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好奇，他当年是如何寄宿到你身上?他的身份又到底是什么?"
这些，肆炎从未解释过。
韩潋皱起眉头，肆炎或许什么都知道，但他从头到尾都是被动的，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好了，我们先不聊这些了，如今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南夜臻依旧紧紧握着韩潋的手，不敢放开。韩潋看着他一副在喜悦中担惊受怕的模样，心里虽然感动却也愧疚。
他何尝不知道，南夜臻是无辜的。他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反而一直在帮助自己。
"谢谢。"韩潋回手握住南夜臻，坚定的看着他:"南夜臻，谢谢你。"
南夜臻勾唇一笑，在他耳边吹气道:"自家人，不客气。"
韩潋的耳朵红了，抬头看向星空:"你可知道那边的星星是什么名字?"
南夜臻但笑不语，满脸宠溺。
凌殊看着窗外，难以成眠。
哥哥和二皇子......他猛的摇头，也有可能是爹误会了什么......
既然睡不着，还是起来看医书吧。凌殊小心的起床，点了一盏微弱的灯又翻起了那些医书。
其中一本讲的是毒倒是颇有意思，凌殊看到一半多，便静下心来，撑着额头睡着了。
书影一向浅眠，在凌殊翻来覆去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凌殊背对着他看书的时候，他也一直偷看凌殊的背影，只觉得他一袭青衫，在橘色的暖灯下，修长纤细的手指一页页翻书的模样好看，看着看着，便看见凌殊的背影不动了，莫不是睡着了?
书影蹑手蹑脚的从凌殊背后探出头来看他侧脸。
果然睡着了......
凌殊平时一头乱发随意簪着，现在倒是一头黑发如瀑而下，将他脸上那道伤疤也遮了住，只留下一张清润雅致的脸来。
形状清晰的眉峰完美的过度到面颊两边的乱发之下，羽毛一般细密纤长的睫毛在他精致挺立的鼻梁上留下了一道好看的阴影。
鼻尖下是软糯柔润的唇瓣，还有轮廓分明的下颚。
书影一点点的欣赏着凌殊的眉眼五官，看着看着就伸手碰了碰他的眉梢。
软绒般的触感让书影有些有些着迷，他隔空画到凌殊的睫羽，着魔一般又去点了点凌殊的鼻尖。
是湿滑的触感。
手指落到凌殊的唇峰，书影想起了山洞里那个绵长炙热的吻，清澈的眼眸一下深了许多。
为什么和凌殊就不行呢?
"一定要和姑娘吗?"书影着迷的看着凌殊的唇，慢慢的靠了过去，隔空贴着凌殊感受他的体温和气息，但他记得凌殊说过的话，所以始终保持着距离没有碰他。
"凌殊好像不喜欢这样。"
书影皱眉叹息一声，将睡着的凌殊轻柔的横抱起来，腹部的伤口因为承重有些刺痛。书影只是微微皱眉，依旧抱起凌殊，一步一步将他抱到床榻内侧，然后自己也上床睡到外侧。
鼻端满满都是凌殊发间的气息，书影笑了笑，看着凌殊睡熟的模样，自己也慢慢闭上了双眼。
云巅之上。
飓风吹起了凌殊的长发和衣角，他面前是一张巨大的卷轴慢慢展开，出现一行大气的金色字迹。
"事多无暇，好自为之。"
难怪最近一段时间，金云再没有出现在自己梦中。本来还想着可以找他商量一下师父的病症和京城里斩妖堂的事情......看来只能自力更生了。
凌殊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眼神慢慢变成金黄色......
"不行。"
凌殊泄气的垂下头，没有金云的帮助下要独自完成梦境穿越的法术本就很难，现在自己修为还没恢复，根本无法施展这个法术去看青竹和斩妖堂的情况......
