为邪神,实际上与他本人善恶的倾向原本不相干。

  这近乎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处于复苏期的邪神,复苏期,或者成长期,这说法并不统一,毕竟没有人晓得那位到底处于一种何样的存在状态。

  总之叫什么都无所谓,在此期间,无论邪神本人是否有意如此,他的周遭总是会无可遏制的携带着某种污染。

  隐晦的,甚至比任何原本就隐秘的存在更使人难以察觉,但这污染的确存在,甚至没有人能说明白这种莫名的污染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危险性不可小觑。

  事实上,即便济德校内的情况已然诡变到如今这地步,却已经是谢云缃对敌之余尽可能遏制污染的结果。

  若非如此,只怕如今连整个济德城都将沦为人间地狱,更不必说济德学院。

  总而言之,谢云缃仔细考虑过这事情好些次,最后还是决定剑走偏锋。

  谢云缃有自己需要做的事,并且不愿意与任何一位除谢怀玉以外的人长时间待在一处。

  如果真要他费心看护邪神,只怕还不等邪神日后死于其他正神之手,他自己便要亲自动手送了他去轮回。

  如今真正使魏昭感到困惑的一点在于,对于此时已然完成了某个目的的谢云缃来说,邪神本该不具备任何价值。

  她甚至想不到有任何一个能说服谢云缃将邪神性命留下的理由。

  这种事情本来不应该发生的。

  因为这部分的情报交易处于谢云缃理应提供给魏昭的补偿范围之内,所以某些事情魏昭知晓的很清楚。

  按理来说,至少按谢云缃原本谋划中的那样,这位邪神原本应该在二零零七年五月十八日早三点四十二分的时候死去的。

  现在他却还活着,虽然不清楚这具体是何缘由,但显然不可能是因为谢云缃忽然对那邪神起了恻隐之心。

  如果事情真是如此,魏昭无不讥讽的想,两者相较之下,幸许谢云缃此时已经被人夺舍的可能性恐怕还高些。

  她从不认为谢云缃会在这种事情上失手,即便邪神的能力再如何使人忌惮,但归根结底,那位邪神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个难成气候的早产儿。

  但不管她如何匪夷所思,这件事情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发生了。

  至少时至今日情况都是如此,现在的时间是五月二十日早五点三十二分,而那位邪神仍然活着。

  甚至可以说是颇有几分安然无恙的意味。

  她着实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因此也试探过谢云缃许多回。

  毕竟魏持瑾如今已有三百岁,远不如她生前那般易于控制,谢云缃想到这里,不免感到有些怀念。

  于是他又看向自己面前人。

  “既然那位的事情您不愿意多说,我也不便在多问您什么。”

  魏昭此时正状若无可奈何的叹气,眼神却隐晦的瞧向他。

  她兀自斟酌了许久,随后才状若下定决心般的试探到:“只是,不知道那位谢怀玉……您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谢云缃定神看了魏昭许久,略一抿唇,随后才警示性的回答对方道:“隐秘,某些事情既然原本就与你不相干,为避免引火烧身,你还是切莫多问为好。”

  “妾身不明白您在说什么。”魏昭不自然的哑声回答到,但她很快察觉到自己此举已是无意中在向对方示弱。

  这或许是因为她曾目睹谢云缃杀伐时的漠然所导致的。

  魏昭忽然有些不自信,毕竟她此时的所做作为显然不会是一个头脑清醒者做出的决定。如果她的神智这时候尚还正常的话,魏昭心想,在惹恼命运之前,她或许应该停手的。

  本该如此。

  但魏昭却错觉,自己原本沉寂的那颗心脏,仿佛在这时候,在她原本死去的胸膛之内,细微的,近乎是微不可察的,暗自鼓动了一下。

  砰——

  魏昭心想,她此时或许是在做梦。

  首先是叫骂声,随后她感到自己的触觉也逐渐鲜活。

  心脏在身体里轻微的跳动。

  眼前是柳絮,而视觉神经这时传递给她大脑的信息,又是那样不合时宜。

  魏昭只感觉自己的大脑晕晕乎乎,毕竟她要死了,她活了足足有两百九十八岁,因此,即便大脑在这时候出现幻觉也是合理的。

  魏持瑾心里明白,她在此地独自困居了数百年,清楚这里原本不存在什么垂柳。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是谢怀玉的话,魏持瑾暗地里如是想,她恐怕是万万不敢在此时与谢云缃抗衡的。

  不,怎么能说是抗衡,这种事情即便将其称之为蚍蜉撼树也不为过。如果谢云缃此时真的动怒,魏持瑾恐怕还无力存活过半个时辰。

  但是,她想,在济德灭国以后,绥靖公主荒唐度日了许久,恐怕如今都要不记得自己也曾有过鲜衣怒马的时候了。

  如何呢?左右她此时距离自己的死期也不久,难道要这样苟延残喘的过活下去吗?

  如此竟就真的成全了绥靖公主的美名呢。

  魏昭记得,在自己十五岁那年,在她最开始被朝廷上的权臣按住了爪牙,即将被斩首的时候。

  她眼中所见的,仿佛也就是这株垂杨树。

  ……不,既然事情已然发展到这地步。魏持瑾想,自己或许也不必要在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眼前是恍如皑皑絮雪的垂柳树,青天白日,天上却见不得半点云尘。

  她那时瞧见,即便脑袋被人按在虎头铡,直觉却仿佛有人正看着自己。

  随后耳侧是疾风,她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周遭百姓已做鸟兽般乱做一团,于是惊诧的仰头。

  眼睛仿佛因为遭受了太阳的灼烧而情不自禁的落下眼泪。

  魏持瑾只记得,那日她仰起头,一眼就瞧见个正如眼前那昭昭日色般,明朗而肆意的姑娘。

  她那时还维持着自己投掷袖间匕首的动作,正挑眉倚在柳树上笑看着她。

  眼睛是正黑色,如云的青丝高系做马尾,腰间又悬挂着一把金镶玉的匕首,瞧起来,竟是颇有几分少年志气般鲜活的意味的。

  来者只抬手折了枝青柳叶,又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就远隔着无数的人潮,恍然惊鸿般的落在她面前。

  谢怀玉那时说过什么,魏持瑾如今已然是半点都记不得了,但多半都是些轻浮的调戏说辞,仿佛她所做这一切都不过是率性而为。

  可是再这之后,事情回想到这里,魏持瑾恍然间又是一蹙眉。

  可是后来……在这之后,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仿佛原本自己视若珍宝的记忆被某人硬生生给绞断,事到如今,她竟然半点也回想不起来。

  但谢怀玉,虽然不明白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在那一日显然是已经被谢怀玉给救下了。

  魏昭记得,谢怀玉那时抛掷而出的那把匕首分明要去了处刑人的性命,随后便是树倒猢狲散,在场数位位高权重的大臣无不当场就惊惶的逃走。

  按理来说,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地步,魏昭原本不可能走到最后被幼弟灌下毒酒而死的结局。

  魏昭忽然间恍然意识到什么,心下便又是一惊。

  此时此刻,她近乎可以确信,自己的记忆一定是早在她恍若未觉的时候就已经被某人动下了手脚。

继续阅读:第一百二十一章 初见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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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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