看来，只能等自己的修为恢复才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书影早早地起床，准备给凌殊弄点好吃的，看能否逗他开心些不要生自己的气。
刚打开门，便看到门外走廊上站着的凌啸。
似乎在那站了很久？
凌啸听见开门的响动，扭头看见书影从凌殊的房里蹑手蹑脚的摸出来，出手就是一剑过去抵在书影的眉心。
凌啸表情冷酷到极致，全身阴郁之气从内而外的爆发出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书影却完全无视自己眉心的剑气，朝凌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小声点，凌殊昨晚累的很，也睡得晚。"
"你昨晚睡在凌殊房间？"凌啸的杀气更甚，剑气冷的几乎要划破书影的额头。
"是我让他睡在我房间的，爹。"
凌殊一向早起，书影下床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身体确实劳累就多躺了一会。
听见房外凌啸的声音，感受到杀气的那瞬间凌殊一下飞奔了出来。
果不其然，开门就看见凌啸拿剑指着书影眉心。
"......"凌啸迟疑的看着满脸无辜的书影，神色依旧是戒备:"你鬼鬼祟祟的要干什么？"
"我只是想去厨房做早饭......"书影回答的十分真诚。
凌啸这才放下剑，沉着脸和凌殊道:"我要问你件事。"
书影从头到尾一脸莫名，看见凌殊跟着凌啸离开，心里不免也有些失落:"为什么每次他们说话都要离我远远的呢?"
到了安静的院落里，凌啸才停下来，他单刀直入的问:"我听芸熙说，书影被青竹种下的食心虫有操控人心的能力。"
凌殊不自然的垂了眼看绿油油的草地，不说话。
"虽然她没直说，但我猜测，是不是说青竹可以完全控制书影的心智？甚至是杀人？"
凌啸严肃的看着凌殊，几乎是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你和这样危险的人在一起也就算了，我理解你想还他恩情给他治病。但，殊儿，你怎么能让他睡在你房间？万一！万一......"凌啸狠狠的一拳砸到栏杆上，"万一他被控制了要杀你，岂不是太容易？你是没想过这样的可能性，还是傻的无可救药？你忘了你被斩妖堂的人一剑穿心而过，差点死掉么？"
那件事对凌啸来说就像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噩梦，他绝对不会给这个噩梦任何重演的机会！凌啸一步步走到凌殊面前，眼底全是深情:"你能不能把自己的命看的更重要一些?"
凌啸说的话凌殊并非没有考虑过。毕竟，被书影当胸一剑的滋味，他也是刻骨铭心。
只是，当他看到书影抱着枕头进来时，听到他说害怕的时候，便把自己的顾虑和害怕忘在了脑后。
凌殊也没想到，凌啸会对这件事反应如此大。
"爹。"
凌殊先做出轻松诧异的模样，然后挑眉笑起来:"芸熙和你这么说的吗？"
凌殊这一笑，一下将凌啸扑面而来的压力和怒意扫平了一半。
"爹你也不是没见过食心虫，狐族那么多人都被食心虫袭击过，你见过谁是被控制着来杀人的？要是青竹有这能力，天下早已易主了。"
"......"凌啸皱起眉，不说话了。
"食心虫最大的病症是让人变成疯子，失去心智，你看，现在师父就是因为如此变成了孩童心智，把什么都忘了，但他这么多日，从来也没伤害过任何人啊。"凌殊说到这，微微一笑，眼神坚定:"即使他真的神经错乱，我也相信他不会再伤害我。而且，我也是有自保能力的。"
"再伤害你？"凌啸怀疑的看向凌殊。
"是啊，他在冰牢里咬了我好几口呢。"凌殊轻描淡写的抱怨着，手里却捏了把冷汗。凌啸从来不是一个好欺骗的人，所以，自己从未对他说谎。
这，还是第一次。
"我让他住在我房间，才能有更多机会了解他的病症来治疗他，也是防止他随时发病。"
"但是......"
"爹，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做事有分寸。"
凌殊只能做出不高兴的样子，和凌啸来硬的了。
"我担心......"
"他又不是姑娘家，爹你还担心什么？"凌殊说完，一下想起韩潋的事情，顿时眉开眼笑道:"你不会担心我和哥哥一样吧......那你就想多了，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的，我的心思只在姑娘身上。"凌殊诚恳的就差没对天起誓了。
天知道凌啸听到这番话，内心有多复杂。
凌啸很久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平复着自己纷杂的内心世界，至于凌殊后面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太仔细听。
"京城最近会有动荡需要我过去一趟。"等凌啸彻底冷静下来，他才开口，面部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是避开凌殊，有些低落。
"爹爹放心，我一定保证自己的安全，好好照顾自己和风苑的人。"
凌殊举起三个指头，终于忍不住用发誓这一招。
凌啸很想留下来，但是他也知道大局为重，风苑这边又相对隐蔽和安全，南夜臻暗中派了一些人在保护这附近的安全。管理这里的子墨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不能总想着逞强，和书影相处还是多几分戒心，至于韩潋，等你修养好，过两个月我会带你去见他。"凌啸交代完，忍不住抬头深看了凌殊几眼，终究还是狠下心转身离去。
等凌啸彻底离开，凌殊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回到京城，已经是半日过去，肆炎如约在城门口等着凌啸。
"你晚了半日，风苑没发生什么事吧？"肆炎见凌啸满脸阴沉的出现在相约之地，忍不住打趣他道:"总不会凌殊舍不得你，还要你陪他睡一晚？"
凌啸冷冷的看了肆炎一眼，杀气重的让人感觉如芒在背。
肆炎立即举手投降:"开个玩笑而已，不会真想杀了我吧，我是关心凌殊的情况，他毕竟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那小子个性逞强，还不知道会不会偷偷动用修为。"
"......"
"看你一副死人脸，到底发生何事了？"肆炎满不在乎道，在他看来天下没什么大事，最多舍弃一条狗命，反正也活了这么多年。
"凌殊要见他哥哥韩潋。"凌啸拧紧了眉头，神色有着不易察觉的慌张。
"那就见啊，我也想和那俩兄弟好好说清楚他们的身世了，总是这样隐瞒着，我也憋不下去了。"
肆炎可是无所畏惧。
"你也别担心，狗崽子们一向看得开，谁没经历过几次亲人被杀全族被屠的事？身为妖，就应该有这样的思想准备。你不也是这么过来？"
凌啸倒没想到他看的这么开。
"走吧，我们不是约好了去南夜臻那，帮他查大皇子和青竹的事情吗？刚好去看看韩潋那小子，腻腻歪歪的也该有人去打扰打扰了。"
见凌啸冷冷站在原地不动，肆炎嘲讽他道:"我有时真是怀疑，你到底是凌殊的爹，还是他相好，作为合格的爹，是不能保护他一辈子的。"
"我，并不想做他爹。"凌啸冷着脸，虽然面无表情，眼神却很痛苦和压抑。他何尝把一个人放在心底如此长的时间，如此压抑自己的感情，如今，面对凌殊全身心的信任，感觉到他慢慢长大要完全离开自己，心里的焦虑和不舍又能够和谁吐露？？
肆炎有些意外，鬼使神差道:"难不成你还真想做他相好？"
凌啸面无表情的脸，微微的有了些波澜，#就像是湖水里落了颗不起眼的石子，一圈圈的荡起涟漪。
肆炎这下也懵了，好半天才摇着头笑叹:"这世道当真是变了，变了......."
望月楼。
南夜臻和往常一样，带着少数几个侍卫到这喝酒听琴。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阿佐坐在他身边，而是扮成侍卫的韩潋。
琴音悠悠，语微在帘子后抚琴，阿佐也引了凌啸到楼上这间上房来。
"小狗仔。"韩潋进屋以后，大大咧咧的朝韩潋露齿一笑。
大家已经汇合过几次商讨斩妖堂和朝廷的事情，所以，对于这个寄宿的灵魂，韩潋也大概了解了他的个性，并不搭理。
"我们这次过来便是答应以后和你结盟，一起查探大皇子和青竹的事情。"
肆炎快人快语，直接给了南夜臻回复。
"你现在需要我们查什么，尽管提，我和我这哥们都是厉害角色，一般的小事你就让你手下做就好，用不上我们。"
南夜臻笑看着半空中这个灰发红眼的灵魂，对他直来直去的性格很是欣赏"你们能够信任我是我的荣幸，确实斩妖堂的事情我们的人手很难介入，毕竟我手上的人都是京城的熟人。"
"斩妖堂那边有芸熙，你大可放心，虽然相识不久，但她是书影的人，应该还是信得过的。"
"皇兄和青竹很明显是一伙的，我知道凌啸原来是皇兄所倚重的近身侍卫，对他应该是很了解的。我这几年来虽然派了几波人去跟踪他，人却总是无故失踪。
而且近一段时间，皇兄性格大变，又似乎在密谋着什么......我担心他已经对父皇下手，却一直找不到任何证据。"
"我去。"凌啸已经听的明白，也不废话。
南夜臻出乎意料的挑眉诧异了数秒，然后点头笑道:"潋潋身边都是爽快人呢。"
"我们有话和韩潋说。"
凌啸冷冷看了南夜臻一眼，让他回避的意思简直不能更明显。
南夜臻便带了所有人出了门。
"小殊他在风苑可还好？我想见他。"
韩潋并没有肆炎的记忆，只知道肆炎代替自己陪了凌殊许久，自己这十年却都没见过自己的同胞兄弟，甚是想念。
凌啸和肆炎互看一眼，心道，俩兄弟倒是真的心意相通。
"在见凌殊之前，你需要先知道一件事情，有关你们的身世。"
肆炎接过凌啸的话继续道:"也有关我为何会寄宿在你身体里。"
韩潋沉吟了许久，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门外，他知道南夜臻没有走远，就守在门口，因此留了个剪影在那。
"好。"他点头答应。
屋里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凌啸打开门的时候南夜臻还有些惊讶，讲的这么快？
"他刚刚知道自己族人的事情，情绪会比较低落。"凌啸好心提醒了一句，也没有更多的话可以交代，便带着肆炎下了楼。
南夜臻进屋的时候，韩潋一个人临窗做坐着，安静的就像是一团空气。
"怎么了吗？"南夜臻担心的坐到他身边，伸手将他搂进怀中。
韩潋难得没有任何反抗，也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远方，哽咽道:"我在这世上除了小殊，真的没有其他的亲人了......"
南夜臻似乎听懂了他话语中的含义，表情也沉重起来，他怜惜的抚摸着韩潋的头发。
"那些道士们杀了我和小殊所有的族人......!我真的没办法原谅......"韩潋求助一般看着南夜臻，他感觉自己就要被仇恨所控制，身体要被愤怒给撕裂开，内心痛苦却无处发泄。
南夜臻只是默默地搂着他，两人看着窗外许久，直到韩潋的情绪稍稍缓和，南夜臻才缓缓问了句:"你知道我的娘亲是怎么去世的吗？"
韩潋有些呆愣的回过头，不解的看着南夜臻，此时的南夜臻，眼神温柔却隐隐的藏着一股被隐藏多年的恨意。
"我的母亲也是妖族人，在被人类屠族之后，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朋友，她流离失所，在外流浪了很久......"
南夜臻慢慢拧紧了眉头，似乎想起了自己可怜的母亲，双手也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她从没害过任何凡人，而且还因为心地善良救过不少普通百姓。终于有一日，皇权政变，当时的太子也就是我父皇被驱逐出境，流放塞外。而我娘因为躲避道士们的追捕也到了荒漠之中遇到了我父皇。"
南夜臻的声音越来越缥缈，在他低沉的声音中，韩潋似乎能看见漫漫黄沙的塞外和浑圆鲜红的落日。
"我娘好心救了风暴力走失的父皇，带着父皇从荒漠里找到绿洲，逃回了边疆小镇。
一路上，两人便相互倾慕，许下了相守一生的誓言。我娘善战，原来便是妖族不可多得的女将，之后更是助我父皇拿下了本不属于他的江山。
我娘本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可最终......"南夜臻紧紧握住韩潋的手，将他的手抵在自己额心，有些痛苦道:"最终却被后宫的嫔妃所害，揭露了她妖族的身份，即使他和我父皇十多年的感情，依旧比不上父皇对妖的恐惧和厌恶。
他在我的眼前，活活的将我娘绑在地宫里烧死了。"
房间里突然陷入了让人窒息的安静，韩潋心疼的将南夜臻抱入怀中，亲吻他的额心。
"我从此以后就没了亲人，父皇还把我娘的骨灰撒入河流，不让人立碑也不让设立任何供奉的地方，每年我娘祭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应该去哪里祭拜她......"
南夜臻强忍的泪水顺着鼻尖一点点的滴到韩潋的衣襟，慢慢汇聚成一朵氤氲的花样。
韩潋默默地看着，种种复杂悲伤的情绪也压在心头，也化成泪水而下，落在韩潋的肩头。
"你还有我。"韩潋哽咽着轻声说，声音在南夜臻耳边显得格外真实。
南夜臻紧紧抱着他，不再说任何话，内心却被温暖逐渐充盈。
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无论你要不要我，无论你变成何样。
"你想看我最真实的样子吗？"